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为凰:帝女权倾天下》 第1章 身故 “荡/妇!” 伴随一声怒喝,紧接着脸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意,迫使云间月浑浑噩噩地清醒过来。 她刚睁开眼,就见榻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夫君朱承砚,还有一个是她的四皇姐云落凝! 见她睁眼,云落凝狠毒的眸光一闪而光,随即假做担忧地上前一步:“六皇妹,你……你真是糊涂!” 云间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愣愣地看向满脸阴沉的朱承砚:“夫君……” “贱人!” “啪——”一声脆响,朱承砚又是一巴掌落在云间月脸上。 云间月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朱承砚,以前总是甜言蜜语哄着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的人,如今看着她的眼里满满的全是厌恶。 “为什么?”云间月仰头问道。 她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为什么?”朱承砚移开视线,连看多一眼都觉得反胃,“你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云间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随着朱承砚话音落下,云间月缓缓低下头,只消一扫,她就瞪大了双眼,满脸震惊和惊骇! 现在的她未着寸缕,身上布满了各种暧昧的痕迹,床铺更是混乱不堪,衣衫满地,其中还混着不知道谁的腰带。 纵使云间月再傻也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不……不可能!”云间月慌慌张张扑过去,想要抓住朱承砚的衣摆解释,“不是这样的……承砚,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话未说完,朱承砚抽出衣摆,一脚踹在云间月胸口:“别碰我!我嫌你恶心!” 云间月被一脚踢飞。 她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刚想说话,便觉喉间传来一阵腥甜,接着一张嘴,“哇”一声吐了口血。 接着,朱承砚根本不给云间月说话的机会,冷冷道:“来人!云氏无德,淫/乱内宅,不孝父母,专横善妒,所犯七出!今日我朱承砚与其断绝夫妻关系,从此男欢女爱,再无干系!” 云间月猛地抬头:“朱承砚!我乃皇上亲封的镇国公主,你怎敢休妻?!” 她是公主,休妻得上禀皇上。 听见这话,云落凝上前一步,挽住朱承砚的手,温柔地看着她:“六皇妹,父皇已经驾崩,现在登基的是我三皇兄。” “不可能!父皇他身体很好,怎么会……”话说一半,云间月看见了他们亲密挽着的手么。 这一刻,云间月恍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之前云落凝会时时往国师府跑,原来不是来看她这个妹妹,是为了看她的妹夫! 淫/乱内宅,不孝父母,专横善妒?借口!这些都是他狼子野心,想要休妻的借口! “原来如此……原来是我引狼入室!”云间月悲凉绝望,气得浑身发抖,“可恨我愚蠢,害惨了自己,还连累了父皇。你们这对狗男女,会遭报应的——!” “贱妇!你给我闭嘴!”朱承砚几步上前,狠狠踹了云间月两脚。 踹完人,朱承砚犹不解气。他一把将云间月从地上拖拽出去,嫌脏似的扔到院子里:“来人!今日三军攻打皇城有功,本国师将这贱人赏给了他们,叫他们好好享受!” 有人在院子里应了一声,紧接着云间月就被拖了出去。 “不——!朱承砚!我不会放过你的——别碰我!你们不许碰我——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啊!” …… 惨烈的折磨不知什么时候才结束。 再睁眼,云间月看见云落凝手持利刃,如地狱厉鬼般逼近,不等云间月反应过来,便狠狠一刀划开了她的肚子…… 整个大牢里,除了云间月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就是云落凝疯狂地大笑:“好妹妹,怎么办啊,你流了好多好多血,姐姐好害怕呀——” 云间月浑身脱力,像死狗一样倒在地上,死死瞪着眼前的厉鬼:“云落凝,你——啊!” 话未说完,云落凝又是一刀,狠狠插进她肚子里不断搅拌,鲜血如注,将她的裙摆染得愈发红艳。 朱承砚站在云落凝身后,神色冷漠:“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娶你是为了你外祖父手里的兵权。自然,如今大业已成,你和你外祖一家也再无用处……落凝,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云间月闻言彻底崩溃,浑身颤抖不止:“当初你分明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骗子!你这个骗子!” 望着朱承砚毫不留恋的背影,她绝望的嘶吼:“朱承砚!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曾是高高在上的镇国公主,外祖父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为了权利,朱承砚把她捧在手心里。 如今他功成名就,所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这就受不了?”云落凝在她耳边轻笑,温柔至极,“来,我来告诉你,你先前被承砚捉奸,其实是我设计的……” 云间月猛地想起刚才朱承砚他们到来之前,她曾喝了朱承砚小妾苏知韵送来的药膳…… “云落凝!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云落凝反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你母后愚蠢,所以活该被我母妃毒死!”她冷笑,眼中写满了鄙夷,“你也愚蠢,害死了你父皇,你大皇兄,你外祖一家!白痴,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护着你了!” 话音落下,扬手一刀,挑断了云间月的手筋! “啊!”云间月几近晕厥。 云落凝疯狂大笑,扬手落刀,又挑断云间月的脚筋,剜下她的皮肉,千刀万剐…… 大牢里,云间月凄厉的惨叫一声低过一声…… “母后!皇兄!外公!月儿来世再为你们报仇——” 直到最后,她双眼泣血,死不瞑目! 第2章 重生 “公主殿下尽管闹,闹完照例得让苏小姐过门。”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田姑姑你好没道理,殿下是大梁第一嫡公主,凭什么刚嫁过去就要给人做后娘?”又一道清脆声音的响起,语气满是愤懑。 方才苍老的声音不屑地嗤了一声:“就是因为她是公主,所以才不能让旁人觉得她没气度。还有,什么后娘?那叫嫡母!” 另外一个声音不满道:“说是嫡母,其实还是后娘。更何况公主都还没过门,凭什么让那贱人先进府?” 苍老的声音怒道:“小贱蹄子,再胡说八道,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争吵的声音渐渐远去…… 云间月头痛万分的从榻上坐起来,入眼的是明黄绣芙蓉锦被,落梅雕花床,以及紫檀木海棠雕花绣屏。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云间月愣住了。 这分明是她还在重华宫时的闺房! 仔细想来,方才那两道争吵的声音她也熟悉。 声音略显苍老一些的是田姑姑,清脆一些的是打小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连镜! 怎么回事? 她不是死在刑部大牢了吗? 还是说,她没死?之前经历的那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若这只是一场噩梦,那这感觉未免太真实了。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感觉到被云落凝一刀一刀剜下皮肉的痛意! 云间月深吸一口气,缓缓下床,取过屏风上的衣裳搭在身上,慢慢绕了出去。 直到看清了屋里所有的景物和摆设,她才恍然惊觉——这真是她还在重华宫时的闺房。 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浸透了衣衫,黏糊糊的沾在后背。 “公主,您醒了?”身后传来少女的呼唤。 云间月连忙一抹脸,神色如常地转过头,一入眼便见连镜那丫头端着盆水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她。 连镜动了动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低垂着头进屋:“奴婢这就替您梳洗。” 云间月在椅上坐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急。”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她确实没死,还重生了,并且重生在了出嫁前。 听方才连镜和田姑姑的对话,云间月猜测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她与朱承砚成亲前不久。 若是没记错,此时正是秋猎,她父皇和皇兄都去了猎场,宫中只剩皇贵妃苏文殃、不理事的太后、怼天怼地对空气的颜妃沈倾颜,和其他不受宠的妃子。 而她还不是什么镇国公主,朱承砚也不是国师,只是兵部的一个小小侍郎。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时间,她的母后已经病逝——不,是被苏文殃毒害死的! 一想到前世死之前云落凝告诉她的那些事情,云间月就气得咬牙切齿,双手握拳攥紧。 连镜见她浑身发抖,以为她还在气之前的事情,宽慰道:“公主,您别气了,等皇上回来,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是的,这些人就是仗着她父皇不在宫里,才敢为所欲为! “不是奴婢多嘴,公主你这样闹有什么用?就算皇上回来了,最后你还是得乖乖让苏小姐进朱侍郎府。”说话间,屋外又进来一人。 是田姑姑。 她以前伺候过皇后,因为很受重用,在加上云间月又思念母后,便将她叫来了重华宫。 原以为她是真为自己着想,如今看来,只怕这田姑姑还在跟着她母后的时候就已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可恨那时她愚蠢又自大到了极点,竟然没看出来! 云间月睨了田姑姑一眼:“让她进府做什么?给朱承砚做妾?” 田姑姑愣了一下,进了门来,仔细将坐上的云间月看了看,确定还是那个胸无大志,有勇无谋,嚣张跋扈的六公主时,方才小小松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田姑姑总觉得刚才有一瞬间云间月好似变了个人。 察觉是自己多心之后,田姑姑立刻装的苦口婆心:“妾?公主你也不想想,苏小姐乃秦国公府三小姐,怎能嫁给侍郎大人为妾?回头要是传出去,世人还不的说你恃宠而骄,容不得人?” 听了这话,云间月嗤笑了一声。 容不得人,究竟是谁容不下谁? 云间月记得她叫苏知韵,虽是庶出,但的确算得上是皇贵妃苏文殃的侄女。 这女人手段厉害,为了给自己谋个前程,故意勾引朱承砚对她行了周公之礼,还很不巧的就珠胎暗结。之后为了能嫁给朱承砚更是闹得满京城都知道她怀了朱承砚的孩子,不让她进朱家的门就吊死在朱家大门口。 云间月知道后很生气,可气归气,看在孩子的份上,没打算将她怎么样,甚至还允许她入府做妾。 可这女人不甘心只是做妾,故意守在宫门口,等百官下朝时,高呼云间月要杀她,容不她和她那未出世的孩子,让朱承砚为她做主。 云间月知道自己没做,可别人不信。 苏文殃不敢将她如何,只罚她在她母后灵前跪了两个时辰,让她好好背一背女德女训。 膝盖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疼。 如今听了田姑姑这话,云间月学着前世的模样,嚣张狂妄地骂道:“一个婊/子生的小贱人也妄想同本公主平起平坐?怎么,是凤仪宫那位苏大贱人给了她勇气?” 苏大贱人,自然说是皇贵妃苏文殃了。 云间月向来蛮横无理,即便苏文殃是皇贵妃,她也不会给好脸色。以前气疯了,更粗俗的话她都骂过。 反正她爹是皇上,兄长是太子,外祖父是大将军,大表哥是兵部尚书,谁敢找死惹她? 前世她不会遮掩风华,嚣张跋扈,不知道引来多少记恨。 重活一世,云间月依旧要我行我素,恣意妄为,将那些欺辱过她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田姑姑被云间月的话气得脸都绿了:“公主你怎能如此说皇贵妃,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庶母!” 云间月将连镜叫来替自己梳妆,闻言嗤笑:“凭她也配?” 田姑姑的脸就更绿了,又不好发作,憋屈得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出去了。 连镜见她离开,顿时急了:“公主,怎么办啊,她一定是给皇贵妃告状去了!” 第3章 嚣张 还真给连镜说对了,田姑姑离开重华宫就上凤仪宫给那位苏大贱人告状去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添油加醋给苏文殃说的,凤仪宫的人来请她时一个个脸黑如锅底,好似云间月刨了她们家祖坟。 连镜一边害怕,一边还不忘挡在云间月跟前,警惕地瞪着凤仪宫的人:“你们想干嘛?” 凤仪宫的芝兰上前一步,欠身道:“六公主,皇贵妃请您去凤仪宫议事。” 云间月倒是镇定,稳坐在梨木镌花椅上,懒洋洋地问道:“议事?议什么事?要是为了苏知韵那事儿,你们便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本公主懒得听你们皇贵妃在那放屁!” 满皇宫无人不知云间月娇纵跋扈,不知礼数。惹急了连皇帝她都敢骂,更别提一个皇贵妃。 芝兰虽然心里有数,可还是觉得刺耳,沉着脸要笑不笑:“公主还是去一趟比较好,回头要是传了不好的流言出来,公主且不是又要怪皇贵妃?” 这话绵里藏刀,看似对云间月客气,其实是在警告她不要不知好歹。 云间月眯了眯眼,没出声。 连镜也听出来了,正要出声时,被云间月从后面按住了肩膀。 她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云间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公主午睡醒来就好似换了个人。明明说话的方式和模样都是以前那个云间月,可连镜总觉得她眼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云间月没看连镜,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去将本公主的鞭子寻来。” 连镜愣了一下,茫然问道:“什么鞭子?” 云间月撑了下椅子缓缓站起身,目光凉凉地从芝兰身上扫过,又嚣张又倨傲道:“父皇离京前赐给我的鞭子,他说叫我拿着防身,谁要敢欺负我,叫我直接打回去便是,打死了算他的……我记得有交给你收起来?” 这么一提,连镜想起来了,匆忙进了内殿去找。 其实这次秋猎,云间月本来是要跟着去的。 后来因为朱承砚拐弯抹角的同她说,他会留在京城,若是她跟着去了猎场,他会担心。 前世被鬼迷了心窍的云间月立刻信以为真,当真留在了京城。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留在京城等着她的是这样的羞辱! 明明苏知韵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算计,偏巧她脑子有坑没看出来,竟以为都是巧合,还让朱承砚的甜言蜜语给哄得团团转。 想到前世受过的苦楚与欺辱,云间月胸腔之中便升起滔天恨意,看向芝兰他们的目光也越发逼人起来。 重活一世,父皇的仇,母后的仇,皇兄的仇,还有外祖一家的仇,以及欺辱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连镜很快将鞭子找来。 芝兰不知道他们主仆打什么主意,不耐烦地催道:“六公主……” 云间月握着鞭子一端试了试手感,接着往前一甩—— “啪——”一声,鞭子擦着芝兰的身侧打在了地板上。 力道很重,只一下就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鞭痕! 芝兰还是头一次这么直面云间月的“跋扈”,冷汗当场就从额头滑了下来,话都忘了说完——她甚至不敢想那一鞭子落在她身上会怎么样。 身后跟着芝兰来的大小宫人,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个将头埋进胸口,生怕被这重华宫的瘟神盯上他们。 “别说责怪,本公主就是要打她,她也得乖乖给本公主打!”云间月瞥了芝兰一眼,收回鞭子往腰上一缠,带着连镜往凤仪宫去了。 到了凤仪宫,没等宫人通传,她便直接闯了进去。 在这宫中她素来横行无忌,又有恶名在前,凤仪宫的宫人躲她如躲瘟神,一时竟无敢拦,只好退而求其次,匆匆去禀报凤仪宫的主子。 云间月带着连镜,径直闯入主殿,还未进去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说道:“皇贵妃,臣女自知身份低贱比不得六公主高贵,可臣女一颗向着砚郎的心是热的……” 话未说完,云间月便抬脚进了殿里,语气漠然又狂妄:“哦?你的心有多热,不如挖出来给本公主瞧瞧?” 此话一出,殿中除了皇贵妃苏文殃和四公主云落凝外,其余众人脸色皆是一白。 云落凝一直坐在苏文殃身边看戏,这会儿听见声音,下意识偏头看去—— 只见云间月一身明黄梨花双绣对襟长裙,轻纱披帛曳地,下巴微扬,朱唇未点,桃花眼轻轻一扫,唇边就多了一抹轻蔑的笑意! 无形的压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叫人好半响不敢说话。 云落凝盯着眼前款步而来的人,有一瞬间失神,总觉这个缓缓走来的人,变得陌生起来。 “母妃……”她唤了身旁的贵妇一声,语气里隐隐带着不安。 苏文殃眸光一转,不动声色在女儿手背上安抚似的轻轻一拍。 随即,她转向云间月,温柔地岔开话题:“你来得正好,本宫方才正与知韵说到你。你素来大度,今日便看在本宫和承砚面上,许了知韵入门,如何?” 进了殿,云间月眸光扫过垂首立在一边对她温柔浅笑的朱承砚,然后是苏知韵,接着是苏文殃,最后落在云落凝脸上…… 滔天恨意瞬间涌上胸腔,云间月不受控制轻轻颤抖起来,若是可以……若是可以,她现在就想杀了他们! “月儿,你来了?”朱承砚忽然开口,语气里包含温情。 云间月猛然回神,勉强忍着恶心将恨意压回眼眸深处。 她看也不看朱承砚一眼,也没给苏文殃请安,随意寻了一凳子坐下,懒洋洋地说道:“大度?谁说本公主大度?本公主小气的很……” 接着,她话音一转,眸光落在苏知韵身上:“你就是那个在外头造谣我要杀你的苏知韵?” 苏知韵额头抵着手背,佯装害怕地颤抖起来:“公主!公主您就许臣女过门吧,以后臣女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一定好好伺候您!” “伺候就不用了……” 云间月眸光一冷,径直抽了腰间鞭子朝苏知韵挥去! 第4章 主仆 云间月出手又快又狠,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之时,她那一鞭子已经狠狠抽在了苏知韵背上! “啊——!” 那一鞭云间月可没留情,苏知韵当场大叫一声,趴在地上直哼哼,好半响都动弹不得。 “之前不与你计较,你还真以为本公主治不了你?”云间月握着鞭子走到苏知韵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苏知韵,本公主今日便是将你打死在这凤仪宫,你爹也不敢放一个屁!” 前世云间月看在她怀着朱承砚孩子的份上,忍着委屈去求她已经动了杀心的父皇,允她以侧夫人的身份进府,可此人进了府之后,非但不知道感谢,还百般使绊子诬陷她,只怕期间还没少同云落凝一个鼻孔出气。 想到此云间月心头恨意更浓,扬手又是好几鞭抽过去,直抽得苏知韵满地打滚求饶,衣衫和发髻都散了…… “啊——好痛!臣女知错了……公主饶命——啊!” 一时之间,整个凤仪宫都是苏知韵的惨叫,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震惊地看着云间月,全都忘了阻拦,任由她将苏知韵抽得爹娘都不识! 朱承砚死死盯着云间月,好似不认得她了一样。 云落凝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苏知韵知道能救她的只有朱承砚,连忙朝他爬去,哭喊道:“砚郎、砚郎你救救我啊……我、我死了没关系——可是咱们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接着,白眼一翻,晕在了朱承砚脚边。 朱承砚连忙将人半抱进怀里,为难地看着云间月:“月儿,这终究是我的错,你要出气拿我出气便是,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是挺无辜的,还没出生就被生母当做上位的工具,真可怜!”云间月冷冷盯着朱承砚,目光中噙满了恨意,“既然如此,又何必留在世上?不如让本公主今日就了结了他的性命!” 话落,她手一紧,一甩鞭子,就要对着苏知韵的肚子抽下去—— “放肆!”看了半晌戏的苏文殃猛地一拍小茶几,沉着脸斥责道,“身为一个公主,平日里刁蛮任性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当着本宫的面打人。云间月,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皇贵妃!” 其实苏文殃并不愿意为了一个低贱小妾生的庶女正面同云间月杠上,可她要借此事狠狠羞辱云间月,何况此刻云间月已然爬到了她头上,若再不立威,只怕旁人还以为她这凤仪宫的主子是死的! 云间月手一顿,鞭子软软落下。 她斜睨了苏文殃一眼,侧身轻轻一笑:“自然是没有的。” “你——!”苏文殃气得脸色铁青。 云落凝连忙站起来,匆匆给苏文殃使眼色:“母妃,六妹妹素来性子直爽,您是知道的,您就别生她气了,小心气坏身子。” 好在苏文殃理智尚在,知道云间月身后是皇帝,不宜硬来,只好冷哼一声,将怒火压下去。 云间月坐在边上嗤笑,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们母女互动。 云落凝安抚好她母妃,又走到云间月身边,柔声劝道:“六妹妹,再怎么说知韵妹妹也怀着朱侍郎的孩子,你要是将她打死在这里,就是一尸两命,回头传出去,外面的人还不得说你阴狠毒辣?到时候舅舅他上折子弹劾你,你让父皇怎么办?” 没等云间月说话,朱承砚就情真意切地跪在了她跟前:“月儿,我知晓现在事情已经发生,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悔亲,你知道的,我只心悦你,没有你我会发疯的……” 又是这句话。 前世云间月听见这些话,早就鬼迷心窍,朱承砚说什么她都答应。 如今场景不换,说辞不换,她再听一听,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见她不说话,朱承砚又连忙发誓保证:“月儿,我在这里向皇贵妃起誓,只要你不悔亲,往后府里大小事宜皆由你做主,三小姐的孩子生下来也由你抚养,唤你母亲,我也不会多看旁人一眼,一辈子只对你一人好!” 他发誓期间,云间月特意用余光观察了一下云落凝的脸色—— 她脸上虽然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可垂着的手却一直紧紧捏成拳,就连脸色都一阵青一阵白的。 方才还满腔怒火的云间月,没由来觉得一阵舒畅。 纵然朱承砚说的话很恶心,可若是能气死云落凝,她就格外开心! 她扫了苏知韵一眼,慢腾腾地将鞭子收起:“四皇姐说得有道理,我是大梁第一嫡公主,是该为父皇分忧。” 说话间,她将鞭子收到袖中,重新在凳上坐下:“既然如此,我便退让一步好了。” 所有人又是一愣,傻了吧唧地看着云间月。 云落凝紧握的手一松,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原本以为云间月变了个人,如今看来,其实还是之前那个被朱承砚随便两句甜言蜜语就哄得晕头转向的草包而已! 余光里,云间月看见原本已经晕过去的苏知韵悄悄睁开了双眼。 “想来你们应该是情不自禁,同那些贪图苟且之快狗男女不同,”云间月眯着双眼,藏住了里面的杀意,“既是这样,本公主也不做那打野鸳鸯的棒子,准许苏三小姐以侧夫人的身份进侍郎府,如何?” 原谅他们可以,除非拿命来! 苏知韵心里一喜,都忘了云间月在间接骂她和朱承砚是狗男女的事情。还差点激动过头,装晕失败。 云落凝转头看了眼苏文殃,后者挑着唇角,轻蔑地勾了抹笑意:“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的。” 唯独朱承砚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还要带着假笑说好话哄着云间月:“我就知道月儿是这天下最善良的女子,一定不会伤害无辜。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他是如何好好待自己的,云间月这辈子都不会忘! 她没接话,起身往外走,淡淡道:“朱侍郎以后还是唤我六公主好了,毕竟我是主,你是——仆!” 第5章 惹怒 从凤仪宫出来,云间月稍作犹豫,便又去了长寿宫。 长寿宫里住着不管事的太后,她喜静,不爱人打扰,免了众人晨昏定省。 饶是云间月,来十次,也有九次被拒之门外。 “公主,咱们来长寿宫做什么?”连镜看了看前头领路的宫女,小声问道。 云间月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给皇祖母请安。” 说是请安,其实也是别有目的。 说话间,到了主殿,宫人客气地替云间月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云间月将连镜留在外头,自己进了内殿。 许是太后常年信佛的关系,殿中充满了檀香的味道,光线也昏暗,云间月眯着眼辨识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跪在蒲团上对着一尊观音像念经的皇太后。 “孙儿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万安。”云间月垂下目光,福身欠礼。 太后好似没听见一样,背对着云间月跪在蒲团上,嘴里念着经文,无动于衷。 云间月有求于人,耐心极好,维持着请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雍容华贵的老太太缓缓睁开眼,朝旁边一伸手,伺候在侧的张嬷嬷便训练有素的将她搀扶起来。 “你来做什么?”张嬷嬷扶着太后在椅上坐下。 老太太一袭深灰绣鸾凤暗纹长衣,雍容华贵,狭长的双眼半阖,神色淡漠疏离,并不正眼看人。 直到这一刻,云间月才恍然觉得太后同她父皇一点都不像。 不用太后吩咐,云间月在一旁落座:“许久不见皇祖母,间月特来请安。” 听了这话,太后脸上依旧无悲无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少拿忽悠你父皇那套来忽悠哀家……” 说到这里,太后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掀开眼皮正眼看了看云间月:“听说你准了苏家那三小姐以侧夫人之礼入侍郎府?” 这老太太虽然不理事务,成天与青灯古佛作伴,但该她知道的消息一点都不比旁人晚,这也是云间月为什么今日非要来长寿宫一趟的原因之一。 “是。”云间月点点头,并未隐瞒,“她怀了朱承砚的孩子,皇贵妃让我让步,不要让父皇为难。” 她不是来告状的,但太后问都问了,她要不说好像有点吃亏。 太后闻言,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哂道:“蠢货!她叫你让步你便让步,她叫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云间月没吭声,抬起头看了太后一眼。 老太太重新半阖上双眼,一边捻着佛珠,一边道:“原本这桩婚事,就是他朱承砚高攀!如今正妻还未入府,他倒先找个不三不四的人来羞辱你,偏巧你脑子有坑,竟也随便他羞辱?我若是你,早一头撞死在承乾宫的盘龙柱前!” 云间月挨了太后的骂,也不反驳,静静听着。 待太后骂够了,稍微消了气,又听她对张嬷嬷道:“你去凤仪宫回了苏文殃的话,秦国公府知不知好歹与哀家无关,她若不知好歹,回头渡临宫就是她的新去处。” 渡临宫是冷宫,里头住的全是不受宠和犯了事的后妃。 张嬷嬷福身离开,亲自往凤仪宫去了。 等殿里只剩云间月和太后两人时,殿中气氛徒然一冷,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压得云间月喘不过气。 太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审视的目光落在云间月身上:“小丫头,哀家劝你最好不要打哀家的主意。” 以前与太后不亲,她没察觉到这老太太的厉害,如今只一句话,她便差点打了退堂鼓。 小心思被猜中,云间月也没办法后退。 她掐了掐手心,沉声说道:“孙儿只是想请皇祖母帮衬我大皇兄。” 虽然她大皇兄有外祖一家支持,可秦国公府毕竟还有个当皇贵妃的女儿,门生遍布朝野,三皇子随便做个什么就有一大片的人支持,对比起来,她大皇兄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太后并不接茬,拿眼角余光扫了云间月一眼:“你大皇兄是太子,不需要哀家帮衬。” 话落,她不在搭理云间月,径直念起了经文。 听了她一嘴的清静经,云间月头大如斗,硬着头皮道:“皇祖母若是应了孙儿,孙儿便替皇祖母做一件事。” 当年她父皇能坐上皇位,太后可没少出力,所以云间月从不认为她现在是个淡泊名利的老太太。 太后继续念经,依旧不搭理云间月。 云间月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笑:“比如钦定侯容玦……” “啪——!” 话音未落,太后一掌拍于红漆镶螺钿小几上,怒道:“云间月!” 云间月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之际,太后一指门口,沉声道:“滚——!” 知道戳中了太后转痛处,云间月也不在多言,沉默地与盛怒中的太后对视了片刻,方才起身离去。 出了长寿宫,连镜憋着的一口气才像是松开了:“公主,太后娘娘是不是生您气了?” 显然,她刚才也是听见了太后那两声怒喝。 云间月垂了垂眼,挑着唇角道:“没有。”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后有多在乎这个钦定侯。 “公主!” 身后传来田姑姑的声音,云间月头也未回,径直离去。 而田姑姑丝毫不觉得自己多么惹人厌,不依不饶地追上来:“老奴找你半响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方才皇贵妃……哎哟!” 没等她将话说完,云间月抬腿便是一脚直接踹在了田姑姑的膝盖上! 田姑姑痛呼一声,刚要跪下来,就又被云间月扯住衣襟给拽了起来:“田珍,本公主给你脸了是不是?!” 她厌恶地将人往后推开,转身正要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田姑姑的惨叫。 云间月愣了愣,猛然回头看去—— 只见田姑姑被一只脚踹飞,擦着云间月的衣角,撞到了不远处的墙上! 云间月惊骇地睁大双眼,瞪着眼前的人,都忘了让连镜去看看田姑姑死没死。 那人着一袭月牙白长衫,模样清隽,好似凛冬的梅花,凌寒冷厉。他长眉若柳,眼梢细长,眸如寒潭,狮鼻薄唇,锐利如刀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云间月身上,凉薄寡情。 两人隔着距离相望,云间月几乎是下意识地吐出了他的名字:“容玦。” 第6章 容玦 有道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云间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这个神一样的男人。 隔着整整一世,云间月重新见他,心情复杂。 一时之间,她也忘了收回目光,大剌剌地将视线移到了他腿上。 这个男人少年成名,十四岁挂帅出征,十七岁封侯拜相,一度成为京城的传说,提亲的人更是踏破了侯府三幅门槛,可谓是名利双收。 只可惜后来为奸人所害,他再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行走,终日被困轮椅,活得阴郁沉闷,也最忌旁人盯着他的腿看。 即便如此,她的父皇依旧喜欢他,时常请他入宫议事,太子也同他交好,长公主和太后更是疼惜他。 正因这样,才挡了不少人的路,被嫉恨他的三皇子和朱承砚毒害而死。 前世因为她大皇兄的关系,云间月曾叫连镜提醒过他。无奈她身边的人不干净,连镜回来后就被发现了,没等她见上最后一面,就被苏知韵绞杀! “公主。” 连镜见容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生怕云间月得罪这位侯爷,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将她唤回神。 听见连镜的声音,云间月依旧没将目光收回来,还淡然地冲他笑了笑。 容玦蹙了蹙眉,盯着云间月的表情略有些不善。 他虽与云间月的大皇兄云司离是莫逆之交,可对他这妹妹却一直不耻,总觉她不止是脑子有坑,还蠢钝如猪,竟眼瞎看上了朱承砚这种尖嘴猴腮的小人? 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容玦不是很想搭理她,连眉梢眼角都带着嫌弃。 “长随,我们走。”容玦叫了自己的侍卫一声。 他不给云间月正眼,也不给她请礼,由长随推着轮椅,绕过她往长寿宫而去。 “慢着!”云间月往旁边一移,毫无眼色地挡住了容玦的去路。 容玦眼眸一沉,细长的眼梢如刀似的从云间月脸上掠过,后者顿觉一阵冷风从脸颊吹过,阴凉肃杀。 云间月腿肚子不由哆嗦了一下——她敢肯定,方才那一瞬间容玦肯定想捏死她! 容玦也没出声,只用眼神写个“滚”字,砸了云间月一脸。 也不是头一回热脸贴冷屁股,云间月习以为常。 她倾身靠近容玦,在他满脸傲慢和嫌弃之中,闻到了一股梅花的香气。那香来自寒冬,凛冽清幽,像他这个人,不可细琢。 容玦被她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后一退,刚要拉开两人的距离,云间月这脑子有坑的就伸出双手抵在了他轮椅的椅背上…… “云、间、月!”容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 若不是因为她是云司离的妹妹,他一定会像踹飞田姑姑一样将这女人踹飞! 云间月却心情大好,故意恶心他似的:“我还以为侯爷不会说话呢。” 容玦手一紧,刚想一掌将她拍飞之际,云间月又压低了笑意,只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我能治好你的腿。” 话落,在彻底惹怒容玦之前,连步后退,泥鳅似的滑远了。 她摆摆手,头也没回地说道:“不劳侯爷相送,本公主自己走。” 这人真是在宫中我行我素惯了,任谁都不放在眼里。 容玦看着她大摇大摆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的似的,嫌恶地打发连镜去将那被长随一脚踹晕的田姑姑拖着一起离开,嚣张得好似长了八条腿,只会横着走! “爷,你笑什么?”长随无意间一低头,惊恐地发现他家侯爷嘴角翘了翘。 翘着的嘴角立刻撇回去,容玦指挥侍从推他进长寿宫:“我没笑。” 长随坚信自己看到的不是错觉,再次惊恐:“爷,你不会是看上六公主……” 话音未落,容侯爷眼刀扫向长随,拉长了脸:“闭嘴!” 说完,好似觉得这两字不能表达自己的怒意,在进入内殿之前,又补了一句:“除非我死!” 长随联系他方才话,自发理解了容玦这话的意思——除非他死,否则绝对不会看上云间月。 长随望向容玦冷毅地侧脸,总觉得以后会脸疼。 此刻,重华宫。 云间月走后,容玦在长寿宫同太后说了什么她是不知道了。 回宫之后,她往铺了猩猩红软榻的黑漆玫瑰椅上一靠,懒洋洋的唤了个信得过的宫人进来:“我离开期间,宫里可有发生什么?” 这个宫女叫青萝,不如连镜,但也是跟在云间月最久的那个。 青萝跪在云间月跟前,额头抵着手背,规规矩矩地答道:“碎玉去过公主寝殿,被奴婢发现后,她便匆匆离开了。田姑姑……” 说到这里,青萝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毕竟,田姑姑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云间月之前待她和旁人都不同。 云间月端过茶水抿了一口:“田姑姑如何?” 青萝头埋得更低了:“奴婢瞧见田姑姑去了凤仪宫,直到方才被连镜姐姐拖回来。” 云间月“唔”了一声,想起方才田姑姑找到她时,确实提了一句苏文殃。 “你替我去找一下掌事嬷嬷。”云间月放下茶盏,递给青萝一份名单,“让她将这名单上所有宫女的身份背景,在哪里当过差全都告知给你,你再回来禀明于我。” 青萝双手接过名单,刚要告退之际,又听云间月道:“秘密前去,莫要叫人发现了。” 青萝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连镜将田姑姑安排好后回来了,见云间月正在写信,便主动上前悄悄递给云间月一样东西。 是枚血玉镯子,云间月常见云落凝戴着。 “你哪里得来的?”云间月眯了眯眼,接过镯子对着光照了照。 玉色很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连镜一边研磨,一边小声说道:“从田姑姑衣袖里掉出来的,叫奴婢捡到了……公主,奴婢瞧着那是四公主的东西。” 云间月哼笑了一声,仔细将镯子收起来:“是她的。” 说话间,她将信写好封入信封,交给连镜:“你得空去一趟兵部,亲自把这信给宋恒大表兄。” 第7章 逆鳞 “公主,凤仪宫来人了。” 青萝替云间月去找管事嬷嬷了,还没回来。连镜刚刚离开重华宫,去了兵部送信,也没回来。 碎玉前来通传,事先忘了敲门,眼尖的瞧见云间月动作迅速的将什么东西藏了起来。 云间月心生不悦,沉着脸扫了碎玉一眼:“放肆!” 以前她傻,将重华宫的大小事情都交给田姑姑做主,田姑姑不敬重她,进出从来不敲门。 碎玉是田姑姑的人,跟着她有样学样。 云间月桃花眼一眯,眸中杀意尽显,周身气场径直压向碎玉,逼得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公、公主?”碎玉心头一震,悄悄抬眼看去。 猛然与云间月对视,碎玉不由一惊—— 怎么回事?公主平时里也喜怒无常,但不会为难她们,方才好像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还不等碎玉想明白,顷刻间,云间月已经将杀意压回了眼底,又恢复如常。 “凤仪宫来不来人,跟本公主有何关系?”云间月桃花眼一转,端的是高高在上,“打出去!本公主一个人也不见!” 这时,外头传来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六妹妹好大的气性,莫非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 云间月不耐烦拧眉,抬头就见云落凝不请自来。 这人一袭秋香缀银白芍药暗纹长裙,配玉色披帛,乌发轻挽,杏眼含情,眼梢一朵鸢尾花钿,红唇轻挑,巧笑嫣然。 也是皇贵妃教的好,她莲步走向云间月,端的是深藏不露。 云间月最恨她这幅嘴脸,也不搭理她,冷哼一声:“碎玉,你傻了不成?本公主说了一个不见,叫你将人打出去!” 说话间,她从案上摸过一本杂书挡在脸前,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充满了嫌弃。 碎玉为难地看向云落凝。 云落凝冷冷瞪她一眼,径直在铺了垫子的梨木镌花椅上落座:“六妹妹,姐姐劝你一句,你还是不要与知韵妹妹为难的好。往后她若是诞下贵子,那便是朱家长孙,妹妹与她为难没有好处。” 书本挡着,云间月也看不见云落凝此刻是个什么嘴脸,但凭语气也知道这人在幸灾乐祸。 她放下书,满脸不耐:“你怎么还没走?碎玉……” 碎玉方才被云落凝瞪跑了。 云落凝笑意吟吟,截断了云间月后面的话:“六妹妹,姐姐是为你好。” 云间月无动于衷,冷眼看着云落凝自弹自唱。 云落凝就摆出一副苦心婆心的模样,说道:“朱老夫人盼了这么多年,就想朱公子有个孩子。如今知韵妹妹入府,肯定得朱老夫人百般疼爱。所以,妹妹啊,你要识时务。” 提到这位朱老夫人,云间月也是没什么好脸色。 前世,她为了朱承砚,从不在侍郎府摆公主架子,对朱承砚这位娘也是百般迁就,一心只想做个好儿媳。但这老东西不知好歹,三天两头与她为难,从未给过好脸色。 “识时务?”云间月轻蔑地笑了一声,“我这辈子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识时务。” 云落凝脸色变了变,正要说话之际,又听云间月讽刺道:“山野村妇也敢在本公主跟前儿横?谁给她脸了,四皇姐你吗?” 云落凝不由一慌,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和朱承砚之间的事情被她看穿了。 “六妹妹你胡说什么呢?”她连忙扯出笑来,“我都不曾见过朱老夫人,怎么会给她撑腰长脸?” 云间月重新拿上那本杂书翻了翻,懒懒道:“四皇姐你慌什么?我又没说你给那老东西撑腰长脸,你何故这么急着对号入座?” 云落凝蓦地攥紧双手,面容狰狞地将怒火压回心底。 没等她说话,云间月又放下手里的书,恍然大悟道:“哦?还是说四皇姐也想嫁给朱承砚?那行啊,回头我就去禀告父皇,让他准你进侍郎府服侍朱承砚如何?” 她话虽然没说明,但云落凝却知道她的意思——这是让她进府给朱承砚当侍妾! 云落凝气得双手直发抖:“妹妹真爱说笑,我堂堂四公主凭什么给人做妾?” 云间月就笑了,弯着桃花眼,耀眼夺目:“那四皇姐想做什么?正夫人?也不是不行,除非四皇姐你也闺中骚一回,引朱侍郎与你行那苟且之事,回头等珠胎暗结,丢了皇家的脸,说不定你也能入府。” 她眼眸含笑,说的话却讽刺狠毒。连带着骂了三人,她心情极好,笑容都明媚了不少。 “云间月!” 饶是云落凝学了皇贵妃一身气度,可年纪小,阅历不够,终是没能学来皇贵妃的隐忍。 云间月笑容和煦,眸光却冷得厉害,看得云落凝一阵心慌。 “我好言与你相劝,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云落凝气红了眼,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那死鬼母后要是知道你如此粗俗不堪,铁定被你气活——!” 皇后就是云间月的逆鳞。 她当即抄起案上的砚台,直接砸向云落凝:“既然你嘴不干净,本公主今日就替你那贱婢母妃好好洗洗你这嘴!” 那砚台并未砸到云落凝,其中墨水洒出来脏了她的衣裙。 “啊!” 她本人吓了一跳,大喊大叫着就要跑出殿去。 谁知云间月手脚快,直接从案几后翻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扑上去,揪住她的乌发猛地拽到自己跟前! “啊——头发、我的头发!救命!救命啊——唔!” 话还未说完,云间月一脚踹在云落凝膝盖窝,她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云间月还不罢休,放倒云落凝后,直接压在她身上,撸起袖子端过小几上的茶盏,掰开她的嘴,连茶叶带茶水的一起灌进她嘴里! 茶叶和墨迹在她华丽的衣衫上晕染开,如同一个笑话。 云落凝又喊又叫,茶水呛进她喉咙里,又从口鼻里流出,发髻和衣衫都乱了,好不狼狈。 “我母后短命?”云间月压向云落凝,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云落凝,我母后怎么没的,你还真当本公主不知道?” 云落凝一抖,惊恐地看着云间月。 她死死掰着她的嘴,狞笑着:“你舌头这么长,本公主今日就拔了你的舌头如何?” 第8章 妄想 她们俩闹出来的动静不小,等外间候着的丫鬟听见,惊慌地扑过去要将两人拉开之际,云落凝已经吓得面如菜色,止不住直哆嗦。 她衣衫发髻全乱了,妆容也花了,双眼通红地瞪着云间月,要哭不哭的。 “六公主这是什么意思?”云落凝的丫鬟照人心疼地抱着云落凝,冷声质问云间月。 她是云落凝的帖身丫鬟,本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方才也不知云落凝怎么想的,让她守在外面,没让跟着。 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云间月事不关己地一整衣襟,抚了抚有些歪的发髻。 闻言,她居高临下地睨那俩主仆一眼,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本公主?” 说话间,她看见连镜和青萝的身影一同出现在门口。 两人大约是刚刚回来,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看见重华宫聚集了这么多人,还小小吃了一惊。 云间月一撩衣摆,在镌花椅上落座:“连镜,给本公主掌嘴!” 连镜还在愣神,青萝暗中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襟。 这一来二回就慢了一步,碎玉瞅准这个空隙,小步上前:“公主,奴婢……” 话未说完,云间月一脚将人踹开,不耐烦道:“滚开!本公主没叫你!” 碎玉被踹到在地,大气都不敢出,甚至不敢让边上的人将她扶起来,也终于明白这个云间月再不是以前那个云间月。 连镜终于回神,连忙垂着头上前,依言正要给照人一巴掌时,被照人一把截住了手腕。 照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敢!” 云落凝死死瞪着云间月,指着她的手不住颤抖:“云间月,你别太过分!” “过分?”云间月好整以暇地翘着嘴角,“本公主在这宫里过分了这么些年,也不在乎这一回……连镜,给我打!” “啪——!” 都说仆随主,连镜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即换了一只手,反手便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了照人脸上。 她打完人,还甜甜一笑:“我敢啊。” 照人被打蒙了,还不及反抗,又听云间月道:“本公主心头怒火未消……连镜,继续!” 连镜抬手便是一套连环十八掌落在照人那张白净的脸蛋上。 照人的脸立刻就肿了,上面还带着清晰的巴掌印。她又委屈又恼怒,想还手,又被青萝反剪着双手,动弹不得…… “放肆!” 一声呵斥自门口响起。 云间月挑了挑眉,拿余光一扫,就看见苏文殃盛装出现在重华宫,精致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她一向要强,还不是皇贵妃时就喜欢事事压人一头,什么都要最好的,也最讨厌旁人忤逆她。 却因皇后不得不压着性子,如今皇后没了,宫里她说了算,她便再也不装样子了。 以往云间月不分忠奸,对她言听计从,她倒是没刁难过云间月,只是根本就不将人当回事。 如今云间月突然窜出来,做什么都不给她面子了,苏文殃自然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云间月冷哼一声,也依旧稳坐不动,就跟没看见进来的人似的。 云落凝却放佛看见了救星,梨花带雨地爬起来:“母妃……母妃你救救我——呀!” 她边哭边喊,并努力绕开云间月朝苏文殃爬过去,谁知中途云间月不动声色地伸长左腿…… 云落凝一时不查,被绊倒在地,“扑通”一声摔在了云间月脚边。 “六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呀。”云落凝又气又恼,脸上又装得柔弱委屈,“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闻言,云间月轻嗤了一声。 “连镜,继续。”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干脆装起耳聋眼瞎来。 连镜看了云间月一眼,只对苏文殃欠了欠身,而后扬手又是一巴掌对着照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打下去! 这时,旁侧突然伸出一只略显苍老的手来,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挡一格,推得连镜往后退了数步。 “皇贵妃在此,且容你这个贱婢在这里放肆?!”手的主人冷声道。 说话间,她温柔地将云落凝扶起来:“没事了,公主。皇贵妃在此,那些卑贱的人不敢欺负您!” 云落凝阴沉地给了她一个眼色,方才又委委屈屈地跑到苏文殃身侧,哭诉道:“母妃,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六妹妹……” 苏文殃拍了拍她的手,径直走向殿内在主位上坐下。 她凤眸一转,轻飘飘的看了眼装聋装瞎的云间月,沉声道:“本宫代掌凤印,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宫也难辞其咎……” 话未说完,装聋装瞎的云间月就哂笑了一声:“你的确难辞其咎。” 苏文殃眸光一撇,正要说话,云间月又漫不经心撑着下巴,道:“依我看啊,你还不如早些退位让贤,交出凤印,回你的凤仪宫颐养天年去!”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贵妃,交不交凤印是皇上说了算。”苏文殃闲适地扫了云间月一眼,语气里说不出的得意,“可惜啊,这宫里说了算的人——不、是、你!” 听了这话,云间月也不见动怒,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苏文殃心里没由来“咯噔”了一声,不由多看了云间月一眼——这还是那个任她搓圆捏扁的六公主吗? 从她出现到坐在这里开始,她从始至终没给自己半分尊敬不说,神色也镇定,好似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 苏文殃皱了皱眉,转头与云落凝对视了一眼。 云间月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掩唇打了个哈欠:“既然你说你是父皇亲封的皇贵妃,还代掌凤印,那这后宫的规矩应该是很熟悉了?” 苏文殃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下意识道:“那是自然。” 云间月就笑了,笑容自嘴角漾开,说不出的明媚:“那本公主问你,公主辱骂先皇后应该是个什么样的罪名?” 苏文殃一惊,猛地转头看向云落凝! 云落凝心里也跟着狠狠一跳,红着眼为自己辩解:“可六妹妹你也打了我,咱们扯平……” 云间月头也没回,冷冷打断她:“扯平?云落凝,就凭你一个庶出公主,永远也别想同本公主扯平!” 第9章 罪名 辱骂先皇后,罪名可小可大。 苏文殃先是震惊云落凝竟然如此口无遮拦,敢当着云间月的面对她那短命的老娘不敬,等反应过来后,是想将这事儿压下去。 她扫了云落凝一眼,云落凝眼眶里立刻噙满了泪水:“不是的,母妃,我没有……” 苏文殃一抬手打断了云落凝的话,起身走至云落凝身边,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抬手便是一巴掌落在了她女儿白皙的脸上! “啪——!” 她也是狠,为了息事宁人,那一巴掌带着狠劲,只一下就打得云落凝脸颊肿了起来。 云落凝措手不及,满脸震惊,还挂在眼眶里的泪水霎时滚了出来。 她捂着自己的脸,颤抖着声音:“……母妃?” 苏文殃不管她,回过头冷眼看着云间月:“是错就该罚!四公主犯错本宫自会罚她禁足抄经书,那六公主犯的错呢?” 她是指云间月打了云落凝的事情。 云间月一时没吭声,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苏文殃这是要做什么。 就算让云落凝挨打,也要让她受罚。 她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知是高兴,还是讽刺:“皇贵妃如此深明大义,本公主哪能不给面子?” 云间月笑容可掬,一兀的风轻云淡:“那本公主就自罚禁足一月,罚俸半月如何?” 只见她态度敷衍,仍是没将苏文殃放在眼里。 云落凝怒不可遏,一甩衣袖,刚要张嘴,就被苏文殃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 她只好咬着牙,垂下眼,不在说话。 苏文殃冷哼了一声:“传旨下去,六公主不睦姊妹,禁足重华宫一月,罚俸半月……摆驾!” 一声令下,苏文殃再不多待,满脸阴云地离开重华宫。 苏文殃怕的不是云间月,她从来不将云间月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她怕的是云间月背后那个人。 早年皇后“病故”,她欣喜地以为往后这后宫之主就是她,眼巴巴地等皇后丧期过去,举行她的封后大典。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皇帝一道圣旨下令封了未央宫,让云间月搬到重华宫单住,更不许提先皇后的任何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先皇后与皇帝感情不睦,可他对太子云司离和六公主云间月的宠爱,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也不提立继后,谁提谁倒霉。 苏文殃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也只是一句“代掌凤印”。 回了凤仪宫,云落凝再也憋不住气,一脚踹翻了宫凳:“就凭她一个小杂种也敢给本公主气受?没了父皇的宠爱,她算什么东西?!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她一想起方才在重华宫里丢的那些脸,肺都要气炸了! 接连砸了好几个茶盏和花瓶,心里的怒火才稍稍消了一点。 苏文殃就坐在边上,由着她闹,由着她骂,也不出声阻止。还是伺候苏文殃的许嬷嬷怕惹来非议,将一众宫人撵了出去。 等云落凝气急败坏地冷静下来,苏文殃才将茶盏放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消气了?” 云落凝拧着眉不说话,还在生气方才苏文殃不由分说打她的事情。 苏文殃没出声,给了许嬷嬷一个眼色,许嬷嬷见状,忙退下去寻冰块来给云落凝敷脸。 等屋里只剩她们母女二人了,苏文殃才又说道:“我方才若不出手,你以为那小杂种会如此善罢甘休?落凝,你要知道你父皇当初下令封未央宫可不是因为他们夫妻不睦。” 不是夫妻不睦,而是不许再有第二个人入主未央宫,占了那死人的位置! 云落凝终于有了反应。 她专转头看着苏文殃,委屈地红着眼眶:“可大家同是父皇的女儿,凭什么我就要事事受她的气,看她脸色?!” 苏文殃忍了一会,最后还是没忍住起身将云落凝揽入怀中,心疼地安慰道:“放心,你今日受的委屈母妃日后一定双倍替你讨回来!” 她摸摸云落凝红肿的脸颊,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当务之急,是让苏知韵进侍郎府!” 苏文殃要脸,安抚好云落凝之后,就对外宣布云落凝禁足凤仪宫,并且罚抄经书的事情。 宫里就剩太后,皇贵妃和颜妃。 其他不受宠的妃子不参与这些事情,当闲话听了。太后依旧青灯古佛,不理事。 唯独储秀宫的颜妃沈倾颜听了,幸灾乐祸地笑了好一阵子。 云间月身在重华宫,青萝打探消息回来,同她说了这事儿,她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然后让她放出自己被禁足罚俸的事情。 一时之间,皇宫的风又吹回了凤仪宫。 明明是云间月自己打的人,偏偏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一边乐滋滋的禁足,一边欢快的抄写佛经,抄完就叫青萝给太后送去。 装得好一副从良从善的模样。 抄了几日,连镜憋不住了:“公主,您真打算就这一样一直禁足到苏三小姐进府啊?” 云间月的字是她母后教的,写得一手瘦金书,又干净又瘦劲,风姿绰约,却与她这个人截然相反。 她一笔一划地抄写佛经,闻言头也没抬:“她什么时候进府?” 连镜愤然地叹了口气:“凤仪宫的人说是这月十一。” 这月已过三,离十一不过还有几日,而她父皇要下月底才回来。 云间月“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连镜瞧她丝毫不着急的模样,心里不由替她着急起来:“不是奴婢多嘴,苏三小姐要是真先公主您一步入府,以后指不定被外面的人如何笑话呢!” 听了这话,云间月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将抄完的那张纸递给青萝收着,换了张纸又继续抄,全然不管气得头顶冒烟的连镜。 最后还是青萝看不下去了,小声道:“连镜姐姐,你别急,公主自有打算。” 连镜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云间月,只见她提笔行云流水,嘴里还轻轻念着,完全是一副要去同太后一起吃斋念佛的样子,哪里像是有打算的? 佛经抄了大半,云间月才想起似的问了一句:“田姑姑怎么样了?” 连镜任命般地叹了口气:“已经好差不多了,方才奴婢还看见她往凤仪宫跑了一趟。” 云间月便点点头,搁下笔,揉着手腕对青萝笑道:“你瞧,递枕头的人来了。” 第10章 入坑 重华宫里因为“递枕头”的人还没回来,暂时维持着宁静。 而此刻凤仪宫,皇贵妃正忍着厌恶招待她这辈子也不想见到的人中的一个。 田姑姑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依旧没学会“眼色”这两个字。 她就跟看不见皇贵妃的厌恶一样,贪婪地看着主位上华贵的女人:“娘娘,奴婢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做得不如以前趁手,记性也不大好,说不定哪天就自己说秃噜了嘴……” 苏文殃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威胁,凤眸杀意一闪,侧头凉凉地扫了那人一眼。 田姑姑依旧没有“眼色”:“自先皇后过世后,奴婢没有哪一刻过得不惶恐,唯恐被人知道了那些旧事。娘娘,奴婢年纪大了,不能在伺候您了,您就大发慈悲,放奴婢出宫养老吧。” 她就像个随时准备偷东西的贼,局促不安的搓着自己的手,充分用言行举止朝苏文殃诠释了何为“贼眉鼠目”。 苏文殃冷眉冷眼地看着这个“贼”,依旧没有作声。 田姑姑心里不悦,刚要说话,就听外头便传来一道声音:“田姑姑要离宫啊?那好,回头我就让母妃同尚宫局那边说一声,不日便放你离开。” 说话间,本该在偏殿禁足抄写经书的云落凝款步进了内殿。 她长得像苏文殃,尤其是眉眼。但她年轻有活力,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苏文殃看了眼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一眼,皱了皱眉没出声。 田姑姑生怕她们母女反悔,连忙起身跪下磕头谢恩。 云落凝温柔客气地一摆手,叫照人将田姑姑送走。 等她喜笑颜开地回到重华宫,还没来得及去云间月跟前嘚啵,就被连镜和青萝合力给捆了。 等田姑姑被押到内殿,见到了靠在镌花椅上冲她笑得和蔼可亲的云间月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一脚踩进了圈套里! 而她还不知苏文殃要她性命的事,竟理直气壮地大声喊叫:“云间月,现在宫里做主的是皇贵妃,不是你母后!你要猖獗放肆,皇贵妃不会放过你的!” 云间月的和蔼可亲就像是镜花水月,转瞬就没了。 她示意连镜将田姑姑松绑。 田姑姑以为她是怕了苏文殃,一旦被松绑,立刻跳起来鄙夷地看着她:“早劝公主要识抬举……” 云间月没出声,冲田姑姑招了招手。 后者不明所以,不情不愿地上前:“公主有什么就说,趁老奴还在重华宫……哎哟!” 话音未落,云间月一脚踹在了田姑姑膝盖上! 田姑姑当即膝盖一软,五体投地地给云间月跪了下来。 “你……”田姑姑又羞又恼,刚要说话,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云间月甩着自己的手,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人:“田姑姑,你说宫里谁做主,嗯?” 这时,门口有一道身影一晃而过,转瞬没了踪影。 连镜与青萝对视一眼,偏头就见云间月勾着唇角笑了,低低说了一句田姑姑听不懂的话:“鱼儿上钩了。” * 凤仪宫里,田姑姑一走,云落凝温柔的神色一敛,眼中尽显狠意:“母妃,这这个贱奴留不得!” 听了这话,苏文殃还没反应,许嬷嬷先聪明的去将门窗就关掩了。 苏文殃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恼火道:“你知道什么?!” 没人比她更想要田珍这狗奴才的性命! 云落凝知道她母妃这些天因为云间月的事情闹得头疼不已,于是主动上前,轻轻替她母妃揉着眉心。 “女儿是怀疑田珍已经将当年的事情告知了云间月那个小杂种。”云落凝轻声说。 没有什么事情比云间月知道先皇后是怎么死的更加严重。 云落凝看了看许嬷嬷,发现她伺候门口处离她们有段距离。 但她仍然不放心,弯下腰压低声音在皇贵妃耳边道:“母妃,女儿在重华宫被那小杂种羞辱那天,她自己掐着我的脖子说‘我母后是怎么没的,你还真当本公主不知道?’” 苏文殃手一抖,神色里闪过一丝慌乱。 这一点慌乱消失得很快,就连离她最近的云落凝都没发现。 云落凝舔舔嘴角,轻声说,“母妃,云间月要是真知道了,那一定是田珍告诉她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压抑不住兴奋地重新开口:“你要是下不了手,女儿可以代劳。” 苏文殃猛地一把按住了云落凝的手背! 云落凝愣了愣,这才发现她母妃情绪不对:“母妃,您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紧张后,苏文殃动作自然地松开按着云落凝的手,扯着嘴角挑出一丝冷笑:“要她命还不简单?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咱们需要从长计议……” 话音还未落下,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苏文殃霎时住嘴,抬眸看了站在门口的许嬷嬷一眼。 许嬷嬷轻轻一点头,将门打开一条缝,低声问:“何事?” 外头芝兰同样小声道:“重华宫碎玉求见。” 芝兰声音虽然不大,但苏文殃和云落凝都听见了,母女两个对视一眼。 苏文殃一整鬓角,冷声道:“让她进来。” 话音堪堪落下,芝兰就带着碎玉进来了。 这丫头脚步稳健,目不斜视,进来就先跪下给苏文殃磕头请安,动作娴熟,一看就是经常来凤仪宫的。 苏文殃淡漠地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不在重华宫替我看着那只疯狗,来凤仪宫做什么?” 说着,她端过小几上的茶盏,呷了一口。 碎玉低眉敛目,平静地告诉苏文殃:“方才田姑姑一回宫就被公主打了。奴婢趁乱跑出来的时候,听公主和田姑姑说,她知道先皇后的死有田姑姑一份功劳……” 碎玉顿了顿,抬起头看了苏文殃和云落凝一眼,复又低下头道:“奴婢怕坏事,匆匆来凤仪宫告知娘娘。” 碎玉其实是凤仪宫的人,田姑姑怎么样跟她没有关系,她匆匆而来只是担心坏了苏文殃的大事。 苏文殃眉心一紧,知道这次让云落凝说对了。 她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笑容狰狞地冲碎玉招招手:“来,本宫告诉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第11章 无常 重华宫里,云间月一身橘红缀暗纹铃兰对襟齐腰襦裙,蜻蜓样式的对簪束发,眉间一抹水滴样花钿,桃花眼垂着,堪堪遮住了主人的一点阴冷,红唇轻佻,似笑非笑。 与这样的人对视,田姑姑有一瞬间的愣神。 过了半晌,她才突然想起,这是大梁唯一的嫡公主,尊贵优雅,娇宠无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田珍,”云间月直呼田姑姑的名字,“你跟着苏文殃这么久,她可曾警告过你,害了人之后更应该夹着尾巴做人?” 田姑姑狠狠一抖,被云间月凉凉一扫,竟不敢再抬头直视她。 她此刻慌张又惶恐,颤抖着肩膀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生怕被这重华宫的主人察觉到一点她不安。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田珍吓得都结巴了。 云间月偏不让她如意,倾身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不知道?好,本公主今日就让你知道!” 说着,她厌恶地一把将人甩开,唤来连镜青萝将人绑起来重新丢到院子里去。 早在这时,重华宫上下所有宫人都被云间月聚集在了一起,除了被她故意放走的碎玉。 云间月一撩衣摆落座,凉薄地目光从宫人们身上扫过:“从现在开始,重华宫一应事务交由连镜和青萝处理,违令者杖杀!没本公主吩咐,乱入本公主寝房者,杖杀!擅自去其他宫里攀附他人者,杖、杀!” 三声杖杀落下,重华宫里无一人敢吭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云间月满意地端过青萝奉上的茶盏,呷了一口后,才轻飘飘的扫了田姑姑一眼:“至于这个贱奴……” 说着,她轻轻一笑,眸光流转,温柔地说出要人命的话:“连镜,掌嘴。” 事到如今,云间月连理由都懒得说,就要连镜动手。 直到此刻,重华宫的宫人们才恍然明白,这是重华宫的主人迟来的立威! 这些年她不声不响,不是能容忍,而是打算秋后算账! 霎时,满院子的宫人只觉冷汗如流水,直背脊滑下,颤抖着画出一个害怕来。 连镜朝云间月欠了欠身,缓步走向田姑姑时,亮出了手里三指来宽的竹板。 竹板只有四五寸那么长,上宽下窄,打人时最疼——以前田姑姑就是这样用来教训重华宫里不听话的宫人的。 田姑姑害怕极了,惊恐地瞪着双眼,不住往后想要躲开。 奈何她肩膀被青萝扣押着,她根本退不得半步! “公主……公主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啊!”求饶的声音骤然变成了惨叫。 云间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吩咐:“继续!” 连镜扬起竹板,狠狠打在田姑姑嘴上! 一下又一下,没一会儿田姑姑的嘴就肿了,鲜血混着口水从她嘴里流出来,恶心极了。 重华宫的宫人一个个噤若寒蝉,被迫听着田姑姑的一声小过一声的惨叫,根本不敢求情。 生怕一求情,下遭殃的就是他们自己! 云间月不出声,连镜就一直打。 “啪——”一声轻响,竹板不堪重负,从中间断裂。 连镜和青萝同时收回手,田姑姑承受不住,狗一样狼狈地摔倒在地。 云间月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欣赏着她的狼狈,又看着她在地上蠕动,虫子一样朝自己爬过来—— “公主饶命……奴婢、奴婢知道错了……”田姑姑呜呜哭,可怜又可恨,“奴婢不敢了,公主再也不敢了……” 看着她求饶的模样,云间月想起自己死前的模样,想起自己也曾这样求饶过,哭喊过,也想起因为自己的愚蠢而牺牲的兄长、父皇、外祖父…… 胸腔之中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还越演越烈,几乎灼伤了她的胸口。 连镜和青萝离得近,一抬眼就看见云间月双手紧握,死死咬着牙。双目通红,泛着血光。 那模样,看得人心惊肉跳! “公主?”青萝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云间月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堪堪将憎恶压回眼底,红着眼一脚将不知何时爬到自己脚边的人踹开。 “滚——!” 她深深喘了口气,扬手将茶盏砸在田姑姑头上! 茶杯顿时就碎了。 田姑姑惨叫一声,吓得白眼一翻,晕了。 云间月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田姑姑的手指轻轻颤抖:“把她给我关起来,没本公主的吩咐,不许人探视!” 话落,甩袖而去! 连镜和青萝不敢耽搁,匆匆将田姑姑拖下去关起来。 剩下其他宫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各自心惊胆颤地散了,一句话不敢多说,生怕惹来和田姑姑一样的下场。 也就谁都没注意到,重华宫里那颗两人合抱的梧桐树上,正藏着两人。 一人穿着玄色锦衣,容貌端正,站在树枝上,板板正正的一丝不苟。 另一人身穿天青色鹤纹对襟长衣,他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宛如凛冬的梅花般冷冽。狭长的眼眸往鬓角一挑,遮不住的探究便从眸中溢了出来。 他坐在树干上,愣是将那树干坐出了龙椅般的猖狂来。 “不说云司离这妹妹是个有着猪脑子的草包吗?怎么草包还带喜怒无常的?”男人撇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站在他旁边的玄衣锦衣男子低眉扫了男人一眼,煞风景地提醒道:“爷,长公主还在长寿宫等您。” 这人正是容玦和他的侍卫季长随。 容玦从鼻腔了发出一声冷哼:“用得着你提醒?” 季长随默默无语,只在心底狠狠将他家侯爷唾弃了一番:“也不知是谁之前说除非死了才会看上六公主,这才没几天呢,就跑来重华宫偷窥,我都替你脸疼!” 容玦本人一点都不觉得脸疼,还高高在上地对方才目睹的事情点评道:“云司离这妹妹应该是捡来的,不然没法解释,先皇后能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季长随毫无眼色地打断他家侯爷的自言自语:“六公主确实是先皇后所生。” 容玦清冷孤傲地哼一声,将不讲道理发挥到极致:“本侯说她是捡来的,她就是捡来的!” 季长随:“……” 你好看,你说了算。 第12章 艰难 是夜。 更夫敲锣,以示三更,锣声远远传开,悠远绵长。 华丽的宫闱隐没在薄雾里,像只藏起獠牙的野兽。 重华宫里早就落了灯,只余皎洁的月色落于地面,留下一宫的霜白和寂寥。 碎玉在这时轻轻推开下人房的屋门。 屋门不堪重负,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来。 她不敢惊动任何人,蹑手蹑脚地离开屋子,往偏殿挪去,因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碎玉手臂上挎着一个竹篮,手里提着个灯笼,快速麻利第穿过长廊,径直去了偏殿。 偏殿的一角有个小屋,以前重华宫里有宫人犯了错被罚的时候,就会被关到这里——田姑姑怕是如何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自己会被关进来。 小屋的门扉被人从外面推开,“吱呀”一声轻响后,田姑姑看见碎玉吹灭了手里的灯笼,颤颤巍巍地从门口冒出个头来。 “田姑姑?”碎玉轻轻叫了里面的人一声。 田姑姑嘴已经肿得不像样了,说不得话,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盒盒”声。 碎玉连忙从门缝里溜进去,在田姑姑跟前蹲下,借着月光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一碗小米粥,一叠小菜,一个馒头。 碎玉说:“皇贵妃知道你出事后,就一直很担心,她说她不能亲自来,就让奴婢来看看你!” 月光惨白,照不真切,田姑姑饿极似的扑过去,颤抖着端起粥碗想往嘴里灌,可奈何她嘴肿得不像样,那碗粥全喂进了她脖子里…… 田姑姑恼极了,愤怒地砸了碗,同时张着嘴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隐约是“贱人”二字。 也就没注意到,蹲在她跟前的碎玉脸上一片森然:“田姑姑,你慢点吃啊,还有呢。” 说话间,她拿起馒头就要往田姑姑嘴里塞! 田姑姑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不断往后退,挣扎间不知道踢翻了什么东西。 