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言来回看了两人，萧木映脸上阴霾沉重，不发一语，萧凝眉眼喜色，道："都姓萧不是。”
郑思言呵呵一笑，很是无奈，还以为他一脸神秘地要说些什么呢。
萧凝道："你们住这里吗？两个人....一起住？”
郑思言摇摇头，道："我们只是借住了一宿，主人出去了，还未回来。”
萧凝看了一眼萧木映一直握在手中的剑，眼里闪过一丝凌厉，萧木映手里一抖，垂下了剑头指向的方向。
他指了指后边的日头，道："外面挺晒的，我可以进来吗？”
郑思言心想，这个人分明深不可测，非是凡人，若有歹意，直接出手，他们估计也无招架之力。瞧他一副规矩守礼，连进个门都得问上一问，不管是装模作样也好，眼下还是和和和气比较好。
郑思言客气道："公子请进。”
得到允准，萧凝俯身致谢，一脚踏入，环顾四周，脸上的表情越加沉重。郑思言见他视线盯着散落一地的破铜烂铁，心有同感，很是明白他此时的心境。
萧木映收剑入鞘，但是警惕的眼神未消，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郑思言看着他，有些奇怪，难得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萧凝见两人一直站着，很是拘束，而自己一入门就入座，完全当自己家自在，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只是坐一会，马上就走，你们不必紧张。”
这人也确实奇怪，老神在在，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也不知找上门来是要干嘛。
郑思言比萧木映稍显淡定些，她上前几步坐在萧凝身旁，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发现他的瞳孔颜色很是浅白，郑思言有些惊讶，以为他看不见，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谁知，他眼珠子很是灵敏地动了动，看了过来，道："怎么了？”
郑思言连忙收回手，道："不好意思，我以为.....”
萧凝盯着她，笑了笑，道："以为我看不见吗？”
郑思言讪笑道："啊....你的眼睛很漂亮，瞳孔的颜色也很特别，我第一次见，所以有些冒犯了，不好意思。”
这话说得好听，化解了尴尬，但萧凝的眼睛确实很好看，仔细一看，瞳孔的颜色并非白色，而是银光中透着灰。
萧凝眉毛一挑，道："这眼睛是天赐的礼物，因为我的身份不太好，作为惩罚，被夺去了视力。”
郑思言低声道："那你.....”
言下之意是此人看不见的，但是他的眼睛看起来与正常人无疑，一举一动表现出来的都是正常的视线移动。
萧凝道："这世间，不用眼睛反而能看清很多东西，只要你用心去看的话，就一定比有视力的人看得更加清楚。”
他抬头望向还在一旁站着的萧木映，"你也可以试试，瞎一次你就知道了。”
这什么话。萧木映明显被吓得后退了几步，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郑思言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脸上有些不悦道："萧公子，恕我直言，这个屋子的主人并不是我们，我们还有事在身，待会也要出门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虽然下逐客令的人不是主人，但说得有理。
萧凝先是看了看她敲桌面的手指，再移动视线看着她的脸，脸上已再无笑容，"我真是不太喜欢你们，总是横插一脚，搅了许多事.....”说着伸出手缓缓向着郑思言，郑思言冷冷看着，因为对方动作缓慢，她也没急着作防护，这时，萧木映突然一手抓住那离着郑思言还有点距离的手，沉声道："你做什么？”
萧凝被他抓着，脸上甚为不可思议，轻声道："你....难道产生什么念想了吗？”
萧木映放开他的手，神情变得不再慌张，一脸凛然地盯着他，道："你在说什么，我听都听不懂。”
萧凝低头看了自己手臂上的红痕，嗤笑道："我说过，不能被迷惑，等有一天，你被对方抓在手里动弹不得的时候就晚了，”他缓缓抬头，声音低沉，盯着萧木映，忽然厉声道："我，说没说过。”
此话一出，萧木映整个人被震慑住，直接站立不稳，跪了下去。
