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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老爷子说着托了一下快要滑落鼻梁的眼镜, 一旁的荀安看到他舔嘴唇的动作,把桌上一侧的水杯推了推,那是一个竹筒形状的水杯,上面还刻画着竹林图案,颇有些雅意。
“呵呵, 这是我前天买的, 看起来不错, 带回去当个纪念。”
注意到唐清的目光,荀老爷子抽空说了一句, 话题一时远了, “你们也可以买点儿纪念品,你们年轻人不是都爱买买买嘛,我看这城中很多东西都很不错… …”
唐清看看手上一堆案卷, 难道他们现在不是在推理研讨吗?买纪念品是个什么鬼。
“哎哎,老爷子, 你接着说啊, 我正听得来劲儿呐。”杜叶申催促了一句,“你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这座城有什么辉煌历史?”
“历史啊… …”这算是问到老爷子的本行上去了,荀老爷子手中还捏着竹筒水杯,说, “这座城算是镇守城。”
看到杜叶申和唐清疑惑不解的表情, 他笑呵呵解释道:“这‘镇守’你们总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以前咱们国家还有这种官职, 如某某镇守使之类的说法,不过都是武官居多,文官嘛,也有,比如说… …”
眼看着老爷子要长篇大论,杜叶申又有点儿着急了,打断了对方的话,“老爷子,咱们就别讲这些历史了,先说说这座城行吗?我现在都回想不起来当初我的历史考试是怎么过的了。”
杜叶申这句吐槽可谓是深得人心,唐清看到一旁的荀安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动作僵住,左右看了看,对上唐清含笑的眸子,脸上微微泛红,总算不是个冷面小帅哥的样子了。
“行行行,咱们说这座城。”荀老爷子也不是搞教育工作的,砸吧砸吧嘴,又喝了两口水,话题拐了回来,道,“这镇守一般按照咱们的理解就是驻守的意思,相差不大,再有就是镇压防备本族或异族人民的意思,被镇守的地方是经常会生乱子的地方,这里也是如此,这座城市就是为了镇守黑土。”
荀安大约也没听老爷子这样讲过,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荀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这里跟咱们并不是一个历史,我大概看了看,那本《守善志》上开篇说的两句话很有意思,是奉孝帝之命建了此城镇守黑土,这孝帝隐约所言似乎是某位非常著名的皇帝,但具体有什么作为,那书中就没有提及了… …”
荀老爷子的语气之中透着遗憾之意,对他这样一辈子研究历史的人来说,无论是本国的还是他国的,他都会有一种迫切想要揭开对方面纱的想法,哪怕能够窥见的只是一角,也会让他由衷欢喜,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了价值。
这种成就感说明了他发自内心地热爱历史,热爱从历史之中发现某些事实的过程。
“这个黑土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看书中的意思,似乎是极为重要的属于恶的某种存在,按照我的推测,用善来镇压恶,似乎也是毫无问题的逻辑,所以可以想象这座城当初建成之后的重要使命,就是为了用一城的善来镇压黑土的恶。”
荀老爷子的话里面有些东西还是疑问,但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却已经说明白了,善镇压恶,这没问题。
问题就在于这段时空之中是怎么能够把恶具现为黑土,又或者说他们是怎么判断黑土就是恶,这黑土又是什么,真正的黑色的土?
