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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那人,那雪,那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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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辰阳,这座庞大的都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沐浴过风雪,五年来天空中没有飘落过一朵的雪花,对于都城里的人们来说,每年的冬天就如同城南酒肆里的桂花酿一般,那醉人的桂花香气越来越淡,寒冷的风吹抚过一处房屋上简陋的檐兽发出了一种呜咽难听的声音。

    屋檐下坐着一个穿着粗布棉衣的小男孩,男孩正在低头认真的摆弄着手中的木质小物件,丝毫没有在意阴沉的天空比他往年看到的更加深邃。这时,一朵晶莹的雪花缓缓的飘落到男孩儿红肿的小手上,冰凉舒适的触感终于转移了这个第一次见到雪的孩子的注意力,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越来越多的雪花,惊喜的喊道。

    “娘亲,娘亲,这,这就是雪吗?”

    男孩儿的话,似乎让这个死气沉沉的都城活过来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屋外,欣喜的看着久别重逢的雪,似乎这场雪将要洗去笼罩整个都城多年的灰尘。所有的人都在抬头看着天,冰凉的雪花落在人们的脸上,瞬间便被融化,但融化不了的是人们脸上那种满足的笑。

    所有的人都在笑,只有那处位于都城中心的那座皇宫,整个皇宫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在天空中的雪上,上至文臣武将,下至太监宫女,他们的目光而是全都集中在了皇宫里一处偏殿的方向。

    那些目光中带着紧张,恐惧,庆幸,复杂,有的,甚至带着愤恨。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着那件事情的到来……

    皇宫偏殿,观景亭内,站着一位青年男子,男子头戴玉冠,白衣广袖,面容俊美的不似凡人。此时男子正背着一只手,皱眉看着亭外不断飘落的雪。

    纤长白净的右手里握着一枚玉牌,玉牌只有婴儿手掌般大小,除了有些经常被人拿在手里玩赏的痕迹外,没有任何惹眼的地方,只是在他看来玉牌上那点越来越淡的光点,格外的刺眼,待光点消失,就代表着母亲将永远的离开自己。

    白衣男子身后站着四名宫女,衣着华贵,发髻整齐,每一个都像极了木雕一般,任凭风雪落在她们的发间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不知为何,男子本应皱着的眉头缓缓的舒展,然后表情变得无比淡然,时而抬头看一眼亭外的雪景,时而看一眼手中的玉牌,良久未有其他的动作。

    两个时辰过去了,看着手中不再亮起光斑的玉牌,俊美的脸颊上没有任何表情,手掌微微用力,玉牌化为了粉末,他摊开手掌,任由风雪吹散那些玉粉,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可以看见,一颗泪珠在他的眼角滑落,随之突兀的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游先生,夫人她走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披兽头金甲的高大男人,男人声音雄厚,身姿壮实,威武强大之意不断的向着周围扩散,那些隐隐的气息,甚至让亭外温柔的雪都无法亲近,这显然是一位身份不低的将军,只有真正的沙场大将,才配得上兽头与金甲,只是不知为何金甲将军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腰袢的剑柄。

    白衣男子伸在空中的手指轻轻的搓了搓指尖光滑的玉粉,然后扭头看向了先前说话的金甲大将,目光淡然的说道。

    “所以……你来取我性命?”

    金甲大将的面色有些难看与苍白,似是他也觉得陛下这般卸磨杀驴的做派有些不妥,可无奈于君令如山,即便眼前的这个俊美男子是他曾经的同袍,即便他是卫国最强大的那位国师。

    “游先生,你我曾是沙场同袍,奈何君令……”

    君令两个字他并没有说完,因为一把剑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不知何时,甚至先前他说话的时候他都没有注意到这把剑,这把剑来的太快,快到他看不清楚,快到仿佛那把剑本来就悬空停在他的面前。

    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这把剑为何可以悬空的出现在他的身前。

    当他看到这柄飞剑的那一刻,一直握着腰袢剑柄的手猛然的要将剑挥出,他想挡下这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剑,可他还是慢了,他的剑才刚刚从鞘中牵出了一半,那把看似极为寻常的青钢剑已经刺入了他的身前金甲上的兽头,也刺入了他的胸膛之内,然而这并不算是结束。

    飞剑奇快的速度与强大的力量在击中他身体的同时,也带动着他的身体直直的向后飞去,不知那柄剑的主人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把剑在刺入他的胸膛之后力道开始变得不再那般锋利与决然,那把剑连带着剑上的人,连人带剑钉在了亭子里那根红色的柱梁之上,血顺着红色的柱子往下滴落,也已经分不清楚哪些是血,哪些是那朱红的漆。

    直到金甲将军被那把普通的剑贯穿,直至钉在亭柱之上,他才明白,自己为何会败的如此之快,他的嘴角不断的淌着血,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御剑……咳咳……八阶,你已然进入八阶巅峰……我们曾是……同袍……”

    白衣男子依旧淡然的看着他,说道。

    “铁锋,从你出现在这观景亭的那一刻起,你我同袍之谊已尽,留你全尸,已是留了些许的情面……”

    何等霸道的话语就这么从白衣男子嘴里轻描淡写的说出,而且面对的还是一个朝廷七阶中级的镇北大将军,青钢剑贯穿了铁锋大将的心肺,任他之前多么强大,有多大的勇气敢于接旨前来面对卫国国师,都不在有任何的用处,他已油尽灯枯,在八阶巅峰面前仍是如同渺小的蝼蚁一般无力。

    八阶巅峰,人们给那些可以统御飞剑的人们冠上了一个简单而又明了的称谓,剑圣……

    铁锋痛苦的咳着血,一字一顿的说道。

    “原以为七阶巅峰的你,在这大内皇宫之内,就算拼了我这条命至少也可以伤你一二,可现如今看来,陛下的决定没有错,你确实已经足以掀开这片苍穹,咳咳……年仅二八的剑圣……呵呵……不愧为帝师之后……陛下十年前就不该贪图你的绝世之资,你十年前就该死!”