然而两人谁都没注意到。 直到一个慢慢逼近,一个退无可退。 “你想干什么?!”仓惶之下,田姑姑竟然能说话了。 碎玉拿着有毒的馒头,裂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做什么?当然是要你命!” 说着,她径直扑过去,掰开田姑姑的嘴就要将馒头强行塞下去! 就在这时,鞭子破风而来,蛮横地缠住碎玉的手腕,往后一扯,竟是连着人一起甩到了一边。 碎玉径直飞出去,撞到了墙壁上。 迷迷糊糊间,她只来得及看清门口那人眼中的森然冷意和辨不出喜怒的脸,紧接着,她眼皮一翻,晕了。 田姑姑被吓得连震惊都忘了,缩在角落里瞧见云间月踏着月光而来时,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云间月收了鞭子,对跟在身后的连镜和青萝道:“把她抬下去,好戏才开始,不能让她躺在这里!” 连镜和青萝应了一声,麻溜地将碎玉拖走。 小屋偏僻,平时不大会有人来,连镜她们一走,这里就只剩云间月和田姑姑。 云间月走向田姑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效力的人如今却要你的命,田珍,你还要替她死守秘密吗?” 田姑姑识时务,老泪纵横地扑过去扯住云间月的衣摆:“公主、公主你救救奴婢吧,奴婢……奴婢不想死!你、你想知道什么奴婢都告诉你!求你救奴婢一命……” 她身上又是口水又是血水,方才还混了小米粥,黏糊糊的叫人恶心。 云间月嫌恶地一脚将人踹开,冷漠地捂住自己的口鼻,瓮声道:“本公主只给你一个机会,你的回答若是让本公主满意,本公主就救你狗命!” 田姑姑忙不迭点头,却不敢再靠近云间月一点。 云间月眯着眼道:“孝端纯德皇后,也就是本公主生母,究竟是怎么没的?!” 前世死的时候,她从云落凝的嘴里知道自己母后是被皇贵妃毒死的,但并不知道皇贵妃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毒害了她的母后。 她想要报仇,想要知道她母后的死因,想要苏文殃同她母后一样死去! 还要让她身败名裂,祖辈永远没办法在朝堂立足! 一刻钟后,云间月离开了小屋。 她神情漠然,同来时并无两样。若是月光再亮一点,或许能看见她那双桃花眼里充满了血丝…… 明明是一段不远的路,可云间月总觉得走不到头,地上好似插满了钉子,没一步都让她觉得步履艰难。 “公主?” 是连镜见她许久不曾回去,担心她的安危,提着灯笼重新寻来了:“您没事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一刻她家公主身形晃了晃。 等她定眼一看,却又发现云间月还是那副样子,表情都隐藏在黑暗之中,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堵墙,稳如泰山。 “没事。”眨眼的功夫,云间月眼眶里的所有血色散了个干净,“碎玉呢?” 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与平时别无二致。 连镜拧着眉,还是担心地看着她:“青萝守着……公主,您要不先去歇着吧?” 云间月摆摆手,与连镜擦肩而过:“我没事……依计划行事,要快!等会儿他们都醒了,就麻烦了。” 她说得有道理,连镜来不及追究云间月的异常,匆匆与她分别后,饶到后殿去了。 而云间月则回了寝房。 寝房里,青萝正守着昏迷的碎玉等她回来。 瞧见云间月出现门口,欠身问道:“公主,现在怎么办?” 云间月一脚跨进寝房,在梳妆镜前落座:“把她给我泼醒,本公主要让她知道背叛本公主的下场!” 青萝听了,几步上前抓起茶壶里已经凉透的茶水直接泼在了碎玉脸上! 可怜碎玉被人利用犹不知发生了什么,一阵激灵后从地上弹了起来,入眼便是青萝那张冷冰冰的脸。 碎玉心里一慌,脸上却装起茫然来:“青、青萝,你……你这是做什么?” 青萝撇她一眼,没出声,走到云间月身边,替她取下发簪,乌发如墨,自云间月肩头滑落,绸缎一样地散开,在摇曳地烛火下,衬得她肤如凝脂,如同牛奶一样鲜嫩雪白。 碎玉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呆呆地听云间月淡淡道:“碎玉,本公主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替苏文殃办事?” 碎玉猛地瞪大了双眼! 第13章 已晚 碎玉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嘴唇止不住发抖。 “公、公主明鉴……”她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不要害怕,“奴、奴婢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死人!绝对、绝对没有为皇贵妃办事!” 她知道背叛云间月会是什么下场,田姑姑就是个好例子。 若是换了以前,碎玉还不会这么害怕云间月,因为那时候的她再骄纵,内心深处是善良的,不会随便就要了他们的命。 可这些天,尤其是从她在凤仪宫大闹一场开始,她整个人就变了。 她喜怒无常,肆意妄为,摒弃了最后的善良,把他们当蝼蚁,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 可碎玉没办法,背叛云间月是死,忤逆苏文殃也是死,她的命早在入宫前就是捏在别人手上的。 “是吗?”云间月将笑声压在喉咙里,沉闷阴冷,“那你就去死好了!” 碎玉肩膀狠狠一抖,慌慌张张的爬过去求饶:“公主饶命,奴婢、奴婢不敢了……是皇贵妃!这一切都是皇贵妃指使奴婢的!公主……” “嘘……” 云间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求饶,本公主不爱听。” 直到这时,碎玉才发现云间月有多像先皇后。 她才不过及笄之年,眉眼都还没不曾完全长开,可她容貌却早已有了先皇后年轻时的影子,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即便不是倾国倾城,那也是国色天香。 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应该沉浸在梦乡。 青萝替云间月脱下厚重华丽的宫装,换上轻薄如蝉翼纱衣,内里是鸳鸯戏水的粉色肚兜,搭着月白色的丝绸里裤。 纱衣轻薄,若隐若现地遮着她雪白的肌肤。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身材更是凹凸有致,少女的韵味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就连碎玉都看呆了。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走神之际,云间月已经走到了她身侧:“以前我不与你们计较,你们一个个都妄想爬到我头顶来踩一脚。如今我狠下心肠,你们却才想起来求情,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她挑着碎玉的下巴,在她耳边轻声道:“可我现在不想听你们求情,只想要你们死!” 说着,她神情一变,冷漠地甩开手,厌恶道:“放心,本公主会手刃了那个杀了你的人,替你报仇!” 碎玉被推开的瞬间,脸色苍白灰败。 她趴在地上,恍惚间看见云间月打翻了烛台,外面不知道是谁在惊叫:“走水了——” * 于此同时,长寿宫。 当值的宫人踏着夜色匆匆而来,小声将张嬷嬷叫醒之后,附声在她耳边一阵嘀咕。 张嬷嬷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当真?” 宫人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小的不敢隐瞒。” 更深露重,连雾气都显得惨淡起来。 张嬷嬷拧着眉不知道往哪个方向看了一眼,沉吟半响后,才压低声音道:“你在这里候着,我去通知太后!” 说着,张嬷嬷点了烛台,匆匆进了内殿。 殿里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光。 张嬷嬷轻车熟路地点燃了床前的一盏烛灯,又将帘账撩起,躬身推了推睡梦中的人:“娘娘……娘娘!” 叫了两声,榻上的老太太睁开了眼。 老太太年纪大了,即便有时候显得力不从心,被叫醒的时候,脸上却无半点茫然。 “何事?”身穿明黄寝衣的太后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张嬷嬷连忙取过边上的外衣将她裹住,以免着凉:“方才内侍匆匆来报,说是重华宫走水了!” 太后再一瞬间皱起了眉。 她十六岁入宫,没做过皇后,扶持当今圣上登基后,直接做了太后,到现在离花甲也就差那么几岁而已。 年轻的时候她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生杀予夺,双手沾满了鲜血。即便如今老了,常年青灯古佛,也依然没有洗净她的戾气。 只是如今太平盛世,她深处高位,却避世隐退,看淡了生死,眉间才稍微平和了一些。 “混账东西!”太后眸光一沉,一掌拍在床榻边沿。 张嬷嬷连忙垂目,轻声道:“重华宫里的那位没事,只是情况不太好……” 太后冷哼一声,就着张嬷嬷的手起身:“怎么不好?死了?” “没有……却也差不多。”张嬷嬷一边说,一边叫来宫人替太后简单梳洗,“内侍来报的时候,说重华宫走水之前,有人在六公主点的沉香里下了毒,一直昏睡着。若非伺候她的那俩丫头拼了命把人救出来,只怕已经……” 后面的话,张嬷嬷没说出口,太后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老太太眼中冷意一闪,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阴沉起来。 她挥开身边伺候的丫头,自己扯过衣衫往肩上一搭,一言不发地走出寝房,往重华宫而去。 张嬷嬷连忙跟上:“摆驾重华宫!” 这一夜格外热闹。 前半夜所有人都沉睡梦想,管它阴谋诡计,全抛在脑后。 后半夜重华宫突然走水,连六公主都险些丧命。 苏文殃匆匆赶到重华宫的时候,眼下还带着乌青,整个人好似在瞬间苍老了几分,满脸都写着憔悴。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她揉着隐隐作疼地眉心,质问重华宫当值的宫人,“你们都死的吗?!要是六公主有个好歹,本宫要你们陪葬!” 说实话,苏文殃一点都不关心云间月刚才遭遇了什么。 她只是懊恼这场大火没能将她烧死!同时又忍不住心有余悸,害怕云间月出事。 这人毕竟是当今的心肝宝贝,要是在他秋猎期间丧命大火,她就是提着头去请罪,也不见得能为自己开脱! 何况,宫外还有个宁国侯在虎视眈眈地盯着。 苏文殃恼恨不已,越看重华宫的宫人越烦,猛地一脚踹在就近一个宫人的胸口上,大声道:“六公主呢?!” 宫人被踹得在地上打了滚,捂着胸口也不敢喊疼,重新跪在苏文殃脚边,哭道:“六公主、六公主……” 已然是被吓得连句问完整话都不会说了。 “一群废物!”这时,人群之外传来太后地呵斥声,“来人,彻查此事!哀家倒是要知道,是谁在哀家眼皮底下谋杀皇嗣!” 第14章 禁忌 聚拢的宫人们自动往两边让开,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被张嬷嬷搀扶着从凤辇上下来。 她穿得简单,黑发里隐隐夹着几缕白发,只简单的梳了个发髻,连珠钗都没有。 常年的养尊处优并没有让她气质平和,一眼扫过来时,还是让苏文殃觉得那锐利的目光就跟刀一样,能生生剜下她一层皮。 苏文殃无端惶恐起来,连忙过去请礼:“太后娘娘怎么来了?夜里露重,您身子单薄,回头若是染了风寒,皇上又该担心了。” 听了这话,太后垂目睨了半蹲着请安的人一眼,轻轻嗤笑:“哀家若是没了,不正如了你的意?” 苏文殃身子轻轻一颤,笑容都僵硬起来:“娘娘明鉴,臣妾从不曾这样想过。” 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太后就不待见苏文殃,如今先皇后骨头都化成灰了,太后仍然不待见她。 “你有没有这样想过哀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太后搀着张嬷嬷的手,走进重华宫,“哀家只知道这后宫是皇帝的后宫,谁敢在哀家眼皮底下兴风作浪,哀家绝不轻扰!” 说话间,青萝听见动静已经迎了出来。 她看了眼当前的局势,只给太后请了安。 许嬷嬷垂着眼将苏文殃搀扶起来,听她红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老家伙怎么还不死!” 许嬷嬷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了看,确定没被人听去后,才压低声音提醒:“娘娘这是气糊涂了,咱们现在应该去看看六公主。” 苏文殃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这小杂种死了最好!” 接着,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田珍那贱婢死了没有?还有碎玉,把人给我盯紧了,若有差池,咱们谁都不好过!” 许嬷嬷应了声“是”,扶着苏文殃追上太后,跟着带路的青萝一同去了偏殿。 重华宫走水,只是主殿遭了殃,再加上巡视的侍卫发现的及时,并未造成什么大损失。 主殿因为是起火的源头,损失较大,短期之内,恐怕要重新翻修。 云间月被连镜和青萝救出来后,安置在偏殿,请了太医来看过,说是中了一种叫“冬夏”的迷香。 太后和苏文殃到时,太医刚刚施完针,让云间月勉强清醒过来。 瞧见一同出现的太后和苏文殃,还一脸怔愣,不知发生了什么:“皇祖母……您怎么在这里?” 太后手上还拿着她常年带在身上紫檀佛珠串儿,听见这话也没表现得与云间月多亲近,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坐下。 “哀家若是不来,回头你就是活活被人烧死,也不会有人为你做主。”太后看也不看云间月。 苏文殃站在一边,太后没吩咐,她可不敢落座:“娘娘不用担心,有臣妾在,没人敢欺负月儿。” 太后专心捻着手里的佛珠,目不斜视:“哀家没说别人,说的就是你!” 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留给这位大梁的皇贵妃。 可见太后有多不待见这位苏家小姐。 苏文殃憋着气,神色扭曲,死死咬着牙,没一会儿就尝到了血腥味:“臣妾将月儿当亲生女儿疼,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太后闭上眼,不搭理她。 苏文殃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云间月眨了眨眼,将茫然发挥到极致。 连镜适时出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给云间月说了。 云间月的表情也从茫然到震惊,最后变成委屈和愤怒定格在脸上:“皇祖母,孙儿已经答应让苏三小姐以侧夫人的名义入府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我?” 分明没人说重华宫这场大火是因为苏知韵的关系,可她却故意误导,暗指这场大火跟凤仪宫有关。 苏文殃吓了一跳,连忙和颜悦色地解释:“月儿,你可不要胡说!知韵这些天都在准备婚事,都没出过苏府。” 云间月凉凉道:“我都还没过府,她一个侧夫人还想怎么准备婚事?再说了她在苏府不能放火,难道别人也不能吗?” 今夜谁都被这场大火搅了清梦,本就心烦意乱,偏生这宫里的主人还要胡搅蛮缠,蛮横无理。 苏文殃只觉额头突突跳了两下,手指不自觉的痉挛了两下,想将云间月掐死的想法都有了。 “你是在暗指这场大火是本宫叫人放的?”苏文殃气糊涂了,忘了继续装温情,“你要是死了对本宫一点好处都没有,本宫为何要多此一举?” 云间月翻个白眼,咬死了苏文殃:“那谁知道?反正你早就想要除掉我,眼下我父皇不在,你一手遮天,趁机除掉我也不稀奇!” 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极力为自己开脱,一个死咬着不放,谁也没注意到,伺候在侧的张嬷嬷突然出去了。 片刻后回来,倾身在太后身边一阵低语后,闭着眼的太后突然睁开了眼。 她偏头看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点点头,确定她心中所想。 正努力同苏文殃争辩的云间月余光里扫见这一切,立刻将话锋一转,竟是不要脸的哭了起来。 “皇祖母,孙儿平时是骄纵了一些,可孙儿从未想过害过谁,为什么皇贵妃要这样对我?”她假模假样地挤了两滴泪出来,抽噎道,“是因为我母亲是皇后吗?” 先皇后突然被提起,所有人都愣了,就连太后那清明的眼中都带了点惊讶。 她看了云间月片刻,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苏文殃神色大变,骇然不已:“云间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云间月抹了抹眼泪,哭道:“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母后,是不是因为这样,皇贵妃每次看见我就将我当成了我母后,所以才想要除掉我?” 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包含着大量不为外人所道的真相,苏文殃终于相信眼前这个哭得很假的六公主是真的知道什么。 这一刻,苏文殃总觉得自己在大冬天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你……”开口时,她连一句完整的都说不出来。 太后冷眼旁观了半响,这会儿终于开口了:“把人带上来!” 第15章 难猜 随着太后的声音落下,众人偏头一看,就见两个粗使嬷嬷压着一人上了前来。 那俩粗使婆子是长寿宫的人,方才太后吩咐叫人去查重华宫走水的原因时,就是叫他们俩去的。 至于被押着的那人,自然就是碎玉了。 她又是被捆手,又是被捆脚,嘴还被一块破布给堵着。方才大约是挣扎过一番了,衣衫凌乱,连发髻都歪了。 被押上来时脸色灰败,却又在看见苏文殃的瞬间瞪大了双眼,竟是挣扎着要朝她爬过去。 嘴里“呜呜”喊着,谁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苏文殃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她眸光流转,森冷地扫向碎玉。 然而下一刻,她又后退半步,捂着胸口装起害怕来:“哎哟,哪里来的疯子,吓死本宫了……你们两个狗奴才怎么办事的,还不将人拉开!” 粗使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将碎玉拉开。 云间月眨了眨那双泪意朦胧的桃花眼,小脸上全是不解和茫然:“你们绑着碎玉做什么?” 粗使嬷嬷一脚踹在碎玉膝盖窝,还在挣扎的人膝盖立刻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脚边。 “回禀太后娘娘,奴婢们方才奉命去查重华宫走水的原因时,瞧见这丫头鬼鬼祟祟的。”粗使嬷嬷说道,“奴婢担心她图谋不轨,上前询问原因,她却如同老鼠见了猫,转身就要跑……” 说到这里粗使嬷嬷扫了苏文殃和云间月一眼。 见前者抿着唇一言不发,神色却镇定自若,后者则是一脸茫然和不知所措。 两个粗使嬷嬷又交换了一个眼色,换另一个人说道:“奴婢心中起疑,合着内侍一同将人捆了,方才问了半晌,才知道这人是碎玉,以前在凤仪宫当差,是后来才被调来重华宫。而且,奴婢还在她屋里搜到了这个……” 说着,那嬷嬷递给太后一包东西。 太后垂目一扫,张嬷嬷立刻训练有素地上前,将纸包打开,对太后道:“娘娘,好像是药材。” 纸包里躺着几片切成薄片的东西,白白的,有点像山柰。 太后点点头,没出声,张嬷嬷便将那药材递给了边上后者的太医。 而此时,粗使嬷嬷又转向苏文殃,客气地欠了欠身,问道:“不知皇贵妃可认得此人?” 苏文殃一甩袖,冷下脸来:“狗奴才,你什么意思?!” 粗使嬷嬷垂着眼说:“娘娘的意思是说不认识了?” 苏文殃指着那嬷嬷,咬牙切齿道:“就算她以前在凤仪宫当差又怎样?凤仪宫上下那么多人,难道本宫就要个个都记得?” 粗使嬷嬷淡淡道:“奴婢还什么都没说,娘娘何必如此着急的将自己撇清?” “你……!” 苏文殃勃然大怒,刚要说话,那粗使嬷嬷一转身,恭敬地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奴婢们方才审问这丫头时,这丫头说是皇贵妃指使她放的火,但并不是要六公主的性命,只是想让她受点伤……” “嬷嬷说话还是小心些好。” 不等太后发话,外面便传来了云落凝的声音。 她像是匆匆赶来,乌发未挽,衣衫也是随意穿的一件,进了殿,先给太后请了安,才关切地看向云间月:“六妹妹,你没事吧?” “托你们的福,本公主还没死!”云间月冷冷瞪向云落凝。 她挣扎了一下,像是想从榻上爬起来,可无奈她“身中”冬夏的毒,身子“虚弱”的很,刚撑起上半身就有倒了回去。 连镜和青萝连忙上前扶住她,劝道:“公主,太医说您刚想身子虚,就不要生气了……” 云落凝眸光之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即又松口气似的说道:“看六妹妹如此精神,我就放心了。” 真是睁眼说瞎话,脸都不带红一下。她装得那么“虚弱”,哪里就精神了? 云间月佯装恼怒地捶了下床榻! 太后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如鹰一样锐利的目光之中一片清明。 等他们各自演戏演够了,她才轻轻一抬下巴,对粗使嬷嬷道:“你继续说!” 粗使嬷嬷无视方才云落凝的话,继续说道:“这贱奴胆子小,经不住问,奴婢们才一开口她就全交代了……她说那包东西是‘冬夏’,味道同六公主爱用的沉香相似,所以晚间趁人未注意的时候用冬夏取代了沉香。” 另一个嬷嬷也说:“还道那药是皇贵妃给她的,让她长期给六公主使用,久了六公主身子就会越来越虚,直到最后……到那时中毒已深,就是太医也看不出来!” 这时,太医插话了:“回太后的话,这正是‘冬夏’!这药味道与沉香相似,却功效却不同,长期使用会使人头晕乏力,产生幻觉,时间久了这药深入骨髓,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放肆!” 太后一声呵斥,满殿除了云间月,所有都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 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之后,猛地将手中的佛珠砸向苏文殃,怒道:“苏文殃!你眼里可还有哀家这个太后!” 那佛珠虽小,可却是货真价实的紫檀木磨成,相当有份量,太后这么一砸,苏文殃躲闪不及,额角顿时红了一片。 “母妃!”云落凝惊呼一声,连忙爬过去担忧地抓住了苏文殃的手。 苏文殃咬着牙,死死攥紧了双手,才堪堪将怒火压下去。 半响,她捡起佛珠站起来走向碎玉,一脚踹在她胸口,指着她怒吼:“狗奴才,是谁叫你诬蔑本宫!” 话落,她忍辱负重地重新跪下来,双手递上佛珠:“太后息怒,今日重华宫出事,臣妾难辞其咎。臣妾恳请太后给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查明真相,给月儿一个公道!” 这才是苏文殃。 能屈能伸,老谋深算,即便前一刻气得想掐死云间月,后一刻也能若无其事地为自己开脱。 而且她自己开脱也十分有技巧,不提自己被冤枉,被人泼了污水,只说给云间月一个公道。 装得好一副豁达大度。 云间月抱着被子冷冷直笑。 可惜,她千算万算,算错了太后的心思。 “你住口!”太后挥开她的手,脸上布满了阴云,“哀家不提,皇帝不提,你是不是就以为没人知道你做的那些腌臜事了?!” 第16章 困兽 事到如今,苏文殃怕是怎么都没想到,太后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间月坐在榻上,连镜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让她坐得舒服些。 她抱着被子,垂下眼睑,脸上一片平静。可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她桃花眼里压着万千风云,搁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攥紧了,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她在忍,忍着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去撕碎苏文殃的冲动。 又在心底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云间月。冷静点,一步一步来……” 旁人或许不明白太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身为当事人的苏文殃却知道她在说什么。 云落凝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跪在一侧,一句话都不敢说。 苏文殃深吸了好几口,半响才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太后,臣妾……” 太后怒容未消,没等她将辩解的话说完,便骤然打断了她后面的话:“闭嘴,哀家一个字也不想听你解释!” 她气得不清,胸口剧烈起伏。 张嬷嬷连忙躬身,替她顺着胸口,小声劝慰道:“娘娘,您别气坏了身子,回头长公主又该担心了。” 提到长公主,太后最疼爱的女儿,她才勉强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冷静下来。 太后闭了闭眼,等重新睁开眼时,怒火已经不见了。 她半阖着眼,像个岿然不动的佛陀:“罢了,哀家以为当年的事情会给你一个教训,如今看来,是哀家高看你了。” 苏文殃咬着牙没出声。 云落凝却从中查觉到了危险,爬过去替她母妃求情:“皇祖母……” “闭嘴!”她才刚开口,就被苏文殃低声打断了。 云落凝不解地看向她母妃,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让自己求情。 太后巍然不动,仍是方才那副不喜不怒的模样。 她也当做没听见云落凝那声“皇祖母”,轻飘飘地下了最后的定论:“你既然管不好这后宫,那哀家便交给旁人来管……传哀家的话,即日起皇贵妃禁足凤仪宫,等皇上回来再做定夺。” 说到这里,太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至于凤印……清书,你等会儿亲自去一趟凤仪宫取了凤印替颜妃送去,让她暂理六宫。其他的,等皇帝回来再说。” 清书是张嬷嬷的名字。 听到这样的裁决,方才还想替自己辩解的苏文殃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拦住着急要去求情的云落凝,以手掌着地,额头磕在手背上,行大礼:“臣妾领旨!” 太后终于舍得将目光撇向她,但也只是轻轻飘的一看,什么也没说。 她伸出手,张嬷嬷立刻将她搀扶起来,听她无悲无喜地说道:“回宫。” 自此,这场闹剧终于收场。 苏文殃由许嬷嬷搀扶起来,凉薄的目光在云间月身上一顿,随即温和的笑起来。 听见笑声,云间月转头看去,见她淡然地将云落凝拉起来,慈眉善目地说道:“月儿,你今日真是让本宫打开眼界……你好好休息,本宫下次再来看你!” 话落,径直拽着云落凝离去。 从云间月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挺直的背脊,和不服输的侧脸。 此刻的苏文殃,就像一直斗败的孔雀,即便输的一塌糊涂,她也能若无其事地维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 “公主,”连镜适时出声,将云间月唤回神,“碎玉怎么办?” 方才太后离开的时候是故意没将碎玉带走,打算交给云间月处理,而皇贵妃是不屑带走。 人都走光了,云间月也不用装虚弱了。 她缓缓从榻上起身,任由青萝往自己身上裹了一件外衣,神色清冷地看向碎玉:“苏文殃现在一定很需要你。” 碎玉猛地瞪大了双眼,惊恐地朝云间月爬过去,嘴里“呜呜”叫唤着,隐约能听见“饶命”二字。 云间月转过身,背对着她淡淡吩咐:“把她送到凤仪宫去。” 一声令下,青萝点了点头,出门叫了两个内侍太监来,将绝望挣扎地碎玉拉了下去。 青萝怕内侍太监暗中动手脚,跟着一起离开了。 殿里只剩云间月和连镜两个人。 “公主,您没事吧?”连镜担忧地看着云间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站在那里的六公主背影孤寂,即便有她陪着,她也仍像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分明今晚让皇贵妃吃了亏,可连镜还是觉得云间月不高兴。 “没事。” 云间月转过身,脸上是说不出的疲惫。她摆摆手,轻声道:“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连镜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道:“奴婢就在外头候着,公主您有什么事叫奴婢一声就成。” 云间月垂着眼“嗯”了一声,也不知将她的话听见去没有。 连镜又叹了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云间月披着那件绣了铃兰的橘红色外衫端坐在榻上,垂着眼任由那无边无际地孤寂将自己包围。 她不高兴,也没办法高兴。 她母后死了,苏文殃却还活着,云落凝也还活着!前世她受过的苦同方才那些事情比起来,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她也恨自己无能,不能痛快地杀了他们陪葬。 像个困兽一样。 “啪嗒!” 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云间月身上,滚了两下之后,落在了她手边。 云间月莫名其妙,捡起来才发现是颗不大不小的石子。 她愣了一下,转头朝石头扔来的方向看了看…… 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云间月没当回事,扔了石头,继续发呆。 “啪嗒!” 额头又被砸了一下。 这下清楚地感觉到了一丝痛意,云间月立刻火冒三丈地站起来,朝石头扔来的方向瞪了过去:“谁——” 刚开口,后面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她惊讶地看着房梁上正悠闲晃着腿的人,脸上全是错愕:“怎么是你?” 话落,云间月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反应不对,又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公主的寝房!” 那梁上的人一袭牙白长衫,绸缎一样的长发散在一侧,笑起来时眼尾上挑,清冷又绝尘,像个刚从井里爬起来的梅花精。 他道:“本侯光明正大的翻墙而来,绝对没有擅闯!” 第17章 残忍 别人说容玦少年成名,杀伐果断。 也说钦定侯阴郁纨绔,清高孤傲,阿谀奉承,是个媚上欺下的小白脸! 如今云间月自己接触了,才觉得别人说得不对。 这人不是杀伐果断,也不是阴郁纨绔,更不是媚上欺下的小白脸。 他就是脑子有坑! 她取过屏风上的腰带,背过身将外衫穿好,然后一拢,拿腰带随便一束,勉强遮住了大半春光。 “那本公主是不是应该夸侯爷一句好雅兴?”云间月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朝房梁上的人翻了白眼。 容玦并无打算从房梁上下来,就那么坐在房梁上俯视云间月:“也还行,至少方才你让你那丫头放火的时候,本侯还帮你添了把柴。” 云间月:“……” 她捏着手中杯子,琢磨着如何才能精准无误的将里面的温水泼那房梁上的人一脸。 她撩衣在椅上落座,尽量无视那房梁上那只呱噪的侯爷:“侯爷这样诬蔑我一个小女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容玦也不恼,慢腾腾地从衣袖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你要不要看看这个东西了在否认?” 说话间,他手一松,精准无误地将手里的东西砸到了云间月跟前那张描了金山水纹海棠的紫漆香几上。 云间月定眼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小罐松油。 松油可燃,也可以用来香薰,重华宫上下无人不知六公主喜欢松油做出来的香薰。 云间月拧眉,仔细一想,就知道多半是连镜那丫头放火的时候不小心将这东西遗留在了起火的地方。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云间月按了按胸口,将突突直跳的心跳声压回去。 她不知道容玦为什么会发现这个,更不知道他又为何没有告诉别人,而是送还给她。 却本能觉得危险。 没有什么比这种被人抓住把柄更可怕。 “别紧张,本侯若是要害你,方才就将这东西交给了太后。”容玦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让人难以放松下来,“本侯只是惊奇你连本侯也敢利用!” 男人的确长得很好看,长眉若柳,眼似星辰,俯视云间月时,那眸光之中是不曾压抑的杀意。 云间月心里“咯噔”了一声,听懂了容玦那后半句未宣之于口的话是——“活着不好吗?” 她想了想,突然懒散地撑着额角笑了起来:“怎么,侯爷这是看上本公主了?” 不知何时她换了个坐姿,仰头就能与房梁上的对视。 还故意往后仰了仰,靠在花几上。腰带松了,外衫就从两边散开,露出了起伏的胸口和修长的双腿。 容玦一愣,随即偏头移开视线,用语气和神情充分表达自己的嫌弃:“胸脯平得像铁板,本侯多看一眼都是残忍!” 话落,他仍然觉得这句话的杀伤力不够大,又道:“你大皇兄穿女装跳舞都比你婀娜多姿。” 云间月:“……” 远在猎场莫名躺枪的云司离偏头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着凉了?”边上有人问到。 云司离摇摇头,换上内侍早就准备好的雪青缀霜色云纹锦衣。 此时天不过蒙蒙亮,云司离却早已起了,他接过内侍递来的水漱了口,才问一旁摇着折扇无所事事打哈欠的青年:“京城那边可有消息?” 尊贵的太子殿下继承了先皇后一半的容貌,眉清目秀,又继承了一半当今的绝情凉薄,两者加在一起,非但没有不伦不类,反倒让他变得温润如玉起来。 手里晃着一柄十二玉骨扇的青年揩掉眼角飞出来的泪花,没精打采道:“有,好几个呢,你要听哪个?” 青年无礼,云司离也不同他一般见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先听月儿的。” “不巧,这几件事都是小月儿搞出来的。”青年懒蛇一样地跟上去,“秦国公府三小姐与你妹夫有一腿,还搞出了个娃来。皇贵妃逼小月儿给三小姐腾地方,小月儿一怒之下抽得那三小姐爹妈不识……” 听到这里,云司离惊讶地偏过头,清秀的面容上尽是不可思议:“你确定?” “虽然我也很惊讶,但事实就是这样。”青年笑嘻嘻的,不见半点惊讶,“接着小月儿凶残打了你四皇妹那白痴,皇贵妃以退为进禁足了你四皇妹,然后小月儿不知道干什么也自己禁足了。” 没等云司离再次惊讶,青年掰着手指头说:“最新消息是重华宫走水,疑似与皇贵妃有关,太后她老人家一怒之下收了皇贵妃的凤印,禁足凤仪宫。” 听到重华宫走水这几个字,云司离脚步猛地一顿,温和的眼眸中竟是奇迹般的带上了戾气。 要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云司离动怒的,那大概就是云间月了。 “混账!”云司离咬着牙,怒火从眼梢飞出去,“他们怎敢——” 云司离脸色一沉,冷下声音:“我去回禀父皇,提前回宫……” 方才还嘻嘻哈哈地青年神色一变,语气也严肃起来:“你回宫了,这边便是三皇子的主场,那你这些天来的努力就白费了!” 云司离吊着眼角冷哼:“那不然呢?拿月儿的性命去稳固这太子之位?颜回,我不是你,做不来这种心狠手辣的事!” “我现在觉得你能坐上太子之位简直就是踩了狗屎,”叫颜回的青年话里满是讽刺,“小月儿比你聪明多了。” 说话间,他大逆不道地将一封信甩在云司离脸上:“小月儿托宋恒送来的,不知为何今早才送到。” 一听云间月,云司离勉强地冷静下来,两下拆了信——这月初十到猎场找父皇告状,劳烦大皇兄替月儿保驾护航。 瞧这么掐头去尾的一句话,云司离就自顾自笑起来,纵容又无奈,晃得颜回鄙夷地“啧”了一声。 他贴身将信件收起来,转头对青年说:“对不住,方才是我……” 颜回不听,转身就走:“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云司离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知道颜回没真生气,便一整衣襟往皇账而去:“那你再气会儿,我先去给父皇请安。” 第18章 凤印 京城,重华宫。 云间月好不容易将容玦打发,回榻上小睡了一会儿,还没过多久,就被连镜匆匆叫了起来。 “公主,长寿宫传话,说让您前去给太后请安。” 本还迷迷糊糊的云间月,听见这话,瞬间清醒过来。 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容玦将昨日的事情告诉了太后。 片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虽不了解容玦,但知道他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既然昨天已经说了不会告诉太后,那就真不会告诉太后。 那现在十次请安九次不见的太后突然让她前去请安做什么? 云间月还没想明白,连镜倒是先紧张起来了:“公主,你说太后娘娘是已经知道了?” 她局促不安地伺候云间月更衣,拿着昨日穿的衣衫就要往她身上套,好在被青萝阻止了。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青萝重新去立柜里翻了件湖蓝缀雪白水纹长裙来帮云间月换上,“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昨晚你就血溅重华宫了。” 青萝还不真是吓唬连镜。 太后昨日的态度就已说明她要插手后宫的事务了,还雷霆手段夺了皇贵妃的权,连镜不过一个小小宫女,碾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容易得多,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云间月拍了拍连镜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天塌了还有她撑着:“等会儿你留在重华宫,青萝跟着我长寿宫。” 连镜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算计人的事情,难免害怕,越害怕越容易露马脚,还不如留在重华宫等消息的好。 青萝没说话,快速替云间月画了桃花妆,然后主仆二人往长寿宫去了。 她们去的巧,正赶上沈倾颜给太后请安离开,几人刚好在长寿宫外的宫道上碰上。 沈倾颜这个人,是宫里唯一一只“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 她嚣张狂妄得理直气壮,从不争宠,却圣宠不断。她容貌倾城,却敢自毁容颜,视皮囊如无物。 皇贵妃给她下马威,给她脸色,她敢将茶盏砸皇贵妃脸上。 太后将凤印交给她,让她暂理宫务,她却嫌麻烦,转头就将凤印送回了长寿宫。 以前同云间月在宫里遇见,她都当没看见对方,径直离去,留给云间月一个霸气侧漏的背影。 对方没心思结交,云间月也没打打算热脸贴屁股。 她往左让开时,沈倾颜却也跟着往左移了一步。她往后让开,对方再次跟着往右移动了一步。 云间月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面前这个风华绝代的颜妃娘娘,皱了皱眉。 边上青萝看出她们俩谁也不想先开口,于是对沈倾颜一欠身,客气道:“娘娘,太后娘娘传召六公主。” 沈倾颜冷冷道:“本宫不是傻子,用得着你提醒?” 那您倒是让开啊。 冷场了片刻后,沈倾颜嫌弃地扫了云间月一眼:“我原以为你比先皇后聪明,如今看来,你们俩都蠢的厉害!” 云间月最忌旁人侮辱她母后,上一个这样说她母后的云落凝被她打得皇贵妃都不识。 但颜妃不是云落凝,云间月得给她一些面子。 她将怒火压下去,声音比沈倾颜还要冷:“本公主提醒你一句,辱骂先皇后是重罪!” 沈倾颜面露不屑:“都化成一把灰了,本宫骂两句,她还能爬起来挠本宫一爪子不成?” “放肆!” 云间月一声呵斥,拢在衣袖里的手已经握住了鞭子,只要沈倾颜再敢说一句,她就敢抽她一脸! “本宫还真就放肆了!”沈倾颜目光一撇,落在了云间月衣袖上,“怎么,说不过去就想打人?云间月,你母后要是有你一半肆意妄为,也不至于死那么凄惨。” 话落,她往后一退,冷漠地一挑唇,扬起下巴高傲地走了。 青萝惯会察言观色,发觉颜妃一离开,本来还火冒三丈准备打人的云间月神色一下子就柔了下来,连紧绷的背脊都放松了。 她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颜妃娘娘有什么问题吗?” 云间月神色一敛,扶着青萝的手进了长寿宫:“她没有问题。” 青萝却糊涂了,没有问题,那为何方才还要激怒云间月? 她一个妃子与公主起冲突做什么,又得不到什么好处。 前头张嬷嬷已经迎了出来,云间月偏头小声警告:“她方才是在告诉我母后的死不止和苏文殃有关……此事你知我知,在我查明之前你不要声张,也不要告诉连镜。” 青萝向来稳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说出去她只有死路一条,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进了长寿宫内殿,云间月才发现太后今日没有念经拜佛,但手上还拿着珠串——不是昨日砸皇贵妃的那串,是一串红酸枝。 云间月上前请了安,太后吩咐赐坐。 等她刚刚坐下,张嬷嬷就将一个托盘放到了她跟前儿。 云间月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太后:“皇祖母,孙儿要是没看错的话,这是凤印吧?您这是……” 太后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告诉她:“哀家年纪大了,处理宫务力不从心,往后你嫁人了也要处理府中事务,这个凤印你暂时拿去重华宫练练手。” 没听说过拿管理后宫当练手的。 “我一个公主,管什么后宫,没有这个先例。”云间月本能觉得麻烦。 太后却不以为意:“今日哀家叫你管,不就有了这个先例?” 云间月皱了皱眉,还是觉得这是个陷阱,并不想往里边跳。 “孙儿管不来,还请皇祖母另寻他人。”云间月站起来要走。 太后却一点都不着急,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你母后的死因?你拿了这个凤印就知道了。” 云间月心道:“凤印上还能写我母后怎么死的吗?莫名其妙!” 明知是坑,但云间月还是义无反顾地往里边跳,想了想就改了主意:“孙儿年轻,什么也不懂,往后就要多叨扰皇祖母了。” 太后点点头,挥手撵人:“去吧。” 云间月给了青萝一个眼色,让她将凤印带上,然后两人告辞离去。 拿着凤印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太后现在是站在她这边的。 第19章 羞辱 云间月还没到重华宫,本该留守的连镜就匆匆寻来了。 她看见凤印都顾不上惊讶,抓着云间月的衣袖气喘嘘嘘的说道:“公主,来、来了——” 青萝端着招摇过市的凤印说:“让你留在重华宫等消息,怎么还等出结巴来了?” 连镜连忙深吸几口气,大声道:“朱侍郎和宋家三少夫人一起来了!” 听见朱侍郎三个字云间月脸色就变了。 她黑着脸,迁怒连镜:“你怎么回事?没本公主允许,随便什么人你都敢放进重华宫?!” 上次苏知韵的事情过去之后,朱承砚也好几次求见云间月,可每次云间月都不见。 连镜她们也不奇怪,只当是云间月还在因为朱侍郎在成婚前跟别的小姐来往惹恼了她,在闹别扭。 殊不知云间月是见了他就恶心。 连镜一口气终于喘匀了,委屈地看了云间月一眼,然后一撸衣袖道:“那奴婢现在就叫人将他撵出去!” 她鼓着脸,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倒是有些可爱。 云间月那股气立刻叫她逗没了。 她脸色虽然还是不大好看,但语气好歹是没方才那么凶了:“行了,要撵也是本公主自己去撵!” 重华宫昨日走水,主殿昨日走水后就一直晾着,还得等户部那边请示皇帝后批了银子,工部那边在派人过来修缮。 客人们都被请去了偏殿。 云间月刚到偏殿外,就听里面传来朱承砚那令人恶心的声音:“宋夫人多心了,我与月儿感情很好,前些日子只是生了些误会,过几日就好了。” 云间月脸色一沉,眼底掠过一丝厌恶。 连镜跟着同仇敌忾:“真不要脸,自己做不得柳下惠,还告诉别人是误会,呕~” 青萝端着凤印站在一边,没出声——她本想背地里将凤印送去云间月寝房,可云间月却故意叫她端着过来招摇。 朱承砚话音落下之际,殿里就传来一声轻笑。 她笑声清丽,带着属于江南小女子的温软:“可我怎么听说是朱大人不满与六公主的亲事,才借三小姐羞辱六公主呢?” “是何人这样诬蔑我?”朱承砚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悦,“我心里只有月儿一人,为了她刀山油锅我都能去!宋夫人还是不要说了,回头叫月儿听见了,惹她生气。” 宋夫人拔了拔茶盖,笑容温柔婉转:“若真是这样,那朱大人为何会在与公主成亲前与三小姐有了孩子呢?” 朱承砚瞬间变了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像绽放的烟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外面听见这句话的连镜立刻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云间月伸出手指将嘴角压了下去,而后揉出一个凶恶地表情,挺直腰杆,端起下巴款步进了内殿。 宋夫人和朱承砚见了,连忙起身见礼。 云间月目不斜视,看也不看朱承砚一眼,淡淡冲宋夫人一点头:“表嫂来了,坐。” 说话间,她走至主位,一撩衣摆,仪态万千地坐下:“连镜,上茶!” 期间,青萝一直跟在云间月身后,等她坐下后,便端着凤印站在一侧。 那凤印实在是独特,即便用宝盒盖着,盒上的凤纹也掩不住风华。 朱承砚和宋夫人几乎瞬间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宋夫人出身名门,家中规矩就是“非礼勿言,非礼勿看”,只一眼认出那是什么后,便移开了视线,将惊心动魄都压在心底。 “昨日重华宫走水,奶奶担心,叫我来看看。”宋夫人轻轻说。 “这是凤印?!” 云间月正要问宋夫人她外祖母的近况,谁知刚张嘴就被朱承砚的惊叫声打断了。 她不悦地转过目光,对上朱承砚故作担心的脸:“月儿,你怎么如斯胆大,竟然偷拿皇贵妃的凤印?!” 没等云间月说话,他又拿出一副“为你好”的嘴脸:“月儿,皇贵妃专横跋扈,回头知道凤印在这里肯定要生气,你要不叫人送回去?” 宋夫人转头看了朱承砚一眼,脸上挂着笑,心里骂道:“蠢货。” 云间月冷笑一身,没说话。 青萝斜着眼看他:“偷?整个皇宫都是公主的家,她要什么东西,直接拿就是了,何须用偷的?” 朱承砚一愣,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这时,连镜也端了茶水来。 有了刚才经验,这次她只给宋夫人上了茶,管都没管朱承砚。 她站在宋夫人身边,笑得恶劣:“还送回去呢?就是公主双手奉上,她也不敢接啊!” 朱承砚脸色变了变,像是要发怒。 他今日来重华宫是为了探望云间月,想重修于好,所以方才跟着宋夫人死皮赖脸混进来了。 可谁知道话还没说两句,倒是让云间月这俩丫头先给羞辱了。 “月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朱承砚看向云间月,艰难地挤出一抹难看地笑容来,“我只是担心皇贵妃找你麻烦……” 以前被云间月围着团团转的时候,朱承砚不把她当回事。如今云间月不把他当回事,疏远地晾在一边,他心里又格外不是滋味了。 云间月凉凉地笑了一声:“我怕你不是担心我,是担心凤仪宫的人吧?” “月儿,你、你胡说什么!”朱承砚一惊,心虚地移开视线。 云间月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像是能看穿所有一样,哪怕只是一眼,也盯得朱承砚浑身不自在。 “可惜,和你订亲的人是我,不是云落凝!”云间月扬着唇,端的是幸灾乐祸,“还有以后请朱侍郎称我一声六公主,本公主的闺名,原是你不配叫……连镜,送客!” 连镜立刻上前:“朱侍郎,您请。” 被如此羞辱,朱承砚眼中隐隐有了火光,当即就想甩袖离去。 可理智又告诉他为了大业,不能如此。 他只好咬着牙将屈辱都咽回去,重新堆上柔情的笑容:“那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话落,还礼数周到的请了礼,这才转身离去。 也亏他忍耐力好,换了旁人只怕早气得骂娘了。 等朱承砚走了,一直不曾开口的宋夫人才道:“之前公主吩咐的事情臣妇已经着手在办了,这是名单。” 第20章 示好 青萝将凤印放下,接过宋夫人递来的折子转手交给云间月。 “有劳表嫂了,这件事若是能成,之后恐怕还要麻烦表嫂。”云间月接过折子翻起来,柔柔对宋夫人笑了笑。 她这态度转变,俨然和方才判若两人。 宋夫人眨了眨眼,有那么片刻的功夫,她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其实并不是。 宋家上下所有人对云间月都很纵容。 云间月印象里,小时候她生过一场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江湖术士满嘴鬼话,说她小鬼缠身,不宜养在宫中,要想保住她的命,只能送走。 那时皇后刚过世不久,皇帝伤心糊涂了,还真打算将她送去行宫将养。 不料这事儿已经不惑之年的宋老将军知道了,一脸煞气对皇帝道:“老夫一生戎马倥偬,杀敌无数,还怕镇不住一个小鬼?!” 于是将云间月接到了宋府。 稀奇的是,离开皇宫后没多久,云间月的病还真好了。 皇帝动过将她接回宫的年头,她外祖父没同意。 而且宋老将军极其护短。 有一回,刑部尚书的小公子只骂了云间月没娘,先被云司离联合宋府的其他公子小姐揍掉牙不说,事后宋老将军知道了,还气势汹汹从军营拉了一支人马来堵在刑部尚书家门口,逼对方道歉。 刑部尚书有苦说不出,被逼道了歉后,仍被打断了腿,半个月没能下床。 上折子告状吧,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偷叫内侍太监将折子给烧了,回头问起来,只当没看见那道折子。 思及此,云间月已经一心二用地将折子上的名单看完了。 她合上折子,高深莫测地看向宋夫人:“表嫂,云落凝的名字记得划掉。” 宋夫人还在走神,下意识问道:“为何?” 云间月淡淡道:“她在禁足。还有,我想加几个名字。” 宋夫人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忙收敛心神:“您说。” 云间月笑了笑,手指在折子上轻轻一敲:“钦定侯容玦,兵部侍郎朱承砚,秦国公府的那些未许人家的公子小姐也一并添上去,有劳表嫂了。” 说着,她重新将折子递还给宋夫人。 云间月要另加的这些名单,无论是哪一个都足够让宋夫人震惊好半响。 她接过折子,将惊讶收起来,只担忧道:“为何是他们?容侯爷素来不喜这些应酬,只怕请了也不来。至于朱大人,他同您已经订亲,到时候出现在席上会不会不太好?还有秦国公府……宁国侯府同他们秦国公府积怨已深,只怕……” 只怕折子还没送到他们府上,两家就先打起来了。 云间月好整以暇,丝毫不担心:“来不来是他们的事,表嫂请不请就是宁国侯府的事了。” 宋夫人出身名门,家中最重礼节。云间月这么说,她就明白过来,不管是不是有仇有怨,宁国侯府身为大家族在宴请京中权贵儿女一事上,不能偏颇,否则会落人口舌。 拿定主意后,宋夫人起身告辞。 云间月亲自送她出了重华宫,临行前,想起似的补了一句:“对了,表嫂,给容玦的请帖你让宋恒表哥亲自送去,若对方问起,你让表哥适当透露当天我也会去就行。” 宋夫人不知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却也没多问,记下后,就带着丫头走了。 第二日,宋夫人就叫人送来请帖来。 当天过午,凤仪宫那边就来了消息,苏文殃想见云间月。 云间月当然知道苏文殃叫她过去是为了什么,叫来连镜和青萝简单梳洗,便只带着连镜去了。 连镜凶则凶也,就是单纯了些,轻易就能被套话。青萝稳重,心思也深,留在重华宫还能帮云间月盯着那群不安分的宫人。 到了凤仪宫,云间月依旧没等人通传,便径直闯了进去。 主殿里,苏文殃穿得比往日朴素了不少,整个人脸上呈现出一股疲态。 云落凝坐在下侧,看见云间月进来时,忙起身相迎:“六妹妹来了。” 说话间,她走到云间月身侧,亲昵地挽着手,扮作姊妹情深:“方才还和母妃说六妹妹记着之前姐姐做的错事,不肯原谅姐姐呢。” 云间月打心底冷哼一声,脸上却装得不耐烦。 她嫌恶地将手从云落凝手里抽出来,不客气地在左侧坐下:“装什么姊妹情深,你也不嫌恶心?” 话落,她看也不看云落凝那张因为尴尬而异常扭曲的脸,翘着腿高高在上地问道:“找本公主什么事?宫中事务繁忙,本公主可没你们母女那么闲。” 苏文殃独掌大权惯了,自己嚣张可以,但就是不允许别人在自己跟前嚣张。 但云间月就总怕气不死她一样,她最痛恨什么,她就故意在她耳边嘚瑟什么。 苏文殃一掌拍在小几上,眼底腾起怒火:“云间月,你以为你能猖狂多久!等本宫……” “母妃!”眼见事情发展不对,云落凝连忙出声打断了苏文殃后面的话,“您说什么呢?六妹妹难得来看您,您何必生气呢?” 说着,努力冲苏文殃眨眼,示意她不要忘了叫云间月过来的真正目的。 云间月抠着指甲,拿余光扫了这对母女一眼,高傲地笑了一声。 苏文殃将暴怒压回去,用命令地语气说道:“这次宁国侯府设宴请京中未许人家的公子小姐过府玩乐,你同落凝一起去。” 这次设宴,对外说是玩乐,其实就是给京中未婚男女一个自由结交的机会。 云间月头也没抬,淡淡道:“凭什么?她自己没手没脚吗?” 这就是让苏文殃动怒的地方! 宁国侯府那群眼瞎的竟然没往凤仪宫送请帖来,明明连秦国公府的人都有! 更气的是,她托人去问原因,侯府的人竟集体装傻:“四公主不是在禁足吗?禁足怎么还能参加宴会呢?” 苏文殃红着眼说:“你皇姐还未许人家,正好借这次机会多认识些年轻公子,以后……” 云间月冷哼一声,一撑椅上的雕花扶手站起来便走:“关我屁事!” 第21章 落空 云间月脾气大,说走就走。 云落凝慌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人拖了回来。 她力气出奇的大,云间月一时不查,被她拉个趔趄,晃了两下跌坐回椅子上了。 “干什么?!”云间月一愣,随即气急败坏地喊起来,“不答应你们还要灭口吗?” 连镜护住,连忙护住她,一齐瞪向云落凝。 “对不住六妹妹,我看你生母妃气了,一时情急……”云落凝假模假样地关心,“没伤着你吧?” 云间月瞪了云落凝一眼,冷哼了一声:“还没死!” “母妃,你别生气了,这次是设宴的是宁国侯府,又不是六妹妹,你为难她也没用。”云落凝眨了眨眼,眼眶迅速红了,“原也是我身份不如六妹妹,宁国侯府看不上我也很正常……” 这人一贯喜欢做戏,只一个眼神就能将楚楚可怜这四个字演得活灵活现。 云间月揉着手腕,冷眼旁观。 苏文殃见了,立刻收起了高高在上,握着云落凝的手低低叹了口气:“落凝,是母妃没有本事,不如皇后姐姐事事替你六妹妹算计着……你放心,等你父皇回来,母妃一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云间月原本还一脸漠然地看着,直到苏文殃欲说还休地朝她看过来,她才在脸上露出一脸悲切来。 活脱脱一副因为思念母亲,伤心不已的模样。 苏文殃和云落凝两人见了,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 “皇后姐姐在世时,常说要姐妹同心,后宫和睦,兄友弟恭,这样前朝后宫都安宁。”苏文殃泫然欲泣,“月儿,是我不好,辜负了你母后的期望……你这么温良谦逊,一定不会像我这样。” 云间月自心底嗤笑一声:“苏大贱人禁足禁糊涂了吗?本公主肆意妄为过,飞扬跋扈过,就是没温良谦逊过!” 骂归骂,她脸上却半点不显,咬着唇看向苏文殃和云落凝,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介于伤心与愧疚之间的表情来。 “六妹妹,我不去了,你不要生我母妃的气了。”云落凝上前拉着她的手,“我原本也在禁足,不像妹妹一样能来去自如。你……你代我向你外祖母问好。” 天知道云间月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抽出被云落凝拉着的手。 她装作拉不下面子的犹豫许久,最后心一横,轻柔地将手抽出来,板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凤仪宫。 云间月一走,苏文殃便一抹快要掉下来的泪水,冷哼了一声:“再厉害也不是被本宫拿捏在手里?” 云落凝却有些担心,心神不宁地坐回去:“母妃,她要是真冷心冷肠,仍然不答应这么办?” “放心,”苏文殃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明日之前,她一定乖乖将请帖送来。” 说到这里,苏文殃像是已经预料到云间月一定会带云落凝去宁国侯府一样,叮嘱道:“母妃知道你心里有朱承砚,但是我得警告你,不管朱承砚对云间月如何,现在他都是你妹夫!” 云落凝哼了一声,神情之中是辨不出真假的嫌弃:“若不是三皇兄说他有用处,我心里才不会有他!” “那就好。”苏文殃端过茶盏,意味深长道,“秦国公府和宁国侯府拧巴了这么多年,能不能‘和解’就看你了。” 云落凝就牵了牵衣袖,轻轻说道:“母妃,你说我要是嫁入宁国侯府,云间月那贱人会不会被气死?” 说着,她像是看见自己嫁入宁国侯府,将云间月狠狠踩在脚下的模样,兴奋地低低笑了起来。 * 云间月没有辜负苏文殃的“期望”,晚膳时,便亲自叫青萝将请帖送去了凤仪宫。 连镜心思单纯,想起午时苏文殃母女拿先皇后做戏的事情,仍旧忿忿不平:“奴婢不明白,明明公主已经让宋夫人将四公主的名字划掉了,干什么现在又要送请帖去。” 云间月十分镇定,一边吃菜,一边点评道:“今儿司膳房这道‘红梅珠玉’还不错,回头你去问问她们怎么做的,让小厨房也学学。” 皇帝心疼云间月,重华宫小厨房的厨娘还是他找人从宫外寻来的。 “都什么时候了,公主您还只想着吃。”连镜嘟囔着往云间月碗里盛了一勺汤。 云间月瞥了她一眼,拿着白瓷的勺子喝了口汤:“那不然呢?请帖已经送去了,难不成你要我上凤仪宫当着她们面把请帖撕了不成?” 连镜不服气,跺着脚道:“奴婢看她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骂苏文殃就骂苏文英,捎带上宁国侯府做什么?”云间月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连镜就更气了。 正好青萝掐着点进了殿来,她赌气似的抬脚就走:“青萝你来给公主布菜!” “怎么了?”青萝看着她头顶冒火的背影,莫名其妙,“这么大火气。” 云间月挑挑眉,自己动手盛了一碗老鸭汤:“不满我给云落凝送了侯府的请帖,正跟我赌气呢。” 青萝连忙上前给云间月布菜,轻轻道:“公主是因为田姑姑吗?” “也不全是,”云间月又喝了一口汤,简单解释道,“田姑姑是证人,苏文殃做梦都想要了她的命,可不能让她死了。” 青萝很聪明,一点就透:“所以公主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想将田姑姑从四公主眼皮底下弄出宫?” 云间月笑眯眯地拿着筷子点了点:“孺子可教。” 她那双桃花眼格外好看,笑起来时里面好像沾满了星辰,亮晶晶的。 青萝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垂着眼道:“那别的原因呢?” “唉,你要是将你的聪明分一半给连镜那丫头就好了。”云间月忧愁地叹了口气。 连镜那丫头从门口探出个脑袋,不服气道:“公主什么都不说,奴婢哪里懂?” “那青萝怎么就懂了?”云间月白她一眼,“自己不上进,还怪本公主不提点你。” “那是我们家青萝脑子好使!”连镜吐了吐舌,把脑袋缩了回去。 闹了一会儿,云间月吃饱了,放下筷子,这才回答青萝刚才的问题:“那黄鼠狼母女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还真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打什么主意?哼,总要让她们尝尝愿望落空的滋味!” 第22章 宋家 天刚亮,云间月就起了。 一番梳洗打扮完毕,刚到辰时。 青萝掐着点回来,拿过榻上的香囊系在云间月腰间,轻轻道:“四公主来了。” 以宋夫人名义举办的“桃花宴”安排午时前一刻,云间月这么早就前去,是因为头天晚上宋夫人传来消息,说是宋老夫人,她外祖母思念她,让她前去宋府用早膳。 为了方便,云间月将自己要提前去宋府的消息透露给了云落凝,云落凝立刻眼巴巴地跟了过来。 云间月出去与她汇合之际,还瞧见她悄悄打了个哈欠。 “四姐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云间月出声,不算违心的夸了一句。 云落凝姿色确实不错,若不是心思太坏,云间月很乐意喜欢这样的人。 可惜,她们不共戴天,上一世做不得好姐妹,这一世依旧做不得好姐妹。 今日云落凝一身浅白绣深红莲花交领齐腰襦裙,乌发挽了个小髻,飞蝶样式的对钗入鬓,额间点缀桃花钿,一双杏眼欲说还休,端的是光艳夺目,温柔可人。 听见云间月的声音,她立刻收起等人时的无所事事,切换了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 她扫了眼云间月的装扮,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妹妹怎么穿得这样素尽?” 此刻云间月上身不过一件浅蓝色半壁,内里搭一件白色中衣,配着绣了茉莉花的青草绿下裙,连发饰都只有一支琼花流苏珠花。 素尽到丢人堆里找不到。 青萝看了眼自家公主,见她自顾自往外走,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便替她回答道:“六公主说她和朱侍郎已经订亲,不好去夺了那些未出嫁小姐们的风头。” 听到这样的解释,云落凝抬袖掩唇,盖着讽刺的嘴角,违心地说道:“六妹妹对朱大人真是情深义重。” 云间月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端出一副不耐烦来:“你是不说话就不会走路了是吗?本公主还要去陪外祖母用早膳,没功夫陪你磨蹭!” 她越是暴躁不耐烦,云落凝就越高兴。 至少同这样一个粗鲁的人比起来,她才是人群里那朵夺目的鲜花,其他人不过陪衬的绿叶! *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方到宁国侯府。 云间月给了青萝一个眼色,下了马车将云落凝丢给侯府的下人后,就直奔侯府内院。 她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对侯府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不用下人带路,她便轻车熟路地找去了侯府内院,直奔宋老夫人的桐花院。 “外祖母!” 还没进屋,云间月便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 没人知道云间月这一刻为何这样激动,甚至红了眼眶。 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对外祖母的思念是因为前世她的愚蠢,让这个疼爱她的老人家没能颐养天年,而是死于奸人之手,让她愧疚不已。 等云间月一脚跨进屋,就听她外祖母激动地跟着喊了起来:“来了来了——我的相思小心肝儿来了!哎哟——小相思,可想死外祖母了,快来外祖母抱抱!” 相思是云间月的小名,是她父皇取的。 还深情款款的告诉她,那是他对她母后的思念。 但除了宋老夫人,其他人几乎不这样称呼她,就是给她取这个小名的父皇也很少这样唤过她。 已经许久不曾听人这样喊过她了,云间月一时热泪盈眶,又不知所措,最后只好掩饰似的扑进她外祖母怀里。 宋老夫人已是古稀之年,头发白了大半,身子骨却相当硬朗,被云间月这么一扑,只往后退了两步,就稳稳将她抱住了。 “外祖母,相思好想你。”云间月吸了吸鼻子,埋进了老夫人怀里。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这是她外祖母身上的味道,幼时陪伴了她好几年。 直到这时,云间月才确定,眼前这一切并非幻觉,都是真的。 老夫人最疼云间月,一听她这委屈的声调,心都软了大半:“想你想你,外祖母也想你——快快,让外祖母好好瞧瞧……哎哟,瘦了瘦了,脸上都没几两肉。司膳房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天天给你喂猪食吗?!” 云间月被她逗笑了,趴在老夫人肩头撒娇:“才不是,这是想你想的!” 如果说皇宫是她的家,那宋府就是她的故乡,可以尽情撒娇的故乡。 “就你嘴甜!”老夫人捏了捏她的鼻子,“这次来了,可要好好陪外祖母说说话……” “这可如何是好,小月儿一来,咱们就失宠了。” 这时,只听外头响起一道声音,人未至,声先道,听得出中气十足。 又有人笑骂道:“你就没得宠过。” 云间月知道是谁来了,连忙悄悄将眼泪一抹,挂上笑容偏头看去—— 只见三个穿着轻便的妇人相携而来,依次是宋府的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她的三个舅娘。 都是将门之后,没规矩惯了,见了云间月也不请礼,还将她从老夫人怀里扒拉出来,各自捏了个遍。 捏得云间月都没脾气了。 闹了一阵,说了些家常话,云间月心里那道不安也没了。 “哎呀,都这个时辰,快快快传膳!”三个舅娘赖在老夫人院里不肯走,“我们要在母亲这里吃,今儿厨房准备的全是小月儿爱吃的,我们也跟着有口福。” 老夫人不乐意,嘴上说着将她们打出去,却又任由下人摆餐具。 闹着玩似的用完膳,舅娘们被叫走,云间月则陪着老夫人在侯府里遛弯消食。 因为今日侯府做东,宴请京中的权贵儿女,所以院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摆了红木细牙小桌,桌上摆满了蔬果糕点和酒水。 云间月顺手摸了个橘子过来,一边剥一边听老夫人说:“宫里的事情我都听你宋恒表哥说了……你真打算嫁给那什么牛侍郎?” 老太太听宋恒说起宫中的事情时,只顾着替云间月生气,根本就没听清楚他说的那些人是谁。 云间月听得好笑,吃了瓣橘子试味,确定是甜的,才喂了老夫人一瓣:“外祖母,他姓朱,不姓牛。” “猪和牛有区别吗?都是畜生!”老夫人囫囵个吃了橘子,气哼哼地说,“你父皇已经老到连人和畜生都分不清了吗?不同意,外祖母不同意这门亲事!” 第23章 福祸 “您别冤枉他,”云间月扯着橘子上的茎,垂着眼说,“我父皇本也不同意,是我眼泪鼻涕一把装可怜求他,他才同意的。”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皇帝疼云间月目前看来至少是真的。 当初朱承砚去找她父皇求亲时,她父皇一口回绝,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是她自己脑子有坑,闹得满皇宫鸡飞狗跳,还将先皇后也搬出来伤了她父皇的心。 是她仗着圣宠寻死觅活,丢尽了皇家的颜面,她父皇没办法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哼,冤枉他?我可没冤枉他!”老夫人护短,不肯承认自家小心肝眼瞎,“他要是咬死了不同意,你又能奈他如何?我看你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老夫人怒其不争,抬手在云间月额头上一敲。 敲完,云间月还没感觉到疼,她自己又心疼起来,皱着眉轻轻替她揉着额头。 云间月心里暖暖的,拉着她外祖母的手靠在她肩上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外祖母不同意这门亲事,那相思就不嫁了吧,就留在宋府陪您。” “只怕你那父皇会带着御林军来宋府要人!”老夫人怒其不争,瞪了她一眼。 云间月小时候老夫人没觉得,长大了才恍然惊觉这孩子长得像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尤其是那双眉眼,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老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像的两个人,究竟是福是祸。 “小相思啊,外祖母和外祖父年纪都大了,经不起折腾了。”老夫人拧着眉,连皱纹变得担心起来,“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小司离娶个贤惠的妻子,你嫁个好人家,不需要多富贵,平安顺遂就好。” 云间月眸光闪了闪,眼眶又要红了。 这些话,前世她外祖母也说过。 大约是最疼爱的女儿卷进阴谋里香消玉殒,使老人家战战兢兢起来,唯恐有朝一日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云间月想起上一世经历的事情,眼中不免闪过一丝怨恨。 她顷刻间收起了那些软弱,坚定地直起腰,给老夫人一个稳重的依靠:“放心外祖母,相思向您保证,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除了那些该下地狱的人! 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人熟悉又陌生的小脸,非但没有觉得放心,还更加担忧起来。 她虽然什么都没过问,这府里发生了什么她心里都门清,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老夫人想劝云间月收手,可又觉得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是每一个人回头都有岸。 何况她已经一把年纪了,没几年好活,难道连个孩子也护不住吗? 这么想着,老夫人也释然,庆幸道:“幸好你不是你母亲……去吧孩子,累了就回来看看外祖母,外祖母一直都在呢。” 祖孙两个说话都含糊,任谁听了也糊涂。 可身为当事人的她们都明白堆放在说什么。 云间月瞬间红了眼:“外祖母……” 外祖母慈爱地摸了摸她的狗头。 青萝和连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垂首站在一侧,静静等着她。 云间月回头吩咐丫鬟婆子照顾好老夫人,被老夫人骂了句啰嗦,方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都处理好了?”云间月几步上前,接过连镜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没被旁人发现吧?” 虽然周围没人,但青萝还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您放心,这事儿只有我和连镜,还有三公子知道。” “三表哥?”云间月愣了一下,“怎么将他扯进来了?” 三表哥宋恒,兵部尚书。 云间月原本是想将田姑姑秘密送到宋府来,最好谁不知道,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知道了。 连镜将手巾收起来,跟着压低声音道:“实在不怨奴婢们大意,是三公子自己找上来的。” 宋府上到古稀之年的老夫人,下到两三岁的奶娃娃全都是一根筋的直肠子。唯独三公子宋恒是根“独树一帜”的奇葩,在宋府这样的地方难得长歪,成了个走一步算三步的“伪书生”。 “公主,有什么不对吗?”青萝察觉云间月脸色有异,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不对,”云间月摆摆手,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说,“行吧,事已至此,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不可能了。他知道了也好,正好帮我算计着我算计不到的部分。” 最好的帮手莫过于自家人。 午时之前,各家公子小姐姐陆陆续续都到了。有独自前往,有成群结队,一眼过去,整个侯府花花绿绿的一片。 大梁民风素来开放,知道这次侯府设宴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之后,一个一个都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只差头上插根孔雀羽毛。 