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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春分 九

    

    俗话说,雾气浓有大风,雾气重大雨凶。一声春雷惊醒了梦中的胡老头,也唤醒了沉睡中的神拳山庄。突然而至的大雨毫不留情的扯去了双乳山上的轻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大地,带走了一切污浊的东西。

    胡老头是罗瑞峰的管家,从前是茶山的管事,罗瑞峰看他年岁大了又无儿无女,就让他来给自己看家,老人心里明白,这是罗大爷找个理由给他养老罢了,于是便格外的感恩戴德。

    人老了反而闲不住,胡老头见这场大雨来得突然,担心茶山上的排水沟挖的不够宽,便打算去山上看看。老人的年纪虽然大了可腿脚却挺利索,披上蓑衣拿了锄头便出了门。

    外面的雨比预想中的还大,雨水细密而激烈,仿佛天河的水洒了下来。老人走得很慢,细密的雨点砸在斗笠上让他抬不起头,对他来说,每走一步都是一场胜利。

    罗瑞峰的家门开在一条巷子里,巷口有一片土地种着一片竹子,胡管家觉得用锄头探路太不方便,便打算过去折一根竹竿。才走到竹林附近,他就看见地上横着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地上全是雨点砸起来的水雾,站在远处根本看不真切,在好奇新的驱使下他决定过去看看。

    走到近处他才看清,地上的东西是一双人腿,小腿以上的部分倒在竹林里看不真切,不过旁边那口刀他却是认识的,那是八爷冯宪宗的佩刀‘劈风’。

    冯宪超的尸体很快就被搬到了一间空屋里。

    听完胡管家发现尸体的经过之后,方怡白领着江屿过去验看了尸体。冯宪超的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另一只则半闭着,就像在扮鬼脸似的,看起来有些滑稽。死因倒是一目了然,他的脖子几乎被人一刀砍断,凶手下手狠辣,差一点儿就把他的头都给砍下来了。

    冯宪超的脖子皮肉翻开,仿佛是凶手的狂笑。

    大雨把整个尸体冲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液,肌肉、脂肪、骨骼、血管,每样组织都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好像一块洗干净的猪肉。雨水带走了他的血液,也洗净的凶手的痕迹。

    江屿回到方怡白身边无奈的耸了耸肩:“唉,洗得太干净了,什么也看不出来。你能不能从伤口上看出什么?”

    方怡白看了看那道笔直而整齐的切口,缓缓说道:“我只看出凶手用的是反手刀,一击毙命”

    “你怎么看出来是反手刀的?”

    反手刀是匕首、短刀的常用手法,是指刀客反握刀柄,刀刃向外与小臂垂直,以无名指与小指控制刀刃的角度,以划、刺、削、割、挑等动作伤人,招式灵活适宜缠斗。

    吴从恩的伤口很大,不像是短刀或是匕首造成的,那就是反手长刀。

    长刀的灵活性差,更利于劈砍,反手握长刀可说是舍本求末。只有在刺杀时才有人用——把刀刃藏在手臂下面,利用肩膀或身体回转的时机出刀伤人。

    方怡白淡然一笑:“对我来说,每条刀痕都是有脉络可循的。”

    验看刀伤首要是找出伤口的切入点,相比出口,切入点的创面更大、伤口更深,而出口的位置则相对更浅更细。冯宪超的脖子几乎被人砍断了,切入点和出口都不明显,但这人下手太狠,刀尖在颈骨也留下的一道划痕。通过这道刀痕,方怡白十分肯定,这一刀是从右向左划过来的,刀刃划过的时候还有一点向上倾斜的角度。

    那么问题就来了。受到手腕和手臂结构的限制,我们几乎无法向里划出一条直线,所以刀法中的劈、砍、切全是向外走的,也就是说,右手持刀的话,刀势必然是从左向右的。要想砍出从右向左的一刀,要么,这人是个左撇子,不然,他就只能是反手出刀,以肩膀为轴心从右向左划砍而来。

    方怡白一边说一边还在江屿的身上比划了两下。

    江屿跟着比划了几下,又找尸体作了对照,觉得方怡白说的没错。可他还有个疑问:“那你怎么知道这人不是个左撇子呢?”

    方怡白冲江屿翻了个白眼:“你没看见他骨头上的印子都掉渣了吗。这么快的刀,全力横劈的时候是不可能让骨头碎出渣的。”

    江屿哦了一声,一脸羡慕崇拜的谄媚表情,旁边的孙承宗和马健康也跟着点了点头。

    罗瑞峰围着尸体转了几圈,焦躁不安的说:“老八也是连刀都没抽出来就死了,现在还说什么反手刀,这不明摆着就是在说凶手就是我们自己人吗!”

