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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立夏 十一

    

    与那些牌匾高悬的衙门比起来,奚官局的门面简直称得上寒酸。门头没有牌匾,两侧没有镇兽,不知情的人见了,还只当是宫墙上开出来的一个小门。

    方怡白的马车停在了远处,陈影亲自下车叫门。方怡白和江屿这才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

    “老方,你怎么跟云骑卫混到一起去了?”

    方怡白斜靠在车厢上,神态慵懒的说道:“没什么,不过是生意罢了,倒是你,怎么头发都白了?”

    江屿手捋白发叹了口气:“我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还是留着回头再说吧,先说说眼前,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不是要进皇宫吧?”

    方怡白挑开车帘看了看,笑道:“想得美,这儿是奚官局,太监死了都归这儿管。”

    一听这话,江屿的头上立时冒出几根黑线:“你们……不会又是要我去验尸吧?”

    方怡白慢慢敛去脸上的笑容,轻声道:“这次你要帮我。”

    江屿本想拒绝,可看方怡白的神色少有的凝重,便气呼呼的说道:“说得好像我什么时候没帮过你似的。”

    方怡白透过车帘看见陈影已经走了回来,便对江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江屿会意,随着他一起下了马车。

    奚官局坐落在皇宫西南角,隶属于内侍省。也就是说,进了奚官局便等同于走进了皇宫大内,如果陈影没有云骑校尉这个身份,根本就不可能带人进去。

    是以,在进门之前陈影给两人讲了许多规矩,听得江屿头都大了。进门之后,便有一个太监领着三人往里面走。

    虽然是皇家官署,可不论是建筑规模还是景观布置,无不显示出一种够用就好的设计原则,最多也就跟民间的富户之家打个平手,实在没什么看头。

    倒是这里随处可见的太监着实令江屿侧目,有的虎背熊腰,有的神光内敛,隐隐都是高手的模样。江屿想要发问,却被一旁的方怡白用眼神制止住了。

    奚官局的面积不大,走不多时便到了衙署正房。正房里空荡荡的,虽然开着窗子,却还是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接待他们的是奚官令陈兴林。

    陈兴林的身材硕长,即便有些驼背,可与陈影站在一处时也丝毫不落下风。只是人长得太瘦,脸上满是皱纹,让人很难从长相上看出他的年纪。

    陈影说明来意后,便从怀里掏出公文递给陈兴林,陈兴林面无表情地接过公文。仔细看过之后,又从抽屉里取出来一张官印图样在公文上好一番比量。

    待确认公文无误之后,才又打量起方怡白和江屿,江屿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方怡白也很讨厌他看人的方式,仿佛正在用目光脱去眼前人身上的衣物似的。

    就在方怡白准备发飙之前,陈兴林终于收回了视线,转向陈影无表情地说:“东西都准备齐了,几位自便吧。”

    说完之后,便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的看起了公文。

    陈影拱手告辞,三人走出房门,再次随着领路的太监往后走,没走多远,便闻到空气中隐隐传来檀香的味道。江屿抽了抽鼻子,正在疑惑署衙后面是否有个佛龛时,忽然发觉不对,棉柔的檀香之中竟然裹挟着一丝腐臭。这才明白,原来这檀香是用来压制敛房散发出来的恶臭的。心中不禁感慨,外面那么多百姓吃不上饭,可宫里竟然用檀香来掩盖尸臭,真是应了那句古诗——粪土视金珍,犹嫌未奢侈。

    领路的太监自然不知道自己身后就有一个腹诽皇家的郎中,一言不发的把三人带进了敛房。迎面便是两张长木桌子,靠里那张桌子上放着一口薄皮棺材,靠外那张桌上放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江屿一见便苦了脸色,颤巍巍的伸出两根手指在方怡白的面前晃了晃,无声的询问方怡白。

    ‘不是吧……两个?’