云间月躲在人群之外的地方,看见容玦被他的侍卫季长随推着来,脸很臭,周围五十步内没人敢靠近。 看见云落凝被一群富家小姐围着,如她如愿一样成了人群中的鲜花。 也看见苏知韵穿着一件宽大的衣裙,小心翼翼又不着痕迹地护着肚子,目光希冀地落在不远处朱承砚身上。 还看见朱承砚努力同其他富家子弟套近乎,溜须拍马很有一套,却看都不看苏知韵一眼。 云间月讽刺地勾着嘴角,将写好的纸条递给青萝:“你想法子给容玦送去。” 青萝一点都不怕容玦那张像茅坑一样臭的脸,轻轻一点头,便隐匿在了人群中。 连镜给云间月捏着肩,不知看了什么,做了个想吐的动作:“呸,狗男女!” 原是方才朱承砚终于回头看了苏知韵一眼。 云间月觉得好笑,拍拍连镜的手背,起身往外走:“本公主现在看他们真不痛快!” 不痛快就要搞事情。 连镜一愣,连忙兴奋地跟了上去。 因为苏知韵的事情,她之前一度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后来因为在凤仪宫里差点抽得苏知韵一尸两命的事情传开后,众人又对她敬畏恐惧起来。 但不管是笑话还是恐惧,至少她一出现在人群里,众人的视线就移了过来。 云落凝有心羞辱她,一见她出现在人群里,立刻就道:“六妹妹总算是肯出来了,知韵妹妹啊,你以后也是要入侍郎府的人了,今日是不是该敬六妹妹一杯酒啊?” 第24章 棋子 苏知韵脸色一白,求助地看向朱承砚。 朱承砚脸色也因为云落凝这句话不大好看——虽然他和苏知韵的事情是一早就算计好的,闹开后对他并无损失,京中世家子弟还一度夸他胆大,敢给六公主难堪。 可朱承砚自己也清楚,这些夸赞里大半都是讽刺,讽刺他不自量力,一个小小的侍郎也敢让六公主难堪,简直就是找死! 旁的不受宠的公主也就罢了,偏偏云间月不仅受宠,还是大梁唯一的嫡公主。 朱承砚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要敬酒也不着急这一时,以后住在一起了有的是机会。”朱承砚温柔地走向云间月,“现在敬酒不伦不类的,月……六公主也不会答应是不是?” 他下意识想叫“月儿”,中途却被云间月冷冷撇了一眼,逼得他改了口。 院中本来有人投壶玩游戏,这会儿不约而同地都停住了,纷纷侧目看戏。 云间月一个眼神过去,连镜立刻取了一支箭来递给她。 “三小姐不是自称对你一颗心都是热的,怎么就成了不伦不类了?”云间月接过那支箭,试了试手感后,扬手一甩! 只听“铛”一声轻响,箭矢轻松落进壶中。 边上裁判立刻喊了一声:“有初!” 云间月却看都不看一眼,又叫连镜取了两只箭来。 她拿着两支箭,瞥向朱承砚,冷笑道:“还是说在朱侍郎眼中,你们这段关系本来就是不伦不类?” 一句话说得朱承砚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双目赤红看向云间月,都没来得及遮掩一下自己的恼怒。 云间月只当没看见,随手一甩,两只箭齐齐落入壶口旁的两耳中。 立刻有人跳出来拍马屁:“连中贯耳,六公主好厉害!” 云间月撇撇嘴,投壶这种事情宫里人无聊的时候都会用来打发时间,她早就玩腻了。 她扬起下巴,看了眼仍然站在原地不曾挪动一步的苏知韵,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滚过来!”云间月旋身在一旁坐下,端的是高傲狂妄。 苏知韵脸色又白了几分,咬着唇怯生生的模样,竟是变得楚楚可怜起来。 她闭了闭眼,认命般地刚跨出一步,就被人从后面抓住手臂,拉了回去。 苏知韵愣了愣,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苏家大小姐苏知娴。 “六公主,知韵再怎么不对也是秦国公府的人,你这样公然羞辱她,且不是成心与秦国公府过不去?!”苏知娴目光冰冷地盯着云间月,一步也不退让。 众人以为云间月要知难而退,谁知她脸一沉,勃然大怒:“秦国公府养的都是一群什么疯狗,连主子的话也敢违抗?!” “你——!” 一句话骂了所有秦国公府的人,苏知娴气得脸红脖子粗,正要骂回去时,被云落凝暗中拉住了。 连镜在一旁“好心”解释:“苏大小姐,你不要忘了是你们三小姐不守妇道在先,你们国公府既然管教不力,公主作为以后朱侍郎府的当家主母,只好代劳。” 苏知娴还是憋不住,挣开云落凝骂道:“她有什么资格?!” “父亲是当今圣上,母亲是孝端纯德皇后,你说有没有资格?” 人群外的容玦突然出声,将云间月吓了一跳。 她偏头看去,就见他穿了件黑面白边的衣裳,衣上绣着复杂的暗纹。气质依旧如梅花一样清冷孤傲,周围五十步内仍然没人敢靠近。 他坐在轮椅上,皱眉看向苏知娴,像个随时准备打断对方腿的恶棍。 容玦看也没看云间月一眼,冷哼道:“若是没有,那本侯可够格?!” 云间月没由来觉得好笑。 大约是他目光太冷,又恶名在外,苏知娴竟心虚起来:“就、就算如此,国公府世代忠臣,凭什么被你们羞辱!” “这就受不了?”云间月将翘着的嘴角压下去,故意杨起下巴冷冷道,“早知如此,就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别一脸春心荡漾地发/骚!” 她嫌恶地扫了眼脸色苍白地苏知韵:“怎么,当初有脱衣服勾引人的勇气,现在就没勇气给本公主端杯酒了?” 周围有人面露不屑,觉得云间月一个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丢脸。 也有看不惯秦国公府的人觉得大快人心。 更有溜须拍马着跟着起哄。 苏知娴脸色涨红,如同猪肝,分明又气又恼,却又奈何不得云间月和容玦,只好愤怒地瞪了苏知韵一眼。 而苏知韵已经吓到脸色惨白如纸,她知道没人愿意替自己说话,只好去求助朱承砚:“砚郎……” 朱承砚还在震惊容玦竟然帮云间月说话。 他知道容玦跟云司离要好,但也知道容玦看不上云间月,不屑与她为伍。 然而今日碰上,他们俩的关系并非如此,尤其是云间月看向容玦时,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意。 他这才知道原来云间月也会这样笑的。 朱承砚一时心里格外不是滋味,面对苏知韵也跟着不客气起来:“公主让你过来,你便过来,磨蹭什么?” 自此,苏知韵知道在朱承砚这个男人心里,自己就是颗已经被利用完的棋子。 没作用了,就会丢开了。 苏知韵袖中手紧了紧,知道自己要是过去了,云间月不会放过她,自己难逃一劫。 她暗中摸了摸已经隆起来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公主,臣女……”苏知韵说着,脸色一白,接着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所有人都是一愣,只有云落凝反应够快,连忙惊呼一声:“知韵妹妹!” 一群人这才想起来她还怀着孩子,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人扶起来。 这时,“死了”半响的侯府下人终于重新“活”过来了,一个个“心慌不已”,生怕苏知韵死在了侯府。 云落凝方才躲在人群后面放暗箭,现在出来装深明大义:“六妹妹,你也太……知韵妹妹她有身孕在身啊。” 云间月扬着下巴冷眼撇向她:“那与本公主何干?本公主又没怀孕!”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云落凝红着眼,一副被云间月气狠了的模样。 云间月无视她,装作恼怒地掀了桌子:“苏知韵,若让本公主知道你是装的,本公主今日就扒开你的肚子要你命!” 第25章 触怒 没一会儿的功夫,云间月大展神威,吓得苏知韵胎动的消息就在侯府传遍了。 云间月恼怒地甩袖而去,留一个满是骂名的背影供人品评。 “这还没入府呢就摆起当家主母的架子,以后进了朱府,生杀予夺还不得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啊?”苏知娴趁机泼脏水。 云间月已经扬长而去,容玦收起若有所思的目光,正要离去时,就听见了这句评论。 他眉头一皱,凛冽之气立刻跟刀子一样蹦出,直射向那说话之人。 他这才发现是苏知娴。 容玦狭长的双眼一眯,眸中带着杀意,嘴边却若有似无的多了丝笑意。 这位秦国公府的大小姐还没察觉危险,仍在侃侃而谈:“知道的知道她是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骂街的泼妇呢?!就她这种恶人,以后活该断手断脚!呸……啊!” 话未说完,尾音直接变调,成了一声惨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苏知娴整个人飞了出去,直接摔在了容玦脚边! 苏知娴恼怒不已,爬起来就看见季长随抱着佩剑冷冷看着她。 “你疯了?!竟敢打本小姐,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苏知娴惯会狗仗人势,一看季长随穿着一般,就将他当成了侯府的打手。 “是什么?本侯倒是有点好奇。”容玦自喉间轻笑一声,低低的,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苏知娴下意识偏头,只消一眼就愣住了。 小姑娘没见过世面,一下子就被容侯爷那张骗人的脸给迷住了,顿时结巴了起来:“侯、侯爷……您、您……” 侯爷脸上笑意不曾变,衣袖上带着梅花的凌寒清香,他抬起手几乎是温柔地捏住了苏知娴的下巴。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张嘴,本侯倒是喜爱的紧。”容玦阴测测地笑起来。 苏知娴却误会了什么,脸红至耳根,垂着眼娇羞不已:“侯爷,我是苏府知娴,您要是、要是、喜……” 话为说完,容玦力道一收,手一紧,径直将苏知娴给地上拎了起来! 苏知娴大惊:“侯、侯爷?” “你方才咒谁断手断脚,嗯?”容玦笑容一收,整张脸布满了阴云,“本侯此生最忌这四字,偏生尔等还要来触此逆鳞!长随,给本侯拔了她的舌头!” 他仿佛手上沾了屎似的甩开苏知娴,嫌恶地拿手巾擦着手,凶狠的模样好似要擦掉一层皮。 苏知娴早就吓坏,被容玦拎起来时,连句话都不敢说,直到被长随按在地上,掰开她的嘴,要去扒她的舌头,她才后知后觉地大声惊叫起来! “啊啊啊——救命!救命!我不要被拔舌头……我不要!啊——” 整个院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没一个人敢去求情——没人愿为了秦国公府的一个小姐得罪阴晴不定的钦定侯! 苏知娴早就已经吓哭了:“公主,四公主!你救救我啊——啊!” 云落凝看向容玦那张脸,虽然欢喜,但实在没那个勇气。 她猛地往后退开一步,吓得脸色都白了。 “侯、侯爷,”云落凝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方才是知娴妹妹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您看在我母妃的面子上……” 没等她说完,就被容玦不耐烦打断:“你算什么东西,滚!” 云落凝狠狠一颤,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他人更加沉默了,唯有看了好一会儿大戏的兵部尚书,宁国侯府三公子宋恒站了出来。 他移步上前,作了一揖:“侯爷,今日是宋府第一次设宴,还请侯爷看在我祖母一把年纪见不得血的份上,绕了这位小姐一回。” 容玦抬起头,眼眸深红如血,里面甚至还有未散去的戾气,叫人不敢直视。 宋恒丝毫不惧,镇定自若地与其对视,目光来往间好似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了数回! 最后,容玦收回目光,冷哼一声,轻飘飘道:“长随,放了她。” 宋恒轻轻一笑:“多谢侯爷。” 季长随一让开,吓得花容失色的苏知娴连忙爬起来,躲到了云落凝身后。 宋恒挥挥手,正要叫下人带她去重新梳洗,又听容玦道:“往后本侯要是在听谁说一句混账话,本侯第一个拔了把他的舌头!”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断手断脚不过是容玦的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给云间月出气。 宋恒揣着衣袖的站在一边,高深莫测地挑了挑眉。 没人接话,所有人都把头垂到更低。 容玦眸光一扫,忽然又笑了:“对了,今日之事皆出自本侯一人之手,你们想报仇的,可别找错了人。” 只一句话又抗下了所有仇恨,不仅护了云间月的短,还将跟着护短的宋府也撇了出去。 而这一切,还是半个时辰后,青萝告诉云间月的。 小丫头说完,还一脸不解:“公主,奴婢实在是想不透侯爷要做什么。分明一点都不敬重公主,偏偏现在又为公主出气,为什么啊?” “脑子有坑吧。”云间月桃花眼亮了亮,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面对这种脑子有坑的,最好就是不搭理他。” 容玦这人心思缜密,云间月有时候都不懂,更何况青萝呢? 她拔了拔鎏银团花香炉里的熏香,往门外瞧了瞧:“你确定你将纸条给他了?” 青萝也跟着往门口看了看:“确定啊。奴婢还是看着侯爷展开纸条看了,才离开的。” “那他怎么还没到?”云间月啧了一声,等半个时辰已经等不耐烦了,“我知道他腿疾,可这几步路的距离,他就是用爬的也该爬到了。” 可容侯爷不仅现在没爬到,看样子之后也不见得会爬到。 云间月扔了手里用来拔弄香料的小棍子,站起来往外走:“算了算了,看在他维护本公主的份上,本公主亲自去接他……你们不用跟着了。” 青萝和连镜对视一眼,留在了原地。 而云间月这一路出去,走了好一截,依旧没有看见容玦,连带着季长随也没看见。 她正疑惑这人是不是掉茅坑里了,就听见前头传来一道声音:“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容玦,老子今日就趁你病,要你命!” 第26章 疯子 一听这话,云间月立刻就乐了。 她也不怕去晚了,容玦被人打死,故意惦着脚走过去,做贼似的躲到了柱子后面,猥琐地露出一对眼来。 宁国侯府地处偏僻,紧挨着荒山。 云间月那风雅细胞早死绝的外祖父,有阵子不知道抽什么风,觉得光秃秃的山不好看,于是公然带着侯府一干儿女旷工好几天,一人一把锄头去后山上栽满了竹子。 此刻容玦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爬到了侯府通往那座竹山的后门来。 后门就是一扇月牙拱门,一眼过去就能看见郁郁葱葱一大片翠竹。风一吹便传来了沙沙的轻响,格外抚慰人心。 而方才说着要趁容玦病,要他命的人是秦国公府的二公子苏炜。 一见这苏家二公子,云间月顿时黑了脸!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苏家二公子是苏家唯以一根筋的莽夫,生在苏家那群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的人家里,就像投错了胎一样。 “这棒槌怎么在这里?”云间月心一沉,表情难看到了极点,“本公主正找你呢,你还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时,苏炜一剑刺向容玦,剑锋凛冽,将容玦额前垂下来的发丝都振飞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容玦手不知道按在了轮椅什么位置,连人带椅的往旁边一侧,划开数步,惊险地躲过一击。 “骂你们是疯狗,你还真要给本侯汪汪叫上了!”身处下风,容玦嘴上依旧不饶人,“就凭你这草包,本侯的命,只怕你拿不动!” 说话间,他一掌拍在轮椅扶手上,两根细长的银丝自扶手里飞出,有眼睛似的缠上苏炜刺过来长剑上。 银丝缠得很紧,苏炜挣扎了一下,尽没挣扎开! 他狂妄地扫了容玦一眼,鄙夷道:“也就你这种瘸腿的小人才会这些女人家的小把戏!” 容玦冷笑:“你还是女人拉出来的呢。” 苏炜气了个半死,他一声怒喝,竟然使用蛮力握着剑柄狠狠一拖,借着银丝的韧劲儿活生生给容玦拖到了跟前来…… 躲在暗处的云间月就见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容侯爷一脸活见鬼,细长的双眼里满是震惊。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容玦这样不淡定,立马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你这疯子!”容玦一声震怒将云间月唤回神。 她连忙定眼一看,才发现是苏炜竟然将那气得“花容失色”的容侯爷给连人带椅的举了起来! 这下连云间月都震惊了。 难怪上一世,苏炜同她大表哥宋瑾“比试”时,会被他一拳打死。除了宋瑾暗中被人阴了之外,还有就是苏炜这莽夫别的没有,唯独力大如牛。 轻而易举地就将容玦给举起来不说,还轻松给人呈抛物线扔了出去! 容玦狼狈地摔倒在地,撑着上半身半坐起来时看了眼自己的腿,没出声。 但他双眼通红,如嗜了血般阴戾。 他冷眼盯着再次袭来的苏炜,指尖有银光一闪而过,已然是动了杀心! 云间月心里一紧,回神时已经一鞭子甩了出去! “啪”一声轻响,在这僻静的地方显得格外诡异。 苏炜没料到还有其他人在,一时不查,躲避不及,硬生生被云间月抽中了后背。 “谁?!滚出来!”苏炜大怒,“躲在背后偷袭算什么君子!” “本公主是小人,可不是君子。”云间月拖着鞭子,慢腾腾地从柱子后面绕了出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侯府生事!苏炜,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说着,她将后背留给苏炜,走过去将容玦给扶起来,故意刺激他:“哎呀,侯爷真惨啊。要不是本公主,你都被人打死了,赶紧磕头谢恩。” 容玦见了她就心气不顺,将轮椅重新稳固后,重新坐上去。 他凉凉的扫了云间月一眼:“看戏看得可爽?” 云间月咧嘴一笑:“也还行,就是没找着机会添柴。” 上次说过的话被还了回来,容玦心气儿更加不顺了。他冷哼一声,懒得在搭理云间月。 “等我杀了这辱骂秦国公府的人,自然会去向老夫人请罪。”苏炜一丝也不退让,“六公主若不想被牵连,还请你让开!刀剑无眼,等会伤了六公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云间月回头,手里握着鞭子,柔柔一笑:“那就要看苏公子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苏炜脑壳有坑,学了苏家人满口文绉绉,也没能将坑给填上。最经不得挑拨,一听这话,顿时气红了眼,提剑就朝云间月砍去,管他什么侯爷公主,砍死了再说! 有容玦吃亏在前,云间月才不想去硬碰硬,她是要作弊的! 刹那间,三个黑衣人从不同地方冒出来,在苏炜手里的剑落在云间月身上前,他们手里的剑已经从三个方向指在了苏炜脖子上! 只隔着一寸的距离,就能轻松划断他的脖子。 “你——!”苏炜气得连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都是习武之人,苏炜当然能感觉到这三人身上杀意,他不大聪明的脑壳很清楚,自己只要动一步,就会血溅当场! 云间月收回鞭子缠回腰上,笑得和蔼可亲:“苏公子,你说要是让皇上知道你刺杀本公主,秦国公府会怎样?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那你姑姑苏文殃是不是也会进冷宫?” 她的和蔼可亲有毒,一眨眼就能要人命。 苏炜脑壳里的坑再大,也知道不能牵连秦国公府。 他恼恨地瞪着云间月:“有本事同我堂堂正正打一场!” 云间月看傻子一眼看了苏炜一眼,嗤笑一声:“你当我跟你一样脑仁只有杏仁那么一点啊?本公主就是要阴你,不服你咬我啊!” 苏炜气得眼睛都红了。 云间月懒得再跟他多纠缠,挥挥手,吩咐那三人:“把他给本公主送回国公府,告诉国公爷,得罪本公主就是得罪皇上,不想我纠缠不休,就滚过来给本公主道歉!” “你做梦——” 没等苏炜将狠话说完,那三人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冲云间月一行礼,转眼就带着苏炜消失不见了。 处理完这些琐事,云间月这才得空去撩拨容侯爷。 她回身,嫌弃地扫了他两眼,鄙夷道:“不是让你去戈止堂,怎么爬到这里来了?” 第27章 试探 像云间月这种身份,身边有两三个暗卫其实很正常。 就她所知,她大皇兄身边有五个,她父皇身边十个,至于太后,官方说法是五个,可云间月总觉得这老太太不简单,手中还握着什么大杀器。 毕竟这些暗卫隶属阴阳司,一阴一阳,不效忠任何人,只效忠朝廷。 前世三皇子造反,不知道用了什么计谋,使得阴阳两司分裂,造成两方内斗不断,无暇兼顾保护皇帝,这才让三皇子有机可乘。 后来三皇子登基,阴阳司谁都没讨到好处,全被斩首! 思及此,云间月眯了眯眼,这一世她如果要扳倒那三皇子,若将阴阳司握在她手里,自然事半功倍。 “你方才为何出手?”容玦没回答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问题,“苏文殃与你本就不睦,如今搭上秦国公府,只怕你往后的日子更难过。” 云间月回神,低头看着他:“侯爷这是在担心本公主?” 说话时,她垂着眼睑,眼尾却挑着,嘴边笑容怎么看怎么戏谑。 容玦被她盯得不大自在,心上跟蚂蚁爬过似的,分明很痒,却怎么也挠不着。 不过,容侯爷神通广大,早练就了一副铜皮铁骨,任凭心里惊涛骇浪,翻云覆雨,脸上也能大写加粗写个嫌弃砸云间月一脸。 他冷冷瞥了云间月一眼:“坊间都说胸大无脑,你没胸没脑就算了,现在连脸都没有了吗?!” 云间月:“……” 她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子,下次她要是再跟容玦嬉闹,她就是狗! “那请问侯爷,咱们现在可以走了吗?”云间也有气无力地问道。 容玦哼了一声:“你还没回答本侯的问题。” 听了这话,云间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母慈子孝的戏码演了这么多年,再演下去我都要吐了。”她抱着手,眼中多了丝冷意,“日子若是不难过,怎么能体现出他们的深明大义呢?” 这是讽刺,容玦听出来了。 他拧着眉想了一会儿,神情看起来有些一言难尽:“所以你以前亲近凤仪宫那位都是装的?” 云间月心道:“还真不是装的。” “是、是吧?”她有些牙疼的捂住半张脸,支支吾吾道,“反、反正就是这样,我早就一声骂名,也不在乎这些,你不一样。” 容玦眉心一动,有些惊讶地偏头看了云间月。 这人不知道是不是脚底板长刺了,怎么站都不自在,眨眼间就能切换好几个姿势。明明是个公主,身份比谁都高贵,偏偏穿得素尽,丢人堆里都发现不了。 容玦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仔细看过她。 以前因为云司离的关系,倒是见过云间月几次,可那几次见面实在是没能给容玦留下什么好印象,穿的像个鸡毛掸子就算了,还矫情做作,装腔作势,蛮横无理。 即便有云司离妹妹这个身份加持,容玦也没办法对她生出好感来。 如今,去掉那些偏见再看,容玦忽然发现这人好像也没那么坏了。 云间月不知道他陷入了怎样的沉思里,自己跟自己较劲一会儿后,见容玦还没走的打算。 于是,她不耐烦地催了他一声:“喂,容瘸子,你还走不走了?” 容瘸子说:“……滚。” 分明前一刻还大言不惭地说平生最忌旁人说他瘸子之类的话,后一刻将对云间月的瘸子毫无反应,连个“滚”字都说出了蜜里调油的感觉。 偏偏本人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手在轮椅扶手上一按,一根银丝飞出,精准地缠住云间月纤细的腰肢将她勾了过来。 云间月一时不查,闪躲不及,直挺挺的撞进了容玦的怀里:“你……” 清冷凛冽的梅花香毫无准备的就撞进了云间月鼻腔了,她一下子就卡了壳,密密麻麻的冷汗爬上后背,瞬间就将后面的话忘在了脑后。 这时,容玦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送你个礼物。” 男人嗓音干净低沉,好似压在梅花枝头的雪,清冷却不冻人。 云间月胃里却一震翻腾,手脚都僵硬起来。 不等她回神,身下就是一轻,等反应过来之际,容玦已经抱着她弃了轮椅,游龙一样带着她掠过墙头,飞上了竹稍。 云间月一个人还好,加上容玦后就很重了。 但他们身下的竹子只被压弯了一点,随即又纹丝不动。 这人轻功这样好的? 云间月表情如同吃了一口在屎里爬过的苍蝇,她压住躁动的心神,勉强看了容玦一眼:“所以你方才被苏炜追着打也不出手,就是为了试探我?” 就凭他这样的身手,动真格了苏炜连他衣角都摸不到,又怎么会被甩飞?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云间月出现在柱子后面的时候,就已经被容玦发现了。 容玦嘴角弯了一下,没否认也没承认。 云间月磨了磨牙,只觉得自己方才的模样像一只被容玦牵着鼻子走的猪。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云间月还被容玦半搂在怀里,冷汗浸透了她后背,怎么都不舒服,“怎么,侯爷是要想与我幽会?” 容玦看也不看她,垂着目光从往下看去:“抱你跟抱块铁板没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他又施舍地扫了云间月一眼,淡淡道:“本侯还没饥渴到要和一块铁板幽会。” 云间月:“……” 说不过,打不过,忍得过! 云间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时,终于知道容玦带她来这里做什么了。 “你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明知苏知韵以后入了朱府,就是朱府的人,还要让她难堪?” 这声音太熟悉,云间月想忽视都难。 她皱了皱眉,看了容玦一眼。 容玦嘴角弯了弯,挑着眼梢凑过来在她耳边道:“我方才想去找你时,正好撞见了他们俩个一前一后往这边来了。”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个有一腿呢。 云间月不动声色往后一仰,拉开两人的距离,集中注意力去听竹林间传来的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怎么,你心疼了?” 是云落凝。 另外一个自然就是朱承砚了。 “我心疼她做什么?”朱承砚语气里满是厌恶,“娶她只是为了恶心云间月,更何况她肚子里怀的还不知道是谁的种!” 第28章 寡人 会在这里遇上朱承砚和云落凝,云间月其实一点都不意外——早在她让她表嫂设宴时,就已经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只是唯一让云间月没想到的是,会是容玦带她来偷听墙角。 云间月浑身都不舒服,见容玦一时半会儿没有要松开的她的意思,只能咬着牙忍着不适,专心听那对狗男女说话。 这时,林间传来云落凝的轻笑:“你可别这样说,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她是你未过门的侧夫人?回头要让人听见那孩子不是你的,只怕你头顶比这竹林还绿。” 她声音好听,笑起来时宛如黄鹂悦耳。 可云间月却听得想吐。 透过大片的竹林,云间月看见一身白衣的云落凝侧身靠在朱承砚身上,抚着他的胸口安慰道:“好了,方才我那是不舒服。要不是因为云间月那小贱人,现在嫁给你的就应该是我了。” 朱承砚这人自负甚高,听见这样的话,方才被当众的羞辱的怒火立刻消了大半。 他深情款款的握着云落凝的手,温柔道:“你应该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娶云间月不过是形势所逼。” “我当然知道。”云落凝眸光微闪,垂着眼睑轻声道,“在你和三皇兄大业未成之前,我不为难她们就是了。” 她垂着目光,依偎在朱承砚怀里,谁也没能看见她眸光中噙满的恶毒! 两人轻声说了一会儿山盟海誓的情话,云落凝才又说:“对了,我看云间月最近和容玦那死瘸子走得很近,他们两个之间不会有什么吧?” 一提起容玦,朱承砚便又想起方才在前院时,云间月看着他笑得那样温柔的样子。 朱承砚顿时黑了脸,忍着浑身不舒服说道:“他一个瘸子能做什么?你多心了。” 这次恐怕还真不是云落凝多心。 她皱了皱眉,抬眸看向朱承砚,这才发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云落凝也是聪明,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心里一沉,神情有片刻的扭曲,随即又重新靠过去,楚楚可怜地问道:“承砚,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六妹妹了吧?” 闻言,朱承砚一愣,随即跟踩着尾巴似的跳了起来:“你、你胡说什么?!我疯了才会喜欢这样一个泼妇!” 听见朱承砚这样否认,云落凝并没有松口气。 她咬着牙,挤出一点温柔来:“承砚,你不要忘了,三皇兄让你娶六妹妹是为了她外祖父手里的兵权,你喜欢她没关系,但不要耽搁了你的大业。” 云落凝知道在朱承砚跟前纠缠是没用的,所以以退为进,迂回的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未做的事情。 被这么一提醒,朱承砚神色扭曲了片刻,半响才重新揽住云落凝的肩,在她鼻尖上捏了一下:“不用担心,我心里已经被你沾满了,一丝缝隙都容不下别人。” 云落凝就温柔地笑了起来:“容玦虽然是瘸子什么都做不了,可难保云间月不会眼瞎,所以趁她留在宁国侯府这几日,你要与她重修旧好,最好让她向以前那样对你深信不疑。” 朱承砚握着云间月的手,轻轻“嗯”了一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云落凝又道,“还有,三皇兄那日传回消息,说希望你提前与苏知韵完婚,不然等父皇回来,就麻烦了。” 皇帝最疼云间月,要是让他知道他们瞒着他羞辱云间月,到时候谁都不好过。 前世也怪云间月自己蠢,分明皇帝都已经动了要杀心,偏偏她还自己傻了吧唧地跳出来替那些人求情,最后导致苏知韵如愿以偿不说,还使得他们父女俩之间有了嫌隙。 听到这里,云间月就听不下去了。 她也没出声,轻轻在容玦肩头拍了一下,后者会意,重新揽住她的腰,一个飞身,掠过翠绿青葱的竹海,翻过墙头,稳稳的落在了院中的轮椅上。 云间月一直没出声,刚要撑起身从容玦身上起开,就又被这人扯了回去。 “做什么?”她愣了一下,随即又道,“方才云落凝虽然说我会眼瞎,但是我觉得我现在还没有眼瞎。” 容玦挑了下眉,也没生气:“你不生气?” 京中不是传言云间月对朱承砚肝脑涂地,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当初皇帝不同意这门亲事,她还以死相逼? 怎么如今看见自己未婚夫婿和庶姐有一腿,她还一脸淡漠,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容玦揽着云间月腰肢的手一紧,狭长的双眼一眯,他倒是有些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云间月假装镇定地拍拍容玦得的肩,然后撑着他肩头站起来,“我早就知道了。” 这下容玦意外了:“那你还……” 云间月掸了掸衣摆上的竹叶,回头笑道:“那我还要嫁给朱承砚?我若是不嫁,又怎会找到他与三皇子准备谋反的证据呢?” 又怎么虐得他们跪在自己跟前痛哭流涕忏悔呢? 云间月心情很好,连笑容都明媚了不少。 那时蓝天白云如旧,微风自竹海间掠过,带着不知道谁的悸动拂面未来,隐约还夹着一缕梅花的清冽,萦绕在鼻尖,黏黏糊糊的久久不化。 云间月垂眸在鼻尖上揉了揉,回头问容玦:“侯爷可有喜欢的人?” 细腻的风吹散容玦一头如绸缎般的乌发,发丝扬起来迷了眼。 阴晴不定的侯爷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又笑开:“不曾有。” 云间月就扬起嘴角幸灾乐祸道:“孤家寡人,那还挺可怜啊。” 容玦:“……滚。” 风停了,沙沙响的竹林也安静了下来,云间月同容玦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笑意。 自此,一笑泯恩仇,不怼不相识。 这场“桃花宴”一直延续到申时初才散尽。 云间月如云落凝所愿,并未回宫,而是打算在侯府待两日陪陪她外祖母。 她亲自将容玦送出侯府,中途与朱承砚碰上,两人打了照面,就在朱承砚变了脸的瞬间,云间月笑容和煦地上前挽住了朱承砚的手臂。 朱承砚顿时僵在原地,脸色诡异到如同吃了一只在屎里爬过的苍蝇。 云间月心情就越发好了。 等把他们俩一同送走,正要回去找她外祖母时,便听青萝道:“公主,秦国公府的人来了。” 第29章 侮辱 秦国公府来的是秦国公和大夫人,还有苏炜的生母崔姨娘,以及被脱了上衣背着荆条的苏炜。 此刻苏炜跪在厅中,背部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被秦国公修理过了。 云间月站在主厅外的回廊上,听她外祖母道:“国公爷也真是的,都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你干什么弄得这样血淋淋的?老身晚膳都吃不下了!” 连镜站在云间月身后笑了一声,悄悄同青萝说:“秦国公肯定气得脸都绿了。” 青萝没吭声,嘴角却明显带上了一丝笑意。 云间月也弯了弯嘴角,听她外祖母不开心地指责秦国公:“再说了,六公主是那样小气的人吗?你现在闹成这样子,老身怀疑你是在趁机往六公主身上泼脏水!” 秦国公冷汗流了一斗,客气道:“老夫人,这话可说不得!咱们就是真心实意来给六公主赔礼道歉的,你这样说,让我、让我这脸往哪里搁?” 宋老夫人一点都不领情,纠缠道:“脸?你有吗这种东西吗?就算有也早就被你家那些不成器的东西给败光了!” 秦国公虽然是个书生,可脾气还是有的,被宋老夫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换个脾气再好的也受不了。 他眉毛一横,刚想撸袖子,就被他夫人按了回去。 苏大夫人温柔娴淑地冲宋老夫人一笑,端的是知书达理:“老夫人,方才席间苏炜这孩子不知道规矩,冲撞了六公主,我和国公爷倍感惶恐,赶紧来赔罪。对了,六公主呢?” 听见自己被提起,云间月也不再偷听,缓步进入正厅,高傲道:“谁找本公主?” 秦国公府的人连忙起身给云间月见礼。 云间月没搭理他们,走过去挨着她外祖母坐下,对她那几个舅娘说:“你们也真是的,明知道外祖母身子不好,还要让她来处理这些琐事,回头气坏了,看你们心疼不心疼。” 宋大夫人坐在下首,翘着腿喝了口茶道:“那可不怪咱们,是你外祖母一听关于你的事情就坐不住了,咱们几个拦都拦住。” 接着,宋府的几个人搭上云间月就干脆说起了家常话来,看都没看一眼秦国公府的人。 苏炜一开始还咬着牙忍着,忍到后面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跳起来骂道:“云间月,你别太过分!” 正在说笑的几个人忽然就没了声音。 宋老夫人不高兴地瞪了苏炜一眼:“这小孩儿怎么这般没礼节?长辈说话插嘴就算了,道歉还这样没诚意。” 宋三夫人撇撇嘴:“不说秦国公府最注重礼节吗?” 二夫人惊讶道:“骗人的吧?” 秦国公气得脸都绿了。 苏大夫人还算理智,回头瞪了眼红着眼眶的崔姨娘,赔笑道:“老夫人莫生气,这孩子脑子不大好使……” 没等她将话说完,宋老夫人就一脸同情地看了苏炜一眼:“原来是这样啊,孩子,你别灰心……以后、反正以后也好不起来。” 云间月“噗”一声笑了起来。 秦国公直接变了脸,虽然苏炜在秦国公府格格不入,可怎么说也是他的庶子,被这样侮辱,他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崔姨娘眼眶就红了,咬着牙死死没出声。 唯有苏大夫人神色如常,笑容里还隐隐带着一丝轻蔑——平时在府里,她就不待见这个苏炜,今日因为她连带着自己也要来宁国侯府受气,她心里自然不好受。 等云间月笑够了,她才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看了其他人几眼:“国公爷这么客气做什么,坐啊。” 秦国公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若非他是个“书生”只怕要向泼妇一样扑过去挠云间月一爪子! “来道歉是吧?”云间月端过下人呈上的茶水,呷了一口后才道,“可本公主瞧着,苏公子好像一点都没要反省自己的意思?方才好像直呼了本公主名讳?” 苏大夫人愤怒地瞪了苏炜一眼。 苏炜高高扬起下巴当做没看见。 “唉,苏公子执意这样,那我也没办法了。”云间月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打算借此缓和一下宋府和苏府的关系,既然苏公子不领情,那本公主只好做这个恶人了。” 说着,她看向苏大夫人,问道:“苏公子可有婚配?”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 秦国公阴晴不定地看着云间月,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崔姨娘不知脑补了什么,狠狠一抖,竟不顾礼节地扑过来,一巴掌甩在了苏炜脸上。 “啪”一声,苏炜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崔姨娘:“姨娘,你……” 崔姨娘眼眶迅速红了起来,潸然欲泣的模样像极了云间月恨透的那个人:“你……你这个混账!还不跪下给六公主赔罪!” “凭什么?!”苏炜梗着脖子,死死瞪着云间月,“她公然侮辱秦国公府,她就没罪吗?!” “你……”崔姨娘气得手抖,“你简直……” 云间月轻笑了一声,端起茶盏用差盖拨了拨茶叶:“侮辱?苏公子,你妹妹苏知韵不知羞耻,闺阁发/骚勾引朱侍郎的时候,怎么不说侮辱?” 一开始云间月还没注意,直到看见崔姨娘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苏知韵和苏炜是一母同胞。 难怪方才他那么恼怒的要找容玦报仇,许是没找到云间月,又看见容玦不知道为什么同侍卫走丢了,这才挑的他下手。 听见苏知韵三个字,这下秦国公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苏大夫人更是狠狠瞪了崔姨娘一眼! 苏炜还想说什么,去被崔姨娘一巴掌拍在了背上:“你闭嘴!” 说着,她脸色一转,痛哭流涕地跪在云间月脚边,哭道:“六公主,都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教导无方……还请您看在知韵已经有了孩子的份上,不要与她为难。您要是有气,就拿妾身出气好了……妾身,妾身受得住……” “做错事的是苏小姐与苏公子,本公主为什么要拿你出气?”云间月冷笑一声,“既然苏公主不愿意道歉,那本公主的怒火,苏公子就代替苏小姐一并受了吧!” 话落,云间月抽出腰间鞭子,照着崔姨娘抽去…… 第30章 出气 说她无礼?她就无礼了!说她泼妇?她就泼妇了! 前世收敛性情,唯恐落人口舌,可却落个凄凉的下场。如今重活一世,她偏要任性妄为,当个恶人! 那一鞭子又快又狠,崔姨娘那小身板根本就躲闪不及! 关键时刻,还是苏炜反应够快,急匆匆将崔姨娘撞开,自己受了云间月那鞭子。 “啪——!” 鞭子狠狠落在苏炜脸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子。 苏炜直觉脸部一麻,接着一阵火辣辣的疼意就从眉骨一直疼到左脸。 云间月轻蔑地勾了一下唇角。 换了平时她根本就伤不着苏炜,但今日苏炜背上有伤,又被捆着双手,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云间月也是早就料到他会跳出来给崔姨娘挡这一下,所以那一鞭子才会抽向崔姨娘。 “儿啊!”崔姨娘被撞翻在地后,连忙爬起来,扑向苏炜。 等她颤抖着双手,看见苏炜脸上那道鞭伤时,差点晕厥:“脸、你的脸……儿啊!都是姨娘不好,姨娘没本事,护不住你啊……公主、六公主!您就饶了这孩子吧,他知道错了……” 云间月持鞭站在一边,神情冷淡地扫了苏炜一眼:“错?我看苏公子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错了的样子。” 宁国侯府包括老夫人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这些血腥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云间月那三个舅娘还觉得云间月这一鞭子轻了,手痒的只想抢了鞭子代替云间月。 秦国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死死攥紧双眼,红着双眼的模样,恨不能吃了云间月。 苏大夫人抬袖掩唇,看似害怕,实则在幸灾乐祸。 崔姨娘心疼得直哭喊:“他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六公主您就饶了她这一回……您、您要是出气,就朝妾身身上招呼,妾身受、受得住!” “这可是你说的!”云间月神色一凛,扬鞭再次抽向了崔姨娘! 苏炜脸色大变,再次要将崔姨娘撞开,可奈何崔姨娘死死抱住她,说什么也不让。 眼看鞭子就要落下了,苏炜连忙大喊:“姨娘你让开!” “啪——” “啊——” 伴随鞭子落下的同时,是崔姨娘的尖叫! “姨娘!”苏炜痛苦的喊了一声。 可云间月还没罢休,扬手又是好几鞭全往崔姨娘身上招呼,一时之间整个宁国侯府能听见的就是崔姨娘那杀猪般的惨叫。 “六公主……六公主饶命!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不敢了!啊——” “姨娘……姨娘你让开啊!” 接连抽了十来鞭,抽得崔姨娘皮开肉绽,整个正厅里都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云间月却没打算就此罢休,还要继续时,沉默了许久的秦国公终于开口了:“够了!” 鞭子已经抽了出去,“啪”一声落在崔姨娘身上,崔姨娘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宋老夫人“哎哟”一声,回头问大儿媳:“死了啊?” 大夫人够着脖子看了一眼:“放心,娘,还在喘气儿呢。” 秦国公脸一黑,不情不愿地冲云间月抱拳道:“六公主,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要是再纠缠下去,回头传出去,对公主名声不好吧?” 名声?那种东西早就没有了! 云间月冷笑一声:“国公爷,我父皇还在猎场,回头知道你家三小姐做的那些事,问起来,你说我该说是三小姐一个人的错呢,还是秦国公府教她的?” 秦国公脸又黑了,仿佛刚在锅底灰里滚了一圈。 他又气又怒地瞪了已经晕过去的崔姨娘一眼,喝了她的血都心了:“家里人犯的错,臣自会教育,就不劳烦公主了……” 说到这里,他愤恨地瞪着云间月,皮笑肉不笑道:“今日是来给公主道歉的,可公主却执意纠缠别的事情,回头皇上问起来,臣该如何交代?” 云间月一挑眉,听出他这是在威胁自己,若是还要纠缠此事,他就要给皇帝上折子告状了! “你尽管去。”云间月重新坐回去,天不怕地不怕地笑道,“若是有用,本公主跟你姓。” 上折子弹劾云间月? 怎么,司膳房做饭缺柴烧了吗? 老夫人听出了弦外音,又去同大儿媳说:“咱们要去告状的话,你说咱们用啥理由?” 大儿媳还没说话,二儿媳就笑了:“那就多了,什么管教不力啊,对公主不敬啊……哦对,还可以加一条来宁国侯府撒泼,吓坏了您。” 老夫人立刻捂住胸口道:“哎哟,吓死老身了。” 她们一来一回的演戏,秦国公气得脸红脖子粗,刚想跳脚,就被苏大夫人按了回去。 苏大夫人冲云间月盈盈一拜:“公主,今日确实是国公府理亏,若能让公主消气,臣妇义不容辞。” 云间月看了苏大夫人一眼,立刻就变得好说话起来:“这样吧,本公主与国公府确实有些误会,苏夫人若是不介意,回头做东请我和苏府的小姐们游船,聚在一起说不定把话开了,这误会就没了,苏夫人说是不是?” 苏夫人愣了一下,不知道云间月在搞什么鬼,半响没说话。 “怎么,苏夫人觉得这个主意不妥?”云间月神色淡淡的一点头,“那本公主没法子了,来人……” 苏夫人赶紧回神,忙不迭点头,笑道:“妥妥妥,妥得很!今日是宁国侯府做了一回东,咱们秦国公府自然也不能落下,是不是啊,老爷?” 秦国公脸色还是不大好,梗着脖子刚要说话,就被苏夫人瞪了一眼。 “妥!妥的很!”秦国公改口道。 话落,他像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一样,愤怒地甩袖而去。 苏大夫人尴尬地冲云间月笑了笑:“那公主若是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先告退了。” 云间月淡淡一点头,“嗯”了一声。 苏夫人收回笑容,给了随行而来的下人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将崔姨娘带上。 宋老夫人忧愁地又去喊大儿媳:“阿兰啊,你们怎么跟秦国公府的人一样没礼貌啊?” 三个儿媳同时站起来,笑嘻嘻道:“来来来,苏夫人咱们送你一程。” 第31章 侯府 稍晚些,云间月陪老夫人说了会话,等她睡下了,才起身离开。 “公主,最新消息,听不听?”刚从老夫人屋里出来,连镜就脸兴奋地看着她道。 屋外只有连镜一个人,青萝没在,帮云间月准备东西去了。 云间月回身将屋门掩好,随口问道:“什么事这样开心?云落凝被人套麻袋打了?” “不是四公主,是苏知韵!”连镜兴奋地喊了起来。 宋老夫人刚刚睡下,云间月怕连镜吵醒她,连忙拍了她一巴掌:“小声点……苏知韵?苏知韵怎么就被人套麻袋打了?” 白日里,苏知韵不知道是真动了胎气还是假动了胎气,宁国侯府不想背锅,请了大夫后就直接将人送回了国公府。 按理说她这会儿应该躺在床上养胎,怎么就被人打了? “没有没有!”连镜双眼亮晶晶的,一连串说,“没有被套麻袋,是被苏夫人打的!” 这下云间月更惊讶了:“你确定?” 连镜直点头:“消息都在侯府传开了,说苏夫人今日在侯府受了气,想不开,本来想找崔姨娘撒气,可崔姨娘和苏公子都有伤,她想打都没地方下手,只好让苏三小姐受罪了呗。” 云间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也是可怜,苏府没人待见她,她想给自己谋个出路,只能死死扒着朱承砚。” “哼!”连镜不高兴地说道,“她才不可怜!要不是她自己做了那么丢脸的事情,现在也不会这样,是她自己作死!” 招惹谁不好招惹朱承砚,也不看看朱承砚是谁的准驸马。 就算云间月再听苏文殃的话,苏知韵这样羞辱,最后她还是会受一番皮肉之苦。 云间月没出声,她想起上一世他父皇回京后知道了这些消息,勃然大怒,不管苏知韵已经入了朱府,连夜传旨召她入宫,差点被一杯毒酒赐死。 是脑子有坑的云间月救了她。 等云间月回屋换了身干练的衣裳,正要叫连镜去看看青萝时,青萝自己回来了:“公主,准备好了。” 云间月要去一趟钦定侯府,方才让青萝准备马车去了。 “取幕篱来。”云间月吩咐连镜一声。 连镜连忙取来幕篱替云间月戴上。 穿戴好后,云间月又吩咐青萝:“我会来得稍晚,你在屋里守着,别让人知道我去侯府了。” 她去侯府是打算看看容玦的腿,所以不能叫人发现了。 出了侯府,就见一辆不大起眼的马车候在侧门,云间月定眼一看却不是宁国侯府的马车。 她正奇怪是不是青萝弄错了,就听那车夫道:“六公主,是属下。” 云间月这才发现坐在车夫位置上的是季长随。 她愣了一下,看了连镜一眼,连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你怎么在这里?侯爷呢?” 季长随请云间月先上马车,等她坐稳后,才一边驾车离开,一边抽空道:“侯爷本是来要的,只是出门前来了客人,侯爷便遣了属下来。” 钦定侯府虽然因为容玦的事情,平时不大有人去,但这并不代表不会有人去。 云间月点点头,没在多言,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到了侯府,她带着连镜由长随引着从正门往后院而去。 云间月猜测容玦多半实在正厅招待客人,便没多问。 一路过去,见路上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看见后,云间月犹豫了一下,刚要取下幕篱,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长随回来了?” 听见这道声音时,云间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又觉得很正常。 长随回身见礼,自己也纳闷,明明都是已经绕路了,怎么还是给碰上了。 “属下现在就送长公主回府。”长随低声道。 长公主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柔柔的,听不出喜怒:“不用了,我等会自己回去……这位是?” 云间月不知道长公主是真没将自己认出来,还是装作没认出,但她本人却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叫声姑姑。 她欠了欠身,算是见了礼。 长随不动声色往旁边一让,挡在了云间月跟前,恭敬地说道:“是侯爷的一个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长公主声音还是轻轻的,但语气里多了一丝警惕,“他性子不好,屋里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见不得面的朋友了?长随,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一句话压得长随差点给她跪下来。 虽然大家都是亲戚,可云间月和这个姑姑着实不怎么亲近。 她是太后唯一的女儿,成长环境恶劣,吃过不少苦。她有没有学来太后的一身气度云间月不知道,可以肯定一点的是,从小在深宫里长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就算心思没有马蜂窝那么多,那也是比针眼还细的。 季长随那脑壳里装的就是根直愣愣的木头桩子,根本就不是长公主的对手,眼见就要败下阵来了,云间月连忙上前一步,又是一欠身。 云间月压着嗓子,细细道:“草民与侯爷并未朋友,是医者与病患的关系,只因侯爷说不能让人知道他在寻医的事情,故而才让草民晚上来拜访。” 前世云间月嫁给朱承砚后,府里的事情都不归云间月管,朱承砚也除了需要她的时候,基本也不会出现,她闲着无聊跟着人学过医,还学过伪音。 医术学得不怎么样,伪音倒是学得惟妙惟肖,一开口,连季长随和连镜都愣住了。 长公主似乎也愣住,她探究的目光从云间月身上扫过,轻轻道:“师从何处?” 云间月压着声音道:“鬼医颜浔。” 鬼医鬼医,只听这个称号就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行踪不定,来去自如,治病随缘。高兴了分文不取,不高兴了坑得病人倾家荡产也不是不可能。 但云间月更喜欢他另外一个身份,太子座师颜回。 说白了,就是在太子府吃闲饭的。 本事有,就是懒成蛇,不爱动脑子。当年三皇子动手的时候,他正好不在大梁,去了大周,不然三皇子不会得逞。 “原来如此,看来是本公主眼拙了。”长公主轻轻一笑,不及眼底,对长随道,“你们去吧,别让侯爷等急了。” 第32章 医治 长公主要走,长随可不敢就这么让她一个人独自离去,匆匆交代云间月一声,便去送长公主了。 “行了,你回去吧。”上了马车,长公主笑容和煦地看着躬身站在马车边长随,轻轻道,“我不管那丫头是不是什么鬼医的徒弟,他若是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这个“他”指的是容玦。 长随听着长公主这语气,虽然柔和还带着笑意,可他背上却硬生生起了一层白毛汗。 “是!”长随将腰弯得更低了。 长公主这才满意的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回府。 随侍上前替长公主捏着腿和肩,小声道:“主子要是不放心,奴婢吩咐人去查查这丫头?” “不用。”长公主揉着眉心,声音里多了丝冷意,“我一眼就认出她是谁了,那身影像极了她母后,我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随侍一愣,猛地反应过来长公主说的是谁:“您说……六公主?” 想起方才在侯府时,容玦说的那些话,长公主便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前些日子入宫给母后请安,她提过一句云间月的事情,我当时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这小丫头怕是真的觊觎那位置!” 随侍想不通,拧着眉道:“那与侯爷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沉声说:“母后爱屋及乌,将他当亲孙子疼,云间月想要母后手里的势力巩固她大皇兄的地位,自然得想法子接近。只是,本公主纳闷,她是怎么知道那孩子的身份的?” 长公主想不通,随侍自然也想不通。 毕竟这是一桩秘辛,不该知道的人都死了,剩下活着的一个个咬紧了牙关,捂掩了嘴,连做梦都担心说了梦话。 “那……要禀报太后吗?”随侍试探着问道。 闻言,长公主偏头扫了随侍一眼,沉吟片刻后,压低声音道:“不……暂时不了。他的腿始终是我心坎上的一道伤,若云间月真能治好,哪怕她有一天真要造反,我也会给她递刀!” 说着这话时,长公主手心一紧,缓缓握拳,清冷的目光之中就多了一丝狠意! 随侍没说话,默默垂下了头。 * 钦定侯府。 长随去送长公主后,云间月就自己摸去了后院。 她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了一阵,总算是找到了瘸腿的侯爷。 侯爷正在擦拭一件武器,深情的模样,好似怀里抱着的不是冷冰冰的兵器,而是温软可人的小娇娘。 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抬头,皱眉不悦道:“怎么这么久才到?” 云间月取下幕篱递给连镜,让她在外头守着:“碰上长公主了。” 听声音不对,容玦总算是将目光从“小娇娘”身上挪开了,偏头见只有云间月一个人,皱眉道:“长随呢?” 说话间,云间月已经进了屋,眼珠一转便兴致缺缺的收回了目光:“去送长公主了……怎么你府上这样冷清?” 她也没同容玦客气,随意坐下了。 容玦自己推着轮椅从乌木象纹翘头案后面绕了出来:“我不喜被人盯着……喝什么?” 云间月偏头看着容玦,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片刻后,想起什么似的摆摆手:“算了,不喝了……手拿来,本公主先给你号一号脉?” 容玦挑了挑眉,倒是没说什么,乖觉地伸出了手。 云间月像模像样地搭上容玦的腕脉。 许是因为很久没有认真舞刀弄枪,又常年困在轮椅上的关系,他皮肤有一种病态的白,体温也比常人要低,云间月指腹落上的那片刻,觉得自己自己碰的是块冰。 她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看容玦一眼。 容玦倒是镇定,淡淡问道:“如何?” 云间月没出声,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收回手,装得一脸惭愧:“哦,我看不出来。” 容玦:“……” 他竟然半点都不意外。 “那你该如何给太后交代?”容玦将手收回,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本侯若是没猜错,你是拿本侯的腿同她老人家做了交易吧。” 小心思被拆穿云间月也不觉得愧疚,只慢腾腾地将荷包从腰间取了下来:“我学艺不精,没给多少人看过病,只探出你脉象不稳,时而起伏不定,时而平稳,时而又察觉不到……这种脉象我没见过,可能我师父知道,等他回来了我问问。” 说到这里,云间月一股脑将荷包里的药材倒在了小几上,想起什么似的偏头问容玦:“你是不是知道原因?” 容玦点了点头,神色很冷淡:“知道。” 云间月一直没转眼,容玦说这话时眼中的讽刺她也看见了。 没由来的,她忽然想起了前世从别人嘴里听来的那些闲话。 云间月眉心一动,心里竟诡异地生出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来。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云间月说完就后悔了,立马改口道,“我就是说说,你好像也不怎么方便……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看什么,去给本公主倒杯水来!” 解释到一半,云间月就看见容玦正看着她笑,笑容自他嘴角荡开,延伸至眼梢,像被大雪覆盖多日后终于绽放的梅花,冷冽之中带着属于他自己的柔情。 云间月耳根一下子就红了,顿时恼怒地踹了容玦一脚! 她这样着急忙慌解释的样子,倒是和平时那个支着八条腿横着走路的六公主不太一样,竟然让容玦莫名觉得有趣。 “去哪?”容玦也不生气,任劳任怨地推着轮椅去给云间月倒了杯水,“找你师父?能把你教成这幅模样,我看你师父不是庸医,就是神棍!” 云间月瞪他一眼,没接话。接过水杯往小几上一扣,加了方才她从荷包里倒出来的药材进去。 那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奇特的很,在水里泡了一会儿之后,那被放凉的水渐渐的从透明变了深红,像血一样,诡异的很。 云间月把那杯“血水”递给容玦,挑衅地看着他:“喝了。” 容玦这人疑心病中,看见这杯“有毒物质”,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泼在云间月脸上。 云间月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他泼自己一脸,而是看着他接过茶杯,一句话没说,仰头喝了。 第33章 仓惶 喝完了,容玦重新将杯子放回小几上,挑剔道:“难喝。” 云间月复杂地看了容玦一眼,干巴巴道:“你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不会的。”容玦神色从容,镇定地分析道,“你还要巴结太后,毒死我只会对你百害无一利。当然了,除非你蠢得像头猪。” 云间月无力同他争吵,将剩下的药材重新包起来递给容玦:“我不知道你中的什么毒,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刚才给你喝的那种能解百毒,但你中毒已深,而且全淤积在腿上,一时半刻无法全部排出。” 等容玦接了药材,云间月也准备站起来告辞:“方才给你那些药你回头让人熬成水泡脚,两日换一次药,泡出黑水就成……剩下那些药材只够泡一回,三日后我寻来了药材再叫人送来。” 这时,云间月已经走到门口了,没听见容玦回答,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咬了咬唇道:“抱歉,我现在不能将药方给你。” 因为前世的遗憾,她是真心要医治好容玦的双腿没错。可以这一点愧疚,和她的复仇比起来就轻多了。 再怎么说,在盖棺定论之前,她总得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这条路这么艰辛,还只有她一人走在这布满荆棘的路上,万一哪天她扛不住失败了呢? 容玦了然,并未点破云间月那点小心思。 可知道归知道,心里能不能释然又是一回事。 听了云间月那句抱歉,他的心就跟着往下一沉,几乎莫名其妙地恼怒起来。 自己方才喝下那药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他的信任? 容玦情绪反差太大,云间月立刻感觉到一股阴风直面扫了过来! 她一惊,条件反射地想往后退开,躲掉直面而来的危险。 可她刚刚一动,腰间就是一紧,一股冷冽的属于梅花的清香一下子就钻入了云间月的鼻腔里,冷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砰——” 容玦长袖一甩,屋门应声而上。 守在外面的连镜顿时炸毛,跳起来就要去挠门:“公主——唔!” 紧张的叫唤还没成形,就被送完长公主急匆匆赶回来的季长随给捂住嘴拖走了。 屋里,云间月回神时,她已经被容玦压在了案几上。 这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两人还挨得极近,容玦吐出来的呼吸尽数喷在她颈子上。 云间月心里徒然升起一丝恐惧——那是前世死前被朱承砚和云落凝一刀一刀刻在骨头上的恐惧,她害怕跟人这样近距离接触! 她不受控制哆嗦起来,整张脸更是一下子没了血色,嘴唇都在颤抖:“放、放开!” “你怎么怕成这样,本侯还能吃了你?”容玦也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心里有些郁闷。 云间月没吭声,猛地一把将容玦从身上推开,接着翻身从案几上滚下去,又踉跄地开门逃出屋子,在廊下撕心裂肺的呕吐起来。 容玦:“……” 侯爷的脸又黑了。 他一身戎马,即便最后身陷残疾,不得不困在这小小的轮椅上,可被他这张脸给迷惑的小姑娘依然能从侯府排到护城河去。 云间月还是头一个见了他,恶心到呕吐的地步。 容玦不肯认云间月是被他恶心到了,心情郁结地落回轮椅上,好心地给她倒了杯水端出去。 外头云间月在干呕——晚间她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方才一番折腾,苦胆水都吐出来了。 “本侯魅力这么大,能把你迷到头晕恶心想吐的地步?”容玦递上水杯,想安抚安抚她。 谁知手才刚刚接触到她的背脊,云间月整个人就是一僵,紧接着跟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窜出老远。 容玦伸着手,尴尬地僵硬在半空。 云间月面容惨白,知道容玦在生气,也不顾不上解释,匆匆道:“我今日身子不适,就不叨扰侯爷了。三日后我会让人将药材送来,告辞!” 话落,转身就要仓惶离开时,正好碰上挣开长随追回来的连镜。 “公主,您没事吧”连镜看云间月脸色惨白,还以为被容玦欺负,连忙回头瞪了替她瞪了容玦一眼。 “没事。”云间月接过幕篱重新戴上,语气冷静得可怕,“我们回去。” 幕篱周围的皂纱很长,一下子就将云间月整个人裹住了,不仅看不见面容了,连身形都模糊起来。 容玦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手里的水杯,半响才道:“太晚了,你亲自送她们回去,见了她们安全回了宁国侯府才准回来。” 话落,他推着轮椅回屋了。 长随本能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什么都没问,只按他吩咐将云间月主仆送回了宁国侯府,见她们回屋歇下后,才离开。 云间月这个晚上没休息好,前半夜在侯府斗智斗勇,后半夜做起噩梦来,惊醒后就怎么也睡不着,瞪着眼一直天亮到连镜和青萝端着热水进来替她梳洗都不曾合眼。 强打精神陪老夫人用了膳,就被宋府几个表姐妹和表兄弟们拉着去郊外骑马。 刚出门,就碰上了一早就等在侯府外的朱承砚。 宋府的小姐公子们一向没那些规矩,嘻嘻哈哈同朱承砚打招呼,年纪最小,也最没心机的宋漓漓一口一个表姐夫叫得朱承砚一会儿享受,一会儿膈应。 “公主昨日没休息好?精神怎么这样差?”朱承砚脱离宋漓漓,凑到云间月身边来。 云间月瞄了他一眼,忍着恶心露出个亲切地笑容来:“我没事……你别同我们一群姑娘厮混在一起,去与我那些表哥表弟多接触接触,他们都是上过战场,对你有好处。” 话落,她再不愿意多开口,摆摆手,自顾自骑着马走远了。 朱承砚犹豫了一会儿并未跟上,转头缀上宋府的公子们。 他应付人只有一套,宋府的人也没心机,没一会儿就混熟了。 远处云间月瞧见这一切,挑着唇角冷哼了一声。 “月儿表姐!” 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云间月一回头就看见宋漓漓骑着马追上来了,身边还跟着二小姐宋漓潇。 “漓漓,漓潇。”云间月同她们打招呼。 宋漓漓鬼精灵一样凑上来,小声道:“月儿表姐,你和容侯爷很熟吗?我昨晚看见你去钦定侯了!” 第34章 心思 云间月一震,险些从马上摔下去! “你说什么?”云间月稳了稳心神,戏谑道,“小漓漓,表姐没欠你钱吧?你这样冤枉我做什么?” 虽然她和容玦之间没什么,但若是叫心有人知道她在帮容玦治腿的事情,必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更何况她和朱承砚还有婚约在。 宋漓漓一双杏眼乌溜溜的转:“可是我真的看见了啊。我认得他身边的侍卫季长随,我亲眼看见他在侧门接你。” 云间月摸摸宋漓漓的头,笑眯眯道:“许是你看错了,容玦虽然和大皇兄交好,可我们确实没什么交集。” 她若是咬紧牙死不承认,宋漓漓也奈何不了。 “不可能看错吧,我眼神很好的。”宋漓漓挠挠头,坚定地看着云间月道,“昨晚我碰上的那个人虽然带着幕篱,看不见容貌,但我还是觉得是你!” 云间月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我昨日伺候外祖母歇下后,就回屋睡了,根本没离开过侯府,不然你去问跟着我那俩丫头?” 宋漓漓眼中立刻带上了失望。 她就是从连镜和青萝没得到答案,才又来纠缠云间月的。 大了宋漓漓三岁的宋漓潇遛着马上前,笑道:“月儿表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人自从去岁上元节在长安街见过容侯爷一回,从此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见个人多和容侯爷说句话,她就要疑神疑鬼的。” 宋漓漓被踩中尾巴,立刻大喊大叫起来:“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话!我我我、我才没有多和他说句话!” “话都说不明白了,还说没有?”宋漓潇逗她,“你看你,脸都红了。” 宋漓漓心虚,顶着一张通红的脸,恼羞道:“哼,我去找表姐夫,不和你们玩了!” 话落,调转马头,朝她几个哥哥们跑去了。 听着她们姐妹俩的对话,云间月心里一惊,问道:“她真喜欢容玦?” 其实是多此一问,宋漓漓一提起容玦的时候,脸都会红,这样娇羞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 云间月心情复杂。 宋漓潇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心细如发,仔细看了看云间月的表情,心里不由一突。 “月儿,方才漓漓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宋漓潇紧张道。 云间月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片刻后又失笑道:“什么真的假的,我与容玦确实不熟……我只是担心漓漓那丫头被表面迷惑了,容玦那人心思叵测,喜怒无常,并非良人。” 宋漓潇还是不放心:“你既然说与他不熟,又怎么会知道他心思叵测,喜怒无常?” 云间月及时甩锅:“大皇兄同他感情好,听他说的。” “这样啊。”宋漓潇不疑有他,点点头道,“我并非怀疑你与容玦之间有什么不能让漓漓知道,我只是担心你。” 云间月没吭声,偏头看向宋漓潇,见她脸上确实是不加掩饰的担心。 “宋府的人都觉得朱承砚配不上你,但皇上圣旨已下,你们的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宋漓潇神情严肃地看着云间月,“若你与容玦之间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我怕会成为你们夫妻间的阻碍。” 换了前世,宋漓潇这样提醒,云间月可能还听得进去。如今重生而来,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云间月根本就不在乎。 反正她和朱承砚,一个不是真心想嫁,一个不是真心想娶。 但宋漓潇的担心是真的。 云间月心里一暖,真心道:“表姐放心,我与容玦之间以前没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 宋漓潇这才松口气,收起严肃的神色道:“你心里有数就好……走,咱们去赛马!恒哥今日被困兵部来不了,回头咱们去他跟前嘚瑟,美死他!” 云间月答应一声,一夹马肚子追了上去。 嬉闹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等乘兴而归时已经是傍晚了。 云间月正接过青萝递来的手巾擦手上的汗,就听外面连镜道:“公主,朱大人来了。” “嗯,让他进来。”云间月对青萝点点头,青萝便退了出去。 过会儿,朱承砚就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她见云间月头发额前碎发被头发打湿了,便自然而然地拿出手巾要去替她擦拭。 两人一靠近,云间月胃里立刻翻腾起来,小腿一抽,险些控制不住一脚将朱承砚踹出去。 云间月僵硬地笑了笑,装作很自然地去接他那块手巾:“我自己来,你先坐。” 朱承砚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了云间月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将手巾递给云间月,依言坐到一边。 马车动了起来,启程回京。 云间月将头发擦干,也没将手巾还给朱承砚,收进衣袖里:“我听说你和苏三小姐的婚期已经定下了?” 朱承砚神色一变,不知道云间月这话是什么意思:“公主放心,就算她入府了,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 “别紧张,我不是要问责你,”云间月在心底冷笑,脸上却装的深明大义,“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父皇还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何况是你?” 之前云间月大闹凤仪宫,要将苏知韵打死,朱承砚心里恼恨不已。如今云间月“深明大义”要接受苏知韵了,他反而不舒服起来。 他看着几云间月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忍不住道:“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负你。” 云间月看了朱承砚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前世你也曾这样说绝不负我,会爱我一辈子,可成亲三年,除了利用便是欺骗,最后还让我含恨而终。 可惜,这一世,是我要负你了。 “我信你。”云间月佯装娇羞地垂下头,遮住了眼中的狠厉,“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见她这样,朱承砚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回头等三小姐的孩子生下来了,便交给你来抚养,让她叫你母亲。” 云间月轻轻笑:“不了,孩子是三小姐的还是让她自己养好了。我方才与你提起她,是想让你挑个日子咱们三个一同却游湖,让坊间也知道,我们三个感情很好,并没有像他们传的那样不合。” 第35章 游湖 朱承砚疑心病重,一听这话就怀疑起云间月的用意来。 “她身份低微,不配与公主一同游湖。”朱承砚冷哼一声,脸上全是装出来的厌恶。 云间月只当看不懂,轻轻道:“以后进了府,大家就都是姐妹,哪里就低微了?” 朱承砚冷冷道:“在臣眼中,她给公主提鞋都不配。” “可坊间那些传言实在难听,有辱本公主名声。”云间月突然道,“你这般不愿意我与她相见,难道是担心我害她?” 说到这里云间月脸上恰到好处的多了一点愤怒和恼恨,朱承砚一时辨不出真假,心里不由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臣……不是这个意思。”朱承砚咬着牙道,“臣只是担心她对公主不敬。” 云间月冷哼一声:“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话落,她不给朱承砚说话的机会,蛮横道:“我不管,反正我明日要去太阴湖,你若是不带她来,那以后也不用来见我了!” 她单方面结束话题,朱承砚几次开口都没等来回应,最后只能答应会带苏知韵一同前去,她这才给了个笑脸。 回了宁国侯府,云间月洗漱一番,正要去陪宋老夫人用膳时,侯府的下人就送来一方请帖。 她接过来一看,才发现是秦国公府送来。 上次桃花宴苏宋两家虽然闹了个不愉快,但对其他公子小姐来说却是相当满意的,让宋府在其他世家大族之间好生威风了两天。 苏大夫人个性要强,自然看不惯宋府爬到苏府头上去,云间月那天只是回去一提,她便准备了这游湖宴。 “宋家姐姐们怎么说?”云间月问送请帖来的下人。 那下人笑了一声:“小姐们让奴才去回话,就说‘没兴趣,滚’。” 宋府的小姐们个个都是性情中人,看不惯苏家的人,便不会和他们往来,连面子功夫也不给。 不像苏府,为了面子,会赏脸来桃花宴。 “我知道了,”云间月将请帖放在一边,“你去回了话,就说本公主会如约参加。” 下人应了一声,就恭敬退出去了。 第二日,云间月独自从侯府出发去了太阴湖。 她去的晚,到时太阴湖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小姐公子们,云间月遥遥一看,见到了几个脸熟的。 