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初雪
次日一早，文秀果然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来。劲道的面条配上碧绿的葱花，醇厚的汤汁裹挟着每一寸味蕾，只觉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文秀晓得自家娘子的口味，特意用了一只五年的老鸡吊这汤底，又小心翼翼的把油腥都撇了，只留清澈浓厚的汤头，入口清爽，令人回味无穷。
文茵很给面子的把一大碗全吃完了，赞道：“咱家文秀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小小年纪厨艺就如此高超，比我做的强多了。”
文秀听了这毫不吝啬的夸奖，脸蛋儿红通通的，道：“奴婢也就在这方面算是个强项，哪里比得上娘子，一手绣活儿都比得上天上的织女了。”
赵氏也笑道：“再吃点旁的，娘看那灶房里头文秀备了好些菜呢，中午恐怕做不完，等晚上再吃顿好的。”
娘儿几个说说笑笑的用过朝食便开张了，店子们都喜气洋洋的跟文茵道贺，文茵也都甜笑着谢了。外头的天瞧着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店里也没什么客人，一时间只有众人“哧啦哧啦”扯着线头的声音。
吴子然恰巧就是这个时间过来的，他先跟赵氏打了声招呼，这才绕到文茵身边来。文茵嗔怪道：“都说了不用老来看我了，你明年要考试，好好攻读才是最要紧的。”
吴子然笑嘻嘻的答道：“勤学苦背也不差这一时，我知道你今天生辰，特意来给你送礼呢！”说着将身后的卷轴取下抖开，那画中的人正是文茵！
只见那画中人儿明眸皓齿，眉眼弯弯，水润的小嘴巴微嘟；上着月白色云雁细锦衣，内里搭了条软银轻罗百合裙，小脚蹬着一双南锦绣花丝履，上梳双刀髻，手持樱华扇，正调皮得在画中扑蝶。
另一旁还提了一句小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
文茵看着这幅画，心中十分震撼，若不是指尖这光滑平整的触感，她都觉得画中的自己随时都会从里头嬉笑着跑出来。
吴子然见她呆呆得盯着这幅画也不吭声，凑近了问道：“怎么了茵娘？你不喜欢这画吗？你也知道我的工笔向来比不上先生...”
文茵语无伦次得说道：“不是！子然！我就是...就是太喜欢！激动地都有点说不出话来了！比我本人好看多了！”
吴子然先是一愣，而后笑道：“画自然是拟着你的人画出来的，画的出形却画不出神，哪里能比得茵娘钟灵毓秀？”
赵氏也过来欣赏，啧啧赞道：“子然这一手丹青真是没得说的，你先生在世那会没少同我说：‘子然若是不做功名，只学丹青，日后必成大家。’当时我还道不信，这会子真是心服口服。”
吴子然忙恭维道：“都是仰仗了师父大才！若不是蒙师父师母栽培，学生也成不了这一手！”
这个时候文茵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原主的爹，怎么想都不像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在原主零星的记忆中，这位父亲不仅学问好，擅水墨丹青，还会观星象，推衍五行八卦之术，甚至还有精通算学的痕迹。这样的一个全能型人才，没有出仕，反而蜗居在一小小书堂中当个给总角小儿教书的先生，实在是奇怪。
不过文茵很快就抛开了她的疑惑，笑嘻嘻的道：“这画儿太好看了，我都不敢碰它，总觉得里头的人儿一下子就会跳出来了。”
吴子然得意道：“说实话，某于此书也是十分自满，这怕是此生所做的最满意的一幅了。”
众人谈笑了一会，也不好耽搁吴子然温书，只得催了他回家，只道春闱结束了再聚。文茵将那副画像挂在正厅的中央，美滋滋的打量着。
文秀也从灶房里出来瞧热闹，直赞道：“好好看呢娘子！奴婢瞧的眼睛都移不开了！”
文茵打趣道：“回头闲了，教子然帮你也画一幅！”
文秀顿时带了几分促狭的笑意道：“那倒不用，就算是教吴郎君给奴婢画，也画不出娘子这幅的神韵，一瞧就知道这画里头情深似海......”
文茵俏脸顿时飞红，直道“油嘴”。
到了傍晚，文秀终是把这顿庆生宴做好了：仙人銮、柳蒸羊、陈皮牛肉、素炒鳝丝、荷塘月色、百合腰果......零零总总得摆了一大桌。赵氏也从灶台后头搬出了坛老酒，笑道：“这么些个好菜，不小酌一杯简直对不住文秀忙活的这一下午了。”
几人刚要动筷，只听得院门响了，文茵擦了把手便去开门，就见着沈修远抱着一盆兰花站在门外。
文茵调侃道：“沈郎官莫不是闻香而来吧？快快快，尝尝我们家文秀的好手艺。”
沈修远勾了唇角，嘴里呵出一团白气道：“某知茵娘今日生辰，特来道贺，用饭就不...”
文茵根本容不得他拒绝，拽着沈修远的袖子就拉近了正厅。沈修远先是给赵氏见了礼，复又把那盆兰花搁在里头的架子上，道：“小小心意，给茵娘添香。”
赵氏忙热情的拉着沈修远坐下，又教文秀去给他烫了个杯子。沈修远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待看到墙上的画像时不由得一怔，问道：“这幅画是......？”
文茵笑道：“这是子然今日送来给我当贺仪的，画得极好，连我都爱不释手呢！”
沈修远抿了抿嘴角说道：“的确是画得极好。”
几人热热闹闹的开始用饭，赵氏不住得给众人搛菜，看着一桌子热乎乎的郎君女郎，心里头觉得满满登登的。母亲的幸福都很简单，儿女幸福，她们自己也觉得幸福。眼看着自家娘子越长越好，手艺也是日益精湛，身边追求者都如此出色，赵氏只觉得欣慰，哪怕是下一刻去了地下，也有脸见早逝的夫君了。
欢饮过半，众人都十分惬意。就听得文秀突然叫道：“下雪了！”
文茵忙开了门去看，只见黑压压的天空向地面挥撒着洁白的雪花，那零星的雪纯洁如玉，恍若月宫桂树的玉叶散落人间。
文茵惊喜的跑到院子中央，小心的用小手接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她对跟随而来的沈修远笑道：“这还是今年的初雪呢！瑞雪兆丰年，腊月里下了这么一场，明年的年景肯定是不用愁了！”
沈修远瞧着她兴奋的小样，心里很是欢喜。细碎的雪粒躲藏在文茵的发髻中，还有几片调皮的落在她的小鼻子上，俏脸微红，白雾缭绕，灵动的恍若不食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