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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望芷兰痴情煞多,乡野郎此怒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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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蝉子的步伐沉重而拖沓,不知不觉间,他已是走了半个时辰。

    小柱子在他身边大喊着他的名字,他亦是充耳不闻。

    自进入这个小镇以来,他看到了太多的凄苦,也看到了太多的荒芜,但是在他心中始终挥之不去的,是那行踪莫测的小和尚。

    他始终忘不了那个小和尚凝望自己的眼神,那眼神澄澈明亮,但却在眼底之下,有着澎湃激荡的傲然不羁。金蝉子自认红尘百年阅人无数,此刻,竟难懂那个眼神中蕴含的大千精彩。

    金蝉子不禁自愧而叹,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灵魂,竟然有着圣佛难匹的超然心念。

    这时,一声嘹亮的钟磬之音,传入了他的耳廓。

    他脚步停驻,只见在他的面前不远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巨大寺庙。巍峨的宫阙上皆是流光溢彩的琉璃砖瓦,敞开的大门内佛像林立,似是在向世间众生展示群佛的盛大和雍容。

    金蝉子双手合十,向着释尊佛像遥遥一拜。他看到,在寺庙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了镇上的居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他们人人手握着一柱长香,虔诚的跪地参拜诸佛。

    虽是人山人海,但是在佛前,却没有一丝喧哗之声。

    金蝉子的目光轻转,倏忽间,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停滞了一刹。

    众多信徒在金蝉子的眼中,皆未惊起波澜,但却唯独是她,犹如一朵倒映入眸的雪莲,引得他不由多去流连了几眼。

    那是一个清秀如荷的女子,她身着淡青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那发间的一支珊瑚簪,映得一张面容娇花照水。她巧施粉黛,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两腮润色得像极了那刚开放的一朵琼花,非画似画的眉下,一双凤眼媚意天成,流盼生光,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她莲花移步来到殿前,柔柔俯身,将指尖握着的长香插在佛前的香炉中。接着她仰起头来,高大的诸佛神像慈爱的垂首,与她四目相对,恍然间,整个佛堂因她的光彩而显得黯然失色。

    金蝉子微微一笑,在这个晦暗的小镇中待了这么久,他终于看到了一抹令人眼前一亮的清丽风景。

    但是,金蝉子暗想,按照以往经验,往往在这种时候,鲜花旁边多半会出现一坨牛屎。

    金蝉子的目光继续扫量过人群,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在这个姑娘身侧不足四尺的地方,发现了那坨牛屎。

    不过……这坨牛屎着实有点大啊。

    你看看,光是这个占地面积,就比旁人大了三倍不止。

    这是一个大胖子,只见他正笨拙的迈着两条粗短的腿,一摇一摆地向那个姑娘挪去,但是他那腆起的大肚子令他在人群中步履维艰。近一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肥肉在微微颤动,他圆脸上的肉几乎把他那一双小眼睛挤得都瞧不见了,但是即便如此,金蝉子还是依然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从那双小眼睛里喷薄欲出的狂热。

    不过,这还不是最令金蝉子不忍直视的。

    这胖子身形如此肥硕,相貌又堪称猥琐至极。但是,他竟然穿了一件水墨晕染的湖丝白袍,那长袍其上墨竹点点,描摹的尽是不惹尘俗的仙风道骨。并且在他的手中,还煞有其事的握着一把饰以白翎的羽毛扇。

    不行了,金蝉子不禁默默捂住了脸,这胖子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他慢慢挪向那个姑娘,当他凑到那姑娘的身后时,这胖子立时正经了起来,在他眼神中那色气的光芒霎时间荡然无存。他挺了挺腰板,将羽毛扇一摆,仰视着佛像长叹一声,开口吟道:“佛前一跪三千年,不见我佛心生怜。”

    那如莲的姑娘显然闻言一怔,她侧过头应道:“巧说跪佛三千年,何以作证为何怜?”