云落凝还是一身盛装,被几个小姐公子们围着,别提多耀眼。 云间月没兴致跟他们一起,带着连镜和青萝上了船,寻了人少的地方躲清静。 今日天气倒好,太阴湖面泛着氤氲雾气,好似带了一层朦胧的面纱,莫名梦幻起来。 云间月在船上转了一圈就没了兴致,让船上随侍的人搬了桌椅放在甲板上。 甲板上人正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云间月一出现,他们噤声了。 一个个神色古怪地盯着云间月看。 云间月坐在椅上岿然不动,随他们看,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这时,眼前一黑,光线被人挡去了:“六妹妹,你要来怎么也不和姐姐说一声?我们好去侯府接你啊,不然你一个人好冷清啊。” 是云落凝。 云间月心情顿时不好了,冷冷道:“你要呱噪上找别人呱噪去,别来打扰本公主的清静。” 云落凝就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同身边的人说:“没办法,六妹妹就是这个脾气,父皇疼爱她,我也不敢苛责她。” 这是间接在骂云间月恃宠而骄。 边上连镜柳眉倒竖,青萝慢了一步,没能拦住她。 “四公主哪里是不敢苛责啊,”连镜笑嘻嘻地看着云落凝,“是根本就没资格苛责。” 云落凝眼中怨恨一闪而过,随即就委屈上了:“连镜,你怎么能这样说?” “就是,果然是什么样主子就什么样的奴才,神气什么?” “再神气也不过是个狗奴才,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也不看看饲养她的主子是谁啊?孤零零一个人,不狂吠两声,别人怎么会注意到她们?” “连镜,给我张嘴!”云间月伸长腿,目光从跟在云落凝身边的小姐们身上掠过,冷冷道,“我乃大梁第一嫡公主,几时轮到你们这群贱婢议论了?!” 连镜一撸袖子,几步上前,揪住方才那个说话的小姐,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只听得一声脆响,打得众人鸦雀无声。 云间月仰头,看向云落凝那张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对那些小姐道:“神气?本公主神气了又如何?倒是你们,一个个自诩大家闺秀,名门之后,却公然议论嫡公主,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被打的小姐委屈不已,眼底噙满了怨毒。可又因为云间月身份高贵,奈何不得她,不得不咬牙忍了。 “你恨我做什么?”云间月将那小姐的怨恨收进眼底,冷笑道,“自己没脑子被人当枪使就算了,本公主大发慈悲让你记住教训,你应该跪下来磕头谢恩才是!” 来游湖的小姐公子里,不乏有聪明的,自然听出云间月暗指的是谁,也清楚那小姐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谁没看见云间月来时谁也没打扰,自己坐在一边欣赏她的风景,是云落凝带着她们去打扰人家清静,怪谁呢? 容玦慢腾腾地上船来时,见到的又是云间月耀武扬威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鄙夷道:“这人是一天不打人就活不下去了吗?粗俗不堪!” 长随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道:“那你说话的时候倒是先将翘起来的嘴角按回去啊。” 说话间,云间月三言两语就已经将仇恨值拉倒了云落凝身上去了。 她深藏功与名地站起身,耀武扬威地推开挡在前头的云落凝,转身就走。 谁知这一转刚好就看见了容玦。 那人白衣胜雪,面容清隽,唇边似乎还噙着笑意,端的是孤傲绝尘,举世无双。 云间月脚步一顿,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心里不由懊悔:“早知道容玦也回来,今日就不来了!” 正巧,这时朱承砚带着苏知韵登船了。 云间月咬咬牙,冷着脸上前,径直与容玦擦身而过,迎上朱承砚:“你们可算来了,我等了你们许久。” 第36章 做戏 只要云间月不恶声恶气地说话时,她的声音其实很好听。 就像在寂静的山谷里响起来的铃铛,空灵悠远。 可她好言与人说话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大多时候都是恶言恶语,让人一听就觉得此人粗鄙,在不愿意细听她真正的声音。 与云间月擦身而过的瞬间,容玦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漏了出去,明明无关痛痒,却又是无法忽视的惦记。 容玦皱了皱眉,偏头扫见朱承砚将云间月的手握在了手里。 而不久前才将他推开的人,竟也没将手抽出来,还言笑晏晏,开心的很。 容玦一颗心沉入谷底,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狠戾。 这一切都被季长随看在眼里,他不由幸灾乐祸地感叹一句:“六公主和朱大人感情真好啊。” “与我何干!”容玦冷哼一声,自己推了轮椅离开。 季长随耸耸肩,连忙跟了上去。 他一点都不想问他,既然和他无关,干什么还要那么生气。 察觉到身后的人已经走了之后,云间月才松了口气。 她不动声色将手从朱承砚手里抽出来,藏在衣袖里狠狠擦了擦一番,又忍着恶心细声细语对苏知韵道:“知韵妹妹,上次是我对不住你,你就不要同我生气了吧。” 苏知韵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朱承砚,朱承砚没理她。 “臣女不敢。”苏知韵垂下头,咬着牙小声道。 云间月哼笑了一声,将苏知韵扒拉过来,亲切地扶着她笑道:“我看你气色不好,正好我哪里有些补品,回头就叫人给你送去。” 她自然地拉着苏知韵在船上慢慢走,说说笑笑,惹得其他人频频侧目,几乎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没看错吧,那真是六公主和苏知韵?” “奇怪,这两个人怎么走在一起,吃错药了?” “这六公主还真能忍,苏知韵和朱承砚这么羞辱她,她竟然也能咽下这口气。” “要我说,还是苏知韵手段高明,不然咱们今日也看不见这一出好风景了,哈哈哈……” 零零碎碎的讨论声飞进云间月和苏知韵耳朵里。 苏知韵脸色霎时一白,红着眼眶,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苏家人都爱装可怜,云间月早就见怪不怪,垂着头将苏知韵遮在眼底恨意看得一清二楚。 这人最可恨的不是扮可怜装柔弱,而是拿柔弱迷惑人,然后趁敌人麻痹的时候,狠狠在她胸口给上一刀! 前世她和云落凝狼狈为奸,暗地里将她的坐胎药换成落胎药不说,最后还在里面加了别的药物,配合着朱承砚演了一出捉奸的好戏! 所以,现在云间月听着旁人对她的辱骂,也不会生出半点同情来。 “知韵妹妹,你没事吧?脸色怎么白成这样?”云间月挽住苏知韵的手,故意提高声音道,“许是这里风大……承砚,我陪知韵妹妹去船舱里坐坐,你随意。” 朱承砚刚想提出送他们过去的话,余光里就见云落凝暗中做了一个手势。 他一顿,赔笑道:“好,我就在外面,有事就让连镜和青萝叫我。” 云间月点点头,与连镜一左一右地扶着苏知韵往船舱去了。 朱承砚目送她们走远之后,脚步一转,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船身晃了一下,缓缓往太湖中央而去。 秦国公府家大业大,苏大夫人又争强好胜,以至于今日包下的船只都足够大,足够宽敞。 朱承砚在人前晃了一圈,确定无人注意自己后,便晃进一间休息室。 “你怎么才来?”休息室里,云落凝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她见了朱承砚便嘟着嘴,不大开心:“你来就算了,怎么还带着苏知韵?” 苏大夫人根本就不待见苏知韵,这次游湖都没打算带上她。 云落凝原以为不会见到此人,没想到一转眼朱承砚就带着她来了,更关键的是云间月还对她十分友好。 气得云落凝险些咬碎了满口贝齿。 朱承砚听出她语气不善,心里也不舒服,开口时语气就重了些:“我能有什么办法?云间月要我带她来,不带她来就让我以后别去见她!” 听了这话,云落凝一愣,很快又迎上去装委屈:“我……我就是看见你护着她,心里不舒服,你别生我气。” 云落凝很聪明,即便不是真心喜欢朱承砚,也知道孰轻孰重。一见朱承砚生气后,就赶紧低头去哄,往往一撒娇,朱承砚心就软了。 果然,现在云落凝只是说了一句软话,朱承砚心里那股焦躁就没了。 他握着云落凝的手道:“我没生你气,我只是想不透云间月要做什么。” “不能让她们走那么近!”云落凝狠心道,“必须让她们不睦,否则有朝一日云间月知道苏知韵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别急,让我想想。”朱承砚想起方才云间月的笑容,有些迟疑。 云落凝却不知道这些,依偎着朱承砚道:“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朱承砚心神不宁地问道。 “要么杀了苏炜嫁祸给云间月,要么……”云落凝温柔轻笑间说出的却是要人命的话,“要么杀了崔姨娘,嫁祸给云间月!这是苏知韵最在乎的两个人,只要杀了他们,苏知韵一定与云间月不共戴天!” 朱承砚心里一惊,低头看向云落凝,发现她表情温柔,脸上却满是说到杀戮时的兴奋。 没由来的,朱承砚觉得自己怀里的抱着的人很陌生。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朱承砚咬着牙道。 云落凝神情一顿,抬起头看了朱承砚一眼,轻飘飘道:“承砚,你舍不得了。” 朱承砚神色一慌,急忙否认:“我没有!” “没有就好。”云落凝心往下沉,语气并不轻松,“你最好舍得,否则坏了三皇兄的好事,后果你知道!” 朱承砚沉下声音:“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过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离去。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些话早就已经落入了云间月耳里。 她看了眼脸色惨白如纸的苏知韵,好整以暇地笑了一声:“苏知韵,你现在可以告诉本公主,你怀的是谁的孩子了吧?” 第37章 出路 苏知韵脸色苍白地看向云间月,嘴唇没有半点血色,止不住直哆嗦。 云间月接过青萝递来的碧螺春,轻轻呷了一口:“你若是说了,本公主说不定能为你讨个公道,你若是不说……那本公主只好像那对狗男女说的那样,不会善罢甘休了!” 苏知韵瘫在椅子上,只觉得两眼昏花,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被云间月带到这里的,也忘了自己方才听见朱承砚和云落凝说的那些残忍的话。 她脑子里嗡嗡响,只记得与朱承砚认识那天,这人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的模样。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做戏吗? “为什么?”苏知韵抱住头,崩溃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啊!” 云间月笑而不答,慢慢品碧螺春,就像看不见苏知韵的痛苦一样。 青萝好心给她倒了杯温水,替云间月道:“因为你在国公府毫无地位,因为你娘无依无靠,最好拿捏。” “当然了,除了这些原因外,还有个原因便是你自己愚蠢!”云间月接过青萝的话,“蠢到连虚情假意都分不清,心甘情愿沦为他人棋子,被其利用!” 就像前世我的一样。 苏知韵彻底崩溃了,红着眼眶喊道:“我没有——是你!云间月,一定是和你!是你故意算计我们……” 云间月冷笑了一声,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苏知韵,本公主要你命,只需要禀告父皇一声便是,何必大费周章?” “你想扳倒皇贵妃……对!你就是想扳倒她,所以挑拨我和砚郎……”苏知韵自以为聪明地说道,“我现在就去告诉砚郎,我现在就告诉你做的这一切!” 说着,她踉跄地站起来就要开门出去。 云间月悠闲地喝着茶,并不让青萝和连镜拦着。 只是在苏知韵的手快要挨到门的时候,轻飘飘地说道:“我是无所谓,但是你姨娘和苏炜呢?他们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苏知韵手一抖。 她红着眼看着眼前的木门,只要伸手一拉,就能打开,可她却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去将门拉开。 云间月脚尖点着地板,笑容可掬:“因为你的莽撞,他们就得丧命,何其无辜啊。” 闻言,苏知韵一抖,猛地往后腿了两步。 过了一会儿,她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还是怎么样,颓废地重新坐下。 “我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我以为……”苏知韵抬起头看着云间月,无奈苦笑,“我以为是砚郎……是朱承砚的。” 以前云间月不知道,如今看来这怕是朱承砚惯用的伎俩。 “别说是你,就怕本公主与他成亲也逃不过。”云间月压着厌恶,冷声道,“哼,他得为云落凝守身如玉呢!” 想到前世遭遇的那些事情,云间月胸口便腾起一股怒火,恨不能杀了这对狗男女泄愤! 苏知韵还是头一次见到云间月这样阴狠的模样,吓了一跳:“公、公主?” 云间月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三小姐,你是聪明人,要想保命,你只能依靠本公主。” 苏知韵咬着牙,没出声。 “若到时候本公主将这些事情告知父皇了,苏家的人不会保你,朱承砚更不会。”云间月端过茶盏,与苏知韵分析道,“至于云落凝母女,他们更没有保你的理由。除了本公主,谁都恨不得你去死。” 苏知韵苦笑一声:“六公主,你难道就恨不得我去死吗?” “不,你误会了。”云间月轻轻浅笑,“我是恨不得你生不如死!” 苏知韵脸色又是一白,警惕地看着她。 “不过,你放心,我现在需要你这个眼线,不会让你这么快就去死。”云间月抛出橄榄枝,“而且,我若是要杀你,那也只杀你,你姨娘和苏炜,我不会动他们一根头发,若是你不听话……那本公主就没办法了。” 她话里话外都是威胁,苏知韵根本就没路可选。 何况她自己也清楚,如果她不与云间月合作,今日只要出了这道门,明日她就会被卖给云落凝或是朱承砚。 “苏小姐是聪明人,好好想想吧。”云间月放下茶盏,起身离开,“等你想好了再告诉答案也不迟。” 青萝早就等在了门口,一见云间月要走,便替她打开了屋门。 那时,云间月一只脚都已经跨出去了,忽然听苏知韵坚定道:“六公主要臣女做什么?” 云间月弯着唇角轻轻一笑,头也未回道:“回家好好养胎。” 留下这模棱两可的六个字,她就走了。 苏知韵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口后,紧绷地肩膀徒然一松,整个人脱力般的摔回凳子上。 她双手拢着肚子,咬着牙喃喃道:“孩子,你放心,娘亲一定好好为你谋个出路!” 此次游湖,云间月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游玩,本来就是为了策划让苏知韵知道云落凝和朱承砚之间那些肮脏事。 云落凝想看到的云间月和朱承砚感情“和好如初”,一旦知道云间月和苏知韵走得太近,必然会自乱阵脚,肯定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私下里约见朱承砚。 而云间月只要让青萝跟着云落凝,看着她去了哪里,到时候她们再跟过去就行了。 “太阴湖已经不好玩了,准备撤。”云间月远远地看了眼混在人群里有说有笑的朱承砚和云落凝,吩咐青萝道,“去准备小船,咱们就以三小姐身子不适为由先一步离开。” 青萝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回来告诉云间月已经准备妥当。 连镜也将苏知韵接了过来,两人一碰头,苏知韵便立刻装作不适的样子,软软的靠在连镜怀里。 云间月留下青萝应付朱承砚,自己先一步带着苏知韵走了。 等朱承砚听说后要追上来时,她们已经上了岸上的马车。 做戏做全套,云间月体贴入微地将苏知韵送回秦国公府,又请了大夫查看,确定没事了,方才告辞离去。 上了回侯府的马车,云间月疲惫地叹了口气:“也难为朱承砚每次看见本公主都能将演戏演得这么出神入化,还不累……” 连镜笑了一声,刚要说话,就觉背上一疼,接着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38章 刺杀 云间月一惊,连忙伸手将她接住:“连镜,你……” 她摸到了一手的血……。 云间月猛地睁大了双眼,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马车骤然一停,紧接着车帘被人从外面撩开,一个黑衣蒙面人出现在云间月眼前! 这人手里拿着长刀,刀尖儿上还在滴血。 云间月一撇那血,心底不由一沉:“你们是什么人,连宁国侯府的马车也敢拦截?!” 她将连镜拖过来护在身后,心头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马车停了下来,恐怕车夫已经丧命。 外面还有打斗声传来,多半的是她那三个暗卫已经跟这些杀手纠缠到了一起。 她那些暗卫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这会儿还没脱身,要么是对方人太多,要么就是这些人身手了得! “要你命的人!”那人一声怒喝,提着长刀就朝云间月面门砍去! 马车里狭窄无比,云间月还要护着连镜行动不开,那人自然也行动不开,提刀砍过来时,刀卡在了马车顶上…… 那人骂了一句什么,云间月抓准时机,一脚横扫过去! 托马车狭窄的福,那人躲闪不开,被云间月一脚撂倒,直接从马车里摔了出去。 这时,外面一声马匹的嘶鸣,马车跟着一晃,重新跑了起来。 云间月一些不查,一头栽出去,堪堪倒在车辕上。 “公主快走!”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 云间月这才发现,根本不是车夫在驾车,是马匹疯了一样在乱跑。 她连忙爬起来,一把抓住缰绳,强行调转方向,朝人多的街上跑去…… 对方看穿了她的意图,为了让她死在这寂静的巷道里,追杀的人陆陆续续撵了上来。她脸色苍白,唇上更是毫无血色,脸上和衣服上不知沾了谁的鲜血,刺鼻的腥味钻进鼻腔里,难闻得要死! 云间月不敢松开缰绳,也不敢回头,驾车马车横冲直闯。 不料这时,前面岔路口突然飞出来一辆装着酒水板车挡住去路,云间月一时没刹住,直接撞了出去! “轰——”一声巨响,她从车辕上飞出去,砸到了地上。 马车和板车撞到一起,直接翻了。 云间月顾不上还在马车里的连镜,咬咬牙爬起来就要跑时,十几把明晃晃的长刀直接朝她砍了过来! 她措手不及,躲也来不及,下意识抬手去挡——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云间月放下手侧目看去,只见眼前的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们身上的伤口都很简单明了——被人从后面用利器划断了脖子! 对方手段利落,脑子还连在脖子上,鲜血却已经喷洒了出来,却一滴都没落到云间月的衣摆上。 “长随,怎么是你?”云间月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一身狼狈,衣服上混着污泥和血水,肮脏又难闻。 季长随收刀入鞘,笑嘻嘻冲她道:“侯爷让我说路过。” “受伤了?” 一股清冽的梅花香自身后传来,云间月猛地回头,就见容玦朝她伸出了手。那手纤长干净,骨节分明,连茧子多没有。 她愣了愣,猛然想起那天晚上与容玦接触后发生的那些尴尬事情,耳根顿时就红了。 “多谢侯爷相救。”云间月笑了笑,自己从地爬了起来。 容玦脸一沉,眸光里一闪而过的不悦。 他冷哼了一声,推着轮椅与云间擦身而过,问季长随:“如何?” 他们说话的功夫,季长随已经将那十几具尸体都检查了个遍,从一人身上摸出一个腰牌来递给容玦。 “是玄楼的人。”季长随一脸沉重。 容玦接过那腰牌看了一眼,脸也跟着沉了:“一群废物,是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单都接!” 云间月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好像连自己都被容玦骂了进去。 她自己尴尬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凑上前,只见那腰牌只有小指那么长一点,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一眼看过去只觉普通不起眼,认真看就会发现那些花纹组织起来,隐隐像玄楼二字。 “玄楼是什么?”云间月问道。 季长随看了容玦一眼,见他一脸“谁在说话”的模样,只好给云间月解释道:“唔……是个杀手组织,一般暗杀对象都是大奸大恶之人,但是公主您……您该不会得罪了什么人吧?” 说到这话时,季长随又看了容玦一眼。 这一眼正好让容玦看见,他眸光一沉,拿眼神写了个“闭嘴”砸向长随。 季长随悻悻地一耸肩,去马车里将连镜刨了出来。 小姑娘命大,背上中了一刀,又被折腾一番,竟然还有气。 “此地不宜久留,先送他们回宁国侯府!”话落,容玦也没等谁,自行推着轮椅走了。 留下云间月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 直觉告诉她容玦生气了,生气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 她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同容玦解释,并非是她讨厌他才故意拉远距离,而是她好像不太能接受与任何一个不熟的男人亲密接触…… 回到宁国侯府,众人一听云间月被追杀,立马抄家伙,一副准备去找麻烦的架势。 青萝去请了大夫来帮连镜看过,所幸没伤到要害,稍微几天就好了。 等云间月梳洗一番重新回到正厅的时候,剑拔弩张的宁国侯府已经被容玦劝下了。 “还能是谁?一定是秦国公那不要脸的狗玩意儿!”大夫人这个暴脾气,一掌拍下去,小几都差点拍碎了。 二夫人也跟着道:“我听恒哥儿说太后夺了皇贵妃的凤印交给小月儿保管,那日秦国公又在侯府折了面子,今日肯定就想趁小月儿落单适机报复!” 这些事情容玦也知道。 但他摇了摇头,沉声道:“他们没那么蠢。” “对,不可能是他们。”云间月便在此时一脚跨进了正厅,“我前脚刚从秦国公府离开,后脚他们就派人追杀,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自然脱不了干系!” 容玦侧目看去,就见她穿一身明黄蜀锦鸾鸟齐腰襦裙,逆光而来,端的是优雅大气。 宋老夫人招手让她过来,拧眉问道:“那你说是谁?” 第39章 闹剧 “我要是知道是谁,早上门打人去了。”云间月挨着她外祖母坐下。 此刻大半的宋家人都聚集在正厅里,她一眼看过去,就见站在三夫人身后的宋漓漓垂着头,一双眼珠子不住往容玦身上瞧,明明一句话不曾说话,耳朵尖倒是先红透了。 “可除了秦国公府,还有谁这么大胆敢当街刺杀公主?”三夫人丝毫没注意到自家女儿的不对,担忧地看着云间月道。 云间月想起自己方才死在刀下和连镜背上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眸光就是一沉。 不管是谁,若让她知道了,她一定百倍还回去! “此事之后再说,”云间月抬起头看向容玦,对宋老夫人道,“外祖母,方才若不是侯爷相助,恐怕月儿已经命丧黄泉,咱们留他在府里用晚膳吧?” 宋漓漓一下子就抬起了头,兴奋地嚷嚷道:“是啊是啊,奶奶,侯爷可是月儿表姐的救命恩人呢,一定要留饭的!” 容玦皱了皱眉,偏头与云间月目光对上的瞬间,后者就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不……”他直觉没什么好事,刚想拒绝就被宋老夫人打断了。 宋老夫人道:“留留留,必须留!老大、老二、老三,你们赶紧去吩咐厨房,晚膳叫他们好好准备,老身今日要好好感谢小玦玦!” 容玦:“……” 云间月和季长随肩膀同时一抖,慌忙垂下头,咬着牙忍笑。 宋老夫人颇有喜感,叫小辈儿名讳时,一律都要加个“小”字,她说这样才显得她亲厚宽容。 宋家并未分房,人多,一桌坐不下,往往都是在自家院里几用膳,至于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念及她喜静,每日派一人轮流去桐花院里陪她。 这几日云间月在,便是她陪着,其他人暂时在自家院儿里吃。 今日桐花院里多了一个容玦,宋老夫人很是高兴,拉着他一会儿问他年岁,一会儿问他可曾许亲事,一会儿又问起父母。 一开始云间月还担心他会不耐烦,忍着笑跟着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位侯爷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 “你看我家小相思如何?”宋老夫人突然问道。 “噗——” 云间也正在喝茶,听见这话,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外祖母,你说什么呢?”她尴尬地去看容玦,发现他脸上竟然挂着笑意。 他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又细又长,笑起来时眼尾会稍稍翘起,清隽的面容也会柔和下来,让他整个人身上都笼着一层淡雅,与那个如梅花一样清冷的人截然相反。 察觉云间月的目光,他偏头看过来,目光锁在她身上,说不出的柔和:“相思是月儿的小名?” 一声月儿叫得云间月无比窘迫。 宋老夫人点点头,惆怅道:“你说她品相家世都不错,怎么就眼瞎看上朱承砚那个混账玩意儿呢……我看你们俩就挺配的,要不你也去请旨?” 容玦又看了眼满脸尴尬,无所适从的云间月,轻声笑道:“只怕小相思不想做这个钦定侯夫人。” 这人说话半真半假,云间月自然不信,她翻个白眼没接话。 宋老夫人还要说什么,被进来询问是否传膳的下人打断了。 云间月连忙道:“传!” 话音落下时,她似乎听见容玦轻笑了一声。 等侧目看去,正好就与他那双深不可测的丹凤眼对上,那眼里好似有什么魔力,云间月愣了一下,一下子忘了移开。 “奶奶!” 外间忽然传来宋漓漓的声音,云间月猛地回神,连忙转开了视线。 下一刻,宋漓漓就跟兔子一样蹦进了屋里,高高兴兴地往宋老夫人怀里一扑,撒娇道:“奶奶,我今日也要在你屋里用饭!” “我请你月儿表姐的恩人吃饭,你来凑什么热闹?”宋老夫人表情淡淡的,不见高兴也不见不高兴。 宋漓漓赖着不走,嚷道:“可侯爷也是漓漓的恩人啊!” 宋老夫人愣了一下:“你们认都不认识,他算你哪门子的恩人?” 宋漓漓道:“去岁上元节,我同你们在长安街走散,若不是侯爷偶然路过,孙儿就叫那些歹人抢了!” 宋老夫人不信,狐疑地看向容玦:“真有这事儿?” 不是她不信宋漓漓的话,而是宁国侯府上下谁不会些功夫?再加上真是容玦救了她,就凭这下丫头的性子,早就嚷嚷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可宋老夫人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容玦似乎也很茫然,总算是抬头看了自宋漓漓进来后的第一眼,确实没什么印象。 “宋小姐误会了,去岁上元节本侯因为一些原因自白日入宫面圣后,就一直不曾离开。”容玦还算客气,“救下宋小姐的应该另有他人。” 话落,包括云间月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宋漓漓顿时着急起来,将一块玉牌之类的东西拿了出来:“那天虽然黑,但我有看见你坐轮椅,还从身上掉了这个东西。” 容玦一个眼神过去,随侍在侧的季长随立刻上前将玉牌接过来看了一眼。 连老夫人都够着脖子仔细瞧了瞧。 唯独云间月垂着眼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确实是您的。”季长随将玉牌递还给容玦,语气里难掩幸灾乐祸。 容玦暗中瞪了季长随一眼,没接那块玉牌,淡淡道:“许是掉了被有心人捡到也不一定。” 宋漓漓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委屈地看着容玦。 她现在认定容玦在撒谎,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去岁上元节救自己的人不是容玦。 “玉牌掉了可以解释,可谁会无聊到装腿瘸骗人啊。”宋漓漓语气里都带上了哭腔,“侯爷不认就不认,我宋漓漓还能赖着你认了不成!” 话落,她赌气似的站起来,抢走季长随手里的玉牌,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云间月顿了一下,刚起身想去追,就被宋老夫人按了回去。 她冷哼一声,不大开心道:“随她去……被她娘惯坏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宁国侯府有规矩? “可是……”云间月有些纠结。 她提议留容玦用饭,本来也是为了宋漓漓,谁知道闹了这么一出? 回头让宋漓漓误会了,她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宋老夫人不悦道:“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传膳!” 第40章 复杂 因为宋漓漓的事情,这顿晚膳用得不尽人意。 宋老夫人似乎心事重重的,等吃好后,下人撤走了餐具,她便挥了挥手,自己退去了内室。 厅里只剩云间月与容玦,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儿,云间月才起身道:“我送侯爷一程。” 这是撵客了。 容玦挑了挑眉,倒是没多说,由季长随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 “走了?”听着小厅的动静小了,老夫人才转头问邱妈妈。 邱妈妈是宋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跟了她好几十年,感情比寻常丫头都要亲近要好。 “都走了,”邱妈妈观察着宋老夫人的情绪,询问道,“夫人可要传唤三夫人和漓漓小姐?” 听了这话,老夫人眉头一皱,眉宇间多了一丝纠结。 半响后,她揉了揉眉心,搭着邱妈妈的手起身往外走:“不用,把所有人都叫来。” 邱妈妈是最懂宋老夫人的,知道她是看起来和蔼可亲,怕麻烦不惹事,其实内里手段和宫里头那位有点相似。 “夫人,今日之事纵然是漓漓小姐莽撞了,可那都是小辈儿们的事,您身子不好,何须动怒呢?”邱妈妈劝道。 宋老夫人却是有自己的打算,摇头道:“老身心里有数,你只管去将他们叫来。” 见宋老夫人听不进去,邱妈妈没办法,只好去叫人。 一番兴师动众后,宋府上下都聚集到了桐花院。 宋老夫人平时喜静,免了小辈儿们的晨昏定省,这还是她交权后,头一次将宋府所有人都叫到自己院里来。 大夫人和二夫人不知道晚膳时发生的时,进了院还在笑:“母亲今儿是想我们了?可惜您院子里住不下,不然我们今儿留下来陪您聊一宿。” 老夫人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调笑的心思。 大夫人和二夫人一见这样严肃,心里不由纳闷地对视了一样。 唯有三夫人脸色沉重起来,她转头看了宋漓漓一眼,虽什么都没说,但眼中明显带着不赞同。 “老三,漓漓,你们过来,老身有话同你们说。”宋老夫人淡淡道。 此刻,宁国侯府正门处。 云间月一言不发的目送钦定侯府的马车走远,又站在门房处发了会儿呆,才在青萝的提醒下,准备回去。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秦国公府和朱承砚就不约而同的到了——他们都是听说了云间月被刺杀的事情,紧赶着来问候。 下人拦着没让进,追上去问云间月,听六公主愣了一下才道:“送了礼就收,人就找个借口打发了。” 下人答应一声,赶回去收了那两人的礼,客气道:“公主今日受了惊,已经歇下了,请回吧。” 朱承砚和秦国公府的人对视了一眼,留下让云间月好好休息的话,便走了。 青萝跟在云间月身侧,见她心事重重的,迟疑了一下问道:“公主是在担心漓漓小姐的事情?” “不全是。”云间月烦闷地揉着眉心,“容玦的否认在我意料之外,那些刺客也让我起疑。” 苏文殃和秦国公府都不蠢,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动手杀她。至于其他人,云间月仔细想想自己之前招摇过市得罪了不少的人,可那些人不过都是有贼心没贼胆,不敢挑当朝公主下手。 更何况,容玦也说了,那是玄楼的刺客,平时接的刺杀名单都是大奸大恶之人。 纵然她看起来也和大奸大恶沾上边,可落在容玦嘴里明显是不够格的。 那么,还能是谁这样大费周章请刺客杀她? 而且,还知道她身边有暗卫。 青萝想了想道:“公主,需要奴婢去查一下去岁上元节宫中的出入名单吗?” 云间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青萝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去查,如果容玦那天真的一直在宫里,那就能说明上元节那天漓漓遇到‘容玦’,很有可能是有人假扮!” 青萝应了声“是”,又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如果查出那天侯爷的确是宫中怎么办?” 怎么办? 云间月也不知道怎么办。 “先不管这些,你只管去查就是。”云间月也压低了声音,“若真是有人刻意假扮,那其中必然夹着阴谋,本公主从不信巧合!还有……你去查一下玄楼,以及宫中任何同玄楼有过接触的人都要查。” 说道这里,云间月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我怀疑此事牵扯有些大,你秘密查,除了你我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云间月一直知道青萝这小丫头身上带着点神秘的味道,但见她对自己并无恶意,云间月也乐意将重要的事情交给这丫头去办。 果然,青萝立刻聪明地察觉到了云间月这句话的意思:“公主是怀疑宫中除了皇贵妃,还有第三方势力?” “青萝,你以前也是未央宫的人,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要封宫吗?”云间月笑了笑,没回答青萝的问题。 青萝心里一惊,忙垂下头,镇定道:“他们都说皇后娘娘与皇上感情深厚,皇后娘娘没了,皇上伤心,所以才……” “所以才下令封宫?”云间月接过青萝的话,语气里不自觉多了一丝嘲讽,“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青萝没由来一阵心悸,额间也多了点冷汗:“公主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不知道。”云间月不无讽刺地挑着嘴角,“我什么都不知道。” “公主,您要不别在查皇后娘娘的死因了吧?”青萝咬咬牙道,“奴婢什么都不懂,但皇后娘娘那么疼您,一定很希望您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云间月讥笑了一声:“什么都不知道,那不就成了任人宰割的傻子了吗?” 傻了一世,还要再傻吗? 桐花院就在眼前,云间月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摆摆手示意青萝不要多说。 此刻天已经黑了,桐花院里点了灯,云间月先去看了眼连镜,见她并无大碍后,这才准备去看看宋老夫人睡了没。 谁知她刚从小厅外经过,就听里面传来老夫人的声音:“钦定侯府与宁国侯府通亲,并无高攀一说,你若是欢喜,我明日就腆着脸亲自去一趟侯府替你说亲。” 第41章 亲事 云间月猛地一顿,愣在了原地,连呼吸都顿住了。 跟在一侧的青萝眼中都也闪过一丝惊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时,屋里传来了三夫人的声音:“母亲!此事不妥!纵然两家无门第之差,可容侯爷他那腿实在是……您撮合这门亲事,不就是害了漓漓吗?!” 作为宋漓漓的母亲,三夫人或许不在乎对方家室如何,可让她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给容玦,那断然是不允许的。 可宋漓漓不明白做母亲的苦心,满心欢喜道:“谢谢奶奶!” 三夫人怒不可遏,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宋漓漓背上:“谢什么谢?你以为你做了钦定侯夫人就高人一等了?宋漓漓,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宋漓漓倔强道:“我才不稀罕那什么钦定侯夫人,只要能嫁给侯爷,是什么我都不在乎!” 外间无意偷听的云间月听了宋漓漓这一袭话,心情很是复杂,实在不知容玦有什么好的,竟让宋漓漓这般忘不掉。 “你……”三夫人被气得不轻,撸着袖子就想去抽宋漓漓,又被厅里其他人手忙脚乱的给拉住了。 “反正奶奶已经同意,你说什么也没用!”宋漓漓赌气冲三夫人嚷道。 三夫人快被她气得吐血了,指着宋漓漓的手不住哆嗦:“宋漓漓,你能耐了,你出息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行,你既然要嫁给那瘸子,从今往后你就别认我这个娘!” 三夫人大约是气得不轻,都口不择言了。 “不认就不认!”宋漓漓也在赌气。 三夫人没在说话,厅里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三夫人拂袖而去。 她是真气得不轻,出门遇见云间月,两人目光一对,云间月叫她一声,她都没理,径直走了。 “小月儿别介意,你三舅娘这是气糊涂了。”二夫人匆匆跟出来,撞见云间月还小小的愣了一下。 云间月笑了笑:“我知道了,二舅娘你快去劝劝她吧。” 二夫人猜不透云间月和容玦的关系,只得尴尬地笑笑,急匆匆追三夫人去了。 云间月揉了揉眉心,在心底叹了口气,开始后悔起来。 若方才没有自作主张留容玦用饭,现在也没这么多麻烦事。 三夫人和二夫人走了,云间月想了想,最后还是进了小厅。 因为宋老夫人方才说的事情,小厅里一片愁云惨淡,小辈儿都知道这事儿严重性,垂着头没吭声,大夫人在劝宋漓漓别置气,只有宋漓潇听见动静转头看了她一眼。 云间月无奈的笑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宋漓潇凑过来,小声道:“这事儿不怪你,你别放在心上,我觉得是奶奶另有用意。” 云间月愣了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她外祖母。 宋老夫人谁也没搭理,端着茶盏置身事外的模样,看起来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思。 大夫人劝了一会儿,宋漓漓始终听不进去。见此,大夫人叹了口气,没在劝了。 装半响深沉的宋老夫人才放下茶盏淡淡地去问宋漓漓:“你想好了?” 宋漓漓点点头,坚定的“嗯”了一声。 宋老夫人笑了一下,转瞬即逝:“事不过三,老身只替你说项三次,若三次钦定侯都不同意,从今往后你最好打消了嫁给钦定侯的念头。” 她话音一转,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云间月在内所有人都没明白老夫人玩的是哪一出。 宋漓漓想起下午见容玦时的冷淡,一时没吭声。 宋老夫人又道:“这些年上钦定侯府提亲的人也不少,不止你一个,但你可有听说他松口的?” 自然是没有的,别说松口,媒人上了侯府一旦说明来意,基本上都没得谈就被撵了出去。 “可是,若是一次都不去,那就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宋漓漓咬着牙道。 宋老夫人就又笑了,慈爱地看着宋漓漓:“下午的事还不够你清醒脑子?漓漓,你觉得老身去了,你就有希望了?” 宋漓漓不愿承认既定的事实,梗着脖子倔强道:“是!” 厅中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 云间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前世容玦一直到被三皇子坑害至死,都不曾成婚,更没听说他身边有过宋漓漓身影,宋老夫人此去,恐怕要让宋漓漓失望了。 听了这样坚定的回答,宋老夫人一点都不意外。 她和蔼地笑了一下,转头吩咐邱妈妈:“你去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老身明日过午就去钦定侯府。” 邱妈妈看了宋漓漓一眼,叹了口气,欠身退下去了。 宋漓漓朝宋老夫人磕了个头头,语气里听出一点高兴:“谢谢奶奶。” “不早了,都下去吧,”宋老夫人挥手撵客,云间月正要上去伺候,就听她又道,“相思你也早些去歇着,宋府没什么事儿,明儿用了早膳你就回宫去吧。” 云间月愣了一下,忽然就明白她外祖母折腾一晚上的用意是什么了。 “知道了,那您早些歇息。”云间月在心底叹了口气,跟着离开了小厅。 出了小厅,她正要回住处时,就听身后传来宋漓漓的声音:“月儿表姐!” 云间月愣了一下,回头就见宋漓漓红着眼眶,噙着泪水要掉不掉。 她几步上前,站在云间月跟前吸了吸鼻子,直白地问道:“月儿表姐,你是不是喜欢容玦?” 云间月一震,随地“嗤”地一声就笑了起来:“胡说什么呢?上次在郊外,你称呼朱承砚一口一个表姐夫,不是挺欢快的?” 本是一个玩笑,宋漓漓却完全笑不出来,她认真地看着云间月,问道:“那容玦呢?” 宋漓漓性子随性了一点,可她不是傻子,看得出容玦待云间月的不同。 云间月心里却狠狠一惊,脸上的假笑差点挂不住。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高高扬起下巴,哂笑道,“难道谁喜欢我,我就得喜欢回去?那我成了什么?水性杨花,还是烟花女子?” 即便听到这样的回答,宋漓漓也笑不出来。 云间月眸光一冷,高高在上的冷哼一声:“宋漓漓,容玦答应与不答应都与本公主无关,本公主还不至于同自己的亲表妹去争一个男人!” 第42章 惊动 第二日一早,云间月早膳都未用就回了宫。 连镜和青萝都知道她心里不痛快,见她一路沉默不语,也没敢搭话。 回了重华宫,云间月让人带连镜下去躺着,又请了太医来重新替她诊治。 青萝则被撵去收整东西了——明日就是初十,苏知韵与朱承砚十一成婚,云间月打算明日杀去猎场。 宫里没什么大事,云间月便去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已是下午。 用了些点心,她便带着青萝去小书房里处理宫务。 这丫头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时不时拿眼神瞄向云间月。 “有话便说,憋着不难受?”云间月目光落在账务上,淡淡道。 青萝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老夫人去了钦定侯府。” 云间月“嗯”了一声,提笔蘸了蘸墨:“然后呢?” “侯爷说他与漓漓小姐八字不合,婉拒了。”青萝小心翼翼撇了眼云间月的脸色。 “哦,我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云间月一点都不意外,何况昨日她外祖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青萝沉默了一会儿,垂着眼问道:“宋老夫人回府后,长公主就登门了,她与漓漓小姐说了会儿话就走了,宋府的人说长公主要认漓漓小姐做义女。” 云间月表情还是淡淡的,语气里都不见起伏:“这样啊,那宋府现在有的闹了。” “公主,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长公主会介入其中?”青萝问得小心翼翼。 云间月笑了一声,挑着眼角,满是讽刺:“你信不信晚些时候,太后就会替漓漓张罗婚事了?” 青萝一震,猛地睁大了双眼:“难道说坊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云间月但笑不语,将目光重新落回宫务上,“你都说是传闻了,又何来真假一说?” 听了云间月这话,青萝就明白了,坊间那些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睁大双眼,仍是觉得不可置信:“那老夫人也是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所以才让您早日回宫?” 云间月笑了一声,没接话。 她外祖母的用意何其明显啊,也就是她傻了半响才反应过来。 宋漓漓今年也就十三,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不过是去岁上元节不知道将谁误认成了容玦,心有执念放不下,再加上容玦又对她冷眼相待,她心有不甘罢了。 宋老夫人为此卖了老脸亲自去钦定侯府提亲,也是让宋漓漓知道,即便容玦只身一人,他的婚事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身后还有太后和长公主盯着。 说不定连她父皇也要插一脚呢。 如今宋漓漓死没死心云间月不知道,反正她是知道容玦在长公主和太后心中是什么地位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云间月不想提这些事,便转移了话题。 青萝连忙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点点头:“都收拾好了,等朱侍郎和三小姐一成婚,随时都能离开。” “不,到那个时候就太晚了。”云间月眯着眼,勾着唇角哼笑了道,“京中已经不好玩了,咱们今晚就走!” 不出云间月所料,晚膳前太后说是要查宫务让云间月前去长寿宫请安。 等她去了,没坐一会儿,宋老夫人和宋漓漓就到了。 早上云间月离开宋府时,宋老夫人穿的是一身深灰绣长寿菊褙子,很随意。现在面见太后,已经换上了一品诰命的墨蓝鹤纹朝服,连平时怎么方便怎么穿的宋漓漓都换上了绒花样式的裙子。 不出云间月所料,太后是为了容玦和宋漓漓两人的亲事。 她不想得罪宋府,也不想两家攀亲,闲聊的一会儿,太后便问起了宋漓漓的亲事。 “漓漓今年有十五了?”太后笑吟吟地问道。 宋老夫人也陪着笑,乐呵呵的:“没有,才十三呢。” “这样啊,那倒也不急许人家。”太后看向宋漓漓道,“小姑娘模样生得俊,连哀家看了也欢喜,不急这一时。” 太后这话是何意思,在座的没一个听不懂。 云间月默不作声的喝着茶水,余光里瞥见宋漓漓脸色有些白。 “娘娘说的是,”宋老夫人神色如常地接过话来,“只是这日子得快,一眨眼就过去了,什么事总得提早准备着,不然回头出了岔子,传出去总叫人笑话。” 太后点点头,辨不出喜怒地说道:“是这个理儿……之前昭阳胡闹说要收漓漓做义女这事儿,哀家知道后已经训斥了她一顿,老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宋漓漓听见这话,瞬间误会了太后的意思,惊讶地看向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宋老夫人和云间月却同时皱起了眉。 云间月放下茶盏,刚要说话,就被宋老夫人抢先道:“依臣妇之间,长公主若是收了漓漓这孩子做义女,也是这孩子的福分,只是她福薄,担不起。” 宋漓漓哪里猜得出太后的心思?这蠢孩子还不开心的瞪了宋老夫人一眼。 云间月摇摇头,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过茶盏将自己当透明人。 这时,又听太后叹了口气:“哪里是这孩子福薄?是昭阳没有和这孩子做母女的缘分……至于和容家那孩子的亲事……” 说到这,太后目光从宋漓漓身上瞥过,将她的开心都收在眼底:“那孩子有腿疾配不上你这样的好姑娘,哀家这里还有几个好孩子的名单,你拿去看看,看上哪个和哀家说一声,哀家为你们指婚。” 所以说宋漓漓这孩子太单纯了。 太后方才说了那么多,根本就不是要撮合宋漓漓和容玦,而是为后面这句话做铺垫。 宋漓漓根本就没料到这一出,整个人愣在原地,张着嘴卡了半响。 “太后娘娘,臣女……”她下意识就想说自己不在乎容玦那腿的事儿。 可太后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笑容和煦地从张嬷嬷手里接过一张画像,打开看了一眼,笑道:“哀家瞧着太常寺卿家的四公子就挺好,模样俊俏,品行端正,你们觉得呢?” 第43章 猜测 从长寿宫出来,宋漓漓整个人都恹恹的,垂着头跟在宋老夫人身边,委屈得不行。 宋老夫人也不搭理她,一脸疲惫地同云间月道:“我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些折腾,再也不来这宫里了。” 云间月抬眼看了看邱妈妈手里的那些画像,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对了,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不是说秘辛,怎么连她外祖母都知道了? 此刻已是掌灯时分,宫人早就点了灯,将宫道照得晦暗不明。 宋老夫人似乎笑了一下,因为宫灯不大亮的关系,云间月没能看清她外祖母这个笑容的意思。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宋老夫人拍了拍云间月的手,“行了,就送到这里吧,让宫人送我们就行了。” 云间月不放心,还是坚持将宋老夫人她们送到了宫门口。 临上车前,云间月见宋漓漓还是一脸难受的模样,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趁宋老夫人在车里没看见,云间月拉着宋漓漓小声道:“难过肯定难过,但是漓漓你要记住,咱们虽是女儿身,但不是弱者。” 宋漓漓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委屈地眨了一下双眼:“月儿表姐……” 云间月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被宋家的人这样疼爱过来的,见她委屈,心里也不好受。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提议留容玦在府里吃饭。”她叹了口气,轻轻抱了抱宋漓漓,“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妥当,你不要怨我。” 宋漓漓吸了吸鼻子,忽然问:“月儿表姐,去岁上元节我遇见的真的不是容玦吗?” 云间月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宋漓漓抬起头看了看云间月,没吭声。 “你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明白,等你以后强大了,就知道了。”云间月摸摸她的脸,柔柔笑道,“去吧,外祖母还在等你。” 宋漓漓“嗯”了一声,忽然凑上前用力抱住了云间月,小声在她耳边道:“云间月,你不能喜欢容玦。” 话落,她又在云间月满脸惊讶中,古灵精怪地笑了起来:“表姐你回去吧,我同奶奶就先走了。” 说着,她转身上了马车,头也未回。 云间月眉心狠狠一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从一开始,她似乎就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公主,我们回去吧?”青萝小步上前,小声提醒云间月,“那两位还是重华宫等着呢。” 云间月站在原地没动,皱着眉像是没听见一样:“青萝,把你午前查到的事情再同我说一遍。” 青萝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目光轻轻道:“去岁上元节,钦定侯辰时末入宫,次日巳时初离宫。期间在长寿宫用的午膳,之后在承乾宫议事,又与皇上对弈,直到二更方才在绛雪轩歇下……” “怎么了,公主?是方才漓漓小姐同你说了什么吗?”青萝察言观色,不放心的问道。 这些事情都是她回宫之后查到的,当时就告诉云间月了,但她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云间月看着已经消失在黑夜里的马车,眸光一冷,沉声道:“若让本公主知道是谁在背后利用宁国侯府生事儿,本公主绝对不会轻饶!” 容玦与宁国侯府并未有什么联系,可有人却在去岁上元节就算计着这一切。 云间月只要一想想,就觉得这个身在暗处的人很可怕,竟能提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 还有她遇刺一事,这两件事之间肯定有什么关联! 云间月心事重重,身边也没个可以排忧,只能自己琢磨。 青萝提着灯笼小步跟在云间月身侧,轻声道:“公主,奴婢有个猜测。” 云间月转头看向青萝,脸上没什么表情:“说。” “这个人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奔着宁国侯府去的?”青萝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如果他的目的是太后和长公主呢?” 云间月一愣,听青萝继续小声道:“长公主对外说容侯爷是她的义子,坊间却传他们是……” 后面的话青萝没敢话,避开那个关系道:“去岁上元节有人故意冒充侯爷,隐晦地告诉漓漓小姐他的身份,然后引侯爷去宋府,引导漓漓小姐去侯府提亲,长公主和太后娘娘不知道什么原因齐齐出面阻止,坐实了坊间那些传闻……”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了重华宫,她们一道往偏殿去,谁知还没进去,就先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云间月连忙一抬手打断了青萝后面的话。 “朱承砚和云落凝是不是还在?”云间月压低声音问道。 青萝慢半拍的点点头:“是公主说要留她们说事的。” 云间月这才想起自己叫朱承砚和云落凝过来的目的。 她揉了揉脸,勉强端出一丝和蔼来。 “承砚,四皇姐,对不住,我……”云间月一脚刚跨进去,就看见朱承砚抱着云落凝滚到了地上。 她目光一撇,心跟着就是一沉,语气也冷了:“你们在干什么?!” 听见云间月的声音,朱承砚和云落凝一愣,连忙推开对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齐齐道:“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云间月几步上前,扬手便是一巴掌甩在了云落凝脸上:“云落凝,你可真不要脸!” 云落凝被打得措手不及,心里恨毒了她,脸上却依然装着委屈:“不是这样的……六妹妹,你不信我,你难道还不相信朱大人吗?” “是啊,月……六公主,”朱承砚又是心疼,又是懊恼,“我和四公主真的什么也没有,你一定要相信我……” 云间月冷笑一声,打断他后面的话:“相信你?朱承砚,你现在跟个妓女一样,本公主如何信你?” 朱承砚还是头一次被骂做是妓女,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气得双手紧紧握拳,脸色铁青,呼吸都急促起来。 云落凝嘴唇更是不住发抖,苍白辩解:“六妹妹,你……你不要误会……” 云间月继续冷笑:“云落凝,你要是想做妾伺候我,同我说一声便是,何必在这里卖弄风骚?” 云落凝脸色倏地一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朱承砚深吸一口,勉强道:“六公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间月冷冷打断他:“不爱听,滚!” 第44章 离京 气走了云落凝和朱承砚,云间月头疼万分地在主位上坐下:“去收拾东西,咱们等会儿就走。” 青萝点点头,转身去了内殿。 云间月一个人在主位上坐了一会儿,理了理思绪,才对着寂静的小厅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周围依旧一片安静。 连风都不曾有过一丝变化。 云间月镇定自若地牵了牵衣袖,好整以暇的模样,倒是十分肯定这里还有别人。 厅中又静了一会儿,云间月才感觉到一丝风从脸颊掠过,紧接着她就闻到了熟悉的梅花香。 “侯爷好雅兴。”云间月抬眸往房梁上看去,正好与垂眼扫过来的容玦对上目光。 容玦依旧是一个人,玄色的衣衫正与黑夜融为一体,他钟爱从房梁上出现,稳坐在上面,依旧没有下来的打算。 “也还行,又帮你添了根柴。”他将视线移开,神色淡淡地说道。 云间月就知道,掐着点在她进入小厅的时候,暗中让朱承砚和云落凝滚到一处的人是他。 不然,那就那么巧,她刚刚回来,你两人就撞到了一起?何况他们俩明知这是什么地方,还这样不谨慎,不是自找麻烦吗? 朱承砚和云落凝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重华宫里拉拉扯扯露出马脚来。 看见两人摔在地上的时候,云间月的确有一瞬间因为想到了前世的事情而十分气愤,但只是一瞬,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了。 再往地上一瞧,果然就看见了干净的地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颗小石子。 云间月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谁的手笔。 怕容玦暴露,所以她才急急上前给了云落凝一巴掌,转移了他们的视线,暗中将小石子踹到了一边。 “你这是做什么?”云间月面露不解,“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这样胡来?” 容玦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我这是帮你解决麻烦,你应该高兴才是。” 云间月:“……” 就算没有容玦,她也会借故将话题引到朱承砚和云落凝身上去,容玦只是简单粗暴的让她有借口提前发难而已。 她还有别的事情想要问容玦,不是很想在这些小事上纠缠。 “我查过了,去岁上元节,侯爷的确是在宫里,第二日才离开,”云间月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漓漓那天遇见的人并不是你。” 容玦淡漠地扫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疲惫的模样,心中郁积总算是消了一点:“所以呢?” “所以,我想问问侯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个假扮你的人是谁?”云间月重新抬头看向容玦,眼中全是坚定。 容玦闻言,扬唇嗤笑了一声:“本侯为何要告诉你?” 云间月能察觉这些事情,他一点都不意外。他知道这女人很聪明,能查到这些只是时间问题。 让他意外的是,她会这么快。 容玦这声嗤笑,让云间月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很奇怪,明明是在讽刺她,可那一瞬间云间月却觉得那是讽刺他自己。 “我不管是谁,只要敢利用宋府生事……”云间月扬起头直视容玦的目光,冷冷道,“我必然会追究到底!” 容玦淡淡道:“追究,你拿什么追究?云间月,你无权无名,没了你父皇庇佑,你连我这个瘸子都不如。” 他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去,将云间月浇了个透心凉。 这瘸腿侯爷大约是惯会做这等泼人“冷水”的事情,一句话将打击得云间月都沉入了谷底。 “你以为拿本侯要挟了长公主和太后,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容玦话里有话,“只怕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在以卵击石,这朝堂远比你想的混乱不堪得多!” 被兜头淋了盆“冷水”,云间月也不生气,仰头看着容玦,表情古怪地眨了眨眼。 容玦被她看得不大自在,冷哼一声道:“你就是这样看着本侯,本侯也不会安慰你。” 谁要你安慰了? 云间月收回目光,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做的事情难道就不是以卵击石?容玦,你我的处境也没什么区别。” 都是身处险境,稍不注意就没了性命。偏偏又不甘就这样沉寂下去,哪怕与敌人同归于尽,也要誓死相搏。 云间月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她不在名声,即便身负恶名,也要爬上那位置,将欺辱她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二更天,云间月去探望了连镜后,将斗篷往头上一罩,带着青萝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云间月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径直出了皇城,直奔木兰围场。 她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关于朱承砚和云落凝之间不清不楚的事情,就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 朱承砚去兵部点了卯,正要往重华宫去重新与云间也解释一番昨晚的事情时,迎面就见宋恒满脸怒火走了过来。 “宋大人?”朱承砚有意同宋家的人交好,立刻停下脚步关切地问道,“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昨晚未休息好?” 宋恒心眼再怎么细,那也是宋家的人,继承了宋家一半的暴脾气。 他这正找朱承砚呢,这人就自己撞上来了。 “朱侍郎,”宋恒满脸阴沉瞪着朱承砚,“你若无心同六公主成婚,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便是,如今与她订了亲,又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是不是有欠妥当?” 朱承砚被他问得一愣:“宋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下官真心心悦六公主,又怎会羞辱她?” 宋恒冷笑一声:“怎么,朱侍郎是不是又要为自己辩解了?” “辩解什么?”朱承砚真一脸茫然,全然不知道宋恒在说什么,“宋大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宋恒一把揪住朱承砚的衣襟,将人拎了过来,“如今满京城都在传你与四公主之间不清不楚,昨日还在重华宫搂搂抱抱给六公主难堪,你还说这是误会?!” 朱承砚心里也有火,若不是因为宋恒姓宋,他早就动手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朱承砚勉强笑了一声,“我现在正要去重华宫,宋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同我一起去,听下官向公主解释……” 宋恒打断他,冷笑道:“解释?六公主都被你们气得离开了京城,你去重华宫向谁解释?” 第45章 敌人 未过午,云间月被朱承砚和云落凝气得负气离开京城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太后听后,直接去凤仪宫见了皇贵妃与云落凝。 也不知道同她们说了什么,等太后一走,苏文殃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云落凝脸上。 “没用的东西!”苏文殃砸了一套茶盏,怒其不争地瞪着云落凝,“本宫早就提醒过你万事小心,早与朱承砚断了,你不听!如今好了,你满意了!?” 云落凝捂着脸,泪水挂在眼眶里,委屈的不行,“母妃,我是被云间月那个贱人算计了!” “算计?”苏文殃忽然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你要是不自己往她挖的坑里跳,她能算计你!” 云落凝自知这次是自己大意,着了云间月的道,被苏文殃打一巴掌她也认了。 她咬着牙将委屈咽进肚里,眸光凝着愤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些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云间月也跑了!” 若云间月还在皇宫,这些事情还可以当做是传言,可如今她负气离开,不就正好证实那些谣言。 苏文殃方才被太后狠狠下了面子,这会儿怒气未消,瞪着云落凝一句话也不想说。 “母妃,”云落凝不甘心地走过去握住苏文殃的手,恨恨道,“昨日在重华宫,只有我、朱承砚、云间月和她那个丫头青萝。”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苏文殃在气也不能将她如何。 她稳了稳心神,按下烦躁道:“你想说什么?” 云落凝眸中狠毒一闪而过:“母妃,我不信这些谣言是云间月自己传出去的。她若是昨日就已经离宫,那肯定是今日一早就已经离开了皇城。” 苏文殃听出了云落凝话中的意思,瞬间冷了脸:“你是说这其中还掺和了我们不知道人?” 云落凝点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苏文殃:“母妃,当务之急是先查出这个散步谣言的人……还有,必须拦住云间月!” 苏文殃明白云落凝的意思,她也清楚,云间月离开京城不是去别处,正是去木兰围场。 原来说的好好的,云间月会留在京城,可如今倒好,中途她一个人去了木兰围场,皇帝那么疼她,随便一问就能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我们不能这么被动,”苏文殃神色一狠,冷着脸道,“断然不能将京城里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来人!” 守在外面的宫人立刻进了屋,匍匐在地上道:“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怎么是你,许嬷嬷呢?”苏文殃见是芝兰,脸上写满了不悦。 芝兰闷声道:“方才张嬷嬷将许嬷嬷叫走了,说是六公主不在宫里,宫务却还要人打理,让她去重华宫收拾收拾,将凤印和宫务都带回来。” 苏文殃一听凤印,眉间不悦顿时少了一点。 她将一块腰牌递给芝兰,压低声音吩咐:“你拿着本宫的腰牌去一趟秦国公府,大哥见了这东西就会知道怎么做。” 芝兰在凤仪宫当差多年,知道什么事情问得,什么事情问不得。 她垂着眼双手接过腰牌,匆匆磕了个头后,就揣着腰牌走了。 “母妃,这能行吗?”云落凝看着芝兰离开的背影,仍是有些担心。 苏文殃沉着脸,坚定道:“不行也得行!那小杂种不死,死的就是咱们!” 这事儿虽然是云落凝自己提出来的,可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可是,父皇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凝儿啊,你就是太心慈手软了,所以才次次被那小杂种压住了风头!”苏文殃摸了摸云落凝红肿的侧脸,笑了起来,“就算你父皇知道了又如何?此去木兰围场,谁知道路上有没有流寇山匪?” 云落凝便明白了,这是要杀了云间月嫁祸给那些山匪和流寇。 是啊,路上那么凶险,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云落凝学着她母妃的模样,温柔地勾起唇角,眼中却泛着狠毒。 “还有,未防意外,你叫人和朱承砚说一声,与苏知韵的婚事推后,”苏文殃阴狠地说道,“让他准备一下。” 云落凝不明白,茫然问:“准备什么?” 苏文殃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当然是准备负荆请罪了。” 云间月离开京城后一天,朱承砚就推了与苏知韵的亲事,闹得满城皆知后,又追着云间月去了木兰围场。 秦国公府一片静悄悄,苏知韵再次沦为京城的笑话。 而谁也不知道的是,她像早就料到了这件事一样,早早就将喜服收了起来,看都不曾看一眼。 而此时云间月仍在赶路,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被人盯上了。 晚上投宿驿站,云间月一边给她大皇兄写信,一边听青萝说京中的事情。 “太后娘娘将凤印还回了凤仪宫,也解了皇贵妃的禁足,”青萝垂着眼小声道,“朱侍郎与苏三小姐的婚事也推后了,侍郎大人应该是追着公主来了。” 云间月淡淡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写好信,唤来一只鸽子,亲自将纸条绑在鸽子腿上,将其放走后,才道:“出宫在外,你别在叫我公主,被人知道了,容易引来麻烦。” 青萝点头“嗯”了一声。 其实白日里,青萝是不这样叫的,为了方便她们都换了男装,她也叫云间月公子,只有晚上没人的时候才会换回称呼。 “行了,收拾收拾歇下吧。”云间月揉了揉眉心,“大皇兄若是看到消息一定会派人来接我的。” 云司离会不会来接她另说,今晚她们注定不会好眠。 云间月刚刚和衣在床上躺下,就听窗外传来一阵动静。 不等她和青萝反应,窗户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云间月反应够快,猛地一鞭子就抽了出去。 对方身手相当灵活,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却没在贸然进屋。 “六公主,是属下!”窗外传来一个声音。 云间月和青萝同时一愣,随即批衣而起:“长随?怎么是你?” “来不及解释了,这里不安全,请六公主跟属下离开。”季长随翻身进屋,拽着云间月和青萝就又从翻出了窗户。 他们刚刚离开的瞬间,云间月就看见屋门被人一脚踹开! 那些人蒙着面,提着刀…… 第46章 失态 季长随带着她们暗中潜逃,废了一番功夫才将那些追杀她的人甩在了身后。 云间月抽空问了道:“那些都是什么人?” “秦国公府请来的刺客。”季长随看了看周围的地形,然后将手放在嘴里吹了一声悠远绵长的口哨,“侯爷知道后,就一直让属下在驿站里等着,一旦有意外立刻将您带走。” 其实当时容玦的原话是:“就算是死,你也要护她安全!” 季长随任务繁重,一点都不敢耽搁,听见动静后,就匆忙带着云间月离开了。 好在云间月从小就在宋府长大,身手还算灵活,季长随带着她们主仆离开,倒也很轻松。 没一会儿,云间月就见小道上出现一辆马车,车帘撩开,传来容玦的声音:“来了?” 季长随请云间月和青萝上了马车,他却和另外一个人还得留下善后。 马车重新跑起来,云间月这才发现走的不是官道。 “走官道目标太大,不利脱身。”容玦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一样,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云间月没出声,放下帘子看向容玦。 马车宽敞,能够容纳下四五个人,容玦还是那副寡淡的模样,手里拿了卷书在看,不知道他冷还是因为别的,膝盖上搭着一块毯子。 青萝大约是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自觉留在了车辕上,没有跟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云间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容玦对着烛火翻了一页书,淡淡道:“路过。” 这话就是说给鬼听,鬼都不一定会信。 云间月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在置气,只见他神色默然,一副不是很想搭理自己的样子。 “对着烛火看书对眼睛不好。”她没话找话。 容玦转开头,后脑勺对着云间月。 因为一人的不搭理,车厢里暂时安静了下来。 但还没过一会儿,云间月就不甘寂寞的又开口了:“这个时间你该歇下了。” 容玦还是不搭理她,继续拿后脑勺对着云间月。 “行吧,”确定他是在闹别扭之后,云间月也不多言……而是直接上手。 只见她快速伸出手将书籍从容玦手里抢了过来,然后替他牵了牵膝盖上的毯子:“现在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你得听我的。” 然后她一口气吹灭了烛灯。 容玦:“……” 沉默了一会儿,他气急败坏地喊道:“云、间、月!” 云间月:“叫我公主殿下。” 容玦:“……”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云间月听见了瘸腿侯爷咬牙切齿的声音。 “行了,我为上次的道歉不行吗?”云间月抬起一只手在容玦腿上一拍,轻轻道,“我保证下次绝对不在擅做主张替你拉煤说纤。