    白衣男子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波澜,淡淡的说道。

    “念在往日同袍之情,留下遗言,我替你转告赢轩。”

    此时的铁锋大将已经生机断绝,他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身前的白衣男子,忽然一声厉喝到。

    “梅兰竹菊,你四人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快锁住他!”

    他的话,不是说给白衣男子听得,而是说给白衣男子身后的四名侍女听的,没有人知道,白衣男子身后的四名侍女是卫国皇帝一直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棋,实力也许并不出彩,但四人合力有一套锁困之法,即便对手是剑圣之资也可以周旋一二,这也是为什么铁锋敢于单剑来此处的原因。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的意识正在逐渐的模糊,他知道,待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是他命丧之时,但他仍然惦念着陛下的那道圣旨,即便自己不幸战死,也依然要想着完成陛下的旨意,就算自己不能再享受完成旨意后的那些荣华富贵,自己的家眷子嗣至少也可以受些荫福。

    只要把眼前这个男人制住一时半刻,那些隐藏在冬青树丛里的羽林军只需要一个回合,就可以把他冲死在当场,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幅画面,那是白衣胜雪,那是血花绽放,那是四颗头颅的滚落,原来,那四个侍女,并非木讷呆板,而是早已被那个男人杀死。

    看着逐渐闭上眼睛的铁锋,看着滚落脚边的人头,白衣男子挥了挥滴血不沾的衣袖,抬步走向了雪中,他看着远处金銮殿上的檐兽,好看的眼睛眯了眯,然后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风雪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尖啸,那是一只羽箭,羽箭破空而至,直射白衣男子的面门,然而白衣男子像是根本没有看到那只羽箭一样,依旧缓步前行。

    当的一声脆响,就在那只羽箭即将抵达白衣男子身边时,一道雪亮的刀光划破了风雪,斩在了那只孤单而骄傲的羽箭之上,羽箭应声而断,无力的落在了雪地之上,同时一道黑影出现在了白衣男子身边,持刀跪礼,然后大声说道。

    “国师尽管前行便是,我等定不会让那些宵小之辈的箭矢落在国师的身周。”

    白衣男子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嘴里却淡淡的说道。

    “该离开时便离开,今日我无暇护你们周全。”

    这时,风雪里传来了更多的尖啸之声,从那些高大而青翠的冬青丛里激射而出,越来越多的羽箭射、出,也有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出现在白衣男子的身旁替他挡下箭只,那些人无一不是同样的黑衣装束,和雪亮的长刀,那些人的目光死寂如水,无论是看向敌人,还是看向自己,都是那般死寂一片,因为他们是死士,卫国国师游子安的死士。

    箭雨过后几十道黑影静静的站立在游子安的身前,雪地上插满了断了的羽箭,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则慢慢的从风雪的那头走了出来,越来越多披着羽林军特制盔甲的士兵也走了出来,密密麻麻的竟有上千余人,看样子金銮殿之上的那位皇帝竟是派出了宫廷内外所有的羽林军,誓要诛杀他于此处。

    游子安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依旧缓步前行,他再次挥了挥衣袖,对着前方形单影只的几十名死士说道。

    “尔等退下。”

    几十名静静站在他身前的人没有说话,而是依旧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千军阵营。

    游子安眉头皱了皱,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悦说道。

    “可是忘记了我是如何教你们的?”

    此话一出,这才让前方的几十名黑衣人有些动摇,然后才缓缓的分开了一条道路,由他通过。

    而此时,那千数的羽林军中,也走出了一位黑甲的将军,皱眉看着前方雪中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说道。

    “传陛下口谕,罪臣游子安,欺君罔上,意图谋反,而后谋害镇北营大将军铁锋,其罪当诛,令我等即可诛杀,其余人等若有胆敢反抗者,诛九族。”

    听着那些他并不关心的话,游子安有些嘲讽的笑了笑,说道。

    “赢轩还是如此虚伪。”

    黑甲将军闻言大怒,拔剑高举,大声吼到。

    “此言更是当诛,众将士听令,拿下此贼首级者,连升三级,加官进爵。”

    于是震天的吼声响起,弓兵再次拉满了弓弦,步兵开始抽刀攻击,白衣胜雪的游子安却闭上了眼睛,缓步踏出,他伸出了那只纤长的手掌,随意的挥袖,那把钉死铁锋的青钢剑的剑柄微颤,然后离开了那根朱红的亭柱,离开了开始变冷的尸体,化为一道清冷的流光来到了他的手中。

    然后,叹了一口气,用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母亲,就让这红墙白雪,以及这千余人的血,为您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