    神拳八虎之中只有马健康的武器是拳头,另外,程铁虎的兵器是短棍,吴从恩的兵器是铁扇,要是再刨掉用剑的孙承宗。剩下的罗瑞峰、燕一刀和谢连亭便都有了嫌疑。

    而且神拳山庄里用刀的人也不在少数。如果凶手是冯宪宗的熟人,趁夜不备突然使出反手刀的话,即使功力远不如冯宪超也一样有可能杀了他。照这么看,神拳山庄里岂不是谁都有嫌疑不成?!

    正在罗瑞峰暴跳如雷的时候,仇牧急匆匆的走到程铁虎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程铁虎听完之后浓眉一扬,失声问道:“当真?!”

    仇牧重重点头:“当真,有人看见李贵骑马跑了。”

    程铁虎厉声道:“给我抓回来,要活的!”

    仇牧领命出去。

    罗瑞峰满脸阴郁的问程铁虎:“老四,出什么事儿了?”

    “老七手下那个叫李贵的胖子跑了,我叫人去追了。”程铁虎说话的时候眼神冷的像能滴出水来。

    罗瑞峰想了好久都没想起那个叫李贵的胖子是谁,可这人这然在这种时候竟然突然跑了,说没有鬼才是怪事儿。

    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从门口一直通向江屿面前。江屿和方怡白都是一愣,看着一言不发的燕一刀径直走了过来。

    “江先生,义父想要见你。”

    没等江屿作出反应,罗瑞峰和程铁虎先不干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把燕一刀围在中间。

    “燕老二你什么意思,义父吐血的时候你拦着我们,现在却叫个外人去见义父,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程铁虎也跟着说:“二哥!老七才走,老八这又没了,咱们可是兄弟,我也也有话要对义父说啊!”

    燕一刀叹了口气,看向众人的眼神柔和了些:“义父要见谁并不是我能左右的,现在是义父要见江先生,你们快些让开吧。”

    孙承宗闻言摇了摇头,想来连他也想不通,冯不二何以会对几位义子不闻不问。

    少言寡语的马健康忽然开口:“义父这是不要我们了吗?”

    燕一刀摇了摇头:“我回去之后会把大家的想法告诉义父的,兄弟们稍安勿躁。”

    燕一刀说完,不由分说便拉着江屿走出了人群。

    罗瑞峰狠狠地跺了下脚:“老四!务必把那个李贵给我抓回来!”

    燕一刀把江屿领到冯不二的书房门前便停下了。

    “义父就在里面,先生请进去吧。”

    江屿冲他笑了笑:“有劳二爷带路。”说完边往里走。

    燕一刀在江屿进门之前忽然开口:“先生不怕吗?”

    江屿愕然停步,扭头看向燕一刀:“怕?为什么要怕?”

    “离开了方怡白,你不怕有人对你不利吗?”

    江屿哦了一声:“这个呀,我只是个郎中,谁有闲工夫对我不利啊。”

    闻言,燕一刀只轻呵了一声,便冲着书房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江屿微笑颔首,再次走进了《随缘》书斋。

    书房里还是前日来时的样子,只是泥炉上没了冒着热气的水壶。冯不二正闭目躺在一张软塌上,脸色不是很好。江屿四下看看,没有找到慕容修的影子,便径直走了过去。

    “门主找在下有事?”

    冯不二睁开眼睛,笑着对江屿招了招手,指着身边的一张椅子说:“先生快坐。”

    江屿也不客气,乐呵呵的坐到了那张椅子上。等江屿坐定之后,冯不二才继续说道:“这几天身上不舒坦,劳烦先生给咱诊治诊治。”

    冯不二边说边伸出了手,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不知底细的人见了,怕是真会以为这是一个老儒生。

    江屿自然之道冯不二的身份,也知道他身中蛇毒。此时,见冯不二主动伸出了手,他便毫不迟疑的把手搭了上去了,几丝内力缓缓渗入冯不二的气脉当中。

    江屿缓缓闭目,感受几丝内力带来的反馈。冯不二神色古怪的看着江屿,终于只是摇了摇头。

    “江先生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找你来吗?”

    江屿没有睁眼,他的内力行走到关元穴时便走不通了,不仅如此,冯不二的血液循环速度非常的慢,仿佛他的血液正在凝固。

    “门主找我那我便来了,至于为什么找我,那是门主的事情。我是个郎中,我只知道您病了。”

    冯不二呵呵一笑:“慕容老鬼的眼光果然不错,先生有胆识有魄力,更有手段。我找人看过您留下的方子,正好能解我的蛇毒。”

    江屿收回内力,把手从冯不二的腕上移开,十分平静的说:“可你没用那个方子。“

    冯不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忽然笑了:“那个方子我用了,要不我也不会特意找先生过来。”

    江屿一惊:“您用过了?那为什么蛇毒还在?”

    冯不二笑的很开心,轻轻咳了几声后,他摇了摇头:“您的方子虽然能解蛇毒,但是它救不了我的命,能救命的是写方子的人。”

    江屿闻言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要是这个方子都救不了你,那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呀。”

    冯不二摇了摇头:“老夫观察你也有些日子了,看得出来你对我没什么坏心思,而且有人说我可以信任你,所以我想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