别气了别气了……你又不是姑娘,气性这么大。” 终于,没了昏暗的烛火后,容玦也适应了车厢里的黑暗。 但还是看不太清楚,只能瞧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趴在他身侧,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搭在他的膝盖上。 容玦脸一黑,不耐烦地打开云间月的手,冷冷道:“哪能和你这块铁板比?” 又被他戳了短处,云间月也不生气,她轻轻笑了一声,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容玦忽然扭开了头,就不说话了。 夜色太浓,车厢里更是一点光亮都没有,云间月自然没看见容玦脸上的别扭。 半响后,她耳边才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路过。” 云间月又笑了一声,闭上眼道:“行吧,路过就路过……赶了一天路,快累死了,我睡会儿。” 大约是真累了,话音落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容玦就听到身旁传来了的平稳的呼吸声。 别扭了半响的侯爷终于和自己做完了心里斗争,木着脸将头转回来,盯着趴在身侧的人看了一会儿后,扯了扯身上的毯子,分了一半搭在熟睡那人的身上。 不知道容玦是怎么做到的,云间月直到与云司离汇合后,都没在遇到刺客。 云间月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云司离了,当她下了马车瞧见他正温和地看着自己笑时,眼眶迅速就红了。 她本来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又想到前世死前从云落凝嘴里听来的那些事情,再见云司离,云间月只觉得心肝脾胃都在跟着颤抖。 她站在原地,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也不敢上前,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云司离见她站在原地跟傻了似的,还以为她路上受了什么刺激,忙担忧地上前来,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个遍。 “怎么了这是?”云司离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你这表情,不知道还以为我死了呢。” 可你就是死了啊。 没见到云司离前,云间月心里总是迫不及待,见了人,她又不敢认。担心这是幻觉,是自己做的梦,醒来所有人都死在她跟前,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同时,她也满腔怒火,怨恨着云落凝、恨着朱承砚,恨自己…… 如果不是他们,不是自己,她的大皇兄,这世上最好的人,又怎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云间月死死咬着牙,红着眼攥紧了手,暗自心中发誓:总有一日,我要你们尝遍我所受的苦,让你们下地狱! “想什么呢?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云司离温柔的嗓音将云间月唤回神,她迅速将恨意压会心底,故作轻松道:“大皇兄,我想死你了!” 她一瞬间的变化太大,倒是让云司离愣了愣。 他侧目看了身后跟着下来的容玦一眼,不出所料的得到了对方一个“你妹有病”的眼神。 “怎么,在京城受委屈了?”云司离没多问,伸手将人抱了抱,柔声道,“受委屈了打回去便是,有大皇兄在,有什么好怕的?” 容玦:“……” 他算是明白,云间月为什么一言不合就要打人了。 前世没能见到云司离最后一面,云间月心中总是不平,如今重新相见,她方才有一瞬间的失态,为了不让云司离发现,她只好装作开心的样子尽情撒欢。 “是苏文殃欺负我,你敢替我打回去吗?”云间月期待地看着云司离。 云司离:“不敢。” 第47章 保护 与云司离汇合后,离木兰围场其实已经不远了。 考虑到其他因素,这次他们走了水路。 一行人到了码头,正要上船时,云间月眼皮忽然狠狠跳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空气里凝着某种不安。 她侧目往四周扫了眼,除了忙碌的工人外,便什么都没有,连风都安静起来了。 云间月却心上一紧,下意识的握住了缠在腰间的鞭子。 “怎么了?”云司离正低声与容玦说话,无意偏头,就见她一脸警惕。 云间月张了张嘴,还没出声,骤然就瞥见几十道身影从各处窜出来,人人都黑衣蒙面,手里持着银花花的凶器,不要命似的朝他们飞奔而来! “保护侯爷和公主!” 云司离眸光一凛,将云间月拽到身后,沉声道:“月儿莫怕,有大皇兄在,我看谁敢伤你!” 大约经历了两场刺杀,云间月已经麻木了,再加上还有最疼爱自己的人在这里,她一点都不害怕,倒是有些担心容玦……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就在混乱的人群里去搜索容玦的身影。 “小心!”云间月一声惊呼,杨手便是一鞭子甩向了容玦身后准备偷袭的刺客身上! 容玦拿余光扫了她一眼,出手如闪电,两指夹住迎面刺过来的剑刃轻轻一错,剑刃竟然就那么断了…… 不等那刺客反应过来,容玦手一甩,半截剑刃就成了暗器,径直刺入了那刺客的胸口。 刺客当场死亡。 “连个瘸子都不杀不掉,刺客当成你这样,简直丢脸丢到你姥姥家了。”容玦轻嗤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 云间月退到他身侧,有些无语:“侯爷,口头上的鞭尸也是鞭尸。” 容玦冷哼一声:“要你管?” 他被困在轮椅上,行动不似云司离他们那般自如。 云间月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什么也未说,扬鞭甩出,缠住刺客的手或者脖子,粗暴的就给拖到了容玦跟前。 容玦也不多问,一个贱招夺走刺客手里的武器,反手便划断了对方的脖子。 又准又狠! 很快,两人就从中找到了乐趣,一个拖,一个杀,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些人都是死士,根本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只想着要将云间月困死在这里。 但他们怕是怎么都没想到,刺杀一个公主,都能遇到太子和钦定侯! “留个活口。”等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容玦才淡淡的说道。 云间月没吭声,甩出鞭子缠住就近那一名刺客的脖子,直接将人拖拽了过来。 容玦手快地打掉刺客手中的凶器,而后一拳砸在敌人脸上,把人脸砸肿了不说,还给人牙都打掉了。 他捏住对方的脸,使得刺客没办法合上嘴,接着他又伸出两根手指探入刺客嘴里,直接给人将最里边的那颗牙齿给抠了下来。 他真是一点都不在乎手上沾满的血水,抠出那颗牙齿后,还给云间月看:“牙齿里藏毒,他们这种死士惯用的伎俩……” 话没说完,云间月就捂住口鼻后退数尺,满脸嫌弃:“噫~” 云司离满脸沉重地捂住云间月的双眼:“容兄,月儿还小,你别污了她的眼。” 最后这个被活捉的死士想死不能死,被容玦生了生拔了牙就算了,防止他用别的办法自杀,还被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不是玄楼的人。”季长随在这些人身上搜索了一番,并未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容玦已经猜到了,他接过季长随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淡淡道:“那就只能是秦国公府养的死士了。” 一听秦国公府,在场的人就都明白这些人效忠的是谁了。 云司离脸色不好看,哂笑道:“还当她聪明,其实也是蠢得厉害!” 云间月没吭声,偏头看了看她大皇兄——因为这句话,她心里生出了一点困惑。 她比云司离小七岁,她母后死的时候,她才三岁,许多事情都不太清楚,但云司离已经十岁了,他会不会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不知为何,云间月突然想起重华宫走水之前,她从田姑姑嘴里听来的那些事情。 如果田姑姑当时说的都是真的,那是不是已经说明皇帝下旨封禁未央宫,并不是因为他深爱皇后,不许人占了她的位置? 一想到那些事情可能是真的,云间月就止不住心底生寒,不自觉轻轻打了个哆嗦。 云司离离她最近,见她肩膀抖了一下,还当她是害怕了,安慰道:“你别怕,皇兄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云间月垂了垂眼,死死捏着双手没松开:“嗯。” 留了些人清理血腥的码头,剩下的人跟着云司离上了船。 那个没能死掉的刺客被云司离带走了,云间月带着满腔疑惑去休息,只有青萝随身伺候。 此行虽然有惊无险,但接连被人追着,云间月也累,想了会儿事情就撑不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青萝寻了毯子来搭在她身上,静静等了一会儿,确定云间月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后,才起身悄悄退出了船舱。 她很警惕,为了不被人发现,几乎每走一步都要回头观察,直到最后进了云司离所在的房间,她才放松。 “殿下。”青萝恭恭敬敬跪下行大礼。 “月儿歇下了?”提到云间月时,云司离眼中总是带着对妹妹的纵容和宠爱。 青萝点点头:“奴婢等公主睡熟了才离开的。” 云司离的温和转瞬即逝,随即冷了脸:“京中事情我都知道了,朱承砚狼子野心,我不会允许他娶月儿。还有……之前你在信中提及月儿在查母后的死因,她查到什么地步了?” 青萝额头抵着手背,闷声道:“据奴婢所知,公主现在所知道的事情都是从田姑姑嘴里知道的。当初田姑姑算不得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心腹,她知道的并不多。” “那就好。”云司离神情冷淡,“陈年旧事,多的不能再让她知道。至于你说的田姑姑……杀了吧。” 他声音轻轻的,说的话好似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他不知道的是,青萝刚刚离开,云间月就醒了。 她睁着眼想了一会儿,起身离开船舱,去了容玦所在的地方。 云间月推开舱门,走进去伸手向容玦:“给我把刀!” 第48章 欠的 “你要刀做什么?” 容玦侧目看了季长随一眼,季长随便退了出去。 云间月在一旁坐下,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耐烦道:“你管我做什么?你只管把刀给我便是!” 容玦细细看了看云间月的神情,幽幽道:“你要寻死,我给递刀,回头云司离追究起来,他不得和我拼命?” 说完,他又鄙夷地扫了她一眼,嫌弃道:“你要死换个地方死,死我这里我懒得清理血迹。” “谁说我要寻死?”云间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容玦嗤道:“那不然是什么?当场给本侯表演一个吞刀?脑子坏掉了就去治治脑子。” 云间月幽幽撇了他一眼,没吭声,觉得他才是脑子坏掉了。 容玦皱了皱眉,也不耐烦了:“你来找本侯要刀,不就是为了让本侯劝一劝你不要胡来?” “你胡说什么?”云间月哂笑一声,“来找你劝我?让你劝我赶紧去死吗?除非我疯了。” 容玦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你这么凶残的一块铁板,身上会找不到一把刀?” 云间月瞬间就闭嘴了。 因为容玦说对了,她身上的确有刀,就贴身藏在腰侧,巴掌大一把的小匕首,锋利无比。 见她不说话了,容玦反而收起了能毒死人的嘴,好言道:“你若是想死,尽管来问我,我有经验,绝对比你给自己一刀要痛快。” 云间月皱了皱眉,垂着眼没将容玦的话放在心上:“瞎扯,你能有什么经验?” 容玦没接话,似乎笑了一声。 两厢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容玦又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来放到桌面上:“拿去死吧。” 云间月:“……” 方才要的时候,他不给,如今不要了,他又眼巴巴的给人递来。 云间月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容玦知道云间月心里有事,但并未问她是什么事儿,转开话题道:“方才长随说今日这些刺客并非玄楼的人,那至少说明两次刺杀里,有一次他们的目的不在你。” 云间月抬起头看向容玦,青年眉眼如画,神色淡淡样子,好似厌恶透了这世间。 她心里没由来升起一股疑惑,又想起他方才说的有经验,忽然就觉得这说不定是真的。 “目的不在我,还能是谁?长公主还是太后?”云间月想起那日青萝在她耳边说的,哼笑道,“又或者是你?可这跟本公主有什么关系?你们三个,哪个我都不熟。” 容玦将匕首收回来,淡淡道:“你不是在查先皇后的死因,会不知道这其中没什么关联?” 云间月就又不说话了,因为她连她母后死因的一角都还没摸透。 “这世间不如意的事情多了去,死了倒好,两腿一蹬,一了百了,”容玦深深看了云间月一眼,又说,“可那些做了恶的人都还没死,你替他们死了,凭什么?” 云间月一听,不乐意地皱眉:“你烦不烦?我说了不是寻死!” “那也好不到哪里去。”容玦淡淡道,“你是想反咬苏文殃一口,我可以帮你。” 云间月闻言,偏头看了看容玦,恹恹道:“怎么帮?” 容玦没解释,弯了下双眼,伸出手去:“把你手给我。” 云间月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就将手伸了出去…… 过会儿,船舱里忽然传出来一声怒吼—— “啊——容玦你这个王八蛋!老娘要你命——!” 小半个时辰后,云司离一脸无语的挥手让随行的御医退下,然后伸手将努力去踹容玦的云间月按回椅子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云司离想不通,他就是问青萝一些事情的功夫,云间月和容玦怎么就打上了。 容玦好整以暇地看着气得要去刨他家祖坟的云间月,笑了笑:“闹着玩。” “放屁!你这谋杀!”云间月吊着手,气得双眼通红,“王八蛋,我今日就打断你的狗腿!” 容玦漫不经心地端过季长随端来的茶水,拖着嗓子道:“已经断了。” 云司离连忙将跳起来又要去踹人的云间月按回去:“我看你们俩断手断脚的,倒是相配的很!” 被强行拉郎配的两人同时做了个想吐的表情,不约而同道:“除非我死!” “行了,”云司离抚了抚额,有些无奈看向容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你折了她的手做什么?” 两刻钟前,容玦诱哄云间月伸出手后,言笑晏晏的掰折了云间月的右手。 不严重,只是脱臼,随行的御医给正了骨,又帮她简单处理了一下,就没什么大事了,只是需要吊在脖子上几天就好。 容玦瞥了云间月一眼,神色淡淡道:“她欠的。” 云间月和容玦从以前就不对付这一点,云司离身为兄长兼好友,多少还是能看出来的。 但那时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并未有什么交集。如今不过才小半月的功夫,这两人就已经到了动手地步。 “你惹他什么了?”云司离转头去问云间月。 云间月不挣扎了,阴沉着脸扫了容玦一眼,就吊着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云司离不放心,想追上去,又想起自己还有些事情要问容玦,便吩咐青萝道:“这两天你好好跟着她,别让她误伤了手。” 不用云司离吩咐青萝也知道。 她轻轻道了声“是”,便追着云间月一同离开了。 “是她让你这么做的?”等人一走,云司离就拧眉沉了脸,“她胡闹归胡闹,心里有没有分寸,我还是知道。” 容玦放下茶盏,稀奇地扫了云司离一眼:“你真了解你这个妹妹?” 见他神色有异,云司离怔愣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玦就笑了一声:“云司离,你这妹妹早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妹妹了。” 听他这么说,云司离一颗提着的心,反倒是放松下来了,笑道:“不是我妹妹还能是谁,同四皇妹对调了吗?” “你当我同你开玩笑?”容玦皱眉,不愿意多解释,“你且看着吧,到了木兰围场你就知道我不是在同你说笑。” 第49章 恶人 水路差不多走了一天一夜就到了木兰围场。 云间月头天没睡好,眼中充斥着血丝,眼下也带着乌青,吊着右手跟在云司离身侧瞪着容玦,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样。 下了船,得换马车走一段,有人在码头接应,云司离对这边熟,亲自去处理。 趁着这个空挡,被瞪了一路的容玦又去撩拨云间月:“青天白日的,你好歹收敛一点。” 云间月眨了眨眼,幽幽瞪着他:“瞪你就瞪你,不需要挑时间。” 容玦沉着脸,斥责道:“你说你女孩子家家的,一点都不知羞耻。你这样深情款款的看了本侯一路,我们就是没什么,也让人觉得我们有什么。” 云间月倒吸一口凉气,呛得她死去活来。 容玦眯起眼,幽幽道:“回头等没人了,你想如何看随你看便是,这青天白日的,你还是忍忍吧。” 忍是不可能忍的。 云间月后退一步,趁容玦腿脚不便,面无表情一脚踹在他轮椅上,轮椅一下子滑出去老远,还险些把人轮椅上的瘸腿侯爷颠翻。 来接应的人正是颜回。 云司离不过是同他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回头时,容玦和云间月又掐到了一处。 青萝和季长随都护主,两人仇视的拦着对方,任由容玦和云间月掐成一团。 “这俩人吃错药了?”颜回揣着衣袖,看得津津有味。 云司离扶额无语,上前将两人拉开,各自安顿到马车上,这才得以清闲片刻。 马车缓缓往木兰围场而去,云间月有些事情想在路上问清楚,便让人去寻了颜回。 没一会儿,这人就吊儿郎当地摇着把扇子钻进了马车里。 “你这手怎么回事?”颜回看了看,发现只是脱臼,便没放在心上。 “摔的。”云间月没废话,压低声音道,“问你个事儿。” 颜回挑挑眉,示意她问。 这事儿云间月之前就疑惑许久了,可惜颜回没在京城,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容玦那腿究竟是怎么回事?”云间月皱了皱眉,眼中凝着困惑,“你别说不知道,你这人眼毒的很,我不信你不知道。” 颜回没料到云间月会问这个事儿,忍不住牙疼的捂住嘴:“你问这个做什么?” 一开始云间月没吭声,只是垂着眼沉默着。 颜回只觉得奇怪,没忍住抬起头去撇她,刚疑惑她有些不一样了时,就听她道:“大皇兄是不是无心皇位?” 颜回一惊,险些跳了脚:“你……你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想害死你大皇兄?” 看他这反应,云间月知道自己猜对了。 上一世她糊涂,不参与这些事情,又早早嫁给了朱承砚,对于朝中那些事情只耳闻,并不知实情,还大多是朱承砚想要让她知道的。 后来她得知云司离在三皇子登基后被做成了人彘,就一直很奇怪。 云司离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败给三皇子呢? 就算宋家没了,再不济还有支持他的忠臣在,怎么也不会轻易让他被三皇子那样欺辱! 昨日重逢云司离,云间月就想明白了,或许不是三皇子本事了得轻而易举就困住了云司离,而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争储。 不然,面对那些刺客,如果不是容玦提议,很有可能会被他抹杀干净,一个不留。 云司离明知道是谁,却没打算追究。 还有颜回,那样关键的时刻,他为什么会去大周? 除非是云司离故意叫他去的。 云间月深深看了颜回一眼:“你跟在他身边最久,也最信你,我不信你不会不知道他的想法。” 颜回没出声,眉眼里似乎有些纠结。 但不容他纠结个所以然来,季长随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云间月马车里。 看见颜回在,还有一瞬间的犹豫。 “没事,有什么你说便是。”云间月捏了捏眉心,有些猜到季长随要说什么。 果然,刚想完就听季长随沉声道:“昨日那个刺客没人灭口了。” 云间月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的话,也不觉得吃惊,皱眉道:“知道是谁吗?” “知道。”季长随留下这两个字就又潜走了。 知道,但是不会告诉你。 云间月叹了口气,这就是她为什么突然去找容玦要刀的原因。 连云司离都不要那位置,云间月还争这位置来做什么。 马车里沉默了许久,颜回始终在暗中观察云间月,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云间月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云间月了。 “他……确实没这个心思。”沉默良久,颜回终于开口了,他苦笑一声,“许多事情瞒着你不是不想让你知道,而是在保护你。他认为你无忧无虑,平安顺遂,就是最好的。” 云间月心思一动,眼眶也跟着红了,低声骂道:“放屁!谁说这样本公主就无忧无虑,平安顺遂了?” 到时候那位置上坐的若不是云司离,必然就是三皇子,三皇子同他们苏家一样脑子有病,无论她嫁给谁,都不会放过她。 颜回拍了拍她的肩,也有些无奈:“我也是这样同他说,可他不信,总念着那些手足之情……呵,若手足之情能信,当初你父皇也不会……” 察觉后面的话不能让云间月知道,颜回看了云间月一眼,赶紧将那些话咽回去了。 “你今日同我说这些,是不是有这个念头?”颜回皱了皱眉,沉声道,“小月儿,你可知走这条路会遇见什么?” 云间月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杂七杂八地念头压下去,红着眼道:“我知道……大皇兄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反正坐在那位置上不能是三皇兄!若是他不愿意,大不了我自己坐上去!” 她神色严肃阴狠,并无半点同颜回开玩笑的意思。 颜回看着她的模样,怔愣了许久,有一瞬间觉得而自己看见了先皇后。 云间月没注意到颜回的不对劲,眼中充斥着血色,神情也阴冷:“容玦说得对,恶人都还没死,凭什么要我去替他们死。只要大皇兄他们安然无恙,我便做了这个恶人又如何?” 颜回静静听她说完,沉默了半响才道:“你想怎么做?” 第50章 抵达 云间月捏了捏眉心,勉强将心思稳下来。 “还是说容玦那腿的事儿,”云间月压着声音道,“你跟着大皇兄多年,也同容玦有些交情,就算不想暴露你原来的身份,不至于真不去管他的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见她没追着问云司离为什么不愿意争那位置,颜回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他搓了搓手,又吊儿郎当起来:“这哪儿是我不管他,是他自己不乐意管。” 云间月愣怔了一下,困惑道:“不乐意,为什么?难不成当瘸子当出了乐趣?” “这我哪儿知道?”颜回用折扇敲着手心,也是一脸不解,“早前我遇见他时,情况比他现在严重多了,跟疯子似的,做事全凭心情,谁也管不了他。吃寒食散跟吃饭似的,那段日子整日活得像个鬼,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说得满不在乎,云间月却听得心惊胆战。 寒食散是什么东西?他也敢碰?怎么不直接去吃砒霜呢! “他疯了吗?”云间月又想起之前容玦说寻死他有经验那话,惊心道:“他是不是还做过什么糊涂事?” 颜回点点头,确定了云间月心中所想:“有回疯起来连长公主和太后都要杀,若不是皇上念着旧情,现在哪里还有这些事情?” 云间月听后久久不语,心肝儿都跟着直颤抖。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完全是凭着本能去心疼这个人。 那些时候,云间月和容玦并不熟,一心都在朱承砚身上,听过了也当不知道,时间一久,旁人不敢提,云间月就忘了。 如今想起来,有几回宫宴上,她好像的确看见容玦从来不碰热食,饭菜用的全是冷的。 他少年成名,战功赫赫,二十岁就封侯拜相,明明是这样尊贵的人,却因为意外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如今你看到的还算好的,”颜回还在继续说,“寒食散虽然有毒,但意外的与他体内的另外一种毒相克,间接保了他一命,就是这辈子都只能困在了轮椅上。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人不疯了,也戒了那药……” 数落起容玦来,颜回可算是能长篇大论,一时半刻说不完。 说了一半,他仔细一想不对啊,云间月问这个做什么?他们俩方才不还在打架,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颜回这样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云间月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师父,他还能站起来吗?” 颜回一怔,不知是看出了什么,没在继续追问了,晃着折扇道,“能啊,为什么不能?只要他愿意,我就帮他重新站起来!” 对于颜回来说,这世上没有他不能解的毒,除非是对方一心寻死。 “愿意?”云间月抓住了颜回话中的重点,忙收敛心神问道,“他以前为什么不愿意让你治腿?” 颜回摇摇头:“不知道,只听他自己说怎么都一样。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我琢磨他可能是觉得这样行动更方便?” 云间月想了想,理解了颜回的意思:“他知道是谁害的他,所以故意这样示弱麻痹敌人?” “可能就是这样。”颜回点点头,又问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怎么,他想通了,终于想要站起来了?” 云间月在想别的事情,没注意到颜回猥琐的笑容,挑着重点说:“我不知道他是想通了还是如何,但之前我试着给他两副药,他也接受了。” “什么药?”颜回虽然藏着身份,但一听这些还是来了兴致,“说来为师听听。” 云间月就将那几种药材的名字背给了颜回听。 颜回身为鬼医,一听就知道这是干嘛用的:“这药为以前同你说过,没想到还真给你寻来了……不过效果不大,要将毒素全部清除还得废点功夫。而且,如果他真要治,我手里也还差一味药。” 云间月一听有戏,双眼一亮,忙问:“哪一味药?你同我说说,回头我让人去找。” “千灯引。”颜回神色淡淡的,“这药难寻,一般长在瘴林中,小一点的还不一定有。南疆那边我倒是听人见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云间月不管那些,振奋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先叫人去看看,若是假的,回头在想办法。” 颜回点点头,并未阻止,只是奇怪道:“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情上心了?” 都是自己人,云间月也没打算瞒着颜回,便道:“他和长公主不管是什么关系,只要太后疼他,我就得对他好。” “为什么?”颜回不解。 云间月高深莫测一笑,翻了翻掌心道:“我要是没才猜错的话,太后手里握着阴司。” 阴阳司听着是一体,其实是两个地方,但头头只有一个,不然当初三皇子也不可能那么轻松的挑拨了他们内斗。 阳司云间月猜测在皇帝手里,阴司不在太后手里,就在长公主手里,反正她们两个没得跑。 颜回眼神闪了闪,没接话。 片刻后,他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见快到木兰围场了,又道:“快到了,我得走了……你这手?” “没事,”云间月摆摆手,笑了笑,“你去吧,今天我说的这些你就别告诉大皇兄了,他要是问起,就说我担心容玦的腿。” 颜回心里有分寸,便没多问,揣着一颗沉甸甸的心走了。 他离开没多久,马车就到了木兰围场。 云间月被青萝从马车搀扶下来时,听青萝道:“这会儿皇上身边陪着贤妃娘娘,公主是直接过去吗?” “不,”云间月回头看了看云司离和容玦,用左手在脸上揉出一个可怜的表情来,“我哭着过去!”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贤妃看着小公主睡下后,去端了刚刚熬好的莲子羹来。 “离晚膳还早,皇上先用些吧。”贤妃柔柔地将莲子羹送到皇帝手边。 皇帝“嗯”了一声,端过来尝了一点后,忽然道:“不说司离去接月儿了?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到……”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就闯了进来,委委屈屈地唤道:“父皇……” 第51章 不同 云间月仗着皇帝的宠爱,无礼惯了,进了帐篷,她也不请安,可怜兮兮的抱住皇帝就开始哭。 “父皇,我好惨啊……”她抹了把眼泪,哭得半真半假,“差点就死在路上见不到父皇了,呜呜呜……” 皇帝本来还不当回事,只当她是自己一个人在京中无聊,想起来要闹上一闹,谁知刚要将人推开时,就看见了她吊在脖子上的手。 “怎么了这是?”皇帝仔细一瞧,惊了一惊,“你这是上哪里去要饭了?” 贤妃也跟着凑过来看了看,拧眉心疼道:“怎么伤了手?疼不疼,叫太医看过没?你大皇兄呢,他不是去接你了吗,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云间月只管哭,什么也不说,抽抽鼻子靠在贤妃身上喊疼。 说话间,云司离推着容玦进来了。 两厢见了礼,云司离看见云间月那模样有些无奈:“来时路上遇见了刺客,受了点委屈。” “刺客?!”贤妃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会遇见刺客呢?只伤了手,还伤到哪里没?” 云间月不解释,委屈巴巴的摇摇头。 皇帝一下就黑了脸,表情阴郁,问云司离:“你查过了?” 他们兄妹感情好,云间月遇刺,云司离不用吩咐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查是谁做的。 云司离知晓他们是误会了,刚想说云间月那手是容玦伤的,就听容玦道:“京中出了点事,有人想要六公主的命,半路截杀。” “什么?!”皇帝勃然大怒,摔了那碗莲子羹,“放肆!” 容玦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就那么几个人,还能是谁?” 他也不指名道姓,只让皇帝自己去猜。 云司离皱了皱眉,看了云间月一眼,见她只是趴在贤妃怀里装委屈,一句话都不说。 不知道颜回方才回去同云司离说了什么,云间月心里有些忐忑,怕她大皇兄事后追究自己这样做的原因。 皇帝和贤妃都不是傻子,当即就猜出了容玦说的是谁。 贤妃知道这些事情自己不该插嘴,也不该听,看了看云间月,欠身道:“皇上,公主赶几天的路,肯定累了,臣妾想先带她下去看看太医。” 皇帝沉重的“嗯”了一声,摸摸云间月的头:“先下去好生修整,父皇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云间月看着皇帝,眨了眨眼,趁着没人注意时,在自己腿上一拧,“哇哇”扑进皇帝怀里,哭道:“父皇,月儿知道错了,月儿不要嫁给朱承砚,您收回成命好不好……” 她哭得鼻涕眼泪一把,皇帝脸却更加黑了,但始终一言不发。 等她哭够了,才怜爱地拭去她挂在眼睫上的泪水,温声哄道:“你先跟贤妃下去休息,这些事情晚些再说。” 云间月这才抽抽噎噎地跟着贤妃去了。 一离开皇帝的帐篷,迎面就撞上了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三皇子云夜阑。 云间月哭声一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瞬间收起焦躁和愤怒,担忧地上前来与贤妃见了礼。 云夜阑这才温声问:“六皇妹,你没事吧?” 在云夜阑眼中,云间月也是一颗没有脑子的棋子,根本就没将她放在心上。 云间月却恨透了她,袖中手都不自觉攥紧了。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魔鬼!害得她家破人亡! 云间月脑子嗡嗡响,里面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她:“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贤妃见云间月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云夜阑,桃花眼里布满了血丝,咬着苍白的唇,努力忍耐着什么。 贤妃一惊,不动声色在云间月背心一拍,拧眉对云夜阑道:“来时遇见了刺客,只怕受了惊吓,还没回神。” “刺客?”云夜阑故作惊讶,一脸愤慨地哼了一声,“真是大胆,连公主也敢行刺!六皇妹,你放心,若是让皇兄知道刺客是谁,一定替你将贼子大卸八块!” 云间月被贤妃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回神,垂下头遮掩了眼底血光,闷声道:“谢三皇兄。” “兄妹之间,不说这个。”云夜阑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云间月的反常,笑容依旧和煦,“你这一路舟车劳顿,先去歇着吧,皇兄晚些时候去看你。” 云间月点点头,跟着贤妃走了。 云夜阑嘴角一直挂着温润的笑,直至云间月消失在眼前了,才倏地收起笑容,冷冷道:“我这六皇妹,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随行的内侍太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奴才瞧着六公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啊……” “没什么不同?哼,你方才没瞧见她一脸要吃了我的样子?”云夜阑烦躁地甩了甩袖,“母妃也是糊涂,做什么在这个节骨眼灭口,跟云落凝一样,蠢透了!” 内侍太监听着他骂完皇贵妃又骂自己亲妹妹,心里不由一惊,却又不敢多言,心惊胆颤地垂着头,不敢多言。 云夜阑也不多说,自顾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才压着烦闷和不甘,担忧的进了皇账。 云间月跟着贤妃去了妃嫔的帐子,贤妃担心云间月有内伤,要寻太医来,被她拦住了。 “没事,你不用叫太医。”云间月仰面躺下,占了贤妃的床榻,“方才就是跟父皇装可怜,这手就是脱臼了,没受伤。” 先皇后还在世时,贤妃就同她关系不错,对云间月和云司离几乎是当亲生的疼,当初听说她要嫁给朱承砚,还苦口婆心的劝了她好一阵,可惜那时候云间月没听进去。 “做戏做全套,总要寻来看看,堵旁人的嘴。”贤妃在宫中多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她没听云间月的,唤来宫人去请了随行的太医来。 太医来了,也只是替云间月重新固了一下脱臼的手,替她开了安神的药。 贤妃送走太医,回来见女儿已经醒了,云间月正在逗她,便笑道:“初雪你别闹你六皇姐,仔细碰坏了她的手。” 云初雪已经五岁了,听得懂她母妃的话。 闻言,小心翼翼捧起云间月的手,轻轻吹了吹:“不疼不疼……” 云间月摸了摸她的头,想起什么似的拧眉道:“这些天来,猎场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第52章 怀疑 贤妃怕云初雪乱来,加重云间月手上的伤,将她从云间月怀里抱出来,喊来嬷嬷给她穿戴。 “有你大皇兄看着,能出什么事?”贤妃将云初雪递给嬷嬷,笑道我倒是听了几件你在宫里做的事。这是想明白了,要同皇贵妃撕破脸了?” 贤妃入宫时就同苏文殃不合。 因为分位低,不敢将苏文殃如何,几次三番被苏文殃羞辱,有一回还差点没了孩子,当时如果不是皇后出手,只怕现在也没贤妃什么事儿了。 贤妃恨透了苏文殃,之前见云间月蠢到同敌人交好,她还苦苦提点过好几回,可惜云间月始终不曾听进去,还认为是贤妃生事儿。 “算是撕破了脸吧。”云间月简单同贤妃说了说宫中发生的事情,语气里仍然带着恨意,“早前是我蠢,不分好坏,随便让她拿捏。如今她要是在想拿捏我,怕也是没那么容易!” 贤妃宫中有自己的人,虽然知道的不详细,但好歹是知道云间月做的那些事情。 如今见她如此愤怒,不免又想起方才见云夜阑时,她那双目充血的模样,不由心惊。 “月儿,我听说你在查皇后姐姐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贤妃往外间看了眼,压低了声音问道。 云间月怔了一下,偏头看向贤妃,似笑非笑道:“怎么我做什么,都有人知道?这般不隐秘吗?” 贤妃没心思同她玩笑:“我怕你不喜,所以一直没同你说,你宫里有个叫小桃红的,是我母家奶娘的孩子。” 之前云间月大查重华宫的宫人时,已经知道了这些宫人的来历。 碎玉和田姑姑是凤仪宫的人,当即就叫她给办了。剩下一切乱七八糟的,云间月觉得他们还有用,并未着急下手。 贤妃说的这个小桃红她当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贤妃这样坦诚地就说了出来。 这下倒叫云间月不知道该不该发作了。 她看了贤妃一眼,贤妃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解释道:“我早知道皇贵妃对你不是真心,怕你出事,只能让宫人看着你,一有情况就来禀报,我好暗中帮你。” 不管贤妃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说要帮她是真的。 云间月心里嗤笑,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垂下了头。 “母后的死因,娘娘是不是知道?”云间月闷声问道。 当年贤妃和皇后走得近,若真有什么,贤妃可能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但谁知贤妃听了,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母后走得急,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我,事后我叫人去查,但往往刚查出一点眉目来,线索就断了,陆陆续续查了几年,拼凑不出什么来。” 贤妃出身卑贱,在宫里她无依无靠,之前凭着皇后保护,后来生了已经出嫁的安宁公主和五皇子,母凭子贵,地位倒是稳了,但要查这么深的事情,她一个人恐怕办不到。 云间月猜到贤妃靠的人是谁,心里不免悲切:“这些事情你和大皇兄说了吗?” 果不其然,贤妃点了点头忧心忡忡道:“我同他提过,他在宫外查起来也方便,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身边的人不干净,什么都没查出来线索就断了。” 心中所想被证实,云间月心里更加难过了。 她想不管不顾地冲过去问云司离,究竟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母后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不替她报仇,为什么还要抹去那些线索,让人查无所查! 云间月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哑声道:“那娘娘能不能同我说说你之前查到的那些事情?” 贤妃看了云间月一眼,见她神色都收敛在心底,脸上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当时你母后身边能近身伺候的老人都被灭口了,我辗转查到曾经在行宫伺候过她的一个老嬷嬷身上,才知道她当时在怀着你的时候身子就不好了。”贤妃低低叹息了一声。 “那老嬷嬷说,她是在庚午年三月怀的你,同年六月去了行宫避暑。当时身边就带了个老嬷嬷,连从府上陪嫁的丫头都留在了宫里。” “行宫的老嬷嬷近不得身,只能在外伺候,我找到老嬷嬷时,她说皇后姐姐当时情况似乎并不好,才四个月就开始薰艾。正月生下你后,身子就更不好了,尝尝吐血,后来回了宫,没几年就去了。” 说完这些,贤妃叹了口气:“我当时觉得这老嬷嬷还有瞒着我许多事情,但因为我在宫里不方便,就告诉你大皇兄,你大皇兄查了几天回来,告诉我那老嬷嬷被人灭口了。” 云间月猛地抬起头,双目通红地看着贤妃。 贤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以为她是在担心,劝慰道:“你母后的死皇贵妃脱不了干系,所以我怀疑是她着急灭口。” 云间月扯了扯嘴角,实在是笑不出来。 难道让她告诉贤妃,是她大皇兄灭的口吗? 云间月想不明白,云司离为什么要这样着急的掩埋过去的事情。 是不是因为知道什么,所以才无心争储?但他若不是太子,没有权利,三皇子轻易就能碾死他们。 所以,云司离为了她这个蠢到不能再蠢的妹妹,才不得不争? 贤妃捏了捏云间月的肩,阴冷道:“你不要多想,这事儿若真是皇贵妃做的,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云间月摇摇头没说话,也没将当初在长寿宫外沈倾颜拐了十八道湾说的事情告诉她。 “我累了,想躺会儿。”云间月避开贤妃的视线,占了她的床榻躺下。 贤妃叹息一声,替她牵了牵被子。 刚做好这一切,外间嬷嬷就来传,说是淑妃带着几个贵人来探望云间月,问见不见。 贤妃看了眼背对着她们躺着的云间月,缓缓摇头:“不见了,公主刚吃了药,精力不济,已经躺下了。” 老嬷嬷出去回了话,淑妃不满地嘀咕了句什么,便带着几个人走了。 贤妃想着云间月舟车劳顿,睡醒了可能要吃东西,吩咐宫人好生看顾营账,不要叫人打扰后,便去找了御厨,让多准一点菜。 回来时,就见皇帝站在营账外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3章 处决 贤妃忙上前询问什么事。 皇帝负手而立,眼中带着贤妃看不懂的沧桑和无奈:“方才淑妃说想来看望月儿的伤情,被你拦下了。” 淑妃这个人,说好听了是个碰不得的瓷器美人,说难听了就是个胸大无脑的蠢货。 平日里别的事情不会做,就知道颠倒黑白告装委屈告一些黑状。 方才贤妃只是实话实说云间月躺下了,她便去找皇账告状,说贤妃目中无人,又如何如何了她们…… 皇帝知道淑妃是个什么德行,随意将人打发走了,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倒是有些担心云间月,过来看看。 “淑妃妹妹怕是又说了臣妾不少好话。”贤妃打心里嫌弃淑妃,脸上却一点都不表现出来,还故意说着反话。 皇帝心里听了清楚,也不说明,顺着转开了话题:“她怎么样了?” 贤妃自顾自去撩了帘子,笑道:“皇上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进了帐,云间月已经彻底睡着了,但因为手上有伤的关系,睡得不怎么安慰,拧着个眉,抿着唇,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皇帝没出声,只是替她牵了牵被子,便又出去了。 贤妃猜不透皇帝是什么意思,再想着晚间容玦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忐忑起来。 “皇上,京城里的事情……”贤妃问得小心翼翼,“月儿性子直,得罪了不少人,这事儿要不还是大化小?” 提起此事,皇帝脸色就不大好看,若非云间月还睡着,他铁定是要摔东西了。 “她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皇帝一掌拍在红漆的八仙桌上,压低了声音,“若不给她些教训,明日她是不是就要联合秦国公府造反了!” 贤妃一惊,心里打了个突,忙道:“皇上别担心,如此重大的事情,她不敢……” 皇帝脸色不好看,贤妃的劝慰他也没听进去,回头望了云间月一眼。 但因为隔着屏风,他什么也没看见,自然也就不知道云间月此刻正清醒着。 过了片刻,她听见皇帝语气平静道:“你着人传朕旨意,皇贵妃办事不利,降为贵妃,褫夺凤印移交太后,禁足凤仪宫,朕回去再做定夺。至于秦国公府……” 说到这里,皇帝语气里满是压不住的嫌恶:“一群只会弄权的蠢东西!秦国公府管束无力,秦国公罚俸半年,她夫人和那个什么姨娘各自杖刑三十!还有那个什么三小姐,朕不想见血,赐她毒酒……” 他说得轻描淡写,贤妃却听得心惊胆战。 “至于朱承砚,”皇帝冷哼一声,“他算什么东西,也敢给月儿难堪!杖刑三十,罚俸一年!” 贤妃垂了垂眼,小声问:“那他和月儿的亲事……” 皇帝淡淡道:“亲事?让月儿丢了这大脸,还想同朕说亲事?做什么梦!” 贤妃不敢接话,唯唯听着。 皇帝又气了一会儿,闭了闭眼道:“他不是喜欢秦国公府那个三小姐?等她死了,让她娶过门便是!好歹也是有过孩子,虽然没保住,但朕体恤他们情深,允许她以侧夫人之礼进朱家!” 只不过是以死人的名义罢了。 吩咐好这一切后,皇帝就走了。 贤妃叫人来将皇帝刚才说的那些话传回宫里,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正要去将云间月叫起来用晚膳时,转头就看见云间月坐在床榻上愣神。 “你醒了?”贤妃见她这模样,就猜她多半已经听到了方才那些话,“起来洗漱了去你父皇那用晚膳吧,他在等你。” 贤妃是个聪明人,云间月不提,她就不说方才皇帝说的那些事。 云间月自己又在床榻上愣了一会儿,看着贤妃道:“娘娘,想请你帮个忙。” 贤妃走过去,轻轻道:“什么忙?” “父皇赐给苏知韵的那杯酒你换了吧,我留着她还有些用处。”云间月语气平静。 贤妃愣了一下:“之前听他们说你在凤仪宫打了她,我原以为你恨透了她。” 现在却让她暗中换了毒酒,想留苏知韵一命。 云间月垂着眼看了看自己吊着的手,淡淡道:“我是恨透了她,但她现在还不能死。” 贤妃明白了,没在多问,叫来心腹交代了几句,便叫来宫人帮云间月重新梳洗一番。 待做好这一切,两人就去皇账。 没几日的功夫,皇帝暗中处决苏文殃和秦国公府的事情就在木兰围场传遍了。 与秦国公府交好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见了云间月难免都要暗中瞪她两眼。 倒是云夜阑跟没事人一样,对云间月依旧笑脸相迎,还时不时差人送些新鲜的小玩意给她。 弄得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云间月躺了几天,手还没好,喊着要骑马,手又不行。 云司离拗不过她,就叫人寻了矮马来,让青萝牵着马遛。 “三皇子气度是真好,换了奴婢,恐怕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了。”见四下无人,青萝小声同云间月腹诽云夜阑。 云间月不过瘾,怎么也不舒服,看看自己的手,暗自迁怒容玦:“好什么,他那是在感谢本公主!” 青萝不明白:“他气糊涂了吧?” 云间月在马背上不耐烦地扭了两下,不悦道:“那天父皇下的旨意是什么?皇贵妃办事不利……呵,只是个办事不利,本公主差点被刺杀的事情他一个字没提!” 办事不利和刺杀公主,这两项罪名对比起来,那差得可太远了! 青萝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三皇子是早就知道了皇上不会追究刺客的事情,所以才对公主……” “所以他才每天忍着恶心,给本公主示好,一面告诉父皇他在替皇贵妃做的那些事情给本公主赔罪,一面又告诉本公主,父皇疼本公主又如何,本公主依旧扳不倒他们母子!” 云间月想起三皇子那副表情,就心气儿不顺。 一不顺她就想起自己白白遭殃的手臂,磨着牙骂道:“容玦那个混账东西,本公主迟早宰了他!” 正骂着,那矮马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嘶鸣一声,甩开青萝撒着蹄子疯了似的跑了起来。 云间月一时不查,径直从马上跌了下去…… 青萝吓得脸色都白了:“公主——!” 第54章 巧合 快要摔倒之前,云间月余光瞥见一道霜白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 接着,她腰间一紧,被人揽入了怀中。 霎时间,清冷幽远的梅花香便寻着缝隙钻进了她鼻腔里,无孔不入似的。 “远远就听见有人在骂本侯,”耳边传来容玦那如鬼魅般低沉的嗓音,“我当是谁,原来是六公主这块铁板啊。” 两人挨得近,云间月几乎是整个人都被容玦揽在怀里的,连他说话时吐出的呼吸,尽数都喷在云间月颈项里。 她浑身一僵,猛地弹起来,连跳带爬的滚出去老远。 容玦还是头一次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同一个人嫌弃,顿时黑了脸,阴沉沉地瞪着云间月:“怎么,本侯还能吃了你?” “不,”云间月脸色还是有些白,勉强稳住心神道,“我怕我忍不住挠死你。” 容玦那脸就更黑了。 他不清楚,但云间月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被朱承砚和云落凝坑害后,留下了心理阴影,除了作为兄长的云司离,她没办法接受别的男人靠自己太近。 也不是害怕,是本能的排斥。 容玦心里梗着一口气想要个解释,偏偏云间月死死咬着牙什么也不肯说。 一时,谁也不肯先说话打破僵局,各自瞪着对方都不低头。 青萝被吓了个半死,根本就顾不上现在气氛不对,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拉着云间月一阵询问,就怕她伤到哪里了。 “没事,没摔着。”云间月勉强将目光从容玦身上挪开,不善盯着那匹已经疯了的矮马,“马是谁挑的?” 青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云间月问这话的意思,也跟着沉了脸:“马是太子殿下亲自去挑的,但是殿下他……” “大皇兄不会害我,我信他。”云间月从地上爬起来,截断青萝后面的话,“先别声张,旁人问起来就说马惊了,其他的查清楚再说!” 纵然不久之前云间月才知道云司离故意销毁了皇后死因的证据,那也不能因此就让云间月去怀疑云司离。 这人疼了自己这么多年,是真情实意,做不得假。 此事耽搁不得,青萝怕去得晚了证据都被人销了,确定云间月没事之后,她就要离开。 “你此刻去,什么都查不到。”赌了半响气的容玦终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云间月和青萝同时一愣,两人齐齐看向他,眼中带着困惑。 “你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云间月想了想,问道。 不然容玦怎么会将时机掐得那么看准,刚好就在自己跌下马的时候出现? 虽然那是矮马,自己就算摔了,也伤不到半分。 容玦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向云间月投去一个困惑的目光。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云间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容玦顷刻将目光收回,淡淡道:“看你像个白痴。” 云间月愤怒咆哮:“死瘸子,你想打架是吧!” 容玦像是难以忍受一样,摇着头嫌弃不已:“本侯作为一个人,怎么会和动物一般见识呢?” 他方才是忽然发现,只要不同云间月过度亲密接触,这人好像也能好好同自己说话。 一时有些疑惑,分明是同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反常的反应。 云间月是听出容玦在骂自己什么了,气得心肝儿疼,想扑上去挠死他。 青萝还惦记那矮马的事情,不想云间月和容玦在此时掐起来,连忙拉住云间月,急急问道:“奴婢斗胆插一句,侯爷方才那些话,是觉得这次针对的并非是公主对吗?” 容玦啧啧叹息:“你家丫鬟都比你聪明。” 云间月气得不想挠死他了,想打断他的狗腿! “你家公主今日是临时起意要来骑马,那些人哪里有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算计好一切?”容玦背过身,自顾自推着轮椅往回走。 本来工人们就怕硬邦邦的地面磕着摔着这些不会骑马的贵人们,所以在围场里栽满了柔软的青草。 但这种不光滑的地面,对于坐轮椅的瘸腿侯爷来说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再加上季长随又不在,容玦自己推着轮椅,可谓是有点力不从心。 云间月纠结了半响,在容玦黑着脸准备骂人之前,主动上前接过了这个活。 感觉到身后的力道,容玦先是愣了下,随即心安理得接受了:“你眼睛那么大,看来不是用来喘气的。” 云间月咬咬牙,还是想打断他的狗腿。 青萝见云间月脸色不好看,想去接替她,不想被云间月拒绝了:“他们想不到大皇兄会给我挑那匹矮马,所以这个计划是针对别的皇子公主……还是年纪小的。” 除了云间月这个意外,年岁大一点的皇子公主们为了在皇帝跟前表现,不会挑矮马,只有那些年岁小不会骑的。 云间月虽然不太会管那些小公主小皇子们的死活,但一想到这马是他大皇兄挑的,到时候皇帝问责起来,他大皇兄说不定会被迁怒,就不得不管。 容玦只提供了一个思路,云间月就自己想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恶心和讽刺,吩咐青萝道:“你去查,看看平日都是谁在看管和骑这匹马,问清楚直接捆到来见我!” 青萝点头称是,欠身退下了。 青萝一走,容玦和云间月就同时沉默了。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但天还没黑,大片的火烧云挂在碧空如洗的蓝天下,炫彩夺目。丛林中惊起一群飞鸟,哗啦啦叫着飞散开,谁也不打扰谁,各自享受着天黑前的宁静。 云间月只手推着容玦,心情难得好了点,便又忍住嘴欠:“侯爷这么上赶着来提醒我,不会是真倾心于我吧?” 容玦神色如常,语气都不曾变化:“你想多了。” “那不然我每次遇险,怎么你都刚好在场?”云间月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你若不是害我,那一定是倾心我,不然……” 容玦一脸嫌弃打断了她的臆想:“别说了,我想吐。” 云间月:“……” 正说着,有宫人匆匆来寻,见了云间月忙上前请礼:“公主,皇上请您过去。” 第55章 请罪 皇帝这个时候要见云间月,她还有些意外。 想了想,问那小公公道:“父皇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小公公垂着头主动上前将容玦从云间月手里接过来:“皇上没说,但是……” 见他话里有犹豫,云间月同容玦对视了一眼,追问道:“但是什么?” “奴才离开的时候,看见三皇子带着朱大人进了皇账。”小公公压低了声音道。 “朱承砚,”云间月垂下眼,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他怎么来了?” 小公公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语,接话道:“奴才不知,但见朱大人背着荆条……” 荆条。 云间月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立即冷笑了一声,表情里无不讽刺。 容玦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负荆请罪,你这位准驸马看来很会忍辱负重啊。” “他不是我准驸马。”云间月嗤了一声,“既然来了,就去见见,我倒要看看他想怎么同父皇解释。” 说着,她将容玦交给小公子,自己一整衣襟,端着身份,趾高气扬的走了。 一脸凶巴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打架呢。 容玦看得好笑,忍不住翘着嘴角道:“你们公主上一世说不定是属螃蟹的。” 连走路走只会横着走。 小公公不敢编排公主,垂着头没吭声。 容玦想了想吩咐他道:“跟上去瞧瞧。” 到了皇账,云间月也没让人通报,直接就闯进去了。 众人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连皇帝都不曾责怪一句,倒是淑妃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要是人人都像六公主这样,这规矩看来也是有也等于没有了。” 淑妃和贤妃不合,连带着看云间月也不顺眼。 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只会显得自己没脑子,云间月不是很想搭理她。 上前只给皇帝请了安:“父皇,您找我?” 皇帝也当没听见淑妃那些话,更不想搭理她,指着朱承砚不咸不淡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这会儿皇账里有不少人,除了贤妃和淑妃,就是云司离,云夜阑,五皇子和七皇子在。 除了贤妃、云司离和五皇子,其他人都是来看云间月笑话的。 往日云间月一心都扑在朱承砚身上,皇帝骂他一句,她都要跟着顶嘴十句,可谓是伤透了皇帝的心。 众人以为今日也会同往常一样,云间月会护着朱承砚和皇帝大吵特吵,都赶着来落井下石。 谁知云间月却好似这才看见在地上跪了半天的朱承砚一眼,惊讶道:“承砚?你怎么跪在这里?” 众人:“……” 这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骗谁呢? 三皇子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就听淑妃那没脑子的讥笑道:“公主还不知道呢?你家驸马跟别的女人在外面有了孩子,被皇上知道了,怕被责罚,自己赶着来请罪呢。” 云间月听见她的声音就觉得呱噪,厌烦地瞪了她一眼:“我们还没成亲,他算哪门子驸马?淑妃娘娘如此败坏我的名声,安的是哪门子心?” 贤妃笑道:“淑妃妹妹,你还是安静些听皇上怎么说吧。” 淑妃顿时委屈上了,转头找皇帝哭诉:“皇上,臣妾……” 皇帝不悦地瞪她一眼:“你闭嘴。” 淑妃哼哼唧唧,不敢说话了。 朱承砚脸色几变,最后咬着牙转过身,深情款款地看着云间月:“六公主,错已经犯下,臣说什么都晚了。臣此番前来,只求公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消消气,不要同臣解除婚约。” 云间月笑了一声,没接话。 朱承砚咬着牙,双手将荆条递上:“臣此生非六公主不娶,还请公主不要因此与臣生分了。” 云间月又笑了一声,低低的,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云间月一眼。 但她笑声落下后,又伸手接过了朱承砚递来的荆条,神情莫测,谁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生气,是不是要将朱承砚打一顿。 朱承砚仰着头看向云间月,见她也正垂着眼看着自己,眼中噙满了温柔,看得他一愣,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想什么呢,我不会打你。”云间月甩手扔了荆条,“回头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主有狂躁症呢。” 她这是不计较了? 容玦进来时,听见的就是这样一句。 他抬头看向云间月,见她眼中满满的都是柔情,顿时黑了脸。 皇帝和云司离同时皱了皱眉。 云司离不赞同地看着云间月,提醒道:“月儿,你……” 没等他将话说完,云夜阑突然就道:“六皇妹,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父皇在这里,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为你做主的。” 五皇子看了贤妃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贤妃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谢三皇兄担心,但这件事跟承砚没关系,我为什么要怪他?”云间月无辜地看着云夜阑,“不是苏家三小姐勾引的他吗?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三小姐还是三皇兄你表妹吧?” 云夜阑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云间月又道:“一个庶女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勾引人啊,也不知是谁在其中牵线搭桥。” 苏知韵姓苏,谁都知道她在暗指这其中牵线搭桥的人是谁。 皇帝始终不吭声,云夜阑心里也忐忑,提着嘴角警告道:“六皇妹,有些话说出口就收不回了,你还是慎言。” 云间月哼了一声:“我不会慎言,我只会说实话。” 云夜阑被她气得不轻,但也知道和云间月纠缠无用,何况她也没指名道姓说是谁。 他退而求其次,跪下道:“父皇,知韵表妹确实糊涂,败坏了门风,是该受罚!” 皇帝从云间月说不怪罪朱承砚开始,脸色就不太好看,扫了云夜阑一眼,也没吭声。 他转头看了云间月一眼:“是你闹着要朕为你结婚,如今出了这种事,你又要如何闹?” 云间月眨了眨眼,颇为无辜地说道:“有罪就该罚,不然谁还记得规矩?” 这里最没的规矩的人说“规矩”二字,怎么说怎么讽刺。 “你要如何?”皇帝阴沉着脸道。 云间月继续装无辜:“父皇之前不是说苏知韵赐毒酒,承砚罚俸半年,杖责三十吗?我记错了了?” 第56章 深情 众人一愣,谁都没想到云间月会突然这么说。 饶是皇帝和云司离都稀奇地看了云间月好几眼,一度以为她被人掉包了。 “六公主,臣……”突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朱承砚有些措手不及。 云间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他向皇帝求情,深情地握了握朱承砚的手,一触即放:“承砚,你不是喜欢我吗?难道你的喜欢就只是嘴上说说,其他的事都不愿意为我做?” 朱承砚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不是,为了公主,刀山油锅臣也愿意去。” “那就好。”云间月眼中全是装出来的不忍,“只是三十杖而已,忍忍就过去了。承砚,你今日为我做的一切,我都会记在心上的。” 杀人诛心。 云间月要在朱承砚跟前刷好感,让他以为自己还是深深喜欢他的,所以她不能做这个打人的恶人。 但她又不想让白白便宜了朱承砚,那就只能借皇帝的手了。 “父皇,月儿名声已经毁了,但不能让他们白白这样误会我和承砚,”云间月背过身,咬着牙忍着笑装可怜,“您罚他的时候去外面罚吧,让人都看着,让其他人知道我和父皇之间没有因为谁就产生隔阂。” 这正合皇帝的心意。 身在高位,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再加上帝王的疑心病,总怀疑旁人娶云间月不怀好意,惦记的是宁国侯府手里的兵权,即便不是朱承砚,换做旁人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同意。 当初若不是云间月闹得不可开交,他说什么不会让朱承砚一个小小的侍郎来娶云间月。 皇帝一声令下,宫人们立刻进来将朱承砚押了出去。 有云间月方才的那些话在,朱承砚也不好在为自己辩解,只深深看了云间月一眼,便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云间月一脸不舍地看着他:“承砚,我不忍心看你被打,就不去看你了。你……你要挺住啊。” 容玦险些笑出声。 云司离如今看不透云间月在想什么,表情有些复杂。 淑妃本是来看云间月气皇帝的,如今愿望落空,有些不高兴。 但朱承砚也算是云间月的人,朱他现在被罚,云间月脸上肯定不好过,于是又高高兴兴的出去围观。 贤妃没兴趣,也不许五皇子去,找了借口,带着五皇子走了。 云夜阑神色莫测地站起来,看了云间月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说三十杖就是三十杖,一杖不多,一杖不少。 可惜朱承砚一个文弱的秀才,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毛笔,又没有铜皮铁骨,哪里受得住? 三十杖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冷汗将头发都打湿了,黏糊糊的贴在额上,让人见了恶心。 云间月并未亲自去看他,只是叫青萝带了两个小太监给了他送了些药去。 青萝回来,云间月正跟贤妃一起用晚膳,顺口问道:“怎么样,说什么了没?” 青萝想起方才朱承砚那脸色,就忍不住笑:“我对他说,公主您不去亲自看他,是怕见了伤心,他信以为真,还让奴婢回来不要说他的伤情如何。” 云间月端着碗喝了口汤,闻言嗤了一声,没接话。 贤妃听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不免心惊,试探道:“我方才还以为你是真没生气,原来都是装的?” “什么装的,娘娘多虑了。”云间月并未将心中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淡淡道,“他被打得血肉模糊,十天半月下不来床,我这样完完整整的去过见他,怕他受刺激。” 听了这话,贤妃就知道她是不愿意多说,便没在多问了,转开话题道:“京中传来消息,皇贵妃……哦不对,是苏贵妃已经被禁足了,凤印被送去了长寿宫,太后娘娘似乎又将凤印送去了储秀宫。” 储秀宫住的是沈倾颜,宫里唯一一个比云间月脾气还大的人。 也比谁都豁得出去。 她身前身后没什么在乎的东西,云间月在乎的太多,就显得畏手畏脚起来。 “她不会接的。”云间月垂着头喝汤淡淡道。 贤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后宫随便哪个人不是为了那东西争得头破血流?” 云间月隐隐听出贤妃对沈倾颜有些意见,但她沉默着装作没听懂。 “她膝下无子,身后无人,争来也没用。”云间月淡淡道,“早前听说,她入宫的时候几次三番寻死,苏文殃还给她送去毒酒,是母后同她说了什么,她才安静下来。” 贤妃听了,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皇后姐姐对谁都这样……何况,外来宫妃要是死在了宫里,对大梁来说也是麻烦。” 沈倾颜不是大梁人,是南楚人。 云间月没接话,吃了个七分饱后,就回了自己营账。 青萝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人。 “公主,人带来了。”青萝低声道。 云间月抬眸看了一眼,见是在马厩看马的一个小太监,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么的,跪在地上藏着脸也不吭声。 “你抬起头来。”云间月皱了皱眉,觉得此人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 那人犹豫片刻后,豁出去一般猛地抬起头来。 云间月被他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那小太监咬着牙道:“奴才自知今日说了那些事后,难逃一死,只求公主给奴才一个痛快!” 云间月莫名其妙:“我要你死做什么?” 小太监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昨日那些人做的事情奴才都看见了,公主要灭口,奴才当倒霉就是了。” 听了这话,云间月瞬间收起方才那些不好的第一印象,觉得这小太监还挺有意思。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本公主传你来不是要灭你口,你想问你些事情。”云间月端过茶盏,故意吓唬他,“当然了,你要回答的好,本公主就赏你,你要是回答的不好,本公主就叫这丫头活埋了你!” 小太监一抖,吓得脸色都白了。 云间月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端着上位者的持重道:“昨日你看见了什么?可是与那矮马有关?” 第57章 证物 那小太监大约是知道云间月恶名在外,怕真被拉去活埋了,云间月这么一问,他便什么都交代了。 等他说得差不多了,云间月又让青萝悄悄把人送回去了。 过会儿青萝回来,小声同云间月道:“奴婢觉得那小太监的话不能尽信。” “一半一半吧。”云间月抬起手,方便青萝解她的腰带,“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那小太监不经吓,云间月只是那么一说,他就什么都吐了出来,让她觉得不太真。 青萝先将云间月腰间的香囊取下来收在一侧,这才去解她的腰带:“不是奴婢发现的,是侯爷身边那个侍卫告诉我的,奴婢心里怀疑,去马厩看了看,正好就听见那个小太监在那嘀嘀咕咕呢,奴婢听着可疑。” 觉得可疑,又问了问,确定可能与那件事有关后,就带回来了,让他亲口说给云间月。 “奴婢觉得奇怪,当时周围都没人,那矮马却突然发疯,后来奴婢去马厩里看了,发现草食里混着一种叫苦马豆的草。”青萝一边替云间月宽衣,一边压低声音道,“这种草奴婢听过,马儿吃了的会发疯。” 云间月皱了皱眉,没吭声。 白日里遛马的时候,她们故意没往人多的地方去,出事的时候周围都没人,云间月又压着没提,下人们又怕被牵连,更是不敢主动去说。 所以,一直到现在除了容玦、青萝和后来制服马匹的马夫们,谁都不知道这事儿。 青萝帮云间月换上寝衣,小声道:“方才那小太监也说了,曾看见淑妃身边的人买通了当日马厩里喂食太监,往里面加了这个,这东西切得细,混在马食里根本就无人发现。” 云间月方才就知道这事儿牵扯上了淑妃,这会儿在听并不奇怪:“只怕淑妃没这个胆子,那矮马平时里是九弟在骑,九弟不过才十岁,又是个药罐子,淑妃没事害他做什么?” “奴婢也是这样觉得,”青萝拧着眉道,“但奴婢确实在淑妃身边的人身上搜到了苦马豆。” 换好衣裳,云间月压了压衣襟,淡淡道:“只要不是奔着大皇兄去的,就跟我没关系。明儿你找机会让人把这事儿捅到贤妃哪儿去,她应该很乐意管这事儿。” 青萝点点头,伺候云间月躺下后,便吹熄了蜡烛到外面守着了。 第二日云间月在自己帐里用了午膳,正要去消消食,就听外面传来了淑妃一声尖叫。 云间月看了青萝一眼,青萝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出去看了看,片刻回来告诉云间月:“贤妃娘娘从伺候淑妃的樱草身上搜出了苦马豆,现在正闹着要去见皇上呢。” “是吗?”云间月单手伸了个懒腰,外面那么闹,她也不打算去消食了,“随便她们闹吧,只要不碍着本公主,就没关系。” 话是这样说,可云间月昨日方从那马上摔下来,虽没伤着,但她也逃不掉。 闹了没有一会儿的功夫,昨日通知云间月朱承砚来请罪的那个小太监就来了。 云间月无法,只好收起懒散去了皇账。 今日可比昨日热闹多了,云夜阑不在,但其他皇子都在。 九皇子不过才十岁,听说自己逃过一劫,小脸吓得煞白煞白的,伺候他的老嬷嬷生怕一个没看住他就晕厥了过去。 “这么热闹?”云间月进来皇账,先给皇帝请了安。这才看了眼容玦,见他神色间多有不耐,便猜他多半也是被叫来的。 没等皇帝说话,云司离就已经将她拉了过去:“昨日你险从马上跌下去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声不吭?” “我又没怎样,有什么好说的。”云间月看了淑妃一眼,见她挂着一泡泪水,委屈得不行。 云司离瞪她一眼,没好气道:“若非当时容玦恰好路过,你还敢说没事?” 云间月看向容玦,见他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喜欢云司离这个说辞。 “路过路过,你每天都在路过,以后叫你路过侯算了。”云间月心道。 她将手从云司离手里抽出来,不想让容玦那么痛快,故意膈应道:“关他什么事儿?这不得感谢皇兄替我挑了匹矮马,换了别的马,发起疯来,我又拉不住,回头摔个腿残脑残的,你再担心也不迟。” 她说得四两拔千斤,旁人却听得心惊胆战。 云司离气得想拿手去敲她脑袋! 皇帝最烦她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绷着脸瞪了她一眼:“你皮糙肉厚,摔了也没事。换了你九弟,就没你说得那么轻松。” 云间月闻言愣了一下,装得困惑地看向九皇子:“这跟九弟有什么关系?” 九皇子苦哈哈地捂着胸口,小脸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贤妃等了半响,终于又机会插话了:“那马本来是为九皇子准备的,但那天九皇子病了,就没去遛马。后来你吵着要去遛马,你大皇兄怕你右手不便,便挑了这匹矮马,谁知这矮马被人喂了苦马豆……” 云间月不懂就问:“苦马豆是什么?” “是一种有毒的草,马吃了会发疯。”贤妃一言难尽地看向淑妃,“被人切碎了喂给了你骑的那匹马,因为吃的不多,所以那马后来才疯……” 云间月啧啧两声,跟着看向淑妃:“其人用心何其歹毒啊!