    在他身后的那胖子摇了摇头,他接着说道:“佛道众生因果环,原是未献香火钱。”

    那姑娘转过身来,她正视着眼前的胖子答道:“众生平等意于心,几时问你讨过钱!”

    那胖子眼神一滞,他挥扇说道:“佛谈平等如无物,不然怎来佛陀珈蓝,菩萨罗汉?”

    那姑娘浅浅一笑,拂袖回道:“轮回道上无人神,不公平的是这红尘,是这世间。”

    言罢,二人相视一笑,那胖子圆滚滚的身子往前一探一弯,向着这姑娘欠身行礼,他笑着说道:“姑娘才思敏捷,小生钦佩无比,斗胆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高翠兰,高老庄人氏。”那姑娘双袖一拢,款款施了个万福,她微微笑着问道:“不知…少爷如何称呼?”

    “高小姐太客气啦,小生名唤朱刚鬣!”那胖子笑着答道,他这一笑引得脸上的肉都洋溢了起来,颇有几分可爱的意味。

    那姑娘噗哧一笑,眼前这个圆滚滚的小子,看上去倒是有趣的很呀。

    “虚伪。”人群之外的金蝉子嗤了一声,方才那胖子眼中的神情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他也一直笃信中原的这样一句话:万恶那啥为首。

    高小姐笑着说道:“方才与朱少爷对诗,不难听出朱少爷对我佛有些不同的看法啊。”

    朱刚鬣仰视着面前高大的佛像,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了下去。他说道:“这些佛高坐在莲花台上,不问世事,不踏红尘,又有何颜面来对世间指手画脚?”

    高小姐莞尔一笑:“佛不在人间,可佛却在听。”

    她的话,令朱刚鬣为之一诧,而更为诧异的,是站在人群之外的金蝉子。

    金蝉子在心底不禁惊讶于这姑娘无暇的纯真,毕竟,她在不知不觉中说的话,可被自己这个旃檀功德佛尽收于耳。

    “高小姐真是个兰心蕙质的女子。”朱刚鬣脱口而出道,他眼底的光此时饱含柔情。

    包括他自己都很难相信,在刚刚他不带一丝邪念的,发自肺腑的赞叹了一个女子。

    他讨厌自己的这副皮囊,讨厌自己的这副模样,也讨厌自己这被人唾弃的事实。与其在没有人瞧得起自己的象牙塔上吃着残羹剩饭,倒不如来这人间痛痛快快的潇洒一把。

    他痴迷这种沉醉在红灯绿酒中的快感,他喜爱最烈的酒和最享受的生活,这种感官上无与伦比的刺激,令他那压抑已久的心火越烧越旺。

    可是,眼前的高小姐宛若一朵清丽的莲花,不染淤泥,亭亭玉立,令他那原本抱有的一丝邪念须臾间化为了乌有,而这颗狂躁的心,也为之寂静了下来。

    朱刚鬣的眼神一滞,在他的心中,高小姐和别的女子,大不一样。

    高小姐并未注意到朱刚鬣眼底闪过的复杂神色,她环顾了一圈四周的人群,对朱刚鬣说道:“其实,我的家族虽然是这里的名门大户,但却并非德高望尊,反之,我听到的更多是臭名昭著。只是现在这些人知道我是高家小姐,敢怒不敢言罢了。”

    说着,她神往的仰视着眼前的佛像,双手合十说道:“我行善拜佛,也是为了替我的家人偿还些在诸佛前犯下的恶业。”

    “你的家人?”朱刚鬣不解的问道:“你的家人做了什么?”