见状，郑思言要起身应战，却身体僵硬，根本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萧木映，他将一只手放在萧木映头顶上，指尖用力捏着，那指尖微微发红，仿佛烧红的烙铁一样贴在萧木映头部，他痛得面目狰狞却无力挣脱。
看着萧木映痛苦不堪，萧凝微微一笑，望向郑思言道："我说的话还是不够分量，或许要让他亲身经历一次，他才能彻底明白，你说是不是？”
郑思言试着冲破身体的禁锢，但是没有丝毫松动，"你要做什么？”
"我带他去个地方，让他头脑可以清醒清醒，你放心，不会伤他性命的。”说完，提着萧木映就要走，郑思言连忙喊道："等等！”
"萧公子，我们萍水相逢，毫无过节，你又何必与我们计较，结缘结良，好聚好散啊。”郑思言手指一直暗暗使劲，然后脸上表现轻松，温和笑着。
萧凝盘在萧木映头顶的手暂时放开，萧木映得一刻喘息，眼里迷蒙的望着郑思言。
萧凝饶有兴致地看着郑思言，笑了几声，抬步刚要向她走去，谁知，刚踏出一步，后脚便被萧木映抓住，他低头看了看死死锢住他的萧木映，眉头皱得极深。
"你看，不是我不放过你们，他死活抓着我，我能怎么办？”萧凝转向郑思言，两手一摊，脸上颇为无奈。
郑思言看着虚弱跪在地上的萧木映拼着一股劲地拽着萧凝的样子也觉得甚是奇怪，那样子好像很是害怕萧凝靠近到她这边来，像....是在极力地保护她。
以往总是互不理睬，有时互不喜欢，最近与他有些交往，也是一时兴起，觉得好玩，觉得刷新下彼此的印象，也许可能碰撞出不同的火花。
郑思言抱持着一种游戏的心态招惹萧木映，手里还掌握着随时可以终结两人关系的钥匙，只要中间过程有哪一段环节她不太满意，她便打算挥刀一斩，斩断所有，然后重新关注自己原来的目的，按照步骤走向自己想要的结果。
萧木映对她而言，不过是正经事之外的一个打发时间的小环节，就好像等候晚饭前的那一段时间里，你不能白白发呆度过，总得找点事情做，玩一玩，时间才能过得快一些。
她想过，要好好与他相处，博取点好感，然后才能好好使唤他，但是她还没计划着怎么做，怎么博取好感，想来想去，她截至目前为主，好像没怎么对他好过。
她越想越奇怪，嘴巴张了几次，没能最终闭上，"萧木映，你干嘛呢？”
萧凝一脸好事的表情看着，"你觉得他在干嘛？”
郑思言一脸费解，声音有些闷闷道："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听完，萧凝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人类最奇妙的地方，明明心里一清二楚，却又要人前装作不知，人啊，最擅长的就是自欺欺人。”
郑思言苦笑道："大哥，你不能突然发疯，老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啊。”
她的语气变得不太友善，眼神也不耐烦了许多，盯着人的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要一剑刺了过来。
萧凝与她对视，慢慢敛了笑容，这姑娘前一刻还温声细语，讨好地说着话，下一刻竟然变得杀气极重，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也是，光说，你们是听不懂的，我有个主意....”萧凝挑了挑眉，弯下腰拉起虚软的萧木映，一手掐着他的喉咙，对着郑思言道："我今天只杀一个人，就在你们其中挑选一个，你觉得挑谁比较好？你们谁愿意为另外一个人去死呢？”
郑思言神色有些吃惊，"你掐着他，问我？”
"是啊，你若不死，我便在你眼前杀了他，若他真的能成为你的威胁，那你便会为了他自我了断不是。”
郑思言皱眉道："为什么突然玩这种游戏？”
"因为你可能不太知道，”萧凝看了看萧木映，"他可以为了你死一次。”
萧木映脑子剧痛如被火烧过，一阵晕眩，他盯着前方的郑思言，视线模糊，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是耳力犹在，萧凝说的话，一字一句他都听得很清楚，他很想开口插话，但是喉咙被锁住，根本说不了任何话。
"你问过人家了吗？”
"你好歹给他一次开口的机会，”郑思言好笑道，"说不定，他另有想法，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呢。”