大约是见过了太多的诡异和隐秘,唐清觉得自己很能理解这段对方说着都觉得有些莫名的话,某些很多人以为是形式上的概念是真的能够具体表现为某种存在的,比如说恐惧,可以被凝结成现实中能够触摸的珠子,以此类推,其他的情绪,甚至不是情绪,只是某种概念,也能够凝结成,或者干脆就是折射成一种具体的存在。
黑土可以是黑色的土,也可以就是恶的具体存在形式。
如同守善,这座看着庞大的守善城,真的就是真实存在的城市吗?或者,这座城是某些善转化为的具体存在形式,让它以一座城的模样表露出来,让人可以触碰可以看见可以言说。
“这也太抽象了吧,这些人真是… …真不是迷信吗?”杜叶申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无神论,对这种东西,以前都是概括为迷信的,但这座城中,虽然还没见到全部的诡异,他却已经发现有些不正常的地方,并没有直接否定,而是提出了疑问。
“真的假的,既然书中这么说,我们且先接受就是,按照这个条件去理解,然后再分析其中的合理不合理,在当时条件下的合理,以及在现在条件下的不合理。”
荀老爷子说的话并没有太深奥,这是历史研究的一种态度,如同很多历史书籍之中都说有某某神,现代人当然可以嗤之以鼻,说根本没有神,但是不先接受这个概念,怎么理解他们对神揣测的种种,又怎么理解他们按照这种种揣测进行的行为,最普遍的就是祭祀了,若是不先接受那个概念,祭祀就不是文明,而是野蛮了。
这是文明发展的过程,从无到有,从粗到细,一点点在历史之中纠正某些谬误,再产生新的谬误,总体而言,还是在前进的,只不过这种前进有的时候是曲折的,并非一条直线。
如同人的认知过程,不可能一开始就知道重点在哪里,然后直接从脚下开始朝着终点画一条直线,笔直地前进,在这中间总有迷茫的过程,总有选择的道路,而有些选择并不会指向终点,很可能绕一圈儿又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有的干脆就是走了一条岔路,再斜着从另一个角度通向那个终点,或者干脆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走向另外一个终点。
一个人的选择尚且如此,许多人的选择呢?
历史的神秘魅力就在于此,这是许多人选择的结果,其中正反驳斥,正负相抵,最后走出来的就是现在人能够看到的历史。
研究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品味其中的每一个事件,好似都能看到那些智慧的光点闪烁着连成一片璀璨的星空。
镜片之后,荀老爷子的眼中似乎有无限的星光闪烁,他继续说道:“因为很多地方都已经不太清晰,我也无法辨认某些字,这才从这些案卷之中寻找更多的佐证,起码推测一下那些被迁移过来的人是怎么发展到如今的状况的,又是发生了什么… …”
话忽然在此断掉,杜叶申听得正入神,追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
荀老爷子笑着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道:“这两天在城中怎么样,睡得好吗?”
“好啊,这几天我总算是感觉到了早睡早起的好处,只觉得身体都健康了,时不时出来旅游放松一下还是挺好的。”杜叶申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看到对方不想说的时候也不会继续刨根问底,有一种最大限度体谅别人小秘密的善意,跟着转了话题,说了旅游的好处。
一直沉默的唐清这时候摇了摇头说:“不敢睡。”
杜叶申讶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碍于这座城中的“守善”原则,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但,怎么脸上一点儿显示都没有,没睡好的话,黑眼圈儿呢?
“我看到这个了,老爷子有什么看法?”唐清推过去两本书,在“红灯”和“夜雾”两个词上点了点。
荀老爷子一手持着镜架,似乎是想要找一个更合适的角度,认真看了看,再看唐清,脸上的笑容就更多了两分赞许的欢喜,杜叶申落后了一步,没看清是什么,见到老爷子的笑容,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是自己没发现的,伸了伸脖子,企图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这座城中的人据说是专门迁移过来的,都是有所谓的十世善人之称的那种,他们怎么考证的且不说,反正来了之后是太平了一段时间的,直到下一代出现… …从我看到的案卷记录来开,案子是渐渐增多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了… …”
笑容渐渐不见,话说到这里,荀老爷子看向荀安的目光之中多了些复杂,似乎是愧疚,大约是怕自己拖累了孙子吧。
唐清也发现这一点了,案卷是按照日期排列的,多寡一看即明,而这也很容易让人又不好的推测。
伤人死人且不说,逐渐密集的失踪案——便是几十万的人口又能抵挡多少个日夜,多少场雾气吞噬?再联系荀老爷子说的“黑土”,这座镇守城恐怕最后还是没能达到镇守的目的,而被“黑土”异化了。
具体是怎样的异化,又是怎样维持了“守善”的规则,则需要进一步的了解了,目前所见,并不乐观,如今城中的人还是不是人,是不是当初的人,都很值得怀疑。
他们是来到了这座城的某个历史片段之内,还是来到了城市异化毁灭之后的某个诡异之中?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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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