    还未等高小姐回答,人群中陡然出现了一阵喧闹。只见一队身穿绣以“高”字衣衫的家丁,吆五喝六的闯进了人群。

    而那队家丁的为首者,正是那身材瘦小的郑阎王。

    “又是他。”高小姐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说:“他叫郑一文,只是我父亲在本地乡民中选出来的里正啦,也不知他哪儿来那么大的官威。”

    说话间,那队家丁就已经走近二人,郑阎王不无鄙夷的打量了一番朱刚鬣,他插着腰对朱刚鬣大声嚷道:“你这胖子还不快滚!你知道眼前的这位大~美人是谁吗?这可是我们家高老太爷的掌上明珠高翠兰高小姐!把你的狗眼给我睁大点,要不然……”

    “好了。”高小姐的娥眉微蹙,她摆了摆手制止住了郑阎王的谩骂,她转而问道:“你为何来此?”

    郑阎王偏过身来,他哈着腰谄媚的笑道:“小人方才路过此地,看到这头胖猪在骚扰小姐,小人怕您被这胖猪轻薄,故此特来护送小姐您回府呢!”

    说着,他咽了一口口水,嘴角更往上咧了几分,他嘿嘿笑着说道:“今日的小姐,真是分外的好看呐!”

    但是就在这时,他的话音还未落定,一只大手劈空而来,猛地一把扣在了那郑阎王的脑袋上。

    还未等郑阎王回过神来,一股无与伦比的巨力就把他像一滩烂泥似得,狠狠摔翻在地。

    “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吗,要对女孩子尊重一点,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朱刚鬣脸色阴沉的喝道,他提起硕大的拳头,一拳狠狠砸在了郑阎王的面门上。

    大股温热的鲜血随着朱刚鬣的拳势猛溅了起来,而那郑阎王的鼻梁和眼眶,顿时被砸的凹陷了下去!

    那群家丁一见自己的头子挨了揍,纷纷大呼小叫着挽起袖子,作势就要往前冲。但是朱刚鬣的拳头来得更凶更快,几乎就在分秒之间,他的拳头精确的轰在了离他最近的三个家丁脸上!

    那三个家丁噗得一声向后倒去,打断的牙齿和着鲜血飚的满天都是。他们仰面砸在了后面家丁的身上,而那些后面的家丁被吓得面如土色,他们全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快要胖成球的人,竟然有着如此迅猛的身手!

    朱刚鬣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他挥着手里的羽毛扇,挡在了高小姐的身前。而再看他脚前的郑阎王,哪里还有半丝嚣张的气焰,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倒着气,似乎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围观的众人一时间发出了低低的叫好声,站在外围的金蝉子不由笑了起来,他暗想这家伙虽然看上去色气不浅,但却是个耿直勇敢的汉子。

    毕竟在中原还有一句这样的老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那边儿的秃驴!傻笑什么!”一声炸雷般的大吼突然传来,登时吓得金蝉子浑身一个激灵。他抬眼看去,只见朱刚鬣正遥遥指着自己,朱刚鬣大吼道:“你这秃驴嬉皮笑脸,莫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误会误会!贫僧只是一介云游僧人,初入宝地请多包涵。”金蝉子赶忙说道,他走上前来,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金蝉子一边施礼,一边偷眼瞄去。眼前的朱刚鬣正怒容满面的看着自己,他生气的时候满脸的肉都纠结在一起,活像一个包子。金蝉子不禁噗哧一笑,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这位牛屎施主,贫僧玄奘,有礼……”

    “你他妈骂谁呢!”朱刚鬣立时勃然大怒,他提拳就要打。一旁的高小姐赶忙上前拉住朱刚鬣的手腕,她忙不迭的劝道:“玄奘大师定是一时口误,朱大哥不要冲动啊。”

    “你刚才叫我…朱大哥?”听到这句话后,朱刚鬣的怒气眨眼间一扫而空,他飞快的别过头去,眼里遍是小星星。高小姐见状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她合手说道:“小女子高翠兰,不知玄奘大师从何而来?”

    “从西而来。”金蝉子并未直面回答,毕竟他的身份不可随意暴露,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他的回答令高小姐有些不明所以,正当她欲要追问的时候,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