这要是换了九弟,昨日怕是就去见我母后了。” 她突然提起先皇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云司离想起从青萝嘴里听来的那些话,神色复杂地偷偷看了云间月一眼。 贤妃垂下了目光,皇帝皱了皱眉,表情十分不善。 唯独淑妃看不懂脸色,跳起来冲云间月吼道:“你才用心歹毒!云间月你给本宫收起你那眼神,本宫没做就是没做!” 云间月将所有人的情绪都收进眼底,冷眼看着淑妃嗤笑了一声:“我又没说是你用心歹毒,你这么着急跳脚做什么?还是说,淑妃娘娘心虚了?” 贤妃也一改往日温厚的样子,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淑妃妹妹,证物都是从伺候你的人身上搜出来,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第58章 吵架 淑妃这人蠢笨蠢笨的,口角上从来争论不过贤妃,被她噎的心肝疼。 “皇上,这真的不是臣妾做的……”淑妃见说不过贤妃,扑到皇帝跟前去撒娇,“臣妾与九皇子无冤无仇,平白无故害他做什么?” 皇帝被她吵得脑仁疼,揉着眉心,烦躁的想将淑妃打死的心都有了。 云间月淡淡道:“不是为了害九皇子,那就是为了害本公主呗,昨日骑那匹马的是本公主,又不是九皇子。” “你胡说!”淑妃气得手指尖都在颤抖,“本宫吃饱了撑的才去害你!” “那谁知道你昨日吃饱没吃饱?”云间月看也不看淑妃一眼,把玩着腰间的荷包,装的口无遮拦,“父皇宠爱我,你们平时也没少嫉恨,一个个巴不得我下一刻就蹬腿去见了我母后,就你们那点小心思当本公主不知道?” 皇账里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云司离扯了云间月一把,叫她不要再说了。 云间月冷哼一声,继续道:“再说了,我长得这么像我母后,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见了我就想起她,万一有人觉得我碍眼……” “住口!” 一开始只是静静听着的皇帝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砰——”一声闷响,吓得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连淑妃都这没眼色的都察觉出了气氛不对,赶紧退回去,规规矩矩的跪着。 云间月手一顿,荷包软趴趴的摔回腰间。 她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轻蔑地撇了撇嘴,转头面向皇帝时,又是一脸无辜。 “我又没说错。”云间月冷哼一声,满脸都是压着的愤怒和不耐烦,“在宫里苏文殃放火想烧死我就算了,来这里,还有人敢在父皇你眼皮底下害我,不就说明我碍了他们眼!” 说着,她盯着淑妃嗤笑了一声:“一个个的,表面对本公主多好多好,暗地又要捅刀。这么想要本公主的命,说一声便是,本公主回头找根麻绳吊死在重华宫便是,用得着你们……” 云司离听得心惊胆战,看了眼皇帝的脸色,连忙截断她后面的话:“快住口,这里谁也不想要你的命,突然发什么疯?” 云间月觉得自己是真疯了。 疯的不管不顾的。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她双眼有些红,高高扬起下巴,“我提一句母后,你们脸色这么难看做什么?她……” “云、相、思!朕让你住口!”皇帝气得都叫了云间月的小名。 “哗啦——”一声,他掀了案上的折子,瞪着云间月,双目赤红,双手撑着案几,胸口不停起伏,可见气得不轻。 除了容玦和云间月,其他站着的人全跪了下来。 贤妃连忙上前,边顺着皇帝胸口,边斥责云间月:“月儿,你少说两句!这里没人害你,也没人因为皇后姐姐脸色难看,你不要在气你父皇了!” “还说没有因为母后脸色难看,”云间月嗤了一声,指着皇帝道,“父皇,你脸色最难看了。” 皇帝扬手就是一道朝云间月砸去:“朕是被你气的!” 折子被打中云间月,被云司离接住了。 他回头瞪了云间月一眼,压低声音道:“快闭嘴。” 说着,他警告的瞪了云间月一眼,这才回头请罪道:“父皇您别气,六妹妹还在皇宫的时候就差点被人害了,又几次遇刺,心有余悸,所以才口不择言。” 皇帝稍微冷静了点,知道云间月就是这么个性子,同她一般见识,只怕气都气不过来。 但又拉不下面子说句软话,只好瞪向云间月,让她滚过来给自己道歉。 云间月耳聋眼瞎看不见,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云司离那句话:“是啊,我怕死了,都怕疯了。” 众人:“……” 没见你哪里像怕死了的样子。 皇帝面无表情地指着门口:“——滚。” 云间月站起来掸了掸衣摆,高高在上的滚了。 一离开皇账,方下得双腿都打颤的青萝才小声道:“公主你方才干什么啊,奴婢差点被您吓死了。” “不干嘛,就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是不是很有趣?”云间月想起方才众人各异的神色,就笑出了声。 青萝都快吓死了,实在没觉得有趣:“您……您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吓人了吧。我听伺候皇上的德喜公公说,皇上近日睡前都要喝药。” “喝药?”云间月愣了一下,“他没事喝什么药?” 青萝往周围看了看,将声音压到最低:“德喜公公说皇上之前秘密请了太医,是太医开的药,让人偷偷熬,连贤妃娘娘都不知道。” 云间月本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皱了皱眉,没吭声。 回头晚上没人了,偷偷去问问。 云间月又同皇帝吵了一架的事,很快就传开了,皇帝抹不开面子,叫了个老嬷嬷去申斥,给她说规矩,说孝道。 老嬷嬷说得苦口婆心,云间月听得昏昏欲睡。 等青萝一回来,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将老嬷嬷轰走了。 “淑妃挨了打,回宫就要被禁足,七皇子想求情,被皇帝骂走了。”青萝一回来就同云间月说了那矮马惹出来的事儿,“也是淑妃倒霉,有人要她背黑锅,她自己还眼巴巴地凑上去。” 云间月想着方才青萝说皇帝在吃药的事情,没什么心情地听着。 青萝见她兴致不大,便闭了嘴,轻手轻脚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到了晚上,各人都睡下了,云间月探听到皇账里没人,这才偷偷摸摸溜了过去,连青萝都没带。 皇帝长在案前写着什么,听见动静还以为是伺候的人,头也没抬道:“都出去,这里不要人伺候。” 那动静小了一点,皇帝便以为宫人出去了,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云间月突然出现案几那头,枕着脑袋冲他笑得像朵狗尾巴花。 皇帝被她的笑容吓着,差点把笔墨甩她脸上。 “你来做什么?”皇帝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走开,别来烦朕。” 云间月没点眼力劲,绕过案头凑到皇帝身边去,往纸上一瞧,乐了:“父皇,白日你被我气成那样,现在又在偷偷画我母后,是不是打算找她告状啊?” 第59章 药渣 画上是一个人,未着朝服珠钗,素净淡雅,手持佩剑在舞剑,脸还没画好——或者说,眼睛还没画上。 但即便如此,云间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孝端纯德皇后,她的母后。 看出云间月的困惑,皇帝搁下笔,苦笑道:“朕总是画不好她。” 不是画不好,估计是画不满意。 “画不好就别画了呗。”云间月垂着眼遮掩了里头的复杂,“之前我还梦到她了。” 她神情恍惚地伸出手想要碰碰画上之人,被皇帝嫌弃的挥开了。 “她同你说了什么?”皇帝瞥了云间月一眼,不信她说的,“你母后去的时候,你才五岁,你能梦见她什么?要托梦也是托给朕!” 云间月不甘心地将手收回来,撇撇嘴:“母后说你骗子,不肯给你托梦。” 这话一听就是她自己瞎说。 云间月也确实是瞎说,她有意试探皇帝,但又不肯一下子就将那些事情说出来,容易被皇帝怀疑。 再说,重生后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她母后的死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算梦见了皇后也不是什么好梦。 但皇帝却明显有心事,听见云间月说他是骗子时,神情就变得恍惚起来。 自顾自怔愣半响后,才恍惚的将画卷收起来,为了不让云间月偷看,还帖身带着。 “朕的确骗了她。”皇帝低语了一句。 云间月心里一顿,抬起头去看皇帝,发现她这个总是疑神疑鬼的父皇,脸上竟露出一点疲态来,不知烛火不够亮的关系,还是她眼花了,隐约瞧见他两鬓间有些白发。 他竟然已经这么老了吗? 云间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难过,又像是无奈,隐隐还有一些她自己没能察觉的不甘和怨怼。 两厢沉默了一会儿,云间月像小时候一样拽着皇帝的衣袖,轻轻道:“父皇,母后让我告诉你,没事别吃药。” 皇帝猛地回神,疑心病果真发作,垂目盯着云间月,脸也跟着沉了下来:“谁跟你说了什么?” 语气虽然淡淡的,但云间月清楚,只要说得不对,就会引火上身。 她想了想,松开皇帝的衣袖,半真半假道:“伺候您的德喜和伺候我的那个丫头小时候是玩伴。” 后面的话没在说,任由皇帝自己猜测。 过了半响,皇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手在云间月头上拍了一下:“小丫头胆子不小,敢在朕身边安插眼线!” “没有。”云间月摸了把头,“是德喜自己说漏了嘴,被我那丫头知道了,回来偷偷告诉我的……” 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又抬起头忧心地看着皇帝:“父皇,我害怕……母后走的时候,也经常吃药。” 皇后怀着云间月时,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后来生了云间月,更是每况越下,终日喝药就罢了,还没什么好转,熬了五年,终是油灯枯竭。 皇帝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他神情几变,最后慈爱地摸了把云间月的头,放柔了语气道:“瞎担心什么,就是些安神的药。” 说着,皇帝要赶她走。 云间月纠缠起来,拽着皇帝的衣袖撒娇:“我不信,你让我看看药渣子。” “怎么,你还懂药理?”皇帝不耐烦纠缠,抽出衣袖挥挥手,“行了行了,别胡闹,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 云间月不高兴,跟前跟后:“我是不懂药理,但总有人懂。” 皇帝“嘶”了一声,刚要假意发火,云间月又举着手发誓:“我叫人找别的大夫看,不找太医,我保证不告诉大皇兄,也不告诉别人!” 纠缠了半响,皇帝有些不耐烦,又觉得她这是被先皇后的事闹得心有余悸,一时心软叫德喜将药渣给了她。 云间月拿了药渣,瞬间变了脸,安都没请,揣着药渣心事重重的走了。 德喜怕皇帝误会,忙打岔:“六公主真孝顺。” “你少拍她马屁!”皇帝知道自己着了云间月的道,也没真生气,瞪了德喜一眼,“朕回头在找你算账!” 德喜知他是不满自己说漏嘴的事情,讪讪笑,忙唤来宫人服侍皇帝歇下。 云间月回了自己账里,将那包药渣摊在桌上仔细查看,但她医术实在是查的很,认了半响也只认出两眼安神的药材来。 青萝又点亮了一盏烛灯,又等了一会儿后,才劝道:“公主,今日不早了,您要不先歇下,等回了京奴婢再去找民间大夫来看看?” 云间月心有余悸是真,担心有人在皇帝药里动手脚也是真,怕皇帝在这个当口出事,给苏文殃他们机会也是真。 上一世云间月不知道皇帝在吃药,许多事情她也没办法知道,只能重头开始查。 她没搭理青萝,对着烛火研究了半响,见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后,将药渣子帖身收起来,心事重重的躺下了。 第二日,天刚亮,她就爬起来去寻了颜回。 颜回在云司离账里,她闯进去时,宫人正在伺候云司离洗漱,颜回在旁边昏昏欲睡。 “月儿?”云司离一抬眼就见云间月神色阴郁,像是找去谁的麻烦,“这么早,找我有事?” 云间月没搭理他,径直扯住颜回的衣襟,将人拖了起来:“我找你有事,你跟我来!” 颜回没精打采的问:“做什么?没事别来烦我,我要困死了。” “你昨晚偷牛去了?”云间月随口一说,颜回却心虚起来。 “你管呢?”他从云间月手里挣扎出来,“到底什么事?” 云间月看了云司离一眼,见他正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一对上,云间月就默默移开了视线。 云司离:“……” 若说他这个妹妹心里要是没鬼,他断然是不信。 “你跟我来就是了,有些事情找你。”云间月脚尖点了点地面,然后转身出去了。 颜回茫然片刻,突然耸动了一下鼻子,然后脸色一变,招呼都没同云司离打一声,就去追云间月了。 药渣的事情不能云司离知道,所以不能在他帐里说事,云间月那贤妃时不时会过去,也不安全。 最后两人商议了一阵,去了容玦账里。 这侯爷脾气不太好,一般人不敢去打扰,最安全。 第60章 思路 容玦也是刚起,刚穿好衣衫,季长随正准备将他抱到轮椅上。 然后云间月和颜回,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了进来。 八目相对,帐里安静了一瞬。 云间月率先回神,嗤一声打破了沉默:“我还以为侯爷每日都是‘咻’一下就坐在了轮椅上了,然后又‘咻’一下回到了榻上。” 容玦面无表情在轮椅上落座:“我还可以‘咻’一下把你扔出去!” 也就云间月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嘲讽容玦的腿,换了个人,恐怕早就被他打断狗腿活埋了。 颜回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实不相瞒,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容玦没说话,只“咻”一下让季长随将他扔出了帐外。 颜回又爬回来,嚷道:“凭什么只扔我一个人!” 容玦扫了眼边上幸灾乐祸的云间月,冷冷道:“我不和动物一般见识。” 云间月瞬间笑不出来了。 颜回听懂了他的意思,在旁边笑成狗。 鸡飞狗跳的闹了一阵,总算想起还有正事要做。 容玦打发季长随去拿早膳,云间月不客气地在一边坐下,将揣了一夜的药渣子递给颜回。 “方才在太子帐里还以为闻错了。”颜回接过摊在桌上,一样一样查看,“你上哪里找来的?” 云间月现在还不想让他们知道那么多,支吾道:“你管我哪里来的,你只管看看这是做什么的就成。” 容玦推着轮椅上前来看了一眼,见是黑乎乎的一坨药渣子,有些嫌弃:“这是什么?” “安神的药。”云间月盯着颜回拧着眉,含混道,“他是这么说的。” 容玦没听明白,皱了皱眉:“谁?” 云间月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旁人或许不明白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但容玦忽然就懂了。 他心里有数了,便没在多言,同云间月一起盯着颜回。 药材切的太细,不太好辨认,但颜回自小就同各种各样的药材打交道,鬼医的名声不是白来的,这种东西难不倒他。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已经将几种药材分拣了出来。 “什么安神的药,那就骗你这种学艺不精的。”颜回慢吞吞的接了云间月之前那句话,“里头加了大量的五凤草。” 云间月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五凤草,那是做什么的?” “这本来是一种很普通的药材,民间尝尝有人用来止咳化痰。”颜回头也没抬,从药渣子里寻了五凤草递给云间月,一面教她一面道,“也有解毒的功效,一旦同夜交藤、合/欢皮混合,那就是剧毒!” 说话间,他又分拣了合/欢皮和夜交藤出来,一一摆在云间月跟前。 云间月一愣,手里拿着的五凤草“啪嗒”一声落在了桌面上。 她看向颜回,神色阴郁地皱了皱眉。 颜回没察觉到她的不对,继续因材施教:“合/欢皮和夜交藤的作用我以前同你说过,你应该知道。” 云间月收回目光,静静盯着桌面上一一摆开来的药材,低声道:“在安神的药里放了止咳化痰的药,他到底知不知道?” “谁?”颜回没听懂她在说什么,顺口又道,“不知道是哪个混账大夫开的,这不害人吗?不过这个药方我倒是在先皇后那里见过。” “你说什么?!” 云间月霍地一撑桌面站了起来,死死盯着颜回:“你说你方才在谁那里见过?” 先皇后的事情在云间月这里一直是块心病,重生回来后,她一直死死抓着不放,可线索就那么一点,想查都查不清楚。 颜回是个药痴,一点都没察觉到她有什么不对,稀奇看着桌面上的药材道:“我说我以前在你母后那见过,当时觉得不对,还提醒过她……你扯我做什么?” 容玦:“……” 他一直作壁上观,任由他们师徒俩折腾,根本就没打算插话。 这会儿见颜回口无遮拦,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往外抖,又见云间月面色不善,暗中扯了他一把,示意他闭嘴。 颜回这慢半拍的到现在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 他连忙闭嘴,左看右看,试图蒙混过关:“那什么……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啊,我想起来我找你大皇兄还有些事情,溜了溜了……” 说着,他一把薅过桌上的药材,心虚地跑了。 颜回一走,帐里就安静了下来,容玦事不关己,也不去招惹云间月,端着茶盏继续喝茶。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云间月闭了闭眼,失神地跌回椅上。 容玦或许听出了这个“他”是谁,拢了拢眉心,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云间月双眼无神地盯着桌面,喃喃道:“大皇兄为什么要抹掉那些证据,为什么要瞒着我不让知道……” 有些事情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 尤其是瞒着不让她知道的那个人,还是她最敬重的大皇兄。 “所有人都知道母后是为了什么没的,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云间月笑了起来,满满的都是讽刺,“父皇是,皇兄也是……一个个的都把我当猴耍!” 容玦看向云间月,见她眉间拢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眼中泛着血光,不大像是伤心无助,倒像是要疯了一样。 他眉毛一皱,手一转,茶盏被他故意很重地放回了桌面上。 “咯噔”一声,云间月听见动静,神色阴冷地转过了视线看向了旁边的青年。 容玦面无表情的与云间月对视,淡淡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旁人瞒着你,不让查,是你自己没本事,什么都查不到。” 云间月愣了愣,阴冷的表情瞬间被茫然取代。 她知道容玦在说什么,可那些字连成句,一句一句蹦进她耳里,她好像又糊涂了。 季长随快回来了,容玦不想多费口舌,淡漠道:“你母后的事情,我倒是有些耳闻,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云间月眨了眨眼,勉强将心里那些悲愤怨怼压下去:“你说。” 容玦轻轻笑了一下,笑容自唇边漾开,像平静的湖面被突然惊起了涟漪,一层一层荡开,端的是惊心动魄。 云间月心里一跳,听他淡淡道:“贤妃。” 第61章 可怜 “贤妃”两个字从容玦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云间月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这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奇怪地看了容玦一眼,什么都没说。 容玦却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挑了唇角,厌恶道:“如今宫中,最得势的不过皇贵妃,贤妃,淑妃,颜妃,皇贵妃如今失势,被夺了凤印,降为贵妃。颜妃向来置身事外,更喜欢看她们狗咬狗,至于贤妃和淑妃……” 说到这里,他厌恶的神情更浓了,像是要从那双眼中溢出来了一样:“昨日那场闹剧,你应该已经看明白了。” 两个都是聪明人,说话不用那么费力,容玦这么一提,云间月就明白了。 苏文殃失势,凤印落在太后手里。 但太后出于某些原因,不会理事,转头必然将凤印给尚在宫里的颜妃送去。 上一次苏文殃被太后夺凤印,沈倾颜已经表明了态度,凤印于她就是粪土。 可贤妃和淑妃就不同了。 贤妃有已出嫁的安宁公主、五皇子和小公主,淑妃有七皇子,剩下她们两个最得势,就算当不得皇后,手里捏着凤印,那也是高人一等。 那矮马被人动了,有人想借九皇子借题发挥,淑妃不过是被人暗害背了黑锅。 这些云间月都清楚,在青萝查到淑妃身边的人时,她就已经明白过来,这是谁的手笔了。 但她昨日还是帮了贤妃。 “三皇子背后是秦国公府,七皇子有淑妃,只有九皇子无依无靠,还体弱多病,死了都不会有人关心。”容玦讽刺地笑了一声,“贤妃要拿捏他们太容易了。” 云间月垂着眼没吭声,她没告诉容玦,自己昨日帮贤妃,是有原因的。 但容玦却已经猜到了:“她肯定同你说过她以前查过你母后的死因,还告诉你她将这些疑点告诉了云司离,对不对?” 云间月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半响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是了。”容玦恶劣地笑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线索,贤妃出身长公主府,入宫前,是舞姬。” 这个,云间月还真不知道。 她抬起头,探究地盯着容玦看了好半响,才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容玦嗤了一声,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充满了厌恶。 告诉了云间月那么多,容玦也不想再告诉她别的,淡淡道:“你可以滚了。” 云间月:“……” 她磨了磨牙,还是觉得这人可恶的很! “不。”云间月故意恶心他,稳坐不动,“本公主今日心情不好,赏脸陪你吃顿早膳。” 容玦:“不需要,滚。” 季长随已经提着食盒进来了,云间月率先一步抢了食盒,又将人撵走。 “来,侯爷,本公主伺候你用膳。” 她笑容恶劣地从食盒里将粥取出来,又将小菜一一摆好,然后故意不给容玦,取了勺子盛了一勺白粥,贴心地吹了吹,凑到他跟前,道:“张嘴,啊~” 容玦面容阴沉地盯着云间月的右手:“你手好了是不是?” “对,已经好了。”云间月故意晃了晃右手,“羡慕吗?唉,可惜,你腿还没好。” 容玦面容更加阴沉了,很想再一次折断她的右手。 恶心完容玦,云间月心情好了点,决定去看看淑妃。 淑妃自昨日被打后,就一直不服气,从昨晚一直骂贤妃骂到现在,七皇子和伺候她的人怕被旁人听了去,惹来麻烦,一会儿劝她小声点,一会儿又想捂住她嘴。 云间月带着青萝过去时,正听她骂道:“平时装得一脸大度,背地里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一个舞姬也敢同本宫争宠?她算个什么东西……哎哟,疼!” 后面那句,应该是骂人的时候扯到了伤口。 七皇子疲惫的劝道:“母妃,您小声些,等会让父皇听见了,您又有得受了……” “知道了就知道了,知道了本宫说的也是实话!”淑妃怒其不争,“混账玩意儿,你要是争点气,本宫何至于这样辛苦……滚滚滚,都给本宫滚!” 有这样的母妃,七皇子大约也很无奈,轻轻叹了口气,嘱咐宫人好生劝慰后,退了出来。 云间月同他打了照面,七皇子瞬间变了脸,结巴道:“六、六皇姐……你、你怎么在这里?” 别看七皇子排第七,但确实比云间月大。 “来看看淑妃娘娘。”云间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淑妃娘娘这么精神,看来是没事了?” 七皇子一听,就知道方才淑妃骂贤妃那些事情,她是听见了。 想到云间月同贤妃亲近,七皇子脸色顿时白了一分。 “六、六皇姐,母妃她……一时糊涂,你……”七皇子艰难地想替淑妃辩解。 云间月知道他是误会了,也没解释,只是挂着假笑道:“七哥,淑妃一时糊涂,你也糊涂吗?” 七皇子瞬间说不出来了。 皇帝子嗣众多,除了一些没养大就夭折了,或是不得宠的,七皇子在众多皇子里,并不算出色的。 但为人谦和,跟他母妃相差甚远。 他惶恐不安地看着云间月,就怕她去等会跑去同皇帝告状,说他母妃不敬贤妃,回头他母妃又要挨打。 云间月由着他误会,也不解释,等青萝打了帘子,她矮身就钻进了账里。 七皇子本来想走,这会儿担心出事,赶紧跟着进去了。 淑妃见了云间月,简直比见了贤妃还要生气,一时也顾不上身上有伤,吵吵嚷嚷着就要从榻上爬起来撕了云间月。 “谁让你进来的?”淑妃声嘶力竭,“滚!给本宫滚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滚——” 七皇子怕她伤着自己,忙和宫人一同将她按回榻上。 “母妃,你、你少说两句。”七皇子惶惶不安地劝道,“六皇姐就是看看你,你别动怒,仔细伤着身子……” 淑妃红着眼死死瞪着云间月:“让她滚出去,本宫就不动怒!” 云间月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自顾自去一边坐下,还让青萝给她倒了杯水:“你这样恨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害的你。” “就算不是你,也有你一份功劳!”淑妃咬定云间月和贤妃是一伙的。 云间月喝了水,嗤笑一声:“你说你傻到分不清敌人就算了,还要傻到害死自己的儿子,真可怜。” 第62章 主使 “你说什么?!你敢说本宫蠢?本宫、本宫……” 淑妃气得双眼冒火,捡起枕头就朝云间月砸去,声嘶力竭地吼道:“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云间月气定神闲一偏头,枕头就擦着她的发髻砸到了地上。 “淑妃娘娘何必动怒呢,公主就是来看看您,没别的意思。”青萝将枕头捡起来,态度谦卑地搁回榻上。 淑妃还要发火,七皇子怕她气出好歹来,忙将按回去,细声细语地安慰着:“母妃,您先别气,听听六皇姐要说什么。” “吃里扒外的东西!”淑妃怒其不争地拧了七皇子一把,焦躁地瞪向云间月,“你有什么就赶紧说,本公主见了你就烦!” 云间月转过头,和蔼可亲地冲淑妃一笑:“青萝,把人带上来。” 青萝欠身退下,很快就绑了个人来。 此人被整个捆着,嘴里还塞着破布团,不能动也也不能说话,进了淑妃账里就开始吱吱呜呜挣扎着要跑。 青萝一脚踹过去,直接把人踹得跪倒在地。 正是那位被云间月一句“活埋”吓得什么都交代了的小太监。 “这个人娘娘可认得?”云间月一手搭着桌面,淡淡道。 淑妃怔了一下,皱眉道:“什么玩意儿本宫就要认得?云间月,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就是不认得了?”云间月笑了一下,转过目光看向淑妃边上的一个人,“可本公主怎么觉得,你身边那位樱草认得呢?” 从方才青萝将人押进来的时候开始,云间月就一直注意着樱草的动静。 不出所料,这人看见被青萝绑着的人时,脸色“刷”一下就白了,神色紧张,肩膀都在颤抖,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一听云间月点名道姓,猛地一慌,“扑通”一声就不受控制的跪下了。 淑妃这下总算反应过来了。 她脸色一沉,下意识就要爬起来,不料牵扯到伤口,又给疼得“哎哟”叫唤着趟了回去。 “你……樱草你……”淑妃气得双眼通红,苍白着脸指着跪在一边贱人,“本宫待你不薄,你竟敢、竟敢……” 自知事情败露,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樱草哭着不住给淑妃磕头:“娘娘……奴婢是被逼的!奴婢家人被……扣着,奴婢要是不这样做,他们就会、就会……” “贱人!”淑妃顾不上身上的伤,爬过去就是一巴掌打在樱草脸上,“枉我平日如此疼爱,你竟敢算计本宫!你……本宫今日就打死你!” 樱草被打,也不敢喊疼,捂着脸泪眼朦胧地看着淑妃,哭道:“娘娘,奴婢自知对不住您……奴婢现在就以死谢罪!” 说着,她一咬牙一闭眼,猛地就要朝床角撞去! 云间月早防着她寻死,见此不慌不忙一鞭子甩出去,缠住樱草的腰肢往后一拉,直接给人拽了回来。 淑妃的人立刻上前,一把将人樱草按住。 “堵了她的嘴,不许她咬舌自尽!”云间月道。 青萝熟稔地取了手巾,掰开樱草的嘴,将手巾塞了进去。 樱草想死没死成,心如死灰,闭着眼趴在地上无声哭泣。 云间月可没心情同情她,走过去将小太监嘴里抹布扯出来,淡淡道:“把你那日同本公主说的话,在同娘娘说一遍。” 小太监看了樱草一眼,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云间月可没那个耐性同他一起耗着,一脚踹在那小太监的肚子上:“不说本公主等会就叫人一根一根剁了你的手指头!手指头剁完,要是再不肯说,就剁你的脚趾头!” 小太监脸色白了一分,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依然咬着牙不说话。 云间月懒得多说,坐回去,淡淡道:“青萝,给本公主剁了他的手指头!” 青萝也不含糊,取了匕首上了前,按着小太监拽出他的手指,一刀就切了下去! “啊——奴才说奴才说……”小太监惨叫一声,连串交代,“是贤妃指使奴才给那矮马喂了苦马豆,还买通樱草让她将苦马豆放在身上,回头有人搜查,就说淑妃娘娘指使的!” 淑妃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气得捶胸顿足,抓着枕头就砸向小太监:“狗奴才!” 青萝立马让开,那小太监“哇哇”叫了两声,这才发现手指头还在,刚才都是吓他。 小太监没有保住手指头的劫后余生,只有生生的恐惧,被枕头砸了一脸,也不敢喊,不住磕头求饶。 云间月上前重新塞住他的嘴,转身对淑妃笑了笑:“淑妃,本公主今日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呢。” 淑妃没吭声,也不觉得自己该感谢云间月,冷笑一声:“你不过是想利用本宫的手给贤妃一个教训而已!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云间月,你跟你死鬼母后一样表里不一……” 骂人的话还未说完,云间月猛地上前,一把扯住淑妃的头发,将人薅起来就是一巴掌! 淑妃疼得哎哟哎哟不停大叫,什么话不干净就骂什么! 七皇子已经吓坏了,不停和稀泥:“六皇姐你、你先松手……母、母妃,你快别骂了……” “对先皇后不敬,本公主今日就好好教训教训你!”云间月推开七皇子,反手又是几巴掌狠狠甩在淑妃白净的脸上。 直到将人打的不敢吭声了,云间月才松开手放过她。 淑妃跌回床榻上,又气又怒,可又不能打回去,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下次再让本公主听到你对我母后不敬,本公主可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云间月一压衣襟,冷哼一声,扬着下巴高高在上的走了。 到了下午,这事儿又传开了。 云间月被皇帝叫去一阵痛骂。 然而并没什么用,云间月不仅顶嘴,并且还死不悔改,最后被皇帝押回账里抄了十遍女戒。 云间月一边抄,一边大声放狠话,弄得整个木兰围场都知道等她抄完女戒就要去找淑妃麻烦! 贤妃那边听了,皱了皱眉,问伺候的宫人:“她没事怎么同淑妃闹起来了?” 宫人已经打听清楚了,同贤妃交代道:“说是公主去探望淑妃,不知怎么就吵了起来,淑妃口无遮拦骂了先皇后,六公主哪里气得过?肯定得打人。” 第63章 没救 “就这样?”贤妃抱着云初雪教她写字,有些怀疑。 宫人一边研磨,一边压低了声音:“确实这样。当时七皇子也在,劝都劝不住,事后七皇子还被皇上骂了。” 云初雪一笔一划地写,专心的很,根本就不知道自家母妃在说什么。 贤妃听了,淡淡一笑:“月儿脾气那么大,别说七皇子拦不住,当时就算皇上在,恐怕都拦不住。” 谁不知道先皇后是云间月的逆鳞? 平时背地里偷偷骂也就罢了,还敢就当着云间月的面骂,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矮马那事儿料理干净了?”贤妃垂下眼,若无其事地继续教云初雪写字。 宫人点点头,轻轻道:“都料理干净了,现在就剩樱草和那马厩里的小太监了。” “樱草那丫头孝顺的很,不会乱说。”贤妃自信地提着嘴角道,“至于那马厩的小太监,现在让他死容易招来麻烦,等启程回宫那日,再不知不觉地让他去了。” 宫人答应一声。 这时,云初雪扬起头,嫩嫩问:“母妃,我等会儿写完字能去看九哥哥吗?” 贤妃愣了一下,怜爱地摸摸女儿的头:“雪儿去看九哥哥做什么呀?” 云初雪咧着嘴笑,嘴里还缺了两颗门牙:“九哥哥生病了,我想去看看他。” 小姑娘笑容干净,目光澄澈,贤妃也没做他想就答应了。 “好,等你写完字了,就去看九哥哥。”贤妃摸摸她的头,慈爱道,“让五哥哥带你去。” 云初雪清清脆脆的答应了,写字都快了许多。 五皇子带着云初雪过去时,云司离和云间月已经在了。 颜回坐在一侧,一条腿搭在榻上,拧着眉给九皇子号脉。 云初雪小孩儿心性,一见云间月,就要往她怀里扑。 “大皇兄和六皇妹都在啊。”五皇子将云初雪拽回来,按着她的头给云司离请了礼,“你们要来,怎么不叫我一声。” 云司离对他笑了笑:“我早上就在这里。” 九皇子自从昨日知道自己差点被人害死之后,身体就越发不好了。云司离怕他出意外,也不敢假手于他人,今日一早就过来了。 五皇子感叹了一句,自己这个哥哥当得不称职。 九皇子脸色惨白,脸上也带着病气,见了五皇子叫了声“五哥”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诶,九弟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五皇子将他按回去,“怎么样,可有觉得不适?” 九皇子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不好,垂着眼道:“谢五哥关心。” 云间月抱着云初雪坐到一边,两人头靠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说话间,外面又进来两人,分别是三皇子和七皇子。 这下子,除了远在宫里没来的皇子公主们,可算是都到齐了。 “都在啊。”云夜阑看了眼头也没抬的云间月,上前给云司离见礼,“臣弟听说皇兄一早就守在这里,深感惭愧,这才来探望九弟……九弟,你不会怪我吧?” 九皇子摇摇头,勉强笑了笑:“三哥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七皇子也上前同其他人打了招呼,之后就默默退到了一边。 云司离始终不咸不淡的,除了云间月,对谁都一样,温和疏远,根本就看不出他喜欢谁,不喜欢谁。 说是来探望九皇子,其实也是各自瞪眼看着。 云司离同他们没甚话说,沉默地站在一侧,偶尔颜回需要什么,他就帮忙搭把手。 三皇子、五皇子时不时问一问九皇子有没有什么不适,偶尔又聊了些别的。 唯独七皇子站在一边,问及他时才会搭腔,安静的跟不存在一样。 云间月拿余光瞥了一眼,有点想走。 “无聊吗?要不我们带去外面玩?”她低声撺掇云初雪。 云初雪最是爱玩的年纪,经不得诱惑,开心心的答应了一声:“好……啊,六姐姐你等等雪儿,雪儿去看看九哥哥。” 说着,她从云间月腿上跳了下去,直奔九皇子床头,然后给了九皇子一样东西。 “九哥哥,这是母妃给雪儿求的平安福,雪儿给你,你要快快好起来哦。”云初雪摸摸九皇子纤细的手,“还要多吃东西,你看你还没雪儿肉多!” 她说话奶声奶气,还漏风,让人听了又好笑又无奈。 九皇子握着平安福,虚弱地笑了笑:“谢谢你,八妹。” 云初雪咧着缺了门牙嘴的,甜甜一笑,跑回云间月身边,还不忘同她五哥道:“五哥哥,我跟六姐姐去外面玩了。” 五皇子点点头,嘱咐她听话些。 等她们一走,颜回就收回了手,开始给九皇子扎针。 平安福暂时由宫人收着,打算下回放在他荷包里,随身带着。 三皇子便笑了一声,找宫人将平安福拿过来看了看:“说起来,这个东西,小时候母妃也帮我求过……八妹竟然把这个给了九弟,我都有些意外。” 五皇子便道:“没什么,小姑娘懂什么,想一出是一出罢了。” 七皇子也伸手接过来看了看,片刻后又递还给三皇子:“只怕贤妃娘娘教的好,我这个当兄长的都不如她。” 云司离拿余光扫了他们一眼,并未出声,更是看都没看一眼那平安福。 平安福轮了一圈,又回到了伺候九皇子的宫人身上。宫人去拿了荷包来,将平安福放进去了。 颜回替九皇子扎了针,嘱咐了宫人几句小心着凉的话之后,便找借口同云司离走了。 其他皇子们见九皇子一脸疲惫,嘱咐了两句,便也跟着告辞离开了。 那头云间月同云初雪玩了一会儿,就把人送回了贤妃那里。 她想起一些事情,打算去问问颜回,便转悠着进了云司离账里。 她不一向不同云司离讲那些虚礼,刚一头扎进去,就听颜回道:“……依我看啊,还是准备准备后事吧,时日无多,没救了。” “什么没救了?”云间月没弄明白,只觉得同九皇子有关。 云司离转头见是她,拧着的眉一下子就松开了,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第64章 怪异 “我找颜回。”云间月看了看两人,迟疑了一下,问道,“皇兄,你们方才是在说九弟的事情?” 九皇子身体是个什么情况,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恐怕连皇帝都觉得他活不久。 不然,这次贤妃算计淑妃,断然也不会挑他下手,就是因为觉得像九皇子这样的身子,就算真的殁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麻烦。 但是…… 颜回了看了眼拧眉不语的云司离,想想觉得这也并非是什么不能提的禁忌,便同云间月说了:“你这九弟啊,命不久矣。” 听到这样的话,云间月也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伤心。 她自己一身恶名,除了别有所图的,旁的皇子公主怕惹麻烦基本不会同她亲近。 前世她也自视甚高,除了云司离谁也看不上,再加上脑子有坑听了苏文殃他们的话,更加不会同其他人来往了。 但九皇子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时间九皇子的身子还没这么虚弱,直到她出嫁后一年,因为宫人疏忽,他失足落水,救治也不及时,所以才没的。 这会儿怎么才这个时间,他就虚弱成这样? 云间月皱了皱眉,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你就不能想想法子?”云司离无奈的嗓音将云间月唤回神,“你不是鬼医吗?怎么连个孩子都救不活?” 被这样质疑身份,颜回有些不开心,嗤道:“我是人,不是神仙……何况,现在的他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云司离就不说话,沉默地站在一侧。 云间月听出颜回话里有话:“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回提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淡淡道:“我方才为你九弟施针,发现他已中毒已深,而且……” 说到这里,颜回顿了一下,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个发现告诉云间月。 云间月却懒得听他磨叽,追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和那个谁所中之毒一样。”颜回笑了一声,脸上全是探究和好奇,“能在那个谁身上见到这种毒已是罕见,没想到还能在九皇子身上见到,真稀奇。” 那个谁,指的是容玦。 云间月怔愣了一瞬间,古怪地看向颜回。 没等她将疑问提出来,云司离已经先开口了:“你确定?” 兄妹俩脸上全是怀疑和不信任。 医术再次遭到质疑,这让颜回很是不高兴,黑着脸瞪了他们俩一眼:“一个什么都不懂,一个半吊子哪来的脸质疑我?” 见他是真生气了,云司离和云间月对视一眼,齐齐一笑,颇为无奈。 “倒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他们俩的反应不太一样。”云间月上前,赔罪似的帮颜回将茶水满上。 颜回不开心地嚷嚷道:“当然不一样!容玦武艺傍身,害他之人加重了药量,也没能要了他的命,后来他无师自通的将毒逼至双腿,这才保住性命。九皇子就不一样了……” 九皇子自幼身子虚,就算下药的人减轻了药量,那要也跟致命的毒药一样,轻而易举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能活到现在,完全是被珍贵的药材吊着命。 云间月想了想,道:“那能不能……” 没等他说完,颜回就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毫无感情地打断了她的妄想:“不能,别做梦。” 云间月本来是想问,那能不能像容玦一样,将毒逼到双腿,保住性命再说。 可仔细一向就觉得这完全不可能。 九皇子身子不如容玦好,也没容玦那样的功夫,外人是没办法帮他,只能凭自己将毒逼到双腿。 思及此,云间月就不受控制的想起容玦。 那时候,他也不过十来岁吧? 他是在怎样的病痛下,死里逃生?在得知自己再也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时,又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云间月不敢想。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被他们坑害至此。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位置像是突然被捅了一刀,有些难以自持的心疼起来。 “不管如何,不能让他在围场里出事。”云司离眼中闪过一丝戾色,沉声道,“你想办法续住他的命,一切等回京了再说。” 颜回皱了皱眉,忍不住抱怨:“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行吧,正好借此我仔细研究研究这毒,小月儿你要是没事就跟着,说不定还能长一长见识……小月儿?” 他说了半天,才发现云间月撑着桌子在走神,脸上表情十分古怪。 颜回又叫了她两声,她才猛然回神,面容扭曲地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走。 云司离和颜回都是一愣,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困惑。 “你上哪去?”云司离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 云间月没回头,也没吭声,转眼就消失在了账里。 “你妹这个情况不对啊。”颜回摸摸下巴,一脸好奇。 云司离皱了皱眉,没出声——他忽然想起他接着云间月那日,容玦同他说的话。 “云司离,你这个妹妹早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妹妹了。” 当时,他并不赞同,如今仔细想起来,云间月好像的确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云司离往云间月消失的方向的看了一眼,忍不住皱了皱眉。 另一边,云间月从他大皇兄帐里钻出来后,就打算去找容玦。 人都已经走到账外了,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贸然过来,似乎有些唐突。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各个账里都点了烛灯。 容玦这里也一样,烛火将他的身影打在帐篷上,留下一个朦胧的剪影。 他脾气不好,也不喜欢热闹,住的地方离皇账远了十万八千里,周围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云间月出神盯着那剪影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来关心他的私事。 她想了想,不准备进去了,打算就这样悄无声息离开。 谁想这时,季长随忽然掀了帘子,露出个脑袋对他笑道:“六公主,侯爷说您要看他就进去看,不要偷窥他。” 云间月:“……” 她无语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她躬身刚想进账,就听身后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公主——不好了!九皇子、九皇子殁了——!” 第65章 陪葬 “你说什么?”云间月愣在了原地。 着急寻来的人是青萝,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显然也是不知所措:“九皇子、九皇子殁了!太医说可能是中毒,皇上震怒,要彻查此事!这几日和九皇子接触过的人都被看押起来了……” 云间月眼皮狠狠一跳,猛地抓住青萝,慌了神:“那大皇兄他……” 云司离自从昨日听说九皇子身子不好后,今日一早就守在九皇子账里。 现在九皇子出事,有心人在稍加利用,云司离不就成了…… 云间月不敢往下想了,心里没由来一阵后怕。 “不行,我得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她推开青萝,转身就要朝九皇子帐里跑去。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云间月哪里还顾得上容玦,一心只想着她大皇兄不能出事。 但容玦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让季长随拦了她的去路。 云间月心里焦躁不已,语气也沉了下来:“让开!” 季长随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说什么也不让。 青萝急得冷汗直冒,若非打不过,她可能已经和季长随动手了。 “容玦,你什么意思?”云间月恼怒地转过身,阴测测地盯着轮椅上的人。 “没什么意思,让你杏仁大一点的脑壳冷静一下。”容玦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你如今这样过去,不仅救不了云司离,说不定还会拖他的后腿。” 云间月顿时黑了脸,面容不善地盯着他。 夜色的遮掩下,云间月看不清楚容玦的脸色,但他声音却异常冷静:“你仔细想想,从矮马被人动了手脚开始到现在,你忽略了什么?” 云间月一愣,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表情茫然了片刻,随即一惊:“你是说……云夜阑?” 吐出“云夜阑”这个称呼时,云间月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容玦没出声,只是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深沉如水,一瞬间让她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心里无数个想法和念头齐齐冒了出来。 确实,从九皇子出事到现在,最安静的人就是他了。 云夜阑并不是这样一个安静的人,他那么着急表现自己,又虚伪的人,又怎么会看不见她父皇的担忧,又怎么会放任云司离一个人看着九皇子,眼睁睁看着颜回出手,而不质疑呢? 毕竟颜回的身份是太子座师,不是鬼医颜浔,一个混闲饭的,哪来的本事替九皇子看病? 除非,这一切都是他求之不得的。 “这人真是可怕,连淑妃和贤妃都被他算计在内。”云间月笑了一声。 难怪上一世,坐上那位置的会是他。 容玦似乎也笑了一下,森然道:“是不是可怕,会一会就知道了……当务之急,是先确定云司离没事。如果他的目的是你大皇兄,恐怕此刻那边气氛正焦灼。” 此刻云间月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脑子也转得快。 她眨了眨那双清澈的桃花眼,笑意吟吟地看着容玦:“我有办法,不过还得请你帮一些事情,和借一借你的人。” 此刻,九皇子账内。 伺候九皇子的宫人已经被打了板子,这会儿正要死不活的趴在地上,呜呜哭着直喊冤。 太医跪倒一片,只有颜回不死心的在给九皇子施针。 贤妃跪在榻前,看了看眼九皇子,眼眶就红了:“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没人接她的话,就连躺在床上下不来的淑妃都被七皇子扶着过来了。 她坐在铺了厚厚的宫凳上,难得没有兴风作浪,心神不宁地绞着手帕,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帝面沉如水,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握拳,一言不发的披着衣衫坐在一侧。 众皇子垂首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唯独云司离目光在帐里转了一圈,没见到要见的,有些担忧的拧了拧眉。 九皇子身体已经凉了,脸上渐渐呈现一种死气,嘴唇却泛着可怖的青色。 颜回徒劳地收回手,在云司离看过来就,无声摇了摇头。 “颜卿,你可有看出什么不对?”皇帝余光里瞥见他收手,压着嗓子问了一声。 颜回又看了看云司离,云司离没看他,只是暗中手往下压了压。 那是在告诉颜回,不要因此暴露他鬼医的身份。 颜回皱了皱眉,没回答皇帝的问题,反问道:“我想问问诸位太医的意思。” 此次随行的太医有两位,一位是太医院的院正秦太医,还有一位是太医院里最年轻,医术也最好的温太医温如诲。 皇帝看向两位太医,道:“你们怎么说。” 秦太医和温如诲对视了一眼,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回皇上,臣学艺不精,只看出九殿下是身中剧毒,别的……”秦太医缓缓摇头,叹了口气,“臣不曾见过这种毒,也不知如何解,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额头青筋狠狠一跳,咬着牙道:“温如诲,你可别告诉朕你也学艺不精!” 温如诲想了想,垂下头道:“臣少时跟随师父游学,有幸见过此毒。但是……据臣所知,此毒药性烈,瞬间就能要人命。臣……也不知如何解。” “废物!” “哗啦——”一声,皇帝阴沉着脸挥掉了桌上的茶具:“一个不是不知,就是不知道怎么解!朕养着你们,难道是叫你来吃闲饭的吗?!” “皇上息怒!” 账里的人哗啦啦跪倒一片。 云夜阑上前来,劝道:“父皇息怒,仔细气坏龙体……颜回,你方才也替九弟看过,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云司离皱了皱眉,瞥了云夜阑一眼后,复又垂下头,一声未吭。 颜回倒是镇定,跪也没跪,就那么站着道:“回皇上,臣与温太医一个看法……只是九殿下中毒多日,且下毒之人,用量轻,太医一时看不出来。直到体内积压的毒素到了一定的量,九皇子就算有救,此刻也无救。” “中毒多日?”皇帝喃喃的重复了一句,随即暴起,骂道,“怎么会中毒多日!伺候他的人都是死人吗?!” 众人不敢多说,只敢说“皇上息怒”。 这时,账外进来两人。 “依我看,九弟会这样,全是宫人的疏忽,伺候的他的人应该全杀了给他陪葬!” 第66章 迁怒 众人一抬头,就见云间月推着容玦,款步而来。 她还是白日那身梨花青蜀锦暗花流云罗裙,梳着垂挂髻,即便这个时辰已经该歇下了,她面上妆容依旧精致,桃花眼里含着秋波,盈盈一转,竟是像流水一样流动起来。 她眸光瞥过众人,薄唇轻佻,傲慢地不像话。 “不过打了你几板子,有什么好哭的?”云间月轻哼一声,冷冷道,“是你成日里伺候九弟起居,如今九弟出事,就是杀了你给他陪葬,你也得受着!” 伺候九皇子的小太监闻言狠狠一抖,竟奇迹般的不敢哭了,趴在地上,埋着头,不住哆嗦。 云夜阑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责备地看向云间月:“六皇妹,九弟没了我们谁都很难过,你如今迁怒一个下人,该不会是着急撇清什么吧?” 一开始,皇帝瞧见云间月和容玦一同前来时,还小小的愣了一下。 他不是吃惊云间月竟然会和容玦一起,而是吃惊容玦竟然允许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的其他人靠近他。 何况这个人还是云间月。 皇帝一时忘了气愤,忍不住探究地看了容玦一眼。 见他目光阴冷,进来后也是抿着唇一言不发,冷冷淡淡的给皇帝见了礼后,就让到了一边,漠不关心的告诉别人,他只是来走过场的。 云间月就嗤了一声,根本不将云夜阑放在眼里:“三哥,白日里我也来看过九弟,当时大家都在。你现在却只怀疑我一个人,我还说你是着急撇清什么呢。” 云夜阑被他这样毫无尊重的一顿指责,也不生气,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六皇妹,我只是觉得你在九弟殁了后,迁怒他身边的人,毫无道理。” “毫无道理?”云间月桃花眼里挑出一丝讽刺,“三哥,若非他疏忽,九弟又怎么会中毒多日而不自知?” 没等云夜阑辩解,她又咄咄逼人道:“九弟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是小心翼翼?可笑如今竟被诊断出个中毒已深。三哥,究竟是我毫无道理,还是你想保住这个狗奴才!” 云夜阑脸色微变:“六皇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说是我指使九弟身边的人,害了他?” “那谁知道?”云间月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反正你跟你母妃一样虚伪的很,谁知道你现在这样痛心是不是装出来的?” 云夜阑险些咬碎了一口牙:“六皇妹,你简直……” “你们别吵了,”五皇子犹豫着开口劝道,“九弟才刚刚……你们就这样吵来吵去,九弟要是听得到,那该多伤心?” 七皇子沉默了片刻,也劝道:“六皇妹,你少说两句吧。三哥也是担心九弟,没别的意思。” “他是担心九弟,”云间月愤怒地一甩袖,指着云夜阑道,“难道我就不担心了吗?” “我……” 七皇子脸色一白,刚想辩解,就被淑妃拽了了一下。 云夜阑悠悠看向云间月:“六皇妹,你针对我就罢了,如今又迁怒七弟,你何必这样任性无礼?再说九弟已经没了,你要是真担心,方才就该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而不是不紧不慢的与容玦一起前来。” 这话咋一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仔细就知道他这是在借题发挥! 云间月明知自己同朱承砚有婚约,如今却又在夜深人静之下,同容玦厮混在一起。 不想叫人多想都难。 云间月差点被他气笑了。 她刚想开口堵回去,就听容玦冷漠地看向云夜阑,厌恶道:“云夜阑,你脑子有坑就去填填脑子。别在这里像个疯狗一样胡乱攀扯旁人,本侯听了都替你那不聪明的脑袋感到着急。” 云夜阑顿时黑了脸,怒道:“容玦,你……” “够了!” 没等云夜阑将话说完,听了半晌的皇帝怒吼一声,打断了他们争吵:“你九弟已经去了,你们这些给人当兄长姐姐的不伤心难过就罢了,还在这里互相指责推卸责任?当朕是死的吗?!” 云间月冷哼一声,倔强的扭开头不说话。 云夜阑憋着气冷静下来,硬着头皮道:“父皇,儿臣知罪。” 容玦嗤了一声,根本就没将皇帝的话放在心上。 等众人都安静了,一直不曾开口的云司离上了前来,垂着头沉重道:“父皇,此次九弟出事,儿臣也有责任。回头儿臣会自请禁足,为九弟诵经祈福,还请父皇莫要动怒,仔细气坏身子。” 容玦说的对,就算是云间月不来,云司离也能为自己开脱。 不是他推卸责任,而是他的为人如何,皇帝比任何都要清楚,也知道他对九皇子并非今日才上心。 云间月方才一听云夜阑要害云司离,一时自乱阵脚,没想到这一层。 她看了容玦一眼,容玦神色恹恹,一点都不见担心。 “你又不懂医,你有什么责任?”皇帝缓和了一下脸色,挥手让跪着的人起来,“你九弟身边的人不干净,此事还要重头查起。司离,你是朕的好孩子,这件事朕打算……” 没等皇帝讲话说完,淑妃突然怒喝了一声:“是谁在外面鬼鬼祟祟偷听?!” 皇帝没说完的话,骤然被打断,有些不悦地扫了淑妃一样。 淑妃眼瞎看不见,心惊胆战地看向皇帝:“皇上,臣妾……臣妾看见外面有人……” 皇帝没吭声,沉了沉脸往外看了一眼。 不一会儿,几个侍卫就押着一个人上来了。 看清是谁之后,云夜阑瞥了云间月一眼,意有所指道:“六皇妹,你还说你不是着急在掩饰什么?” 连皇帝和云司离都吃了一惊,看着云间月满脸不解。 淑妃还是那个看不懂气氛的,惊叫道:“这……这不是伺候六公主的青萝吗?你……你们抓错人了吧?” 云间月神色淡漠,好似没听见一样。 侍卫道:“回皇上,属下们听见淑妃娘娘大喊的时,就看见此人鬼鬼祟祟的在一旁偷听!” 皇帝看了眼镇定自若的云间月,面色不善地看向青萝:“你这奴才,不好伺候公主,在外面乱晃什么?” 第67章 端倪 旁人或许听不出来,可云夜阑还是听出来了。 皇帝这是在维护云间月。 不管青萝为什么会在外面偷听,都是青萝一个人的主意,跟云间月没有半点关系。 云夜阑垂着目光压着怨恨,自心底冷笑一声:“我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 青萝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手背,偷偷去看云间月:“奴婢、奴婢……” “青萝,”云间月垂眸看向青萝,镇定道,“你看见什么便说什么就是了,支支吾吾做什么?父皇在这里,会为你做主的!” “奴婢……奴婢不是要偷听,奴婢是找六公主!”青萝脸色苍白,肩膀也跟着哆嗦起来,“奴婢是想告诉公主……樱、樱草自、自尽了!” 众人一愣,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在说谁。 贤妃脸色一变,紧张地看向身边的宫人。宫人倒是镇定,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淑妃顿时从椅子上跌了下去,不小心扯到伤口,立刻给疼得“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七皇子又一言难尽地将她起来。 云间月脸上适时出现了一丝茫然:“樱草?哪个樱草?” 皇帝似乎想起了这个樱草是谁,沉着脸瞪向淑妃,吃了她的想法都有了。 淑妃总算是懂了一回旁人的脸色,忍着疼痛,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贤妃大约是已经在镇定下来了,惊讶地捂住嘴:“樱草?这不是伺候淑妃的那个……” 她故意只说了一半的话,随即就像是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一样,捂住嘴不说话了。 “淑妃!”皇帝冷冷看着心虚不已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的丫头,为什么会自尽!” 淑妃肩膀一抖,顿时慌了起来。 她也不顾身上的伤,爬像皇帝哭道:“臣妾……臣妾也不知道啊!皇上,这丫头突然自尽,肯定是有人要害臣妾!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以前皇帝听她哭一嗓子,可能还会耐着性子安慰两句。 如今九皇子没了,伺候他的宫人还不清不楚,偏偏现在樱草还自尽了。 皇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不耐烦地一脚将淑妃踹开:“闭嘴!” 淑妃“哎哟”一声,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母妃!” 七皇子连忙扑上去,将淑妃抱在怀里,求情道:“父皇……母妃已经吃了教训,不会再去害九弟的!这件事一定是有误会,还请父皇为母妃伸冤!” “伸冤?!伸什么冤!”皇帝勃然大怒,“你自己看看她平时那善妒的样子,这事就算不是她做的,她也有参与!” “父皇!”七皇子据理力争,“母妃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她再胡闹也没胆子去害九弟!” 皇帝一时没说话,阴沉沉地盯着七皇子,大约是被气得不轻。 贤妃拿手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走到皇帝身边道:“七殿下,你年纪小,难免受了蛊惑,你母妃有没有害九殿下,你哪里清楚呢?” 七皇子脸色一白,猛地瞪向贤妃:“你……” 不等他说话,淑妃就嚷了起来:“贤妃你给我住嘴!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苏贵妃娘娘的凤印没了,你就眼红了是不是?你想踩死我,将凤印拿捏自己手上是不是?!” “你……你在胡说什么?”贤妃不悦地扫了淑妃一眼,“淑妃妹妹,平日里你口无遮拦也就罢了,事到如今,你还要胡说?” 淑妃气得双眼通红:“我胡说?贤妃你敢不敢用先皇后发誓,你从来没有肖想过凤印?!” 一直作壁上观的云间月静静的抬起头看向贤妃。 贤妃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云间月的视线,竟是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我有什么不敢的?”贤妃竖起三根手指,“我……” “都给朕住口!” 皇帝指着贤妃和淑妃,怒吼道:“就凭你们……你们也配提先皇后?!” 争吵不休的两人,齐齐变了脸。贤妃连忙跪下来,为自己辩解道:“皇上,是臣妾一时糊涂,臣妾知罪,臣妾等会回去就罚抄佛经……” 淑妃最见不得她这德行,冷笑一声,正要嘲讽,就被七皇子按了回去:“母妃你少说两句!” 淑妃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压着怒火,跪在地上不吭声了。 云间月高高在上的撇了贤妃淑妃一眼,冷冷劝道:“父皇,您别气了,她们原也配不上提母后……现在是在说九弟的事情,还是让青萝将话说完。”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瞪了贤妃和淑妃一眼,示意青萝继续说。 青萝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怎么样,声音不住哆嗦:“樱草她、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自尽,奴婢觉得她还有救就想来找公主,求她为樱草寻个太医看看……可是、可是奴婢要走的时候,樱草拽着奴婢、把这个塞到了奴婢手里……” 说着,她举起双手,呈上一样东西。 皇帝一见那东西,脸色顿时就黑了,死死盯着青萝的手心,好半响不曾说话。 贤妃与淑妃正疑惑是什么东西,就听伺候皇帝的德喜惊讶道:“这……奴才要是没看走眼,这是贤妃娘娘常戴的那支步摇吧?” 贤妃霍地抬起头,几步爬过去,抢过青萝手里的簪子,看了一眼就砸向青萝:“狗奴才,你连本宫的东西也敢偷!” “偷?”云间月眉毛一挑,轻蔑地笑了一声,“贤妃娘娘,本公主的丫头跟着本公主什么没见过?用得着偷这种货色?” 说实话,那支步摇并不是什么上等货色。只是做工精细,又刚好是贤妃喜欢的芙蓉花样式而已。 贤妃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她眼珠一转,捂着胸口紧张地看着云间月:“月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知道,但是……”云间月弯腰将步摇捡起来,轻轻哂笑道,“但是,我比较好奇贤妃娘娘的步摇为什么会在淑妃娘娘的丫头身上?” 淑妃又聪明了一回,灵光一闪,指着贤妃嚷道:“是你……是你杀了樱草!” 第68章 嫁祸 贤妃心里有鬼,急于为自己辩解:“皇上……臣妾与樱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分明是淑妃怕担责任,故意陷害臣妾……” 淑妃终于扳回一城,冷笑道:“贤妃,你少在哪里装好人!你为什么要害樱草,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我……我能清楚什么?”贤妃以退为进,轻轻叹了口气,“淑妃妹妹,我知道你恨我,如今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在撒谎,那我便不说了……” “你分明是心虚!”淑妃咬住她不放,嚷嚷道,“贤妃,你也有今天啊……” “哗啦!” 一声脆响,皇帝砸了桌上的茶杯。 杯子碎裂的瞬间,账里雅雀无声。 淑妃挑衅地看向贤妃,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贤妃垂着目光,跪在一侧,当真不在为自己辩解。 云间月瞥了眼那个碎掉的茶杯,在心底勾了抹轻蔑的冷笑。 凝重的气氛不知过了多久,皇帝闭了闭眼,过了半响才缓缓开口:“朕累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太子。” 说着,自顾自起身,看也不看其他人,径直走了。 云间月没跟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恭送,她站在原地看着皇帝走远了,才将目光收回来了,看了看手里的步摇。 “都散了吧。”云司离站起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日太晚了,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说。” 云夜阑头一个从地上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云间月一眼,却对云司离道:“皇兄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叫臣弟便是。” 云司离应了一声,目送他告辞离去。 接着是其他怕惹麻烦,没敢插话的贵人们。 然后是那两个太医,生怕惹麻烦,溜得比兔子还快。 淑妃狠狠瞪了贤妃一眼,由七皇子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五皇子叹了口气,上前将贤妃搀扶起来:“母妃,儿臣送您回去。” 贤妃点点头,揉着额角,一脸疲惫的模样。 云间月看了看手里步摇,叫住了贤妃:“这是娘娘的东西,还请娘娘收好,可别又叫旁人偷了。” 她眸光清澈干净,冷冷淡淡地直视贤妃心底,一时间,贤妃竟是不敢与其对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贤妃垂下头将步摇接过来,轻轻点点头,疏远道:“不劳六公主挂心。” 从这一刻开始,云间月知道,自己与贤妃之前那层不咸不淡的关系彻底变冷了。 “这样也好。”云间月淡淡想道,“以后互相算计起来,才不会手软。” 等帐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们自己的人时,云间月看了云司离一眼,见他在吩咐宫人准备九皇子后事,一时片刻顾不上她。 她与容玦对视一眼,准备溜。 “月儿,你留下。”云司离就跟背后长眼了一样,淡淡道,“容兄,你也留下。” 想溜没能溜掉,云间月和容玦只能互相仇视着对方打发时间。 大约了两刻钟,云司离处理好了手上的事情。 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个在用眼神打架的人:“今天晚上这事儿,你们俩参与多少?” 容玦和云间月瞬间收起了仇视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眼,示意对方赶紧同云司离交代。 可两人谁都没交代。 云司离没功夫同他们耗着,皱眉道:“月儿,你来说。” 话落,又补了一句:“别胡扯混过去,等我自己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会同你这样商量着来。” 云司离宠归宠,可若是云间月真犯了什么错,他教训起来,也不会手软。 云间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有菜色地看了云司离一眼,小声道:“贤妃那只步摇是我让青萝偷来的……” 青萝默默垂下了头。 云司离眉心跳了跳,深吸一口气,勉强道:“还有呢?” “樱草是我叫人灭的口。”云间月觑了眼云司离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扯过容玦,“是他借给我的人!” 容玦:“……” 他就知道当初借她人准没什么好事! “胡闹!”云司离脸色难看地盯着他们俩,“这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你让我怎么给你们求情?容玦你也是的,月儿胡闹你不劝着就罢了,还跟着一起胡闹,不像话!” 关键时刻,容玦事不关己,淡淡道:“我要是劝得住,现在也没你什么事儿。” 云司离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愚孝之人,容玦这话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他回身看了眼已经没了气息的九皇子,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把你们牵扯进来像什么样?” 容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后,又事不关己地移开了视线。 云间月撑着下巴,斜着眼道:“今日这事儿,明显是三哥针对你……我知道,就算今日我不插手,你也能处理好。可是皇兄,那样的话,定然会在父皇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云司离抬起头,听见他这个一路宠到大的妹妹,轻轻嗤笑了一声:“他这个人,一旦怀疑起来,连枕边人都不会放过。” 所以,即便是跟他最久的苏文殃,一直到死都没能爬到皇后的位置。 哪怕是被先皇后庇护的贤妃,苏文殃失势,皇帝宁愿将凤印交由太后,也没说给她。 云间月有时候想皇帝对她的宠爱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究竟有没有底线。 见她语气有异,云司离目光闪了闪,心里不落忍:“月儿……” “皇兄你不用劝我。”云间月垂下目光,没将话说明,“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皇兄一样,为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脏了手又算得上什么?” 为了能够活下去,为了能将他们送到地狱去,云间月从来不介意自己手上会不会有人命。 只要她在乎的人都好好的,哪怕让她一身恶名,她也不介意。 听了这话,云司离久久不语。 最后他起身,走至云间月身侧,拍了拍她的肩,宠溺地笑笑:“有大皇兄在,没什么好怕的。” 云司离接下来还要料理九皇子的事情,没有多留,带着颜回匆匆走了。 剩下容玦和云间月。 两人对视一眼,云间月一言不发地起身推着容玦离开。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容玦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云间月仰头看了看围场的月色,低低笑了一声:“让父皇自己去查就好了。” 第69章 偿命 不出云间月所料,皇帝果然在查九皇子中毒的真正原因。 昨日并非云间月故意灭口樱草嫁祸贤妃,她料定皇帝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事后必然会亲自让自己的人去追查这件事。 只要他的人顺着樱草的死因一查,就会查到马场那个洗马的小太监,再顺着一推,自然就知道那个小太监是谁的人了。 贤妃要灭小太监的口,云间月以此为饵,将小太监掌控在手里,到时候皇帝想知道什么,云间月就通过那个小太监告诉皇帝他想要知道的。 至于伺候九皇子的那个宫人,云间月可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十遍经书抄完,青萝也回来了。 云间月揉了揉手腕,听青萝道:“皇上可能明日就要回京了。” “意料之中。”云间月点点头,将抄好的心经整理整理准备给皇帝送去,“只怕现在有人坐立不安,着急去毁灭证据了吧?” 贤妃也好,云夜阑也好,他们都打算在离开木兰围场之前彻底将尾巴扫干净。 青萝走过去帮忙收拾桌子,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放心,他们绝对想不到人都在我们手里。” 云间月没吭声,提着嘴角笑了笑。 