萧凝刚一沉思，郑思言看准那一瞬间，一跃而起冲到他面前，一掌已然要劈到萧凝脸上，只见萧凝怔在原地，等候着那一厉掌落下，可她却在一寸之间猛然停住，全身经脉逆转，凭空被一股反力阻挡，整个身体直接被抛甩到了床上，喉间腥甜，吐了血。
萧凝和萧木映依然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你有点不太安分，姑娘。”萧凝脸上恢复平静，方才的震惊是装出来的。
他在郑思言身上施了定身术，要解开当然还得他亲自出手才行，可郑思言却暗暗使用身体里的最后一点灵力去疏通，强力去冲，结果受到反噬，咒术一时松懈让她动弹，却又没有实质性的冲破，只得重新返回体内，化成数道利刃扎得自己遍体鳞伤。
郑思言的身上，脸上都被割伤，伤口渗着血，体内也如刀割般疼痛，嘴里也不住地往外吐着血。
一阵翻天覆地的剧痛过后，她捂着肚子，稍稍平复了些，微微侧头看向萧凝，佩服道："公子好厉害啊，不是人吧。”
萧凝笑着点点头，又立马正脸道："你这话听着好像不太好听。”
然而只是停了一会儿，撕裂般的疼痛马上袭来，郑思言实在忍受不住，直接蜷缩在床上，但她嘴巴不得闲，正痛苦着，也要喊道："杀千刀的，我杀了你。”
她身体小巧，一蜷缩起来，整个人更显幼弱，却还在发狠话。
萧凝松开掐着萧木映的手，伸向郑思言的方向，手指回拢，握成拳头之时，郑思言一声痛呼，似乎又被扎了一刀，然后他在萧木映耳边轻轻说道："我方才说的，你好好回答下，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让她好好听听，我是不是在随便乱说....”
说着，手势向上扬起，在床上的郑思言随即被高高抛起，漂浮在空中，萧凝的掌心向着郑思言，"你是不是可以为了她死一次？”
萧木映的视线一直随着郑思言移动的方向而移动，他想出手阻止萧凝，却是一要动弹，脑子却犹如万针入体，一阵崩溃。
他还能做什么，眼看浑身是血的郑思言被吊在半空中，萧凝一副随时就要了结她的模样，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萧凝在问，你是不是可以为了她死一次.....
只要回答可以......
两个人当中，他说他只要杀一个。
那么他死了就行了，谁也不会难过，谁也不会有损失。
郑思言还有哥哥，还有荣王府一家人在等着她，而他.....谁也不需要，就连他自己，也不需要他活着。
不是为了她，也没有要牺牲自己，只是他从来都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出生了就必须要活下去。挣扎在世，只是有时会不甘心，不甘心无缘无故被别人唾弃，只是有些生气，为什么，凭什么....
其实，偶然想想，也没什么好生气，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好，可以，”萧木映嗓子嘶哑，喃喃不住道："可以，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萧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手一收，郑思言直直地掉落在地，他走到郑思言的身边，低下身子，轻声叹息道："我说的从来就没有错过，你听到了吧。”
郑思言五脏六腑纷纷翻了个位，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嘴里断断续续道："你.....个死....变态。”
萧凝此时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被她污言辱骂也没有不快，温言道："我还有一个主意，他要为你死一次，我便带他先走，你若是想来救他，就到云火之涧来，我会准备一个仪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也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郑思言躺在地上，看着萧凝起身走出门去，而萧木映木然地跟在其后，乖乖地跟着走了，她满脸血迹，缓缓地眨着眼皮，不消一会，就彻底晕了过去。
木屋之外，延绵数里的清幽之地，林木之间，一条沁着蓝色荧光的尾巴飘过，乍眼再看，一条尾巴叠展开后，幻化成了九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