    方怡白则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捂着鼻子催促他赶紧开始。暗叹一声交友不慎之后,江屿便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眼前的死尸还微微冒着凉气儿,显然才从冰窖取出不久。死者是个男性,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肤色十分苍白,只在小腿与大腿面上密布着许多淡红色的尸斑。

    翻开眼皮和嘴巴,可以看到眼睑与口腔内部有很清晰的出血点,而嘴唇内侧却没有半点儿压迫的痕迹。摸了摸死者的脖颈与咽喉,也没有发现骨折的痕迹。

    结合所有现象,江屿几乎可以认定这个年轻太监是死于溺水。出于谨慎,他用沾湿了的棉布擦拭了死者的鼻腔,验看是,布条已经被染成了淡红色,上面还沾有细细的泥沙,这才确定道:“这人是溺水死的。”

    陈影点了点头:“还能看出别的什么吗?”

    “别的什么?”

    江屿回看向陈影,陈影却没有继续说明的打算。好在他早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轻叹一声后便绕着尸体仔细查看了起来。

    尸体身上没有衣物,只在下身处搭着一块布巾,看样子,在此之前就已经被人验看过了。宫人死后都会交由奚官局处理,以他们的经验都没看出来的东西,只怕并不是简单的死因之类。

    再次搬开死者的嘴巴,用压舌板压住舌头,可以看到咽喉处有十分明显的肿胀。又用压舌板在咽喉处刮了刮,果然挂出了一些细沙,于是点了点头。

    陈影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却问了个问题:“死了几天了?”

    除了方怡白,其余两人都是一愣,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是由江屿告诉他们吗,他怎么还问起问题来了?

    陈影皱眉看向方怡白,见他脸上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神态,便答道:“算上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江屿没有回头,一边检查死者的双手一边问:“他在水里泡了多久?”

    陈影拿起桌上的案卷翻了几页,在心里做了一番计算后才说道:“差不多三四个时辰。”

    陈影查阅案卷时,江屿已经查完了死者的躯干,正在检查尸体的下肢。双腿略微有些浮肿,鲜红色的尸斑遍布在双脚、小腿和大腿上,看来这人在死后便一直是俯卧在水面上的,由于双腿的浮力比躯干小,所以会沉在水下。

    听见陈影的答案,便疑惑道:“三四个时辰?”

    陈影的回答没有问题,可身后三人却都听出这句话中满是疑惑,就连领路的太监也皱紧了眉头。

    陈影担心自己算错了时辰,便在心里重新计算了一遍:刘全见到冯保溺水时虽然不知道时辰,可值夜的人却记得清楚,大雨差不多是亥时停的。而发现宋金祥发现冯保的尸体时,已经完成了岸边的清理工作,那时应该已是卯时。从亥时到卯时,期间刚好四个时辰。

    确认回答无误后,陈影便反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江屿背对着三人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可看样子,却像是在盯着尸斑发愣。

    三人等了半晌,还是方怡白先忍不住了,出言问道:“你到底发现什么了,好歹说句话呀!”

    听见这话,江屿才猛地站直了身子,指着尸体说道:“这人却是是溺死的没错,只是有两个地方比较奇怪,人在溺水时,手脚会出于本能的在水里搅动,所以指甲缝里难免会存留一些泥沙或是水草,可这个人的指甲缝里的泥沙却少的可怜。”

    陈影跟着点头:“不错,仵作也认为这里有违常理,所以特意在尸格上加了说明。”略顿了顿,才又继续道:“请先说说第二个疑点。”

    “第二点就是你们说的时间了。”

    江屿说着便拿起了尸体的手腕,指着手掌上的皮肤说道:“人死之后,如果一直泡在水里的话,皮肤便会皱缩起褶,你们看这只手,手背的皮肤很薄,所以皱缩发生的很快,现在已经开始起鼓了。”

    三人听着江屿的讲述纷纷点头。

    江屿便继续道:“再看他的掌心,这人的掌心上满是老茧,显然是个干粗活儿的。要知道,茧子和别的皮肤不同,它们实际上是许多层干死的皮肤堆积成的。人死之后,如果长时间泡在水里,茧子是可以脱落的。”

    说到这儿,他把尸体中指指根处的一块茧子指给众人看,之间那块发黄的老茧的四周已经微微翘了边儿。

    “寻常在河里溺死的人,要达到这个效果,少说也得六个时辰以上,除非这人是死在温泉池子里了。”

    听了江屿的说明,领路的太监忽然开口说道:“他死后没多久就被送进了冰室,有没有可能是冰室湿气重的缘故?”

