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位谋其政,如今下吏是功曹史,不是商贾,自然要尽到功曹史之责,劝谏县君乃是本分。”
李澈笑着一摊手道:“你看,这说明本侯没有看错人,叶君很适合功曹史的职位。至于方才叶君所言,一言而授公器,确有不妥,叶君此谏本侯接受了。
不通政务?这个倒是无妨,本侯自会慢慢进学,一个有上进心的县令,终究好过那些不问俗务的县令吧?
至于携女上任,叶君,阿韵是本侯的家庶子,也是本侯的护卫,随本侯上任有何不妥之处?”
叶蛰质疑道:“以女子为护卫?县君莫非还打不过女……”
话还没说完,叶蛰生生把后面的话语咽了回去。
吕韵脸上挂着微笑,生生将铜制的灯架扳的弯曲,叶蛰见状明智的闭上了嘴。
“叶君以为如何?”李澈抚须笑道。
叶蛰还能说什么?只能拱手道:“是下吏有眼无珠,吕庶子神力无匹,下吏佩服之至。”
李澈老气横秋的道:“年轻人就是要多从心行事,明智之举。”继而问道:“还是最初的问题,叶君可有想对本侯言说之事?”
叶蛰听不懂李澈的调侃,正要开口,李澈一拍脑袋,苦笑道:“本侯倒是犯了官僚主义的错误啊,叶君先坐下吧,韩史,烦劳为叶君斟一杯水。”
叶蛰依令坐下,轻声对韩浩道谢,抿了一口蜜水,感觉干涩的嗓子一下舒服了起来。
叹息道:“县君真是一个奇特的人物,下吏从未见过如县君一般行事的高官。”
“吹捧之言说说也就行了,本侯还是想知道,叶君能给本侯带来些什么消息。”
叶蛰默默点头,这是站队的时候,若选择了县君,那叶家就等于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叶蛰轻声道:“邯郸之中有几个大家族,却是县君必须先了解的。”
李澈轻轻颔首,为政不难,不罪巨室,一地为官总要先了解当地大族。
“赵国不似颍川、南阳、汝南等地,没有天下知名的大族,邯郸的大族最大者也只是世代两千石,这些家族以三姓为首,赵氏、邯郸氏、刘氏。”
“唔,不错,烦劳叶君细细讲下这三族之事。”
“赵氏与邯郸氏其实都是支脉,由于中兴时发生的事,邯郸的大族大多迁徙了出去,留下的只是一小部分。
赵国的邯郸氏,事实上远没有陈留、颍川等地的邯郸氏势力大,赵氏也是如此。只是因为历史悠久,终究底蕴深厚,才能在邯郸鼎足。
至于刘氏,发达的那一支刘氏却非当今赵王的支脉,而是前汉赵敬肃王之后。当今赵王的支脉便如那刘护等人,事实上不甚招赵王待见。”
叶蛰一口气讲完三族之事,李澈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赵敬肃王即是汉景帝第八子刘彭祖,此人不负其名,在西汉这种均寿极低的时代活出了七十四岁的高寿。
刘彭祖也是继承了他爹汉景帝的光荣传统,和他的兄弟中山靖王、长沙定王一样,生了一堆儿子,几百年下来,衍生出了一个庞大的家族。
“这三族为赵国大族之首,其下则有柏人县李氏,邯郸张氏、魏氏、秦氏等族,只是权势却不比这三族了。”
李澈饶有兴趣的问道:“贼曹史赵涉便是赵氏族人?这赵氏与赵忠那边安平赵氏可有关系?”
叶蛰微微点头道:“县君明鉴,赵涉是赵氏旁支族人。至于赵氏与赵忠的关系……应该说几百年前是一家吧,前些赵国赵氏倒是尽力想攀上这高枝,安平赵氏骤贵之下却不甚理会他们。”
李澈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自袁氏和袁赦勾连而发达为天下士族之首,很多地方家族都想着攀结十常侍,只是显然不可能人人得逞。
袁家与袁赦是属于勾连关系,而非攀附关系。若非看重自袁安开始,袁家在士林中的声名昌盛,袁赦也不会去和袁家攀亲。
这种联合对双方来说是共赢的,阉人们又不是缺爱非要找亲戚,自然不会理会赵国赵氏这种没什么帮助的家族。
像清河赵氏又不一样了。一是与安平赵氏关系亲近些,二是势力大,还有赵苞这种实权太守,赵忠自然尽力联合,只可惜赵苞脾气大,不想给他从兄弟脸面。
“叶君,那依你之见,本侯应该从哪个家族入手呢?”
“县君虽与国相关系密切,但涿郡刘氏与赵国刘氏之间不甚来往,赵国刘氏又太强势,是以这层关系并不好用。
赵氏攀附阉党,虽然没有成功,但在赵国的名声早就臭了,也不适合县君。
窃以为邯郸氏正合适,其与陈留等地的邯郸氏尚有联系,关系不差。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且如今又不甚有力,正合县君施恩。”
李澈闻言,感兴趣的问道:“这邯郸氏在位最高者何人?”
“桓帝时邯郸氏有廷尉邯郸义,如今有致仕太守邯郸胜老府君在家,只是后继乏力,赵国是小国,两年才有一个孝廉名额,已经很久没有轮到邯郸氏了。”叶蛰颇为耐心的讲解到。
这就是为何赵国难出天下知名的家族了,不足二十万的人口,两年方可举一名孝廉,难有高官。再加上经学不昌,自然比不得颍川、南阳这些地方。
须知南阳一郡三十七城,二百四十多万人口,岁举孝廉乃是上限六人,是赵国的十二倍。
“叶君的家族又是依附于哪一家呢?”叶蛰没有介绍他们叶家,也就是地位低,他却能成为主记史,那么叶家自然是依附了大族。
“下吏家族所附正是邯郸氏。”
李澈哈哈大笑,指着叶蛰点了点,问道:“叶君有私心耶?”
叶蛰正容道:“此乃共赢之道。邯郸氏最为适合县君施恩,下吏断无虚言,内举不避亲,正是此理!”
“好一个内举不避亲!”李澈摇摇头,淡然道:“叶君且先回去吧,本侯还要再考虑考虑。”
叶蛰默然的点点头,躬身告退。
快要出门了,却听见身后传来李澈幽幽的声音:“叶君今后大可坚持心中道义,义之所在,无需避讳。
在位方谋政之言再也休提,本侯来了,这邯郸的天也该亮了,本侯会让你知道,官吏手中的笔,确实可以活人性命。”
叶蛰没有转身,默默的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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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令李澈拜蛰功曹,准其直言进谏。
蛰以公义存心,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于是邯郸翕然。
——《九州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