她将抄写完的经书整理好,然后起身带着经书往皇账去了。 她去的时机刚刚好,正好赶上皇帝召见贤妃。 青萝掀开帘子,云间月矮身钻进去时,就听皇帝指着贤妃怒吼:“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贤妃带着哭腔:“皇上,臣妾跟您这么多年,臣妾是什么的人您难道不清楚吗?” 皇帝没接话,脸色铁青,死死瞪着贤妃。 贤妃低头垂泪,哭得伤心却不像淑妃那样刺耳:“皇上,臣妾说句难听的,九皇子那样的身子连太医都说他活不过十五,平时同他说句话都是小心翼翼的,臣妾害他做什么?” “什么原因,你自己难道不清楚?!”皇帝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指着贤妃怒道,“朕平时看你温温柔柔的,谁知道竟如此表里不一,蛇蝎心肠!” 贤妃闭着眼,任由泪水滑过脸庞:“皇上今日只凭一个太监的话,就要定臣妾的罪,臣妾冤枉!” 没等皇帝开口,贤妃又垂下头,满是绝望地说道:“皇上若是不信,等回京之后,臣妾自请去庵里代发修行,青灯古佛,日日为九皇子诵经祈福,祝他早日脱离苦海……” 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贤妃也是拼了。 云间月垂着头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果然,在那样的污浊不堪的后宫里,谁都有所求。 “父皇。”云间月看也没看跪在地上为自己辩解的贤妃,几步上前将抄好的经书递给皇帝,“九弟刚走,您别气坏身子了……这是我方才抄的经书,连着父皇那份也一起抄了,回头就给九弟送去。” 见是云间月,皇帝心头的火气小了点。 他瞪了贤妃一眼,重新坐回椅上,接过云间月递来的那沓纸瞧了瞧:“怎么想起来抄这个?” 换了以前,云间月别说抄经书,只怕是看都不会看一样。 在她心里,除了云司离,其他人根本不配做她的兄弟姐妹。 “昨日九弟身故前,我也同他说过话,”云间月垂着眼睫,轻轻道,“当时我要是多同他说说话,多问问他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皇帝皱了皱眉,本能觉得云间月这话反常。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心头疑惑还没升起来,就听她撇嘴扫了贤妃一眼:“九弟自那日受了惊吓,就一直是大皇兄在照料,回头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大皇兄身上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胡说,他是太子,谁敢往他身上破脏水?”皇帝眉头松了一点,“所以你抄这些就是为了告诉朕,你和你大皇兄的真心都摆在朕的跟前儿,叫朕不要听信了旁人的话?” 云间月不爱站着,自己寻了位置坐下:“反正我和大皇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父皇如若不信,回头我就吊死在你承乾宫门口。” 她说话时,还是那副高高在上又满不在乎的神情,坐也没个坐相。 皇帝心事重重的收起目光,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写满经书的纸张。 “你又胡闹什么?”皇帝忧心地看了云间月一眼,“身为大梁唯一嫡公主,没事总将‘死’挂在嘴上,往后谁还信服你?” 云间月敷衍地胡乱应着。 皇帝知道她没听进去,知道她就德行,也没多说。 他将那沓纸递给云间月,叹了口气:“你替父皇给你九弟送去,父皇就不去了,见了伤心。” 云间月“哦”了一声,看了看贤妃。 贤妃还是方才她进来时的样子,整个上半身趴在地上,额头抵着手背行大礼,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父皇,贤妃娘娘她是被冤枉的吧?”云间月咬着牙,犹豫道,“贤妃娘娘平时对我们那么好,又怎么会谋害九弟呢?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没等云间月说完,皇帝一抬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他冷冷扫了贤妃一眼:“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以后少同她往来!枉你母后生前如此庇护她,如今她竟心狠到来对付你们,朕想想都觉得寒心!” 贤妃仍旧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 云间月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父皇你在说什么?” 皇帝摆摆手,厌恶地看了贤妃一眼,不愿多说:“此事你不要管,朕自会处理……行了,你替父皇去看看你九弟。” 云间月垂着眼“哦”了一声,也没给皇帝请礼,起身就走了。 出了账,迎面撞上五皇子和云初雪。 云初雪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母妃昨日被父皇骂了,今天早上又被骂了。 “六皇妹。”五皇子见了云间月稍微收敛了一下急切的心情,“父皇和母妃在里边吗?怎么样了?” 云初雪红着眼眶叫了声“六姐姐”。 云间月摸摸她的头,沉声道:“情况不是很好。五哥,你要有心里准备。” 五皇子愣了一下:“什么心理准备?” 云间月抬起头,神情严肃:“父皇认定九弟是贤妃娘娘害死的,若是没有证明她清白的证据,只怕……会让贤妃娘娘偿命。” 第70章 面首 五皇子听得心里一惊,笑容僵硬地看着云间月:“六皇妹,你何故这样吓我,九弟的怎么会跟我母妃有关?” “那我就不知道了,方才我进去就听父皇说贤妃娘娘自己心里有数。” 云间月拿了手巾替云初雪擦去挂在脸上的泪珠,半真半假道,“如今九弟没了,许多事情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清楚。昨日若不是淑妃身边的樱草突然自尽,只怕大皇兄都会被追责。” 五皇子顿时变了脸,眉眼间就多了一抹忧色。 云间月假装没看见,收起手巾捏了捏云初雪圆润的脸:“如今凤印不在苏贵妃手里,谁都想爬上去摸一摸。再说了,我们都去看了九弟,谁没有嫌疑呢?” 五皇子猛地反应过来云间月这话是什么。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个六公主:“六皇妹,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些事情了?” “我不关心。”云间月抬起头,傲慢地哼了一声,“旁人如何跟我没关系,但要是敢动大皇兄,我就和他拼命!” 五皇子心里隐隐觉得云间月知道什么,听见这话,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 云间月淡淡道:“我还要替父皇去看看九弟,先走了。” 五皇子神情恍惚地点点头:“好。” 他知道云间月是嫡公主,身份比他们都要高贵。以前他不觉得,直到今日,他忽然觉得这个尊贵的身份确实只有云间月才配得上。 “五哥,”云初雪的声音将五皇子唤回神,“母妃会没事吗?” 五皇子苦笑了一声,摸摸云初雪的头,轻轻道:“放心,五哥不会让母妃有事。” 话落,五皇子眸光一冷,神色一沉,抱着云初雪进了皇账。 九皇子年纪小,丧事不宜大办,再加上他那副身子,宫人们都担心,他那天就去了,在默许之下,要准备的东西基本一早就备下了。 云间月过去时,九皇子已经入棺,等明日回京之后,在设灵堂。 帐里几个伺候过九皇子的宫人压着嗓子低低哭,云司离不在。 让云间月意外的是,云夜阑和朱承砚竟然都在。 她撇了眼那两个站在一起的人,桃花眼中清晰地闪过一丝厌恶。 不等她做出反应,朱承砚已经先看见她了。 这人被打了三十杖,之前一直下不得榻,云间月也没去看过他,只让青萝偶尔去看看,给他送些药去装装样子。 如今终于能下榻的,第一个就迫不及待地来寻云夜阑了。 若不是知道他和云夜阑狼狈为奸,云间月差点都要以为他们俩才是一对儿了。 “公主,你来了?”朱承砚脸色还是有些白了,一瘸一拐地上前来,奉承道,“这几天没能陪着你,你不会怪我吧?” 云间月心里恶心透了,恨不能转身就走。 “说什么呢。”她低眉敛目,装得一副小女儿姿态,“你身上有伤,就该好好歇着,又怎么会怪你?” 朱承砚心里一软,有些情动的想要去拉云间月的手:“你不怪我就好,我……” 云间月看穿他的意图,不动声色往旁边让开一步,躲开了朱承砚来拉她的手。 “你别多心,我没怪你。”她压着恶心笑了笑,“你方才和三哥说什么呢?” 她状似无意一问,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云夜阑和朱承砚的反应。 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狡猾,两人对视一眼,云夜阑提着嘴角笑得虚伪:“方才我在同承砚说,六皇妹这几日与钦定侯走得近,还问他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云间月将手里的佛经递给青萝,闻言转头看了云夜阑一眼。 云夜阑叹了口气,满是担忧地看着他们俩:“六皇妹,承砚做错了事,已经被父皇责罚了。你可不要因为赌气,就故意接近钦定侯来气承砚,这要传出去了,对你名声不好。” 托你们的福,我还有什么好名声? 云间月冷笑了一声:“三哥,承砚是驸马,没有本公主的允许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纳妾。我就不同了,谁要是惹我不高兴了,别说故意接近容玦,就算本公主将他据为己有,让他做本公主的面首,承砚也只能看着。” 不就是恶心人? 谁不会。 听她这样彻底不要脸的话,云夜阑和朱承砚都震惊了。 前者是震惊,为了朱承砚可以肝脑涂地的六公主,竟然会说出想要容玦做她面首这样的话来。 且不说容玦知道了会怎么样,只怕皇帝会头一个打断她的小短腿。 至于,朱承砚…… 他看着云间月脸上轻佻的笑容,虽然心里清楚她此刻多半是在说气话,但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以前做什么,云间月都只围着他一个人转。 如今突然多了个容玦,并且他们还关系匪浅,朱承砚只要一想想,就嫉妒得发疯。 “你在说什么胡话?”云夜阑眨了眨眼,将震惊压回眼底,“就算是为了赌气,你也不用将话说得这样难听,承砚还在这里呢。” 云间月好似这才想起朱承砚一样,侧目看了他一眼。 “哦,承砚你放心,我方才是同三哥说着玩的。”云间月笑容不变,话音一转,又道,“就算我真养了面首,我的驸马也还是你。” 只是,这样做后,只怕朱府上头飘着的都是绿云。 宫人的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更小了,青萝肩膀一抖一抖的,咬着唇死死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朱承砚想笑,笑不出,嘴角都变得僵硬起来。 云夜阑眯起眼,探究地看了云间月好几眼。 云间月往火盆里丢了一把纸钱,随意三皇子看。 账里安静了一会儿,宫人们又开始低低哭了起来,云夜阑有意让朱承砚和云间月独处,起身准备走。 正巧这时德喜匆匆寻来,见了云夜阑,小小松了口气:“三殿下,皇上召见,您快去一趟吧。” 云夜阑淡淡应了一声,给了朱承砚一个眼神后,跟着德喜走了。 朱承砚看了看云间月,咬着牙挺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公主方才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当然不是。”云间月笑着睨了朱承砚一眼:“你想什么呢……” 朱承砚刚要松口气,就听云间月又道:“养面首只养容玦一个怎么够?怎么着也得让他们给我搜罗十来个小美男吧。” 第71章 平安 朱承砚被云间月吓到了,硬着头皮同她说了会话后,就再也待不下去,扭曲着脸走了。 他离开后没多久,青萝就将那些哭得叫人心烦的宫人撵了出去。 等账里只剩她们主仆二人时,云间月起身往九皇子走去。 青萝看了她一眼,自动走到外面去帮她守着。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不冷不热,九皇子的尸身才得以好好保存。 云间月也不怕亵渎死者,探头往里看了看,见九皇子已经被重新梳洗过了,脸上泛着可怖的青色,平日里是总是没有血色的嘴唇,此刻也呈现中毒后的紫色。 “对不住了,九弟。”云间月看着已经死去多时的九皇子,喃喃自语一声。 话落,她两手合十拜了拜,然后将手伸进棺材里,在他身上不停摸索。 她拧着眉,也不知道在摸索些什么,直到摸到了他挂在腰间的荷包上,才稍微顿了一下。 云间月低头看了眼那个荷包,迟疑片刻后,将其解下来,打开一看,果然瞧见了装在里面的平安符。 昨日云初雪给九皇子的。 稍微犹豫了一下,云间月直接将折成三角的平安符拆开了。 如她所料,平安符里,装着别的东西——朱砂。 朱砂辟邪,大多数符纸都是用朱砂画的,装一点没什么,可若是知道九皇子本身就已经中毒,在装一点朱砂带在他身上,那就有什么了。 云间月冷笑一声,将平安符折了起来,重新装回荷包里。 不过她并未将荷包系紧,松垮垮的绑回腰间。 做好这一切后,云间月重新将青萝唤了进来。 “帖身伺候九弟的那个小太监怎么样了?”云间月重新往火盆里丢了一把冥钱。 青萝往门口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奴婢正要同您说这个……方才侯爷身边的侍卫来报说,遭遇袭击,对方目的很明显是针对小信子和小林子。” 小信子是伺候九皇子的那个小太监,小林子是那个在马厩洗马的小太监。 云间月侧目看了青萝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青萝低眉敛目:“有侯爷在,断然是不会有事。只是那小信子吓坏了,没等侯爷问,他自己就全说了。” “嗯。”云间月点点头,“他是不是说这一切都是三哥指使的?药也是从太医院走的,太医院还有记录。” 青萝惊讶地看了云间月:“公主怎么知道?” 云间月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猜的。太医院有三哥的人,所以方便下手。至于是秦太医还是温太医,我就不知道。” 秦太医是太医院院正,除了皇帝,就只给太后诊病,太医院的事情大多时候都不是他在管。 至于那个温太医,云间月对此人印象不是很深,只知道他医术了得。 因为模样生得好,又年轻,很是讨后妃娘娘和宫女们的欢心。 “是温太医。”青萝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他和苏家有点沾亲带故,但因家族衰败,托了关系才进得太医院。” 不用青萝说明,就知道这个托的是谁的关系。 青萝又道:“不过他家中犯过事儿,改过名,旁人都不知道他和苏家沾亲带故,侯爷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因着医术实在高明,皇上似乎很看重他。” 云间月“唔”了一声,淡淡道:“原姓什么?” 青萝小声道:“颜。太原颜氏。” 云间月一惊,侧目看了青萝一眼:“那他和颜回不是一家?”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青萝垂着眼道,“要不找颜先生来问问?” “什么先生,他就是个吃闲饭的,担不起太子老师这个身份。”云间月撇撇嘴,“先不急查这个温如诲……侯爷还说了什么没有?” 青萝点点头:“有。他说小信子的话不能尽信,还得回京了查清楚才行。所以,不能在木兰围场将三皇子拉下水,让你不要急。” “我不急。”云间月垂下眼睑,嗤笑一声,“我猜他是料定父皇已经将九皇子的死赖在了贤妃身上,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的灭口。” 青萝轻轻道:“侯爷也是这么说的,还说贤妃身后是长公主。皇上不会在这个时间动贤妃,他要给长公主留面子。” 这一点云间月也猜到了。 上次容玦提醒她,贤妃是长公主府上出来的舞姬。不管最后是长公主将她送给皇上的,还是贤妃自己爬的龙床,都是长公主府出去的人。 皇帝动贤妃,长公主不会坐视不理。自然,太后那里说不定也会插手。 “我也没想过借我父皇的手把他们如何。”云间月冷笑一声,嫌恶道,“我只是要让父皇知道,凤印哪怕是留在长寿宫也不合适。” 想要凤印? 妄想! 信息知道差不多了,云间月反而不着急了。 她往火盆里丢了一把冥纸,沉默半响后,招招手,让青萝靠近一些。 “三哥已经起疑了,我不方便同容玦走太近,你去帮我支会他一声,让他在快要回京之前,帮我安排一件事……”云间月在青萝耳边一阵嘀咕。 青萝听后,神色有些紧张:“这……会不会不太好?” 云间月摆摆手:“没事,你只管按我吩咐的去做便是,他有分寸。” 青萝不知道云间月为什么对容玦那么自信,反正她自己听了云间月的计划,觉得忐忑无比。 “还有,你让人去香山寺替我请一道平安符。”云间月弯着嘴角,阴测测地笑道,“你给寺里的小师父说,请的平安符要和贤妃娘娘的一样,然后让他们赶在我到达京城之前送来。” 青萝点点头,欠身退下了。 云间月又在九皇子账里坐了一会儿,看着火盆里的冥纸燃光后,才起身离去。 近日发生的事太多,想着九皇子的事情淑妃、贤妃,三皇子都被牵连,木兰围场上到随性大臣,下到喂马的小太监,个个都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砸到了他们。 云间月冷眼往皇账的方向看了看,漠然想道:“再乱点就好了。” 站了片刻,她正要转身回自己账里时,忽觉身后传来一道危险的气息。 云间月一惊,刚要出声,就被人往下一扯,接着又被捂住了嘴—— 第72章 互咬 事情发生太快,云间月脑子里一片空白,接着冷汗顺着额头蜿蜒而下,整个人僵硬成一根棒槌。 身体本能的反感和恶习,以至于让她忽略了那股熟悉的梅花香。 容玦本也不是故意要吓云间月。 只是听了探子的话,说云间月不仅要嫁给朱承砚,还想将他当面首养。 想他容玦什么人?就算了再不能建功立业,叱咤风云,那也是高高在上的钦定侯! 云间月肖想他就罢了,竟还敢一边肖想他,一边肖想别的野男人? 容玦一时想岔了气,料想青萝回了云间月的话,必然还会来寻,留下季长随原地待命,他自己就摸了过来。 他知道云间月警觉性好,没想到刚靠近就发现。 怕她叫出声,引来没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一把捂了他的嘴。 谁成想引起了更大的办法。 “是我。”容玦往前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在云间月耳根蛊惑,“别怕,我不做什么。相思,别闹,乖。” 云间月浑身都发抖,面容更是苍白如纸,额间冷汗如雨,顷刻间就打湿了她的额发,后脖子更是窜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明显已经不是害怕了。 容玦皱了皱眉,想不通她这是毛病。 “你别出声,我松开你。”容玦不大甘心地松开云间月。 身后钳制一松,云间月立刻跟地鼠似的窜出老远,捂住嘴,惊骇地盯着容玦。 “算了,就你这德行,还想养本侯当面首?”容玦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做什么春秋大梦。” 云间月没吭声,脸色也依旧苍白,但神色却比方才好了些。 她见容玦推着轮椅要走,心里一慌,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先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袖。 容玦愣了一下,异讶地转头看了云间月一眼。 那一眼没什么感情,却看得云间月心底发凉。 “我……” 云间月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是哑的,她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笑道:“我不是针对你……我好像没办法跟别人过于亲密……” 容玦轻嗤一声:“本侯不可以,朱承砚就可以?”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一愣。 容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将衣袖从云间月手里抽出来,顶着个喷火的后脑勺就要走。 云间月手疾眼快,一把拽出他的轮椅扶手,给人拽了回来。 容玦一时不查,猛地被云间月拽得连人带椅的一起转过身,抬眼就同她四眼相对。 那一瞬,容玦清楚地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了一声,无端冒起来的无名火,“滋啦”一下就灭了。 云间月往前凑到她能接受的安全距离,桃花眼轻轻一挑,笑道:“侯爷,莫非你在吃醋?” 那时,她额发还未干,嘴唇也还不见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有一丝病态。 可桃花眼里却干干净净的,笑容自眼尾化开,水一样划进容玦眼底,差点晃了他的眼。 “胡说!” 容玦恼羞成怒,一巴掌呼过去,想将云间月推远些。 他没真打,云间月也没真躲,只是缩了缩脖子,稀奇道:“诶,侯爷竟然会吃我的醋,这感觉还挺奇怪的。不过……真爽!毕竟在此之前某个人说过,除非他死,否则不会喜欢我……” 容玦气得鬼火直冒:“放屁!鬼才喜欢你!滚开,别来碍本侯的眼……” “不滚。”云间月无视容玦满脸鬼火,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放心,侯爷,你若真做了本公主的面首,本公主绝对日日宠你,不看旁人一眼……” 说着,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猥琐的事情,手臂上立刻窜起一串鸡皮疙瘩,差点自己给自己笑吐了。 容玦就见她说着说着,笑容一僵,将手藏在背后,暗戳戳的搓了搓手臂。 他冷笑一声:“六公主,是你日日宠本侯,还是本侯日日宠你?” 云间月:“……” 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跟雨后春笋地冒了出来。 她搓了搓手臂,幽怨地看了容玦一眼。 容玦冷哼一声,推了轮椅就要走。 云间月站直腰,帮他掀了账帘,忍不住问:“你寻我有事?” “没事。”容玦一点都不想说自己寻过来的原因,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间月看了眼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摸了下脸,喃喃道:“忽然觉得脸疼是怎么回事?” 回了营账,青萝已经在等着了。 她并不知道容玦方才在云间月去,如实道:“奴婢方才没找到侯爷,不过同他的侍卫说了,他说让公主放心,回京之前一定办好。” 云间月点点头,接过青萝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父皇那边什么情况?” “如公主所料,三皇子和贤妃互相攀扯起来了。”青萝垂眼笑了笑。 “这么快?我以为还有一会儿呢。”云间月啧了一声,阴郁地笑了一声,“那矮马是贤妃动的手脚,她跑不掉。云夜阑必然也是清楚这一点,为了推卸责任,肯定会将九弟的死甩锅给她。这下,有得是热闹看了。” 青萝感慨道:“还是公主手段细,只是在皇账外同五皇子说了两句话,他就牵扯出来三皇子,任凭他们狗咬狗。” 云间月哼了一声:“他们活该罢了。” 贤妃若不那么着急的肖想凤印,急切陷害淑妃,云夜阑也不会借题发挥,以此为媒介,弄死九皇子甩锅给云司离。 只是他没想到皇帝对云司离委以重任,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挑拨的。也没想到,关键时刻,她会反咬贤妃一口,将云司离彻底摘出去。 但云夜阑聪明,他给自己留了后路,明白自己撼动不得云司离后,干脆甩锅给贤妃,为自己脱身。 可怜贤妃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算皇帝不会要了他的命,也会让她脱层皮。 不过,对于贤妃来说,如今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对了,五哥是怎么攀扯上三哥的?”云间月有些好奇。 青萝警惕地往账外看了看,凑近云间月耳边,小声道:“伺候三皇子的一个小丫头是五皇子的人。” 云间月瞬间了然,嗤笑了一声:“没想到啊,心里只装得下那个位置的云夜阑,竟然也会着女人的道。” 第73章 求助 想到此,云间月忽然记起来贤妃之前自己交代,说她在重华宫有人。 “你记不记得小桃红这个丫头?”云间月眯细了眼。 青萝愣了一下,低低道:“有些印象。平日里她话不多,也进不得公主寝房,看起来倒是个安分守己的。” 云间月喝了口茶,静静道:“贤妃说,那是她的人。” “什么?”青萝吃了一惊,眼中闪过一丝狠意,“那是不是……” 她没将话说完,只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间月看得好笑,摸了摸她的头:“要毁了她的方式多了去,你非得这么粗暴?” 青萝想了想,收回手道:“也是……那下毒还是赐白绫?或者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推她到水里,制造成失足的模样?” 云间月对这个小桃红的印象不是很深,只记得她做事勤快,逢人三分笑。 当初让青萝去掌事嬷嬷那调查重华宫那些宫人的来路时,她身份也干净,刚进宫就被分到了重华宫当差。 “不急,若真是贤妃的人,留着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咬她一口。”云间月心里另有主意,“你去替我收拾收拾,过会儿应该就能听到父皇要回京的消息。” 云间月信不过旁人,即便来了木兰围场,近身伺候的也只有青萝一个。 青萝这丫头一个顶俩,只要是云间月吩咐,再难的事她也能做好。 云间月盯着青萝忙碌的背影,有些心不在焉的想道:“前世自己怎么就没带着她出宫呢?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着?” “六公主歇着吗?”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云间月收回目光,敛下心神,见青萝放下手里的活,掀开账帘出去了。 没一会儿,她回来告诉云间月:“公主,是淑妃娘娘的人,她说淑妃娘娘有些事情想同你商量。” 无论是贤妃和淑妃,云间月都没曾想过同她们接触。 这两个人,一个功利心太强,一个太蠢,都不适合做队友。 云间月是觉得,与其拉拢她们两个狠狠踩苏文殃一脚,还不如拉上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沈倾颜在宫里横行无忌。 “不见。”云间月淡淡道,“你去回了淑妃的话,本公主没什么事情好同她商量的。” 淑妃在这个时候想要见她,云间月不是猜不到她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不想去见。 青萝心思活络,立刻就明白,云间月不见淑妃的原因。 她想了想,提议道:“公主,去见见吧。有些事情问问淑妃娘娘,总比我们自己去查要快些。” 云间月眉尖儿一蹙,只觉得淑妃蠢,淡淡道:“她能知道什么?” 青萝躬下身,更加谦卑道:“奴婢只是觉得,淑妃娘娘或许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听了这话,云间月收起心里对淑妃的鄙夷,仔细将青萝的话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 “算了,去瞧瞧也好。”她挥挥手,撑着青萝伸出来的手起身,“你留下收拾东西,我自己一个人去。” 青萝低眉顺目,乖巧的应了声是。 云间月出了账,就遇见了淑妃的人。 她冲那人傲慢地一点头,淡淡道:“带路。” 宫人怕她,头也不敢抬,迈着小碎步给云间月领路。 不一会儿到了淑妃账外,那宫人掀了帘子,躬身请云间月进去。 淑妃身上的伤还没好,焉哒哒的趴在榻上,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得的是,她今日出奇的安静,账内更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听见脚步声,淑妃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扯了扯嘴角,露了个比鬼还难看的笑容:“公主来了……” 云间月不耐与她废话,淡淡道:“笑不出来就别笑,本公主一看你笑得像个鬼,就浑身难受。” 淑妃额头青筋一跳,大有要跳起来指着云间月鼻子骂娘的意思。 “没事我就走了。”云间月懒得废话,转身就要走。 “别!”淑妃慌了一下,连忙态度友好地收起自己的爪子,“别、别走!本宫……臣妾、臣妾有些话相同公主说。” 也是难为她了。 为了留住云间月,竟然开始谦卑起来了。 想她淑妃也是出身大家族,仗着受宠,没少在后宫显摆,以前看不上云间月,碰面就少不得要讽刺两句。 如今为了活命,不得不对自己讨厌的人低头,云间月想想就开心。 她脚步一转,寻了凳子坐下:“说吧,找本公主何事?” 淑妃有求于人,咬咬牙捏着鼻子忍了:“臣妾知道公主一直在找寻一个真相,臣妾可以告诉公主臣妾知道的!” 云间月顿了一下,狐疑地扫了淑妃一眼,在想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淑妃难得看懂旁人的眼色,见云间月不信,连忙压低声音道:“先皇后并非苏文殃一个人害死的,她只是顺水推了一下而已!” 云间月眉尖儿动了动了,知道淑妃没有说谎。 这些事情,那日她已经从田姑姑嘴里知道了。 当时田姑姑为了活命,情急之下,什么都说了。 她说先皇后可怜生在宋家,说她不该与苏文殃为敌,不然不会死那样惨。 还说苏文殃哪有那么大本是害死先皇后还不被追责,不过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云间月闭了闭眼,忍不住怀疑,前世到底是云夜阑逼宫,皇帝让位,还是皇帝本来就打算传位给他? 如今连云间月都觉得,她大皇兄那样的人,其实是不适合做皇帝的。 “臣妾说的都是真的,”淑妃见她不说话,急切地撑起上半身,“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贤妃!” 云间月被她吵回神,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才又吸了口气再缓慢地吐出来。 “就算这事儿是真的,可本公主为何要帮你?”云间月淡淡道,“本公主不是傻子,不会看不见你肖想凤印努力攀咬贤妃的事。” 淑妃苦笑了一声:“臣妾的确想要凤印,可如今连活命都难,要那凤印来做什么?” 听了这话,云间月心里转了转,有了主意。 她假意沉默片刻,松口道:“说吧,要本公主如何帮你?” 第74章 生寒 “臣妾、臣妾想请公主救救臣妾父亲……”淑妃死死握着手,别开眼没去看云间月。 她这个请求倒是让云间月愣了一下。 原以为被淑妃叫过来,她是想和自己说说七皇子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别的。 “你是说户部左尚书?”云间月眯眼想了想淑妃父亲,忽然明白过来他所求何事了,“对不住,我一个公主,管不了前朝的事情,不知左大人犯了何事?” 还能是什么事? 淑妃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若不是他父亲一时糊涂,她今日又何至于沦落到低声下气来求云间月? 可如今事情已经犯下,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淑妃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冷静一点:“父亲一时糊涂,贪了小便宜,如今许多账目对不上……本来腊月前,他能不知不觉地亏空的账目不上、可是……” 说白了就是贪污受贿。 云间月嗤了一声:“可是如今内阁突然查帐,张庭烨大人已经全部知晓,拟了折子准备呈给皇上是不是?” 淑妃猛地抬起,惊恐地看着云间月:“您、您已经知道了……” 这事儿云间月何止是知道,连户部尚书,淑妃父亲左青云的下场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前世云夜阑为了将户部捏在自己手里,随意操控,引诱左青云挪了公款私用。 如淑妃所说,这笔银子左青云确实能在腊月前还上。 可云夜阑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着人告密张庭烨,张庭烨气得不轻,连夜查户部的账。 这一查,果真发现了许多对不上的账目。 张庭烨内阁之首,出了名的死板严明,谁的账都不买。 如今户部出了事,他肯定是容不得左青云,拟了折子就要呈给了皇帝。 左家被查抄,淑妃从此失宠,连带着七皇子也被皇帝不待见。左青云在狱中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一头撞死在刑部大牢里。 “此事若是暴露了,淑妃娘娘,左大人怕是要以死谢罪了。”云间月笑意盈盈,“你和七皇子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这些事情云间月都知道,只因为那时她看不惯淑妃,再加上左青云死后,朱承砚做了户部尚书,云间月当时还开心得多吃了半碗饭。 淑妃看着云间月冷冰冰的笑容,心都凉透了。 不用云间月提醒,她也知道这件事捅到皇帝那里去后,她和左家会是怎样的下场。 淑妃咬咬牙,艰难地从榻上爬起来。 她深深看了云间月一眼,然后跪在榻上,俯低身子,额头抵着手背,给云间月行大礼。 “臣妾求公主救父亲一命,救左家于危难……”淑妃隐忍道,“臣妾愿为公主当牛做马,以表谢意!” 让淑妃低这个头,实在不容易。 云间月撑着下巴,傲慢地笑出声:“你如何肯定本公主就有这个能耐救你父亲呢?” 淑妃还跪着,为了让云间月松口,她连语气都变得谦卑起来:“臣妾求公主救左家于危难!” 她其实只是反应慢,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她只要好好用脑子想想,就清楚在这背后操纵的人是谁。 她原本没想过来求云间月,她想去求云夜阑,也想咬着牙向贤妃低头,还有过去求云司离的想法。 可如今贤妃和云夜阑自身难保,云司离温和归温和,在朝事上从不偏私。 思来想去,淑妃只得来求云间月。 至少,以云间月现在的手段,淑妃相信只要她出手,左家就还有救。 云间月瞥了眼谦卑的淑妃,顿时没了同她纠缠下去的心思,淡淡道:“本公主确实有办法救你父亲一命,不过本公主有个要求。” 淑妃一听,希冀地抬起头,只要能救左家,就算云间月让她在就去死,她也愿意! “公主请说!”淑妃急急道。 云间月淡漠地扫了淑妃一眼:“我要你们母子以后无论什么原因,都要同我大皇兄一条线!要七皇子永远别肖想那位置,要他拼死护我大皇兄上位,能做到吗?” 淑妃一愣,随即竟是犹豫起来。 那个位置谁不想坐啊?就是这样蠢笨的淑妃,也曾幻想过她的孩子有朝一日坐上那位置,她母凭子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云间月看了淑妃一眼,冷哼一声:“做不到就算了。反正你父亲要是死了,你们失宠了,对本公主也无害……”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且慢!” 淑妃见她要走,瞬间慌了神,一个没注意直接从榻上跌了下去,立刻给疼得龇牙咧嘴。 可她哪里顾得上这些,慌忙爬过去抓住云间月的裙摆,急切道:“臣妾……臣妾答应你!” 云间月脚步一顿,低头看着淑妃,欣赏着她的狼狈。 “放心,左大人会没事的。”云间月垂着眼,“本公主再问你一事……我母后生下本公主从行宫回来后,吃的那些药,都经过谁的手?” 颜回说,皇帝如今吃的药,他曾经也在先皇后那里见过,还劝过她。 可她母后没听,依旧吃着那药,后来身子每况愈下,一病不起。 再联系当日田姑姑的那些话,云间月只觉得遍体生寒。 淑妃松开云间月的裙摆,神色微闪:“未央宫经了谁的手,臣妾不知道……但是、臣妾曾听说那药方是太后给的,太医看过无碍后,先皇后才开始服用……” 太后…… 云间月冷笑了一声:“听谁说的?” 淑妃被她笑得胸口颤了颤,哼哼道:“是……李尚宫,她以前是太后娘娘的陪嫁,先皇后身故后,她就去尚宫局。” 尚宫局。 原来如此。 云间月抬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感受到胸腔里那颗心脏正躁动不安的跳着。 “今日之事,你若敢让第三个人知道,本公主就一剑杀了你!”云间月垂眼将淑妃一扫,听她连连答应不会告知旁人时,这才满意地离开。 回了她自己的地方,云间月让青萝研磨,她则匆匆写好一封,心事重重地去找容玦。 简单将情况说了说,容玦便叫来他自己的人,让其快马加鞭将信给宋恒送去。 第75章 要挟 从木兰围场到京城,快马加鞭也得四五日的功夫。 容玦想了想方才云间月的计划,觉得有些不妥,又唤来季长随交代道:“等消息送回去才拦截,恐怕已经来不及了。长随你传信京城,叫他们拦截所用从京城送出来的折子,还有……” 云间月正撑着下巴听容玦有条不紊地给季长随任务,心里一边想着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封侯,一边咂舌这人怎么这么好看。 正想着以后就算抢了容玦做面首,啥都干不了,当花瓶看着也很赏心悦目时,容玦忽然回头瞥了她一眼。 云间月被他看得心头一阵荡漾:“你、你这样看我干嘛?” 容玦满脸嫌弃:“把你目光给被本侯收一收,眼珠子都快不得长本侯身上了!” 云间月敷衍的“哦”了一声,撑着下巴继续看。 容玦:“……” 他恼怒地啧了一声,忍着火气继续同季长随道:“张庭烨正直归正直,他儿子却是个脑子有屎的废物,你联系师卿卿,让她设个套给张朔钻。” 张朔是张庭烨的儿子,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连他老子都曾直言,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败笔! 季长随领命退下,账里就剩容玦和云间月了。 容玦转头对上云间月那直白的视线,顿时火冒三丈高:“你别来本侯跟前儿发/浪,本侯对铁板没兴趣!” 云间月:“……” 她莫名其妙地转头往外看了一眼,实在没忍住:“且不说现在天已经黑了……我看你两眼,怎么就成浪了?侯爷你讲讲道理,是你自己长那么好看,我看两眼怎么了?” 听了她这番厥词,容玦只觉不可置信。 他冷笑一声:“换个人早被本侯挖了双眼,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云间月仔细想了想,前后同容玦分开也不过个把时辰,怎么还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会儿对她同朱承砚走太近,委婉地表示不舒服,一会儿又因为她对多看了他两眼,就说她浪。 云间月狐疑地扫了容玦两眼,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方才还做什么吃我这块铁板和朱承砚的醋?侯爷,你这是已经深爱我不可自拔了啊。” 反正在容玦跟前,云间月一向不要脸,怎么恶心他就怎么说。 果然,听了云间月这席话,容玦额头青筋狠狠跳了一下,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再说一次,”容玦黑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本、侯、对、铁、板、没、兴、趣!” 云间月想了想,在胸前一托,随即松开手,充满恶意地说道:“那是不是本公主波涛汹涌了,你就有兴趣了?噫~看不出侯爷竟然喜欢这样的。” 容玦冷眼看着她:“你就是前凸后翘也跟本侯没关系!” “哦。”云间月起身告辞,将容玦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喜欢身材丰腴一些的,你不用强调……” 话未说完,被容玦一掌扫了出去。 云间月踉跄几步站稳,也不生气,揉揉小纤腰走了。 第二日一早,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启程回京。 离开之前,云间月去看了皇帝,见他神色疲惫,眼下带着乌青,见了云间月说两句话就将人撵走了,除了总管何公公跟着,也不要妃嫔服侍。 云间月料想京城那边的消息已经被拦截,皇帝还不知道,便放心回了自己的马车。 此刻,京城宁国侯府。 宋恒接到消息时,已经是五日后了。 当日他刚刚从兵部离开,正要回府时,就被容玦的探子拦住了去路。 对方身手好,轻轻飘飘地钻进他的马车,车夫也没发现。 等对方说明了来意,宋恒才稍稍收起敌意。 他接过信来看了看,见确实是云间月的笔迹后,方才松了口气:“近日户部的确有些麻烦,只是要保下左大人,恐怕有些不容易。” 信上,云间月只说让宋恒保下左青云,还道张庭烨一生公正,却过于冥顽不灵,就算他从不收受贿赂,她那个贪财的夫人肯定收过。 让他顺着张夫人查一查,如果是真的,在以此为要挟,让张庭烨收手。 而宋恒担心的是,张庭烨到时候来个大义灭亲,不仅要告发左青云,还要将他夫人送到刑部去。 就张庭烨那老顽固,这事儿他还真干的出来。 “宋大人只管按公主说的去做便是,剩下的我们侯爷会料理。”探子跪坐在一旁,恭敬道。 宋恒知道容玦有本事,听了这话,放心了些:“有劳小兄弟跑一趟了。” 说着,他从袖里摸出个荷包,借衣袖的遮掩想塞给那探子。 那探子一眼就看穿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笑了一下,并不接,只是道:“宋大人客气,侯府没这个规矩,告辞。” 话落,冲宋恒一抱拳,又同来时一样,消失不见了。 宋恒眯了眯眼,将信纸撕成条塞进了马车里的香炉里。 等信纸烧完,宁国侯府也到了。 宋恒下了马车,回了自己院里,叫来信任之人将事情都交代后,他夫人到了。 “回来了?”他夫人柔柔一笑,缓步过来帮他将朝服换下,“今日换我们去祖母院里陪他,方才邱妈妈还着人来问你回来了没,说是奶奶想你了。” 宋恒笑了笑:“这早上才见过……这么说怕是有什么话要单独问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收了笑容看了他夫人一眼:“淑兰,近日府里可有奇怪之处?” 李淑兰没吭声,静静帮宋恒将朝服脱下,换上便服。 借故给他整理腰带的时候,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漓漓她这几日似乎总往府外跑……” 宋恒皱了皱眉,还没出声,就听李淑兰又道:“恒郎,娘将府里的事情交给我来管,我总要事事小心,怕哪里疏忽了就给宋家惹麻烦了。” “我知道。”宋恒轻轻抱了抱她,“你且说,我没不信你。” 李淑兰靠他肩上,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愿意怀疑自家人。漓漓那孩子生性跳脱,总外跑也没什么……只是,那日我无意间在府外撞见她同秦国公府的小姐们在一起……” 第76章 安排 李淑兰抬起头,担忧地看着宋恒:“恒郎,你说她是不是在赌气?” 宋恒皱了皱眉,没出声。 他知道李淑兰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宋漓漓被容玦拒婚,又被太后和长公主打击狠了。 再加上如今容玦和云间月都不在京城,她怀疑他们俩一起去了木兰围场,心里不舒服,便要胡来。 “难说。”宋恒揉着眉心,“她从小就这样,如果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给旁人……。” 李淑兰见他脸上露出了疲态,心疼地摸摸他的脸:“你若是累了,就去歇着吧?奶奶那里我过去就好了。” 宋恒摇摇头:“闲太久了,事情一多,难免手生……漓漓那边还要劳你盯着点,秦国公府一群人精,漓漓根本算计不过她们,我怕被有心人利用。” “我知道。”李淑兰轻轻点头,跟着宋恒一同往老夫人院里走,“三娘那边我也打了招呼,她说她会叫人看着。” 出了门,两人便一同收起了这些话题,说些了家常话,就到了桐花院。 邱妈妈迎出来见是他们,赶紧去叫人传膳。 宋府规矩不多,也没那劳什子食不言寝不语的事情。 下人摆了饭菜,宋老夫人喝了口汤,便道:“你大哥他们是不是要回来了?” 宋恒顿了顿,接过李淑兰替他盛的汤,轻轻道:“前几日收到大哥的消息,说是腊月底回来。” “如今四海清平,有你爷爷在,外敌轻易不敢来犯。”宋老夫人说,“宋府站在浪尖儿上,做什么都被人盯着,你在朝中得仔细些,别被人留了把柄。” 宋恒有些意外地看了老夫人一眼。 宋老夫人其实很少同他们小辈说这些,基本上只要不犯事,随着他们闹。 “孙儿知道。”宋恒笑了笑,“奶奶放心,孙儿心里清楚着呢。” 宋老夫人点点头,又看了李淑兰一眼:“外面有你,家里有淑兰,奶奶放心……“ 顿了顿,又道:“无论宋府如何,只怕都难以打消皇帝心中的疑虑,你爷爷今年回来,怕也待不了多久,年后估计就得走,到时候让你娘他们都跟着去,府里留我们三个够了。” 宋恒一惊,同李淑兰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心翼翼道:“奶奶,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就是那些事,猜也猜得到。”宋老夫人神色淡淡的,“若非兵部那边的事情你甩不开,我想你也一起去了北边,南边寻你二哥也行。” 宋恒知道老太太精明,便也没多劝,只是道:“孙儿不孝,还让奶奶来操心这些事情。” “说什么呢,你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宋老夫人拍拍他的肩,“别多心,你留在京城也好,至少还能帮帮你太子表兄。” 就算宋府无意争抢些什么,可站在这样高的位置,若没办法自保,连累的恐怕不单单是宋府。 云司离和云间月那俩孩子,是她最放心不下的。 过了几日,宋恒叫人去打听的消息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探子将折子递给他,压低声音道:“大人料得不错,张夫人确实背着张大人收了不少东西。” 宋恒打开折子,就见上头密密麻麻写着张夫人几年几月收了何人何物。 整整写满了一张纸。 宋恒见了叹为观止。 探子又说:“张大人自己以身作则,却没想到夫人收了旁人不少礼,这个数加起来填了户部的亏空都绰绰有余。” “张府很穷吗?”宋恒不解,“平时也没见张庭烨替谁办事说话,她夫人怎么还能收这么多?” 探子道:“张大人清廉了大半辈子,只凭那一点俸禄,哪里就能养得活张家那帮蛀虫?但他一心都在朝廷上,府里的事情哪里知道?张夫人操持家务,又是个贪财的,无论旁人送了什么来,一律都收了。” 这样看来,还真如云间月所料,张夫人收礼时,是瞒着张庭烨的。 宋恒不提倡杀人诛心,他喜欢温水煮青蛙。 他拿着折子想了想对探子道:“这份礼单你在另抄一份给张大人送去。” 探子愣了一下:“为何?” 难道不该是直接呈给皇帝? 宋恒笑了一声:“张大人自己清廉,家里人却瞒着他奢侈,这事儿要是传开了,只怕张大人要大义灭亲。他若是将张夫人送去了刑部,咱们还怎么谈条件?” 探子一听,是这个理,于是又另外抄了一份折子,托人送给了张庭烨。 当天晚上,张家的眼线就来了消息,说张大人知道后,回家同张夫人大吵一架,正闹着要休妻。 可还不等他们闹完,京兆尹府那边又传来了消息,张庭烨独子张朔逛花楼时,失手杀了人。 京兆尹是个聪明人,给张庭烨留足了面子,私下里封锁了消息,只派人去张家说了信儿。 张夫人听后,大叫一声,厥了过去。 张庭烨气了个半死,直接让人回了京兆尹的话:“杀人偿命,让张朔给人偿命!” 张夫人又给气醒了,同张庭烨大吵大闹,说什么儿子要是没了,她也不活了,要一根麻绳吊死在张家门口! 吵了半响,张庭烨最后还是拗不过张夫人,又想着是独子,再怎么样也得去看看。 现在张庭烨已经到了京兆尹府,不知同京兆尹在说什么。 “死的是什么人?”宋恒收敛心神,淡淡问了一句。 探子道:“倒不是什么大人物,是个茶叶商,同户部有合作,给宫里送过不少茶叶。有人托了关系找上左青云,左青云正发愁户部账目的事,得知这件事后,恨不得立刻就刨了张家的祖坟。” 宋恒整了整衣襟,知道这是容玦铺好的另外一条路:“我知道了。” 说完,他出了宋府,往京兆尹府去了。 此刻不过刚刚天黑,京城没有宵禁,街上夜市正热闹。 宋恒坐着宋府的马车,穿过这些热闹,最后停在京兆尹府外。 车夫询问要不要去扣门。 宋恒摇摇头:“不必了,咱们在这里等等就成。”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张庭烨被京兆尹恭恭敬敬送出来了。 他愁眉苦脸,正要上自家府上的马车时,就听黑暗里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张大人留步。” 第77章 谁敢 马车里点着云间月爱用的沉香。 香气淡雅清新,又带着安神的效果,云间月本是眯着眼养神,不料到了后面竟是昏昏沉沉的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云间月感觉青萝在叫自己。 她动了动眉心,缓缓睁开眼,就见青萝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怎么了?”云间月哑声问了一句。 青萝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那飘着一缕青烟的香炉,轻轻道:“快到京城了……公主,这香还是不要用了吧?自从上次重华宫走水一事过去后,奴婢总担心这香里被人加了东西。” “这么快就到京城了?”云间月喃喃低语一声后,也瞥了眼那沉香,“这香都是你帖身收着,旁人哪里有机会加东西?你若不放心,回头叫颜回来看看便是。” 香里有没有加东西,云间月自己很清楚,只道是青萝多心了。 青萝点点头,道:“不怪奴婢多心,万事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听了这话,云间月挑挑眉,也没反驳,随手翻了翻好半响没翻过的游记,随口问:“大皇兄呢?” 青萝道:“这会儿应该是刚刚替换下三皇子,随侍在御驾旁。” 皇帝车架边一直有皇子骑马随侍,一是保护皇帝,二来也是做给外人看的。 总要让旁人觉得,他这几个儿子都是有孝心的。哪怕是演,也要演出几分真心来。 云间月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了一句:“容玦呢?” 青萝正要回话时,季长随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马车里。 云间月和青萝都习以为常,对突然出现的人,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怎么了,你们侯爷有事?”云间月瞥了季长随一眼,就将目光移回了游记上。 季长随目不斜视,担心有人偷听,拿手沾了茶水,缓缓在桌面上写:“事已安排好,等会儿会有人直奔公主而来,还请公主小心。” 云间月低头看见那些字,敛了敛眉,也沾了茶水写道:“父皇和大皇兄那边呢?” 季长随写下一个字:妥。 最后一笔落下,季长随冲云间月抱了抱拳,而后一闪身,顷刻间就不见了。 他刚刚离开,云间月忽然就听见外面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护驾!来人护驾——” 紧接着,她就感觉马车晃了晃,寒光一闪而过,从窗外刺来。 云间月一惊,慌忙一脚将青萝往角落一推,抽出匕首,横在胸前,挡住了那一剑…… “公主——!” 此时,埋伏在山林间的死士一哄而上,有的直奔御驾,有的刺向太子,有的盯紧了六公主的车架,其他的分散开来,试图捡两个漏网之鱼。 云司离同颜回一直守在御驾边,不离半步。 好不容易打发了两个死士,云司离突然听见了青萝的尖叫…… “糟了,是月儿!” 他几乎瞬间就想到是云间月出事了,眸光血色一闪,想也未想,就要抛开皇帝,直奔去救云间月。 颜回眼疾手快,一手按住云司离的肩,飞身一脚将一个袭来的刺客踹飞,低声嘱咐道:“你留在这里保护皇帝,小月儿交给我!” 说话间,不等云司离回神,他已经一脚踩上一个刺客的肩膀,旋身离开了包围圈,直奔云间月而去。 这群刺客来势汹汹,招招致命全往云司离和皇帝身上招呼。 马车里,何公公大惊失色,拦在皇帝跟前,以身护驾:“皇上不用担心,外面有太子殿下在呢。” 皇帝额头青筋暴怒,一把将何公公推开,阴沉着脸出了马车。 他捡起车辕上不知是谁掉落的佩剑,冷冷道:“朕再此,谁敢伤朕!” 一个刺客从左侧刺来,皇帝抬剑一挡。 兵器相撞,发出“叮——”一声轻响,皇帝不敌,狼狈地车辕上摔了下去。 刺客见了,飞身一剑刺去。 何公公吓得直翻白眼:“皇上——” 眼见那一剑就要伤到皇帝时,长鞭从右侧飞出,缠上了刺向了皇帝的佩剑。 剑刃被迫转了方向,贴着皇帝的肩膀划开…… “噗——” 云司离已经赶到,从后面一剑将刺客捅了个对穿,鲜血喷了皇帝一身,刺客瞬间倒地不起。 这时,不知何人吹了一声口哨,刺客们一同停止刺杀,与同伴对视一收,分别朝不同的方向撤退!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您没事吧?”云司离收剑,担忧上前,将皇帝从地上扶起来。 皇帝只是摔了一下,并没有伤到。 他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往右侧看了一眼:“方才那一鞭是月儿?” 云司离拧了拧眉,没吭声,朝奔过来的云间月看了一眼。 她身上不知沾满了谁的鲜血,像一朵一朵晕染开的梅花,飞溅在她水蓝色的衣裙上,平添了几分清冷肃杀之意。 “父皇!”云间月拖着鞭子扑进皇帝怀里,红着眼拉着他一阵询问,“怎么这么多血啊……太医!太医——” 皇帝见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连忙按住她张牙舞爪的手,刚要心疼就听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皇帝和云司离这才看见她手臂上有伤。 云司离一把捧住她的手,心疼不已:“怎么伤的?太医……太医呢!?” 等太医担惊受怕地从马车底下钻出来时,皇子嫔妃们已经匆匆下了马车,围拢在皇帝身边,叽叽喳喳担忧得问个不停。 秦太医和温太医赶紧爬过去,给伤者包扎。 云夜阑看着云间月一脸的血,担忧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刺客?还伤了六妹妹,真是该死!” 话是这样说,可他看着云间月的目光却充满了探究。 云间月只当没看见,咧着嘴拧着眉,嘴里一个劲儿喊疼。 云司离见了,心疼得眉毛都揪在了一起:“轻点……你轻点!没听见她喊疼吗?!” 太医嘴里惶恐地应着“是”,心里却忍不住翻白眼。 “父皇,儿臣发现这些刺客的目的似乎是您和大皇兄,还有六皇妹。”七皇子垂着头瞥了云间月一眼,沉声道,“他们目的这样明确,恐怕这背后是受人指使。” 皇帝满脸阴郁:“查!就是给朕掀了这座山头,也要给朕查清楚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指使!” “父皇,儿臣……” 云夜阑上前一步,刚要领了这份这差事,就被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不用查了……” 第78章 信他 听闻声音,众人齐齐侧目看过去,就见季长随推着容玦而来。 青年眉眼如画,细长的凤眼凉凉将人一扫,端的是清冷疏远,一身霜白云纹长衫不染纤尘,罩在外面的玄色披风更是干净的不像话,就连鞋面上都不见一点泥点子。 一看就知道方才根本就没受到牵连——其实这一行也有人没受到牵连,但旁人都吓得花容失色,少有像容玦这样冷静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蹙着眉尖儿没吭声。 云夜阑眯了眯眼,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容卿,方才若不是大皇兄和六皇妹出手及时,只怕父皇已经负伤……你却说不用追查,侯爷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朱承砚此刻站在云间月身侧,听了这话,拧眉道:“是啊,不查怎么行?这些该死的贼人伤了公主,若是不查,且不是让他们白白伤了公主?” 云间月泪眼婆娑地继续喊疼,好似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话。 容玦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让季长随将一样东西交给皇帝:“这是方才从刺客身上搜下来的,皇上看了便知。” 三皇子和朱承砚同时一愣,齐齐侧目往季长随手上看过去。 只见他双手捧着一枚小指长的腰牌,腰牌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仔细看就会发现那花纹刻着两个字。 云夜阑和朱承砚同时变了脸色。 皇帝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沉了脸:“玄楼……好一个玄楼!” 玄楼身为最大,最神秘的刺客组织,闻名内外,连皇帝都知道,可见名声如何。 “父皇……”云夜阑觑着皇帝的脸色,试探道,“只凭一个腰牌,恐怕还不足以说明是玄楼的刺客……一个腰牌而已,谁都能仿。” 说着,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容玦一眼。 容玦察觉目光,嗤了一声:“怎么,三皇子这是怀疑本侯?” 云夜阑笑了笑,意有所指:“容卿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容卿身上太干净了些,又突然拿出玄楼的腰牌来,好奇侯爷是怎么做到的而已。” “确实,本侯若是疯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容玦冷冷看着云夜阑,“不过就算本侯真的疯了,第一个要杀的肯定是你。” 云夜阑徒然变了脸色:“你……” “都给朕住嘴!”皇帝瞪了云夜阑一眼,转头看着容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是生怕旁人怀疑不到你身上是不是?” 容玦笑得嘲讽:“怀疑的人少了?你们不正好都盼着我惹了什么事,有借口要了我的命?” “放肆!”皇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是谁让你同朕这么说话的?!”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心惊胆战地看着皇帝和容玦,生怕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掐了起来。 容玦讥讽地看着皇帝,丝毫不见敬畏。 云间月垂眼都忘了继续喊疼。 她想着容玦方才那些话,又想起颜回之前同她说,容玦刚出事那会儿,不要命一样将寒食散当饭吃的事情。 她想着那个举世无双,干净纯澈的青年就这样被他们坑害至此。 云间月拧着眉,无法言说地心疼起容玦来。 “容玦,你少说两句。”沉默了半响的云司离在云间月头上轻轻一拍,出声道,“父皇,三弟说得有道理,只凭一个腰牌确实很难说明对方就是玄楼的人。” 云司离递了台阶,僵持不下的两人顺着台阶各自往下滚。 皇帝深吸一口气,沉着脸道:“那你说如何?” 云司离请命道:“父皇若是放心,大可以将此事交给儿臣,待儿臣查清楚后再由父皇定夺……眼下已快到京城,儿臣担心刺客还未走干净,还请父皇先上马车,稍作休整后,启程回京。” 皇帝自己也清楚,在这里发火毫无意义,刺客不会自己站出来说他是谁的势力。 他沉默半响,点点头,握住云司离的手,亲自将他扶起来:“好,朕信你……” 云夜阑脸色一变,单膝跪下道:“父皇,儿臣愿意助皇兄一臂之力!” 皇帝没看他,转身就走:“不必了,你大皇兄若是连这种事都处理不好,怎么当好这个太子?” 话落,没给云夜阑再次请命的机会,挥退所有人,径直上了马车。 何公公连忙叫德喜将干净的衣裳和水奉上,简单帮皇帝梳洗一番,各自再次上路。 朱承砚借口保护云间月,本意同她一辆车。 被云间月以不合礼数为由,拒绝了。 朱承砚离开没一会儿,颜回就悄无声息地上了云间月的马车。 他看了青萝一眼,开门见山地用茶水在小桌上写道:“刺客你安排的?” 云间月没出声,看看包扎好的手臂,默认了。 “你这是胡闹!”颜回怒上心头,低声呵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云间月垂着眼,低低道:“不会,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颜回气得不轻,抬手就在她脑门上一敲,“这样大的事,你满着云司离就罢了,还瞒着我?若非方才我发现你伤口不对劲,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下去?!” “伤口不对劲?”云间月稀奇地看了颜回一眼,“我这伤得这么逼真,哪里不对劲了?” 颜回气得又想打她,将声音压到最低:“你少给我扯开话题!那伤就是你故意的,你真当我看不出来?” 云间月毫无诚意地夸道:“不亏是鬼医,这都能看得出来?厉害厉害……” 话未说完,察觉颜回脸色实在是难看,她才默默将嬉皮笑脸收了回去。 她想了想,用茶水写道:“刺客是我让容玦安排的,目的不在我,也不在是父皇,更不在大皇兄,在云夜阑。” 颜回拧了拧眉,深深看了云间月一眼,写:“为何?” 云间月笑了一声,继续写:“他想借九弟泼大皇兄的脏水,大皇兄不介意,我可介意!” 重生后,她睚眦必报,怎么会不借此将脏水泼回去呢? 这一世,她要让三皇子在皇帝跟前彻底失去信任! 颜回看着那一行字,忍无可忍地问道:“你就不怕容玦在背后捅你一刀?” 云间月笑了笑,满不在乎道:“若是他真捅我一刀,我认。但我知道他不会,我信他。” 第79章 丁香 颜回神色复杂地看了云间月好几眼。 而她本人犹不知这话有什么问题,还觉得不够表达自己的心意,又道:“他有多好,我比你们都清楚。” 颜回:“……” 他在这马车上待不下去了,牙酸地捂了捂嘴,匆匆忙忙又消失了。 而这些话,没过一刻钟就传到了容玦耳里。 他惊讶地看了季长随一眼:“她真这样说?” 季长随同颜回一样觉得牙酸,勉强道:“是。属下本是想替侯爷看看六公主的伤势,刚潜到马车上,就听见六公主这样同颜回说。” 他想想云间月说话时的那语气,觉得酸到了牙根。 再看容玦,他在短暂地吃惊后,嘴角已经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明明是开心得要死,嘴里却还要嫌弃:“云司离好歹也是个君子,怎么就有个这样放浪形骸的妹妹?回头谁娶了她谁倒霉!” 季长随心道那肯定是您倒霉。 容玦想了想,又怒火中烧:“她怎么如此不知羞耻!” 季长随默默垂下头,在心里接道:“那您倒是别这么高兴啊。” “算了,看在她如此倾慕本侯的份上,本侯不同她计较就是了。”容玦冷哼一声,“你去告诉她,本侯对她没意思,让她不要肖想本侯。” 季长随磨磨蹭蹭,不是很想去。 容玦瞪了他一眼:“你若不去,回头我就调你去伺候长公主。” 季长随惊恐地“嗖”一声就消失了。 他前脚离开,后脚容玦马车上就多了一阵兰花香。 那香气清新淡雅,并不刺鼻,所过之处只叫人心旷心怡,如痴如醉。 容玦眉心动了动,目光一撇,下一刻就见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上了马车,轻飘飘地落在了容玦跟前。 只见来人一身雪白缠枝连云大袖衫,配着丁香色的常春藤罗裙,如绸缎般的长发挽了个懒散的发髻,媚眼如丝,秋波藏也藏不住,寻着眉梢眼尾就飞了出来。 入了马车就跟没骨头似的,倾身往跟前的小茶几上一靠,伸着纤细的手指隔空点点对面的男人:“瞧你一脸春意,可是想奴家想的厉害?” 她嗓音轻柔,又故意拖长了语调,藏不住的魅惑就从她那如血般的红唇里吐了出来。 端的是呵气如兰四个字。 容玦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还未开口就听她娇嗔地嫌弃道:“哎呀,不行,奴家见了你那脸就全没了兴致呢。” “闭嘴!”容玦嫌恶地扫了女子一眼,“别用你那声音同本侯说话,本侯听了想吐!” 女子递过一个幽怨的目光,继续娇嗔道:“难怪你一直不曾娶妻,原来是嘴太毒,姑娘们看不上你。” 容玦冷冷笑:“师卿卿,你是要自己滚开,还是要本侯叫人将你拎出去?” 名叫师卿卿的女子闻言笑了好半响。 待她笑够了,便一收方才懒散如蛇的模样,用正常的声音道:“我听说你们遇刺,前来看看,要不要替你收尸。” 说罢,她将垮到手肘处的衣衫拉起来,淡淡道:“这些天京城闹得厉害,我寻思着要不要浑水摸鱼。” 见她正常了些,容玦也收起了眉眼间的嫌恶,沉声问:“都办妥了?” “妥了。”师卿卿无趣地打了个呵欠,“你心上有趣的很,人不在京城,还能将人耍得团团转。现在秦国公被户部牵连,称病闭门谢客。张庭烨那老头子为了他废物儿子愁白了头,兵部那个尚书正抓紧时机坑他呢。” 话音落下,见容玦脸黑如炭,神情变化莫测。 师卿卿愣了一下:“怎么,有何不对?” 容玦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你方才说谁是我心上人?” 师卿卿惊讶道:“难道不是那个什么六……” 话未说完,容玦瞬间变了脸:“你给我闭嘴!” 师卿卿耸耸肩,无所谓地转开了话题:“上次你吩咐的事情我事后将人清查了一遍,如你所料,出了内鬼。” 容玦哼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师卿卿看了看手指,高兴道:“后来那些内鬼被我一刀切成了两半儿,就埋在京郊那座荒山上,你要不要去瞧瞧?埋他们的土都还是红色的,可漂亮了。” 容玦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不必了。” 对此,师卿卿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容玦垂下眼,问:“是他做的?” “对,目的也不是六公主,”师卿卿闲适地晃着腿,也没问“他”是谁,“是太后……不知道从哪传来的消息,说太后告诉了六公主当年那些事情,他许是慌了,想杀六公主灭口,再甩锅给太后。” 闻言,容玦笑了一声,阴测测的,叫人背脊发凉。 师卿卿看了他一眼,夸张地搓了搓手臂。 “他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容玦抬起头,眉眼间全是阴狠,“证据都给抹干净了?” 师卿卿道:“我出手,你放心……”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兴奋,问道:“要不要送他一份回礼?” “自然。”容玦轻笑一声,“今日之事就是个很好的回礼,你去安排好,别让云司离看出来,他可比云夜阑那废物聪明多了。” 师卿卿点头应下,刚要告辞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转过头,幸灾乐祸地看向容玦:“没看出来侯爷你还挺有当祸国妖姬的资质啊。” 容玦给了她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师卿卿就道:“上回瞧见宋家那个小姑娘同秦国公府的人走一起,我就琢磨她是不是因爱生恨,要报复你呢。” 宋家那个小姑娘指的是宋漓漓。 容玦皱了皱眉,不有些不悦:“跟我有什么干系?” “你跟六公主一同消失,任谁知道了都怀疑你们俩手牵手去了木兰围场。”师卿卿看热闹不嫌事大,“诶,可怜的宋小姐啊,怎么就眼瞎看上你了呢。” 容玦没心思跟她逗,指着马车外面让她赶紧滚。 师卿卿高高兴兴地滚了。 而宋漓漓的事儿,容玦到底还是听见去了。 等季长随从云间月哪里回来,便吩咐道:“宋家那个谁,你找人支会云间月一声,别傻了吧唧的被人骗了,回头哭哭啼啼,本侯懒得听。” 第80章 不知 回了京又是一堆琐事。 云间月心里有数,称病谢客,非必要的事情一概交给青萝和连镜去处理,她自己躲在殿里,查起来尚宫局来。 上次淑妃说的话,云间月放在了心上,决定从尚宫局下手。 过了几日,云间月从青萝嘴里听到了外面的消息。 “有侯爷帮忙,太子殿下很快就查清楚那些事情跟三皇子有关。”青萝往桌案上的白瓷镂空香炉里添了些香料,“殿下将罪证呈上后,皇上勃然大怒,要贬三皇子为庶人。” 青萝不放心,回了京后,就将沉香全换了,改用苏合香。 苏合香味道不大,云间月一开始不太能适应了,时间久了倒也喜欢。 连镜进来给云间月换茶,闻言追问了一句:“那苏贵妃娘娘且不是要拿绳子去承乾宫上吊?” 青萝无奈一笑:“怎么可能?皇上圣旨都还没下呢,秦国公府就听到了风声,连夜将三皇子那一派的人薅起来,要去承乾宫撞盘龙柱为三皇子开脱。” “肯定没撞成。”云间月端过茶盏呷了一口。 “是没撞成。”青萝语气淡淡的,“求情的人都是朝中大官,皇上哪能就让他们真撞了?而且……” 后面的话青萝没说,云间月却明白是她是什么意思。 ——而且,三皇子要是真被贬了,秦国公府自然也会被牵连,到时候谁来制衡宁国侯府?谁又来制衡太子? 五皇子和七皇子的势力根本就压不过宁国侯府。 皇帝啊,就怕到时候宁国侯府独大,造反的时候,他干不过。 即便宁国侯府从来就没有造反的心。 连镜没听明白,糊里糊涂的问:“而且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青萝白了她一眼:“没什么……太史局有人说九皇子是早夭,是不吉,皇上子嗣又不多,三皇子不能被贬,否则对国运不好。” “哼,太史局养的就是群神棍,平时别的事情不干,就知道满嘴喷粪。”云间月冷笑一声,“可怜父皇正需要一个借口,竟也信了他们的鬼话。” 她至今还记着当初她母后身故时,太史局的神棍说她小鬼缠身。 青萝和连镜对视一眼,没说话。 云间月气不过,将茶盏拍在桌上,又道:“如今看来连太史局也是云夜阑的人!他们这么会观天象,我就让他们观个够!” 她叫连镜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连镜就匆匆离开了重华宫。 等她走了,青萝又道:“公主,奴婢还听说一个事儿,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事?”云间月还在生气,语气有些不善。 青萝往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查那些刺客的时候,除了三皇子,还同柳尚书有关。” “你说谁?”云间月侧目,惊讶地看着青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萝将声音压到最低:“刑部尚书,柳宪,长公主驸马。” 云间月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他?” 青萝摇摇头,皱眉道:“奴婢也不知怎么会是他,还打听了好几次,但传出的消息都说是他。皇上碍于长公主的面子没说什么,但心里不悦。柳大人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已经闭门谢客了。” 云间月眯了眯眼。 她对这便宜姑父并不熟,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了两次。 两次里见他,他都是和长公主一起来的,为人看起来谦和有礼,对长公主也很好。 长公主身子不好,一直不曾有孕,柳宪怕她多想,屋里就只有一个通房丫头,几年前通房丫头留下俩庶子,也死了。 按说这样的人,怎么会牵扯到里面来? 而且,刺客不是容玦安排的吗,怎么还扯上他这便宜爹了? 云间月想不明白,决定找个时间问问容玦。 青萝担忧道:“公主,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上次您从秦国公府离开时遇见的那些刺客,会不会就是他安排的?” “我同他无冤无仇,他刺杀我做什么……”云间月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来,道,“你的意思是,他是奔着长公主和太后来的?” 青萝点点头:“以前公主和太后并不亲近,如今突然亲近起来,有心人肯定会怀疑。而且不是说侯爷是长公主……那什么吗?” “有几分道理。”云间月眸光沉了沉,半响后道,“算了,你替我给容玦送封信,问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的人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与其在这里瞎猜,还不如问他来得快。” 青萝退下了。 到了晚上,侯府来了消息。 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云间月有些无语,将纸条扔进香炉里烧了。 “换个人说不知道,本公主还信。”她撇撇嘴,有些不高兴,“至于吗?” 青萝守在一边,见她脸色不善,没敢说话。 现在云间月坚信柳宪的头上那口锅是容玦的手笔,但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想告诉她更多的。 云间月生了会儿闷气,想明白了:“算了算了,跟他计较什么呢。对了,南疆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什么消息?”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云间月一愣,猛地从榻上窜起来:“你怎么在这里?青萝呢?你把她弄哪里去了?” 容玦往旁边一瞥。 云间月顺着目光看过去,就见季长随粗暴地敲晕了青萝,把人带走了。 “你干什么?!”