    江屿摇了摇头,指着尸斑继续说道:“我会这么说,证据当然不止一处,你们看这尸斑。皮肤苍白,尸斑呈鲜红色,这一看就是溺死之人的尸斑,再看分布,几乎所有尸斑全都集中在尸体的下肢,这说明他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都保持着头上脚下的姿势。”

    太监再次开口:“他被发现时是趴浮在水面上的,双脚一直垂在水下,差不多就是你说的那种姿势,这有什么问题吗?”

    江屿点了点头:“请问各位有谁知道,尸体出现尸斑大概要多长时间?”

    陈影皱眉道:“有时一两个时辰就会出现,有时则要三四个时辰,似乎并不固定。”

    江屿想要挠鼻子,却忽然想起自己的手刚摸过尸体,便很腼腆的笑了笑:“没错,尸体出现尸斑的时间与他死亡时的状态和环境有关,如果人死后尸体静止不动,那就有利于形成尸斑,反之,如果尸体一直在移动,则不利于形成尸斑。溺死之人深处水下,不仅温度低,而且尸体会随着水流运动。”

    陈影的眼睛忽然一亮,指着尸体说道:“所以,要形成这样的尸斑,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江屿点了点头:“起码要六个时辰。”

    随着江屿的话音一落,领路太监的眼中蓦地闪出两道寒芒,陈影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有方怡白依旧云淡风轻的看着两人。

    太监敛起眼中寒芒,转向陈影:“陈校尉,这郭福的尸体还要不要验看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既然冯保死亡的时间对不上号,那么刘全的供词便很有问题,或许郭福的鬼魂拉冯保入水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他胡乱编造的。

    见陈影正在犹豫,江屿得心中便生出了一丝希冀,十分希望陈影能放他回家。要知道,他还要给小玉治病呢,而且,那棺材隐隐透着一股臭味,天知道打开之后里面会是什么鬼样子。

    正在此时,方怡白却突然开口了:“棺材都挖出来了,索性还不一起看了?”

    随着江屿心中的一声碎响,陈影点头说道:“说的对,棺材都挖出来了,就请先生一起看看吧。希望先生慧眼独具,能够发现些端倪。”

    别看陈影这人长得挺凶,没想到竟然这么会说话。江屿只得干笑两声,走到那口薄皮棺材跟前,随手一推便把棺盖推到了一边,随着棺盖落地,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瞬间便在整间屋里弥散开来,除了江屿,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方怡白更是差点儿被这如有实质的恶臭给推出门。

    饶是江屿的脸上蒙着浸过姜汁水的布巾,也被这股恶臭熏得双目刺痛。于是便强忍着泪水打量起棺中的尸体。

    死者的额头上有一处严重的棒伤,这一下的力道很重,差不多是个脑浆迸裂的状态,伤口的凹陷处,正有不少蛆虫缓缓蠕动。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露在外面的皮肤红肿龟裂,浑浊的腐液顺着破口缓缓流下,因为死者穿着里衣,所以看不出身体上的状态,不过从衣服上的斑斑血迹来看,死者应该是受刑而死。

    看他手上修剪整齐的指甲和毫无老茧的掌心,江屿心中暗叹一声——任你生前荣华富贵,一着不慎,还不是个万劫不复的下场,这就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吧?

    “这人是被你们用刑打死的吧?”

    太监轻咳一声:“奉贵妃娘娘懿旨。”

    陈影微微点头:“还请先生看看,这人身上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人已经烂了,就算是江屿,光用眼睛也看不出什么。正在他要去取工具时,忽然瞥见尸体的身侧放着一个布包。

    布包不大,约有小孩儿拳头那般大小,此时正静静地摆放在身侧,被左手压的死死的,越看越是可疑。若不是江屿刚才观察过他的左手,几乎就不会发现这个布包。

    “诶?这里有个布包,等我拿出来看看。”

    江屿说着就要动手,陈影和方怡白还没明白他说的什么,一旁的太监却脸色铁青的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江屿的胳膊,把他拽离了棺材。

    “先生不必费心了,那是郭福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