云间月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起来了,怒道,“你不是不知道吗,又来重华宫做什么?本公主不不想见你,请你麻溜儿的离开。” 容玦稳坐不动,稀奇地看了云间月一眼:“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仔细明日嘴上生疮。” 云间月气得想挠他一爪子。 “哼,要你管。”她不耐烦纠缠,拧眉道,“你赶紧走,本公主要歇下了。” 容玦道:“那正好,本侯还不想歇,赏脸同你说说话。” 云间月:“……滚。” 容玦此番前来,不是为了柳宪的事情,是为了宁国侯府而来。 “我听说你外祖要回京了。”容玦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刚要喝,就被云间月抢了。 容玦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云间月也不看他,倒了那凉茶,亲自去将那套天色的茶具搬出来,一边取水煮茶,一边道:“腊月底到京城,怎么,有什么不对?” 第81章 居心 容玦发现,云间月在煮茶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很专注,即便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不会停,特别娴熟,就像是经常做,闭着眼都知道每一道工序流程。 等她温杯洁具完,将茶叶投放进茶壶里时,水也烧好了。 容玦看了一会儿,心里倒是宁静起来:“没什么不对,只是近日收到消息,有人要对你外祖父下手。” 他说得轻轻巧巧,云间月手却一抖,长竹勺险些没拿稳。 “你不要胡说,”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我外祖父脾气是倔了一点,可他从不与人为敌,有谁要害他?” 云间月外祖父脾气是不大好,还护短的很,但仅是这样,一般人还不敢打宁国侯府的主意。 容玦一时没说话,云间月将煮沸的水注入茶壶里,清淡的茶香立刻散了出来。 “你若不信,我也无法。”容玦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回头若真出了事,你别来找我哭就成。” 云间月放下长竹勺,啧了一声:“谁要找你哭?” 容玦瞥了她一眼,没出声。 云间月也不说话,沉默地将泡好的茶水分入品茗杯里。 容玦端过来轻轻闻了闻,上好的碧螺春,茶汤橙黄明净,香气淡雅绵长。 他呷了一口,味道甘甜,虽是井水,无法同泉水相比,但经云间月手泡出来,倒也不错。 容玦在心底暂时对这放浪形骸的六公主改观了一点。 等容玦一杯喝完了,云间月又沉默的给他满上。 两人就这样一个喝茶,一个出神,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容玦才听云间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准吗?” “若是不准,我也不会亲自来支会你。”容玦放下杯子,淡淡道,“不过距离你外祖父抵京还有一个多月,他们不敢在京城动手,也不敢在西北之地动手,所以你现在支会他一声还来得及。” 云间月重新往茶壶里注水,叹了口气:“他不会信的。” 她外祖父厉害归厉害,可让人头疼的是,他脾气倔还臭得很,认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也不结党营私,朝中没人敢害他。 就算此刻她匆匆告知消息,这老头也只会认为是她在无中生有。 “你若信得过我,便将此事交给我去处理。”容玦想了想,难得好好同云间月说话,“你在宫里不方便就罢了,回头若被有心人知道还得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云间月知道容玦这是在给她排除没必要的麻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容玦却没给他感动的机会,又道:“别着急感动,本侯只是不想处理更多的麻烦。” 云间月:“……” 白感动了。 送走容玦,云间月还是不放心,写了纸条,用信鸽给宋恒送去,让他去查查,最近朝中是不是有什么异动。 容玦估计是怕她知道是谁之后,单独行动,所以一直到离开都没告诉她是谁要动她外祖父。 宋恒那边效率也高,第二天下午就托人送了消息来。 没明说,只说怀疑和三皇子有关。 大约是最近事情太多,他查起来不方便,尤其是刚刚才发生皇帝被刺杀的事情,朝中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造次。 就连户部和张庭烨都安静如鸡,一个个恨不能关起门来,连朝都不上。 前世云夜阑这个时间还没把主意打到宁国侯府去,因为他需要她外祖手里的兵权。现在贸然出手,宁国侯若是出事了,兵权只会被皇帝收回,落不到他手里。 所以,云间月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是云夜阑被逼得很了,想铤而走险除掉宁国侯,还是有人故意甩锅给云夜阑。 毕竟,这些天云夜阑也没少背锅。 云间月将纸条扔进香炉里,等燃透了,连镜也敲了门进来了。 “公主,司衣司来送秋衣了。” 云间月答应一声,若无其事地从旁边摸过一本游记来翻着。 连镜带着司衣司的宫人进来了。 云间月是嫡公主,身份与云落凝他们不同,衣衫上的针线花纹都有不同。 再加上这次,云间月“救驾”有功,皇帝赏赐了她不少好东西,司衣司的人不敢怠慢,连夜赶制了新衣出来,就为了博得云间月的开心。 “拿过去来本公主瞧瞧。”云间月招了招手。 司衣司的两个小丫头,连忙蹲着托盘上前来。 王司衣连忙上前,笑意盈盈地拿起托盘里的一件衣裳介绍道:“公主您瞧,这是司衣司针线最好的丫头绣的,双面绣。裙上的合/欢花样式新颖……” 衣裙是水蓝色的,样子倒是清新,云间月还喜欢,只是一听合/欢花时,皱了皱眉。 王司衣见她这表情,心里咯噔了一声:“公、公主,有、有什么不对吗?” 她好歹也是宫里待了好几年,伺候过不少主子,主子们一个皱眉,她立刻就能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只是,这个六公主一向喜怒无常,喜好更是无常,王司衣看不透她。 云间月伸出手指翻了翻那衣裳,神色冷淡,也看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合/欢别名又叫绒花对不对?” “对……是有这个称呼。”王司衣冷汗自背脊落下,打湿了衣衫,黏糊糊的不大舒服,“公主是不喜欢这个花样?那奴婢现在就带回去重新设计花样子……” “王司衣。”云间月收回手,冷冷扫了她一眼,“你在司衣司待的时间也够久了,怎么连主子们的喜好也分不清吗?” 王司衣心里狠狠一跳,顾不上别的,连忙拉着两个丫头一起跪着:“奴婢一时疏忽,忘了公主不喜欢合/欢花,奴婢这就回去重做……” “不,本公主不是不喜欢合/欢花……”云间月轻飘飘的掀了托盘,“本公主只是不喜欢喜欢合/欢花的那个人!王司衣,你拿云落凝喜欢的东西来应付本公主,居心何意?!” 王司衣冤都要冤死了! 她慌慌张张地将摔在地上的衣衫捡起来,尽力补救道:“奴婢一时糊涂记错了公主的喜好,还请公主给奴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第82章 反间 “你轻飘飘一句记错了本公主的喜好,就想将此事掀过去?”云间月一掌拍在桌面上,冷冷道,“那是不是本公主一句不喜欢,就能摘了你的司衣之位?!” 王司衣有苦说不出,只能默默认罚,可如今宫里做主的已经不是苏文殃了,云间月要是真因为一句不喜欢就夺去她的司衣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公主……”王司衣拼命磕头,“奴婢真的知道错了,还请公主不要收了奴婢的司衣之位!奴婢求您了……” 同王司衣一起来送衣的那两个宫女生怕被牵连,哆嗦着肩膀,连句话都不敢说。 云间月纠缠够了,重新坐回梨花椅上,淡淡道:“要本公主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 王司衣一听,欣喜地看向云间月。 后者对她轻轻一笑,冷漠道:“你今日给本公主送来的这些东西,我要你原封不动地给云落凝送去。” 王司衣一听,惨白着脸道:“公主……这、奴婢、奴婢……” 如果说在这宫里云间月是喜怒无常,那云落凝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要让她知道司衣司新做的衣裳被重华宫嫌弃了,转头就给她送去,只怕她这个王司衣也不要做了。 “不送?”云间月冷冷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道,“行,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立马给本公主滚出司衣司!” 得罪云间月是得罪,得罪云落凝也是得罪。 王司衣咬了咬牙,忍辱负重道:“奴婢这就给四公主送去!” 云间月冷哼一声,摸过游记挡在脸上。 王司衣示意那俩宫女将衣衫叠好放进托盘里,心事重重的走了。 连镜探头往外瞧了瞧,小声问云间月:“公主,您以前不是不在意这些吗?怎么今日这么为难她啊?” “怎么,你心疼她?”云间月瞥了连镜一眼,知道她是不够心狠。 连镜这一点比不得青萝,这也是有些事情云间月为什么不交给她去做的原因。 连镜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奴婢一点都不同情她!以前宫里是苏贵妃做主,他们司衣司可没少给重华宫白眼,奴婢才不同情她呢!” 云间月想了想,正决定要不要告诉连镜自己的想法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就是王司衣的怒骂! “小贱蹄子你干什么呢!?这么重要的东西,摔坏了你拿命都赔不起!” 方才还在云间月跟前跟鹌鹑似的王司衣,还没出重华宫呢,就跟泼妇一样大骂起来。 云间月皱了皱眉,看向连镜:“怎么回事?” 连镜吓了一跳,赶紧跑去看了看,过会儿急匆匆跑回来:“不好啦,公主!方才跟着王司衣一起来那个宫女,将新送来的秋衣给摔坏了!” “摔坏了?”云间月皱了皱眉,起身往外走去。 原是方才王司衣她们从殿里出去后,端着衣衫的那个宫女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端在手里的衣衫也因此磨坏了。 那宫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脸都给吓白了。 王司衣倒是嚣张的很,对那宫女又打又骂的,生怕云间月不知道那衣裳是那宫女摔坏的。 云间月站在边上听了一会儿,示意连镜上去将人拉开。 “王司衣,你好大的口气啊。”云间月冷眼盯着不停狂吠的王司衣,“本公主还在这重华宫坐着呢,你就在这里骂骂咧咧,谁给你的胆子?” 王司衣脸色一变,故作慌张地给云间月跪下来:“公主恕罪……奴婢只是担心这丫头摔坏了衣裳,就没办法给四公主送去了。” 云间月阴郁地笑了一声:“究竟是担心这丫头摔坏了衣裳,还是你担心被云落凝知道这是本公主不要的衣裳,怕被责罚,所以故意推这丫头一把呢?” 好歹也是宫里长大的,那些栽赃嫁祸的手段,云间月也不是不知道。 方才只是看了一眼,她就知道那丫头是被王司衣从台阶上推下去。 王司衣冷汗“刷”一下就掉下来了,哆嗦道:“公主……这个贱婢虽然摔坏了衣裳,但奴婢也难辞其咎,还请公主责罚。” 她主意倒是打得好,以退为进,想云间月罚了她消了气,就不会夺了她司衣之位,这衣裳也不用给云落凝送去。 云间月哪能让她如意? 偏就不罚她,对那宫女道:“衣裳首饰留下,你们滚吧。” 王司衣以为自己脱险了,求之不得,连忙将衣裳放下,带着那俩宫女滚了。 云间月冷哼一声,让连镜将托盘带上。 “那个王司衣真过分!”进了殿,连镜将衣裳往桌上一扔,怒道,“方才明明就是她将丹碧推下去的!” 云间月没想到她还看出来了,稀奇道:“那丫头叫丹碧?” 连镜点点头:“同奴婢一年入宫的,她针线活比奴婢好,被司衣司看中,就直接去了司衣司,奴婢就来伺候公主了。” 云间月斜了她一眼:“那还怪委屈你的啊。” 连镜知道云间月没生气,嘿嘿笑:“不委屈不委屈,奴婢一点都不委屈,公主最好了!” “少拍马屁。”云间月端过茶盏,呷了一口,“晚些时候你偷偷去找丹碧一趟,让她将这衣裳重新修补一番。告诉她,一定要同原来的一样。” 连镜不知道云间月要干嘛,但也没多问,乖巧地记下了。 此事之后,又过了几日,云间月就听连镜幸灾乐祸地回来告诉她:“司衣司的王司衣被四公主痛骂了一顿,现在正闹着要夺了她的司衣之位呢!” 云间月正在练字,头也没抬:“如何,夺了吗?” “没呢,尚服大人正在给她求情,不过奴婢看四公主气得脸都绿了,肯定不会轻饶她。”连镜想起来方才听来的消息,就高兴得很。 云间月点点头:“你去告诉丹碧若是不想丢失这个机会,午后就来寻本公主一趟。” 连镜答应一声,匆匆退下了。 青萝在旁边研磨,猜出了云间月的心思:“公主是想在尚服局安插自己的人吗?” 云间月嗯了一声:“尚宫局暂时动不得,只好从尚服局动手了。” 第83章 司衣 那日王司衣带着人回去后,当晚云间月又叫连镜将丹碧寻来,给了个地方和需要的东西,让她连夜将那件摔坏的衣衫重新修补好。 到底是自入宫就被尚服局看中的人,针线活的确了得,重新修补的衣衫,半点也看不出瑕疵来。 等到了第二日,连镜就在云间月的默许下,带着丹碧一同拦下了去凤仪宫送衣裳的宫人们,偷偷摸摸将衣裳给对换了。 给云落凝送去的是被云间月借故嫌弃的那件。 云落凝喜欢合/欢花,见衣裳上绣了她喜欢的花,还是双面绣,高兴得不得了,转头就换上了,还好生打赏了做衣裳的丫头——这次王司衣学乖了,怕被牵连,只让宫女去送,她自己没跟着去。 回头听说宫女被打赏了,气愤不已,直接抢了赏赐,自己私吞了。 司衣司的宫女们被她压着,敢怒不敢言。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不出半日,云落凝就大发雷霆,将王司衣召去凤仪宫给痛打了一顿。 王司衣喊冤,直到云落凝拿出衣衫扔她眼前,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然而此刻喊冤已经晚了,云落凝什么也听不进去,认定司衣司是因为她们母女失宠故意给她们脸色看。 苏文殃也是信了这话,叫人多打了王司衣十杖,还要夺了她的司衣之位。 可惜,如今凤印不在她手上,想要处置王司衣她一个人还说了不算。 过了午,云间月去给太后请安。 好巧不巧,又在长寿宫外遇见了沈倾颜。 两人打了照面,云间月发现她面色不善,迎面撞上也没同她说话,阴沉着脸走了。 “她这是吃错什么药了?”连镜挠挠头,小声问青萝。 青萝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颜妃娘娘一向就是这性子,也不是针对咱们公主。” 云间月眯了眯眼,探究地扫了眼颜妃的背影,倒是什么都没说,带着青萝他们进了长寿宫。 太后还是老样子,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看不出喜怒。 等云间月请了安,太后一抬手,张妈妈便将殿里的其他人都带出去了,里头就剩她和云间月两个。 “皇祖母这是?”云间月心里猜到她要说什么,偏就要故意问一句。 太后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少给哀家装糊涂。” 云间月耸耸肩,不说话了。 两厢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太后憋不住,咬牙道:“你非要同哀家装糊涂是不是!?” “没有啊,”云间月茫然地看着太后,“孙儿实在不知皇祖母要说什么,也不敢猜皇祖母的心思。” 太后气得狠狠瞪了云间月一眼:“哀家叫你来自然是要问容玦的腿,你同哀家东扯西扯什么?!” 云间月面无表情地喊冤:“您要问孙儿侯爷的事情直接问便是了,孙儿若是知道自然知无不言,可您又没问。” “你……” 见太后额头青筋跳了一下,看起来是真要生气了,云间月才正色道:“目前手上差一味药材,一时没办法替他解毒,只能缓解一下他的痛苦。” 到底是上一辈的赢家,气度涵养是旁人不能比的。 这眨眼的功夫,她脸上的怒容已经不见了:“哪一味药?” 云间月想了想,说不定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太后的人脉。 她道:“千灯引……这种药生在瘴林,一般寻不到。前阵子我派人去了南疆,那边传来消息是没有寻到。” 太后不懂药理,也不知道“千灯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这要真是解容玦体内之毒的解药,那就必须寻来不可!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告诉哀家一个具体的地方,哀家派人去寻。” 云间月有心试探,便也不藏私,叫来人拿来纸笔,写下几个有可能寻到的地方,递给了太后。 太后接过来看了眼,见没什么问题后,递给张嬷嬷,让她吩咐人朝这些地方去找。 “皇祖母不是久居宫中,不理他事吗?”云间月喝了口茶,“怎么叫人去找?寻常宫人怕是还没入林子,就先没命了。” 太后不是听不出她的试探,睨了云间月一眼,淡淡道:“哀家自有法子,你无须多问。” 这么一说,云间月更加肯定她手里握着阴司了。 太后说完,又自顾自念起经来。 云间月听得昏昏欲睡,假意没听懂这道逐客令,赖在长寿宫不走了。 太后念了一炷香的时间,抬眼发现云间月正在打瞌睡,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在?” “孙儿今日想留下来陪皇祖母用晚膳。”云间月睁眼说瞎话。 太后冷冷将她一瞥,戳穿了她的谎言:“是为了司衣司来的吧?” 云间月垂着眼:“也可以这么说。” 太后闭着眼道:“也罢,你帮了哀家的忙,哀家便顺手帮你解决了便是。人呢?带上来哀家瞧瞧。” 云间月也不意外太后这么好说话,拍拍手,叫青萝将丹碧带了进来。 丹碧在宫中也待了好几年,见识还是有的。 心里虽然还害怕着,但有云间月撑腰,好歹是没丢脸,规规矩矩给太后请了安。 太后睁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轻飘飘道:“模样倒是生的好……绣工如何?” 丹碧没出声,云间月替她回答:“孙儿这手帕就是她绣的,皇祖母瞧瞧?” 张嬷嬷连忙捧着手帕给太后瞧。 太后看了两眼,还算满意,淡淡道:“以后做了管事,就同当宫女的时候不一样了,不仅得活儿好叫人挑不出毛病,还得服众。底下的人听话,你们司衣司才会更好。你还年轻,以后多问问你们尚服大人。” 丹碧听得一愣一愣的,傻呆呆地看着太后,张着嘴忘了说话。 云间月咳了一声:“丹碧,你还不谢恩。” “谢……谢太后!奴婢以后一定好好管理司衣司,不给太后和公主丢脸!”丹碧高兴得红了眼,说话都结巴了。 太后摆摆手:“行了,等会儿哀家就叫人下旨……哀家乏了,你们退下。” 事情办好了,云间月也不在多留,果断带着人走了。 第84章 卖乖 要想处决了王司衣让她在没有翻身的机会,只这一个理由是不够的。 云间月想了想,在太后下旨之前,让丹碧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她会把事情处理好。 丹碧心怀感激,对云间月深信不疑,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倒不是不让你狠狠踩王司衣一脚,只是本公主还另有打算。”云间月握住丹碧的手,顺手将戴在手腕上的玉镯戴到她手上去,“还委屈你一日的功夫。” 丹碧只觉手腕上传来一丝凉意,那玉镯沉甸甸的:“公主提拔丹碧,丹碧感激还来不及,不会觉得委屈。” 云间月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去吧。” 丹碧欠身告退。 云间月叫来青萝仔细嘱咐了两句,这才回重华宫。 晚膳十分,她吩咐青萝的事情,青萝办好了。 云间月满意地叫连镜去将小厨房做的药膳端来,然后去了承乾宫。 这还是从木兰围场回来后,云间月第一次去给皇帝请安。 去得正巧,云司离也在。 两厢见了礼,皇帝问起云间月的伤势。 “劳父皇牵挂,温太医开的药好使,已经快要结痂了。”云间月拆了纱布给皇帝看,“大约是最近在长肉的关系,有丝丝痒,总忍不住去挠。” 皇帝和云司离看了看她的手臂,伤口确实是比刚开始受伤那会要好太多了。 “无事就好。”皇帝亲自帮她把纱布重新包上,“这次是你受苦了,父皇心里过意不去,你有什么想要的?” 云间月半带撒娇地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同父皇和皇兄一起用膳了。父皇,你和皇兄今日就陪我用晚膳呗,你看我将菜都带来了。” 皇帝摸摸她的头:“行,你面子大,朕今日就和你皇兄一起陪你用膳!” 云司离看了云间月一眼,颇为无奈的笑笑。 伺候在一旁的何公公,连忙很有眼色地叫宫人传膳。 三人坐下,云间月将自己带来的药膳摆出来:“最近天冷了,吃羊肉最合适。正好司膳房送来了新鲜的羊肉,我就琢磨做了这道羊肉汤。里面加了党参和黄芪,补血补气的,父皇近日操心太多,人都瘦了。” 说着,随侍的太监连忙掏出工具试试毒,云间月见了不开心哼了一声。 云司离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皇帝也当做没听见。 汤自然是没问题的。 何公公连忙给皇帝盛了一碗,打圆场:“六公主孝心好,皇上尝尝?” 皇帝动了筷,尝过后,才道:“你拍她马屁做什么?她顶多就是动动嘴,剩下的全是底下人做的……这药膳味道不错,赏。” 云间月替重华宫的厨娘谢了恩,这才帮云司离盛了一碗:“我不管,反正出自重华宫,就是我的功劳……大皇兄也喝点。” 云司离笑道:“你还不知足?父皇赏了你重华宫,不就是赏了你?” 云间月冲她呲了呲牙。 父子三个难得好好坐在一起用完膳,倒是难得和谐。 晚膳过半,云间月突然道:“父皇,我想跟着皇祖母学宫务?” 皇帝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来这个,筷子顿了一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学这些了?以前不是让你跟着贵妃学,你都要百种借口来推脱吗?” 提起这个云间月就来气。 上一世哪里是她不愿意学?是苏文殃根本就不肯教,重要的事情都是云落凝在做。 但凡她有什么想法,还没开口呢,就有一大推嬷嬷宫人跳出来去找苏文殃告状,说她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苏文殃就找一堆借口来不让她碰宫务,没出错都要叫她挑出一堆麻烦。 偏巧那时云间月脾气也硬,担心告状会惹来皇帝的厌烦,受了委屈也不说,自己咽了。 苏文殃就又找借口说她懒,教也教不会。 云间月气得要死,从此以后干脆就不学了。 “父皇又不是不知道贵妃不喜欢我,”云间月哼哼两声,“有什么事她都叫四皇姐做了,我想帮忙,还说我帮倒忙,我才不想背这种黑锅呢。” 皇帝避重就轻:“胡说,你是朕的公主,谁敢不喜欢你?” “那看不惯我的人可多了去。”云间月恹恹的拔了拔碗里的菜,“之前去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也让我学,我倒是学着看了几天宫务,发现司衣司那边问题大的很,可王司衣是贵妃的人,我又不敢乱说……” “王司衣?”皇帝皱了皱眉,一时没想起这是何人。 何公公连忙小声道:“司衣司那个管事宫女,以前是从凤仪宫出去的……奴才倒是常听司衣司的小宫女们说她仗着贵妃宠爱,欺压底下人,还独贪了各宫主子们的赏赐。” 云间月惊讶地抬头看了何公公一眼,何公公冲她恭敬的笑了笑。 “还有这种事?”皇帝放下筷子,拧眉道,“那此人也忒可恶了些!传旨下去,夺了她的司衣之位,即刻赶出皇城,永世不得回京!” “是,奴才这就去办。”何公公答应一声,又小心问道,“那她一走,司衣之位总要有人来接替,这……” 皇帝重新拿起筷子,对云间月道:“你不是想学着理宫务?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是,谢父皇!”云间月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何公公退出去,将方才的差事交给德喜去办。 云间月垂下头默默喝了口汤,早知道这么容易,她就不让青萝去搜罗王司衣那些罪证了。 她小声“啧”了一下,没注意到云司离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用了晚膳,云间月和云司离告辞。 她将青萝搜罗来的那些罪证交给何公公,让她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皇帝过目。 云司离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做这些事,等她交代好了,两人一同离开了承乾宫,他才突然问:“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事来了?” 云间月瞅了一眼她哥的脸色,小声道:“当然是……” 云司离打断她:“你少拿忽悠父皇那套来忽悠我,你是什么人,我比父皇更清楚。” 他话音落下,云间月好半响没出声。 眼看两人就要分别了,云司离才听她低声道:“皇兄,母后是怎么没的?” 第85章 长谈 云司离怎么也没想到云间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来。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知如何开口。 夜色掩映下,云间月面容模糊,那双眉眼也越发像极了先皇后。 云司离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想着,有时候连他都会将她认成是先皇后。 “是病逝。”沉默半响,云司离终究选择隐瞒,“你别多想,母后走得很平静。” “是吗?”云间月笑了笑,声音清冷,“可云落凝告诉我她是被苏文殃毒死的!” 云司离心里一惊,随即微微蹙眉,若是云落凝此刻在这里,他一定掐死她! 他忍着厌恶去争储,耐着性子布局,就为了保护好云间月,给她一个无忧无虑,足够她安心成长的地方,可却因为一些他不知道的原因,就这样生生被云落凝母女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道口子毁了所有的平静,他保护了十几年的妹妹,就这样被人毁了。 “她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云司离抬手摸摸云间月的头,放柔了语气道,“她们就是想毁了你,才故意这么说……大皇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间月在自己手心掐了一下,抬起头道:“是啊,皇兄从来都不会骗我……可是皇兄,我才刚查这些事情就发现线索总是无缘无故就断了。” 她语气轻松,脸上还带着笑,云司离心里却没由来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 “我从田姑姑那里知道,母后会被苏文殃害死,是因为有人授意。”云间月浅浅一笑,笑意不及眼底,“回京后,宋恒表哥就告诉我田姑姑死了。” 云司离没想到田姑姑的事情宋恒还牵扯在其中。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后悔没吩咐青萝让田姑姑死得更自然一些。 “皇兄,青萝是你的人吧?”云间月笑了笑,“连镜心比我还大,学不来那些小心。倒是青萝,身份干净,还在未央宫当过差。” 她想起来了。 前世之所以没带青萝一起离开皇宫,是因为有人在她耳边说,青萝是他大皇兄放在她身边的眼线。 为了让她跟着嫁到朱家去,盯紧朱承砚一言一行。 她满心都是朱承砚,对于云司离这种行为很是不满,一气之下并没有带上青萝,只带了连镜一人。 云司离脸色一变,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云间月好似没看见云司离难看的表情一样,继续道:“在木兰围场的时候,贤妃可能是挑拨我和大皇兄,说她查过母后的死因,还告诉了大皇兄,大皇兄查过之后,线索就没了。” “还有哦,”云间月抓住云司离的衣袖,撒娇似的晃了一下,“左青云挪用公款被张庭烨知道后要参他一本,淑妃没办法,求到我这里来时,告诉我母后生下我时吃的那些补药,是皇祖母给的呢。” 她嘻嘻笑,看起来开心得很,云司离一颗心却越来越沉。 “太医看过那些药,都是没问题的。”云间月叹了口气,十分苦恼的样子,“可颜回却告诉我那药有问题,还劝过母后,可母后没听。皇兄,你说母后怎么那么笨啊,明知有毒还要喝……”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起头冲云司离笑得乖巧:“要是换了我,我不仅要砸了太医院和长寿宫,还要造反……”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未落下,便被云司离一把捂住了嘴。 “你疯了是不是?!”云司离低吼一声,吓得嗓子都劈了,“云相思!平日你胡闹没分寸就罢了,现在是什么地方,这些话就敢乱说!” 皇帝和云司离有个特别像的地方,就是出离愤怒的时候,会气得叫她的小名。 云间月也不说话,眯着眼看着云司离笑。 云司离手抖了一下,被她笑得汗毛倒竖,后脖子发凉。 “月儿,听皇兄的话,母后的事情你不要再查了,好不好?”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不安都咽下去,“你不要担心,皇兄护你一辈子的,好不好?” 云司离在云间月跟前,一向都是无所不能地兄长形象,再苦再难都被他咽在肚子里,绝对不会让她看见半分。 可如今,为了那些已经算不得真相的真相,竟然会在她跟前露出这么无助的一面。 云间月眯着眼看了看夜色,好半响后,才轻轻将云司离的手拉开。 “不好。”她心里又酸又疼,“皇兄,你不介意的事情,我介意。你受得了的苦,我受不了……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我不想再一次失去。” 她忍着满眼酸涩,扑过去抱住云司离,像个孩子一样将头埋进他胸膛:“母后受过的苦,你受过的苦,我会让他们都受一遍!” 你咽过的苦,以后我替你咽,你受过的罪,以后我替你受,你走过的路,以后我替你走! 皇兄,这一世,换月儿来保护你好不好? 第二日,就是九皇子的头七,云间月作为姐姐,是要出席的。 青萝刚刚替她换好衣衫,连镜就来告诉她,云落凝已经先一步过去了。 “方才奴婢看见四公主眼睛都哭肿了,”连镜啧啧感叹,“为了重新让皇上改观,她还真是肯下功夫啊。” 云间月压了压衣襟,淡淡道:“从木兰围场回来后,父皇就没见过她们母女。为了重获圣宠,她当然要铆足了劲……今天就别上妆了,就这样吧,看起来可怜点。” 昨日同云司离分别后,王司衣就被连夜赶出了宫,太后下旨,丹碧接了司衣之位。 今日用过早膳,云司离又来了一趟,同云间月促膝长谈了两个时辰,方才疲惫不堪地离去。 再此期间,云间月也终于离先皇后的死因又近了一步。 奇怪的是,她没有半点伤心和无奈,只有满腔恨意! 今日是九皇子的头七,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儿要在皇帝跟前做戏。只可惜,云夜阑不在,不然此刻还要更加热闹。 但对于云间月来说,只要有云落凝,这一切就够了! 她整整衣襟,端着大梁第一嫡公主的气度,傲然道:“走,把你们高傲无礼的态度都端出来,跟本公主闹他个鸡飞狗跳去!” 第86章 芙蓉 九皇子因为生母早逝,皇帝也没将他交给其他妃嫔去抚养,只安排在僻静远离闲杂人等的古华轩。 派信得过的宫人伺候。 为的是能让九皇子安心养病。 可惜,天不遂愿,有人为了争储,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云间月到时,皇帝还没到,云落凝却早早到了,正伤心掉泪在几个妃嫔之间装可怜,博同情。 云间月远远看了一眼,也没上去打招呼,先去给九皇子上了柱香,又将带来的点心摆盘装好,放置在灵前,这才得空去关心别的。 灵堂里全是以前伺候过九皇子的那些人的哭声,七公主云静雅和八公主云初雪在各自母妃怀里哭成一团。 云间月觉得闹心,出了灵堂,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朱承砚来了没?” 连镜牢记云间月方才说的话,站在一旁,高傲地仰着下巴瞪着往这边看过来的人。 青萝帮云间月将茶水备上,低声道:“来了,奴婢瞧见他方才往灵堂去了,大约要不了一会儿就要来寻公主了。” 自从苏知韵的事情之后,云间月虽然对朱承砚客客气气的,也不说重话,但朱承砚总觉得他们之间越来越远。 更关键的是,皇帝一天不下旨让他们完婚,他就要多担心一天云间月同容玦好上了。 再加上三皇子那边逼得紧,朱承砚耐着各方压力,每日都在想法设法接近云间月。 可惜,云间月总以不合礼数为由,拒绝见他。 今日九皇子头七,朱承砚自觉是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果不其然,青萝话音落下没多久后,朱承砚就寻来了。 朱承砚见了云间月心里一喜,连忙迎上去见礼:“臣还以为公主今日不来了。” “不必多礼,坐吧。”云间月眸光流转,对他柔柔一笑,“今日是九弟的头七,我怎么会不来。再则,我想着你也会来,便也来了。” 朱承砚听出云间月的未尽之意,立刻喜上眉梢:“原来公主同臣想到一处了。今日能见到你,臣很高兴。” 云间月心中冷笑,但脸上并未表现出半分来。 她给了青萝一个眼色,青萝立刻退下去准备茶水来。 “承砚,你好像瘦了。”云间月心疼不已地看着朱承砚,“知韵妹妹的事情我很抱歉,没能护好你和她的孩子……” 云间月虽然不受其他人待见,也没人敢过来打扰。 但她和朱承砚的事情毕竟是满京城的笑话,他们不敢过来明目张胆的听,竖着耳朵偷听还是做得出来的。 云间月在心里冷笑:“等会让你们看个更加劲爆的!” 朱承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连忙握住云间月的手:“这不怪你……都是臣不好,若是没有她,臣与公主之间也不会有嫌隙。等过些日子皇上消气了,臣就去奏请皇上,让你我早日完婚,好不好?” 云间月眸光闪了闪了,压不住的恨意就要从眼尾飞出来。 她慌忙装作害羞地抽出手,垂着头不停搅动衣衫,轻轻道:“……好。” 周围有人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嘲笑云间月眼瞎,还是嘲笑朱承砚不要脸。 云间月两人都心知肚明,齐齐当做没听见。 正巧这时,青萝将云间月事先准备好的茶水点心端了上来。 她借此转开话题:“我想着你今日要来,一早就让小厨房备下了你爱吃的芙蓉酥,你尝尝。” 朱承砚看见那些芙蓉酥,脸色突然变了一下:“这……今日是九皇子头七,臣在这里用点心,是不是不太好?” 云间月嘴往下撇,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承砚,你是不是不喜欢啊?” 这时,连镜冷笑了一声:“朱侍郎你要是不想吃,同公主直说便是,何必找这种借口搪塞我们公主?她一早起来做的芙蓉酥,你不想吃,自有人吃。” 一句话说得朱承砚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看起来格外精彩。 “连镜,你别说了。”云间月撇撇嘴,准备将芙蓉酥放回食盒里,“算了,你要是不喜欢,回头我给别人便是……” 朱承砚连忙按住云间月的手,僵硬地扯着嘴角:“我只是担心这样对九皇子不敬重,没说不喜欢。你别收回去了,我吃便是。” 说着,硬着头头皮拿起一块芙蓉酥,塞进嘴里囫囵吞了。 那表情,活像云间月在里面放了毒。 “真、真好吃。”朱承砚违心地夸奖了一句。 云间月双眼一亮,立刻冲他甜甜一笑:“真的吗?那你就多吃点,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承砚,这些都是我的心意,你一定会吃完的对不对?” 换句话说,不吃完就是糟蹋她的心意。 朱承砚脸色难看,想死的心都有了。 其实并不是云间月做的这道芙蓉酥很难吃,是朱承砚对红豆过敏,吃多了还有生命危险,他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和红豆有关的东西,这道芙蓉酥自然也不是他喜欢的。 偏偏云间月就故意当做是他喜欢的,即便里面没加太多红豆,但也足够朱承砚受了。 何况还将整整一盘都吃了下去? 等最后一块塞进嘴里时,朱承砚终于受不住咳嗽起来。 云间月吓了一跳,忙将茶水塞给他,担忧道:“这些都是我替你做的,你慢慢吃,不着急的。” 朱承砚快呛死了,脸色难看地接过茶水一口喝下。 结果呛得更加严重了。 捂住嘴不挺咳嗽,冷汗直流。 云间月吓了一跳,连忙招呼青萝和连镜将他扶下去,又着急地叫人去请太医。 众人忙着看笑话,谁也没去搭把手。 云落凝远远的看见这一切,眼中恨意一闪而过。 “父皇还没来吗?”她转头轻声问跟在身侧的照人。 照人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宫人已经去看了,说是被要紧事缠住了,还有一会儿才来。” 云落凝点点头,低头笑了一声:“还没来就好……我先离开一会儿,你在这边帮我看着云间月那小贱人!” 照人知道她可能是要去找朱承砚,点点头,掩饰云落凝退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云落凝才刚走一会儿,皇帝就来了。 她一惊,连忙要去通知云落凝,不料刚转过回廊,后颈就是一疼,接着,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第87章 混乱 皇帝是和云司离,还有容玦一起来的古华轩。 众人没想到这三个人会一起来,一时惊愕不已,齐齐跪下请安。 皇帝满脸疲惫,不欲与这些嫔妃纠缠,摆摆手让她们退下。 云司离目光从人群里掠过,看见云间月带着连镜和青萝远远的站在一边,也没说过来请安。 两人目光对上,云司离递给她一个疑惑的目光。 也不知道云间月是不是没看懂,就知道咧着嘴冲他笑。 进了灵堂,何公公替皇帝点了香插上。 皇帝看看惨白一片的灵堂,眼眶就红了:“老九这孩子啊……” 后面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又碍于灵堂人多眼杂,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这样叫了他一声。 云司离点了两炷香,递给了容玦一炷,后者敷衍了事地拜了拜后,就交给季长随插进香炉里了。 “父皇,您别伤心了,”云司离几将香插进香炉,劝慰道,“九弟时常被病痛缠身,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解脱呢?” 九皇子这件事,皇帝对外说法是病故,三皇子和贤妃做的那些勾当,一个字没提。 下了死命,不许人再提,也不准史官写。 但当初去过木兰围场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初雪双眼肿得像个核桃。 她年纪小,什么也不懂,看着低声说话的父皇和大皇兄,又想起自己送过平安符的九哥哥没了,心里就特别难过。 她挣开贤妃的怀抱,扑倒皇帝身边,抱着他的腿,哑着嗓子哇哇哭:“父皇……你让九哥哥起来同雪儿说话好不好?雪儿要九哥哥……” 宁嫔在云静雅背上轻轻一推,才刚满八岁的七公主便也肿着个核桃眼,扑了过去。 两个小公主,一左一右的抱着皇帝的腿,哭的一个塞一个伤心。 皇帝垂着头看了眼这俩小姑娘,并未抱她们,只是轻轻摸了把她们的头。 何公公察言观色,知道皇帝这是不耐烦了,赶紧叫来宫人将两个小公主抱走。 可两个小公主正哭到伤心处,一时止也止不住。 这时,云间月进了灵堂,从德喜手里接过云初雪,顺手将云静雅脸上的泪珠擦去,安慰道:“有什么好哭的啊,回头让你们九哥哥知道,肯定得笑你们是小哭包。” 云初雪哭得直打嗝,伤心趴在云间月怀里:“可是……可是他们都说九哥哥殁了,再也不会陪雪儿玩了!” 云静雅从宫人怀里挣扎出来,仰着脸问:“六姐姐,什么是殁了?” 这时,皇帝回转身看了过来。 云间月抬头,干干净净一笑,拉着两个小公主往外走:“殁了就是去了无病无灾,无痛无苦的地方。” 云初雪歪了歪头:“那九哥哥会开心吗?” 贤妃和宁嫔没有追出去,眼睁睁地看着云间月带着她们女儿消失灵堂。 又远远听她柔声安慰道:“开心啊。为什么不开心?因为去了那里就不用吃药,也不用写功课,还有用不完的银子,多好……” 皇帝:“……”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云司离掩唇咳了一声,对此表示很无奈。 容玦伸手按了一下嘴角,将翘起来的嘴角压了下去。 “还是四公主和六公主懂事,”贤妃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欣慰道,“方才四公主还在这里哭了好一会儿,眼眶都哭肿了。” “落凝也来了?”皇帝接了一句,“怎么不见她?” 她垂着头拭了拭泪,轻轻叹口气:“这会儿不见四公主,许是怕哭花了脸,冲撞了皇上吧。” 宁嫔人很本分,因为住的地方离九皇子近,宫里数她照顾九皇子的时间最多。 因此,没少被人后妃诬蔑,她对九皇子好是想当九皇子养母。 她上前劝道:“皇上,您去歇着吧,这里还有嫔妾们在呢。” 皇帝没出声,在云司离肩上捏了捏,示意接下来这一切就交给他处理。 云司离正要请安,外面却突然吵吵嚷嚷起来,隐约还夹着云静雅和云初雪的哭闹。 “雪儿!” 贤妃离门口最近,一听云初雪的哭声,便大惊失色地跑出去寻人,紧跟着宁嫔也追上去了。 皇帝蹙眉,不悦地扫向外面:“怎么回事!” 德喜连忙跑出去看情况,不一会儿就跌跌撞撞跑回来:“不、不、不……” 眼见皇帝额头青筋都跳了一下,何公公连忙不轻不重打了德喜一佛尘:“不什么不!外面发生了何事,你倒是说啊!哎哟,可急死杂家了……” “打……打起来了!”德喜吓得结巴起来,“六公主和四公主打……打起来了!六公主动了鞭子,说是要打死四公主……” “放肆!” 没等德喜将话说完,皇帝便勃然大怒:“今日是什么日子,就由着她这样胡闹!哼,朕倒要看看她又要做什么!?” 说着,丢下一群人,径直往争吵的地方大步走去。 云司离生怕云间月受了委屈,下意识就要撵上去,不想被容玦扯住衣摆拽了回来。 “放心,云落凝还没那个本事让她吃亏。”容玦压低声音分析,“此事多半是她一早就算计好的,眼下你还是赶紧封锁古华轩,不要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被这么一提醒,云司离总算是冷静下来。 他闭了闭眼,一把揪过随行的内侍,低声吩咐道:“传孤的命令,封锁古华轩,从现在开始,无论是谁不得擅自出入!” 内侍以为是什么大事,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而此时,古华轩西偏殿外。 云间月站在一侧,冷眼看着里面慌乱不已的两个人。 她手里持着长鞭,脸色难看到极点。 云初雪和云静雅被连镜与青萝抱到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嘴里喊四姐姐,一个嘴里喊六姐姐。 “云落凝,你可真不要脸啊!”云间月咬着牙,面色铁青,“在九弟头七这天与你准妹夫行那苟且之事,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云落凝慌慌张张的扯过被子罩住自己,脸色煞白:“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人算计我、一定是这样……” 朱承砚急切地穿好自己的衣衫:“六公主,你听我解释……” 第88章 不轨 “解释?”云间月冷笑了一声。 她眼眸里噙着恨意,大步走进屋里,推开迎上来的朱承砚,一把揪住云落凝的长发,将她从榻上拖拽起来,“好啊,你们今日就给本公主跪在外面好好解释解释!” 此刻屋里,云落凝同朱承砚未着寸缕,地上散落着两人的衣衫,屋里还充斥着古怪的味道——明眼人见了都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啊——头发!放开我……放开我!” 云落凝疯了一样大喊大叫:“放手!你给本公主放手——云间月你这个贱人,不得对本公主无礼——啊!” “啪——” 云间月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云落凝脸上:“贱人是你吧,云落凝?你不要脸,摇着屁股像个婊/子一样同朱承砚苟合的时候,怎么不说贱呢?嗯?” “我没有……”云落凝从地上爬起来,冲云间月大声嘶吼,“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是你……是你害我!” 云间月哈哈大笑,眼中却一片冰冷:“我害你?云落凝,那是你准妹夫,我的准驸马!你同他在这里快活的时候,难道是我摁着你头骑到他身上去的吗?!” 此时云落凝身上还一件衣裳都没穿,光溜溜的站在屋里,白皙的肌肤上全是刚跟人云雨过后留下的痕迹。 她忽然就冷静下来了,一句话不说,怨毒地盯着云间月。 朱承砚终于穿好了裤子,慌张地凑上前来:“六公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四公主……” “你给我住口!”云间月猛地转头,冷冷指着朱承砚,“本公主等会再找你算账!” 许她他眼神太过冰冷,与方才在院里哄他吃芙蓉酥的模样相差甚远,朱承砚一时竟被她唬住,张着嘴忘了说话。 云间月闭了闭眼,挑着唇角笑得苦涩:“云落凝,平时你什么都要同我争就罢了,现在连承砚你都要同为争是不是?” 云落凝大步凑过去,一把揪住云间月的衣襟,笑得张狂:“云间月,我真是恨透了你!对,没错……我就是要同你争,我就是要夺走属于你的一切!” “是吗?”云间月睁开桃花眼,冰冷的目光锁着云落凝,“你要,那我就给你!” 说着,她猛地一张拍在云落凝胸口,将云落凝推开的同时,她自己也连连往后退了数步,直接从屋里摔了出去…… 正巧这时云司离和容玦赶到。 容玦手一撑轮椅扶手,刚要飞身过去将她接住时,云司离已经先一步将云间月抱住了。 容玦立刻黑了脸,冷冷啧了一声。 季长随跟看不懂眼色一样,还夸道:“太子殿下身手真好啊。” “你闭嘴!”容玦低声呵斥。 季长随耸耸肩,闭嘴了。 “月儿,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云司离抱着云间月,紧张不已。 云间月瞬间红了眼,泪水说掉就掉,张着嘴“哇”一声就哭了:“皇兄……我好疼、我的心好疼啊!” 云落凝被云间月那一掌拍得摔在地上,胸口更是隐隐生疼。 她恼恨不已,深吸一口气,刚要爬起来破口大骂,就见屋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人。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她,瞬间吓白了脸。 “父……父皇……”云落凝结巴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皇帝,“不是这样的……父皇不是这样的!您听凝儿解释……” 朱承砚脸色一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早在方才,云间月进屋的时候,就已经看见皇帝紧跟在贤妃和宁嫔身后到了。 可怜云落凝仍是什么都不知,为了踩云间月一脚,竟是说出那样的话来。 结果,被皇帝,贤妃和宁嫔全都听见。 皇帝站在门口,目光从混乱的屋里扫过,脸上一片平静,不见一丝发怒的迹象。 可他越是这样平静,云落凝就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完了。 都完了。 云落凝狠狠闭了闭眼,捡起外衫罩在身上,跪着朝皇帝爬去:“父皇……凝儿知道您疼六皇妹,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可凝儿再吃醋,再妒忌,也不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来啊……父皇,您信凝儿好不好?” 皇帝冷眼盯着她,一声不吭。 他目光如刀子一样锋利,盯得云落凝心里头一片冰凉。 她小心翼翼地抓住皇帝的衣摆,哭了起来:“父皇,凝儿方才同六皇妹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不是真的……您信凝儿好不好?凝儿没有要抢六皇妹夫君……父皇,您查一查好不好?一定是有人害凝儿……啊!” “你闭嘴!” 皇帝怒不可遏,猛地一脚将云落凝踹开,指着她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查?还查什么查,你还嫌这事儿闹得不够大是不是!?” 云落凝先是被云间月拍了一掌,接着又被皇帝一脚踹在胸口,顿时受不住,张嘴吐了口血! “父皇……”她抬起头,满脸悲凉,“凝儿没有……” “朕不想听你解释!”皇帝冷哼一声,厌恶地扫了云落凝一眼,“这么多年,是朕看错了你!” 话落,不再听云落凝任何解释,转身就走。 云落凝狠狠一抖,慌张爬过去:“父皇……” 然而皇帝已经走远了,剩下院中的人,不是在看她笑话,就是在等着落井下石,没有一个人会听她解释,会帮她辩解。 云落凝瘫倒在门口,浑身充满了绝望。 这时,眼前一暗,云间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旁。 云落凝猛地抬起头,怨毒地瞪着她:“云间月——是你!是你害我——” 眼前的人蹲下身,望着云落凝的眸子,低低笑了起来:“好姐姐,妹妹方才说了,我没那个本事摁着你的头骑到朱承砚身上去!若非你同他早就心怀不轨,今日又怎么会露出马脚来?” 云落凝和朱承砚一惊,同时抬起头瞪着云间月。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不对?”云间月低低叹了口气,“是你告诉我的啊,好姐姐。” 朱承砚倒吸一口气:“落凝,你……你竟然……” “你胡说!”云落凝哑声嘶吼,“我什么时候……” 云间月竖起手指抵住云落凝的唇:“嘘,别说话……好姐姐,既然你这么喜欢承砚,我就让你嫁给他好不好?” 第89章 进退 云落凝和朱承砚在九皇子头七上苟且之事,没出半日就已经在皇城里传开了。 云间月大吵大闹,扬言要打死云落凝才能泄愤。 苏文殃和云落凝坚信这一切都是云间月搞的鬼,说什么也要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让她们查便是,”云间月收到消息时,还在重华宫里修剪那束司苑司送来的六月雪,“她若是能查到本公主头上来,本公主跟她姓。” 她如此自信,连镜和青萝倒是不好在说什么。 云司离一早就过来陪她用了早膳,听见她这话,不免皱了皱眉:“你都安排好了?” “皇兄放心,尾巴都抹干净了。”云间月拿着剪子仔细看了看花枝,拧了拧眉,“再说了,我昨日去了古华轩就没同云落凝接触过,她想赖也赖不到我头上。” 云司离已经见识过云间月的手段了,一时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无奈。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快将那株六月雪剪秃掉的六皇妹,心里总觉得她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全都是因他的缘故。 “昨日我只在朱承砚吃的芙蓉酥里放了一点药,芙蓉酥被他吃光了,查不到的。” 云间月说着,扔了手里的剪子,有些气恼:“至于云落凝,是她自己嫉恨我,要同我争,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司苑司这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就不能修建好了在送来吗?!” 她手笨,女红的活都做不好,更别说这种修剪花草的细活了。 旁人修剪的花草错落有致,结果到了她手上,就成了参差不齐,仿佛被狗啃过似的。 连镜和青萝习以为常,彼此对视一眼,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云司离见不得她迁怒旁的东西,捡了她方才扔掉的剪子,随意地在那盆花上修建了两刀,那盆被狗啃过的六月雪瞬间又活过来了。 “你自己做不来这种细活就别做,平白无故迁怒旁人做什么?”这话听起来像是斥责,可说话的人话里话外都是宠溺。 云间月复杂地看了眼那盆被云司离拯救回来的六月雪:“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容玦会说你穿女装跳舞都比我婀娜多姿了。” 云司离:“……” 青萝和连镜同时低下头,咬着牙憋笑,肩膀还在一抖一抖的。 “许是我们俩投胎的时候,投错了性别。”云间月叫来连镜,将六月雪递给她,“你亲自帮我给皇祖母送去,就说是我孝敬她老人家的。” 连镜接过花,小声道:“明明就是太子殿下的功劳。” “废什么话,赶紧去。”云间月白了她一眼,大言不惭道,“大皇兄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云司离端着茶水,噙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连镜去长寿宫送花,正巧赶上长公主和容玦入宫给太后请安。 听连镜说那是云间月修剪了一个上午特意送给太后的后,容玦不给面子的嗤笑了一声:“什么她修剪了一个上午,不过是被她胡乱剪一气剪坏了,云司离又重新修了一番而已。” 连镜狐疑地看了容玦一眼,严重怀疑他在重华宫有眼线。 长公主听得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容玦瞥了眼那株六月雪,淡淡道:“一看就是云司离的手笔,云间月哪有这么巧的手?” 长公主和太后默默无语,连镜再一次怀疑容玦在重华宫有人。 “在我们跟前说说就罢了,当着外人的面你不要直呼她的名讳。”长公主摇头失笑,“仔细她知道了生气。” 容玦理所当然道:“她不会同我生气。” 这下包括连镜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长公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忧心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倒还是气定神闲,丝毫没被容玦这句话影响。 她招手让连镜过去,取过张嬷嬷递来的一窜紫叶小檀佛珠窜:“请法华寺的主持开过光,保平安的,替哀家拿给你们公主。” 连镜双手接过,怀着满腔疑虑退下去了。 还没出长寿宫,迎面就见一个内侍太监匆匆跑来了。 连镜瞧着那小太监眼熟,垂着头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是皇帝身边的人。 她正惊讶承乾宫的太监怎么在这里时,就听他低声同太后道:“奴才刚听来的消息,说是三皇子请命自愿送九皇子去皇陵……” 连镜一惊,差点摔了手里的佛珠窜。 她连忙稳了稳心神,心事重重的揣这佛珠窜往重华宫快步走去。 “他这是要以退为进了。”听了宫人的话,长公主提着嘴角冷笑了一声,“秦国公府看来也不是吃闲饭的。” 容玦皱了皱眉,没吭声。 太后没接长公主的话,只是问那宫人:“皇上怎么说?” 小太监垂首道:“皇上未表态,只是传召了张庭烨。” 听了这话,太后拧了拧眉,没吭声。 长公主不免担忧起来:“母后,只怕皇兄会同意。” 她没明说,但在座的人都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 这就是帝王之术,知道三皇子若是出事,他就必须要扶持五皇子上位,可五皇子母妃毕竟是舞姬出身,上不得大雅之堂。 至于七皇子,除去他自己没那个心思就罢了,她母妃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只会拖后腿。 如今这几个皇子里,皇帝只能拿云夜阑压云司离,拿秦国公府压宁国侯府,维持朝堂的平衡。 眼下云夜阑以退为进,自愿请命去皇陵蛰伏,皇帝为了压制住宁国侯府,必然会同意。 “他同意便让他同意,”容玦倒是镇定,“此去皇陵,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等他回来,谁知道朝堂是个什么样?” 云夜阑以退为进,难道云司离就眼睁睁他修养好后,再次打回来吗? 就是云司离肯,云间月那个记仇的也不肯。 长公主看了太后一眼,问容玦:“你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没有。”容玦想了想,又道,“还是叫人同云司离说一声,若皇帝有意让三皇子去,不如就遂了他的愿,让御史台那帮吃闲饭的给皇上递折子,请了三皇子的命便是。” 太后明白容玦的意思,眯着眼笑了下:“折子得递,不过不能让太子去……让苏文殃去最合适。” 第90章 腐烂 皇帝虽然有意让云夜阑去皇陵,但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去,得有个由头。 怎么着他也是害死九皇子的人,云落凝还同朱承砚之间不清不楚的,若此时就让他去皇陵,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包庇。 皇帝要面子,断然不会给人留下话柄,于是装模作样的请了云司离、容玦,张庭烨,温太师前去承乾宫议事。 同时,他还要装模作样的对外说云间月救驾有功,赏赐了她许多东西。 上到让她同太后协理后宫,下到衣裳首饰,一样都没落下。 连镜见了没觉得高兴,反倒气愤不已:“说什么赏赐,明明就是封口!” 她没控制住音量,将青萝吓了一跳,连忙去将门窗都掩好:“你小心点,别忘了重华宫还有不少人的眼线呢!” “可是……”连镜听进去了,梗着脖子压低了声音,“可是,奴婢就是替公主不值,明明……” 青萝在她额头上一敲,接过她的话:“明明是三皇子和四公主欺人太甚,却要太子殿下和公主忍气吞声?” 那些赏赐就摆在殿里那张酸枝木象纹圆桌上,云间月在另一侧的条案后边,正在试图破解云司离离开时留下来棋局。 从头到尾,包括德喜过来传旨时,她都不曾去看一眼那些赏赐,直接让宫人随便摆在了一边。 连镜摸摸额头,替云间月委屈:“难道不是吗?皇上本来就是在封口!” “你别瞎说,”青萝缓缓道,“太子和公主自有想法,咱们好好伺候就行了……对了,公主,那个小桃红怎么处理?” 连镜之前没跟着去木兰围场,不知道小桃红的事情。 但青萝却知道她是贤妃的人。 云间月手指间捻着一枚黑白棋子,不知道该往哪里落:“你别动她,她还有些用处……对了,凤仪宫那边什么情况?” 苏文殃和云落凝嚷嚷着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害她,从昨日一直查到今日下午,始终没个动静。 青萝看了连镜一眼,示意她来说。 连镜不情不愿地上得前来,哼哼道:“照人死了。” 照人,就是伺候云落凝的那个小宫女。 之前云落凝母女得势,连带着凤仪宫上下的宫人都趾高气扬的很,平时可没云间月这六公主放在眼里。 之前那个芝兰和照人就是这样。 云间月拧眉将棋子扔回棋盒里,随口问道:“怎么死的?” “公主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连镜疑惑地问道,“明明是您……” 云间月打断她后面的话:“出事之前,本公主碰也没碰她们,能知道什么?” 连镜一愣,猛地反应过来云间月这话是什么意思,连忙闭了嘴。 青萝见云间月不打算下棋了,便上前帮忙将棋子收起来:“奴婢倒是听说头七那天照人本来同四公主在一起,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分开,之后四公主和朱大人……照人不知道去了哪里,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她自己屋里。” 连镜觑着云间月的脸色,道:“是畏罪自杀,何公公都在她屋里搜出了……帐中香,同古华轩西偏殿里点那种香一模一样。” 帐中香有好几种,和古华轩西偏殿点的那种香一模一样的,却只有一种。 云水帐中香。 烟花巷的那些姑娘们同客人寻欢作乐时爱点的香。 至于宫里为什么会有,那就得问照人了。 可惜,如今照人已死,想问怕是得去下头问。 “那母女二人怎么样?”云间月隔着纱布,拧眉挠了挠有些痒的伤口。 青萝垂着眼说:“反正听说那香被何公公翻出来的时候,她们一声没敢吭。许是,已经认定照人被公主收买。” “本公主哪里有那个本事?”云间月啧了一声,“这都多少天了,这伤怎么还没好全?烦死了……” 青萝往她手臂上看了一眼,忽然惊了一下:“公主您的手……连镜,快传太医!” 彼时,云间月左臂上的伤,被她隔着纱布挠了两下之后,忽然就见了红。 鲜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纱布了侵染了出来,竟是没一个人发觉。 那出血量还完全不像是已经结痂了的模样。 青萝两下拆开纱布,看清伤口后,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连镜,你怎么还愣着,快去传太医啊!” 纱布被拆开,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下,根本就不是已经结痂的模样,而是皮肉外翻,黑乎乎的一片,隐隐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鲜血从伤口里浸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滴。 连镜已经吓坏了,跌跌撞撞去请太医。 中途撞见云司离和容玦,哇哇哭着就跑了上去。 “连镜,你怎么在这里?”云司离见她吓成那样,还以为云间月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月儿出事了?!” 容玦拧眉扫了连镜一眼。 连镜哽咽得结巴起来:“手……公主的手……烂了、还流血……” 她说得不明不白,云司离听得也糊涂,容玦却一瞬间明白过来是什么意。 “她的意思是相思手臂上的伤口腐烂了,在流血……”容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只怕她用的药里,被人动了手脚!云司离,颜回呢?” 一听是云间月手出了事,云司离脸也沉了,眸光里闪过一丝杀意:“在东宫!” “长随你去东宫找人,连镜你去太医院请秦太医。”容玦一声令下,“还有,动静闹大一点!” 连镜抹了一把眼泪,顾不上请礼,匆匆跑开了。 季长随更是眨眼间就不见了。 云司离推着容玦匆匆到达重华宫里,正好就看见云间月扯着青萝将一把匕首塞给她,让她挑去伤口上的腐肉。 青萝吓得匕首都拿不稳,哪里敢做这种事? 云间月啧了一声,抢回匕首,正要自己动刀时,旁侧飞出一根银丝,轻柔地缠在了她的右手上。 云间月一愣,抬头就见容玦和云司离脸色难看地进了屋来。 “你们……” 她本是想问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见容玦从轮椅上飞身而起,稳稳落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 他无视云司离和青萝惊讶的目光,夺了云间月的匕首,又捧起她的左臂,动作温柔地帮她剔去上头的腐肉。 第91章 柔情 此时此刻的容玦,整个人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柔情。 仿佛在一瞬间收起了所有的冰冷坚硬的棱角,只余不可多见的温柔之色。 他动作十分小心,生怕伤到云间月一样,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 更不觉得恶心,做得十分专注。 若不是手上还隐隐作疼,云间月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被容玦这只猫叼着的鱼。 “那什么……”她有些不自在的瞄了云司离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你们不用这样紧张。” 云司离已经回神。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容玦一眼,这才对云间月道:“这还叫没大碍?是要整只手都废了,才叫有事?” 腐肉被剔除了一部分,露出原本粉色的肉,一时之间更加触目惊心。 云间月忽然嘶了一声,桃花眼里顿时泛起了雾气:“你轻点……” 云司离和容玦同时紧张起来。 后者不知所措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捧着云间月的手吹了口气,别扭道:“没事,不疼。” 云司离:“……” 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一幕更加魔幻的。 他叹了口气,上前道:“让我来吧。” 容玦下手更加小心了,头也没抬:“不。” 这个侯爷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显得十分不通人情。 云司离无法,只得在一旁看着。 过了片刻,颜回来了。 他大约是被季长随拎着来的,此人到时还是一脸茫然,衣衫也松垮垮的,头发更是被风吹得不像样。 “什么情况?”颜回瞥见云间月手上的伤,愣了愣,“方才这小哥拖着我就跑,我还以为有人要死了,让我来救命呢。” 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凑过去看了眼。 这人鼻子比常人要灵,闻见那腐肉的臭味,立刻捏住鼻子嫌弃:“噫~臭死了。” “你给她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云司离没心思看他耍宝,“上次见明明都要结痂了,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颜回捏着鼻子,满脸嫌弃的凑过去闻了闻,接着又用手帕捡起一块腐肉,碾成肉糜后,仔细看了看。 “小丫头,你家公主用的药拿来我瞧瞧。”颜回拧着眉,神色凝重。 青萝不敢耽搁,连忙将云间月敷的药递给颜回。 那药是膏状,看情况应该是满满的一盒,但此刻已经被用了大半,中间被挖下去一个大坑。 颜回接过来又是看又是闻,片刻后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原来如此。” 云司离忙完:“里面有什么东西?” 颜回将药膏递给云间月,让她自己瞧:“里面加了青鸦胆,被磨成粉,混着甘藤降低了药性,大量使用,能腐蚀伤口。所以,她这个本来已经快要结痂的伤口,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不过,”说到这里颜回话音一转,探究地看着云间月,“按理说你那伤口都已经没事了,又怎么会用这种药?” 云间月在研究那盒药膏,没顾上回答。 青萝便道:“是公主说手上有到疤不好看,奴婢就去太医院问了问有没有祛疤效果比较的药,然后温太医就给了奴婢这个,用了两天确实有效果,可谁想到……” 可谁能想到用了两天,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颜回拢着衣袖,眯了眯眼,目光从云间月身上掠过,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 云间月皱了皱眉:“你想说现在这一切都是我故意的?” 颜回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胡说什么呢,我几时这样说过。” 话是没说出口,可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云间月抿唇,看了他一眼,没在吭声。 正好这时,连镜带着秦太医来了。 太子和钦定侯都在,秦太医可不敢耽搁,连忙上前细细给云间月验过伤口,又同颜回一样要了祛疤的药查看。 然后说了和颜回一样的话。 “好在发现的及时,否则长此以往下去,公主这手臂怕是保不住了。”秦太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如今剔了腐肉,在用旁的药敷,过几日就好了。” 有了这次的事情,云司离不大放心,嘱咐道:“药方你写下来,我要过目。” 秦太医忙一连串的答应下来。 青萝取来纸笔,秦太医写好药方之后递给云司离,又将带来的药一同递过:“这是臣家里祖传下来的伤药,后妃娘娘们都用过,殿下大可放心。” 云司离接过来看了一眼,就转给了颜回。 颜回手里拿着那磨成药粉的伤药,没接,就着云司离的手快速扫了两眼,心里已经有数。 “药没问题。”颜回将装药的瓷瓶放到小几上。 秦太医对自家祖传的伤药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得意一笑,见容玦一副亲力亲为不肯交给旁人的模样,不放心的叮嘱道:“这药一天一用,结痂之前切记不要沾水,如果不舒服,抹药之前用酒轻轻擦一擦周围。” 交代好这一切之后,秦太医就走了。 没一会儿,皇帝那边就派了何公公来。 那时,云间月手上的伤已经被容玦清理完了,容玦正在给她上药,准备包扎。 何公公来时,正好看见的就是血淋淋的手臂。 “哟,这可了不得,老奴得赶紧去回禀皇上。”何公公皱了皱眉,“方才来时,皇上已经派德喜去了太医院,这会儿估计也处理妥当了。” 云间月轻咬红唇,嘶了一声:“让父皇担心了。” 她桃花眼里含着雾气,眼尾有些红,看起来痛极了,又隐忍的模样。 何公公看了一阵心疼,劝慰道:“公主放心,皇上一定会给您一个说法。” 云间月轻轻点头,可怜兮兮地看了何公公一眼。 “公主安心歇着,老奴现在就去回禀皇上。”说着,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云间月回头看了青萝一眼,青萝立马追了上去:“何公公,青萝送送您。” 何公公答了句有劳。 出了重华宫,青萝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拉住了何公公,借衣袖遮挡,塞了他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何公公,皇上那边还要劳您好生说说。好好的伤药用了,竟连手臂都烂了,若不是及时发现,奴婢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何公公掂了掂那个荷包,心里了然:“青萝姑娘放心,杂家回去一定会如实禀报皇上。” 第92章 自请 “你说什么?云间月手断了?!” 云落凝霍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眼里是说不出的幸灾乐祸:“活该!报应!哈哈哈……” 芝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云落凝,不知道该不该给她解释,云间月手没断,只是伤口腐烂了。 自从照人死了之后,芝兰就被苏文殃打发来伺候云落凝。 这位四公主自从被皇帝捉奸之后,脾气就一直喜怒无常,比云间月还难伺候。 有时候只是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会无端招来一顿骂。 照人离开还没多久,芝兰已经被云落凝骂了不下三回。 “母妃……对了,母妃呢?”云落凝猛地抓住芝兰的双肩,“我要去告诉她云间月手断了,这是个好消息……” 芝兰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在西偏殿……” “你在怕本公主?”云落凝手一紧,死死捏住芝兰的肩,咬着牙道,“你在发抖,你也怕本公主对不对?” 她表情凶狠,双眸通红,像个刚刚从地狱里爬起来的厉鬼,张牙舞爪的准备要她的命。 芝兰快被她吓哭了,不停的摇头:“没有……奴婢没有怕公主。奴婢、奴婢只是觉得有些冷……” “啪——!” “贱人!”忽然间,云落凝反手便是一巴掌打在芝兰脸上,“你在笑话我……连你也在笑话我!云间月害我被父皇误会,害我失了贞洁……我恨她、我恨她!” 此时的云落凝就跟疯了一眼,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抓着芝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芝兰敢怒不敢言,脸都被云落凝挠破了,发髻也被她扯乱了…… 她不停的哭喊求饶,可换来的也只是云落凝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骂。 “把她给我拉住!” 她们在凤仪宫吵闹了半响,终于惊动了苏文殃。 她出来一见云落凝像个疯子一样不停地打骂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别的,直接让宫人粗暴的将云落凝拉开。 “放开我——啊!你们这群贱婢,不许碰本公主——” 只听得“哗啦”一声,苏文殃直接泼了云落凝一脸的茶水。 “你闹够了没有?!”苏文殃嫌恶地看着被宫人摁住的人,冷冷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发疯?云落凝,本宫可从未教过你受了欺负,就知道拿不相干的人发脾气!” 一壶凉透的茶水足够让云落凝冷静下来。 她呆呆地盯着苏文殃看了一会儿,忽然毫无预兆的失声痛哭起来:“母妃……我好恨、我好恨他们!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啊!母妃,我好痛苦……”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再怎么怒其不争,也狠不下心肠来。 苏文殃看着她捂着脸大声嘶吼的模样,眼眶也跟着红了。 但她并非那种软弱之人,眼眶仅仅只是一红,并未掉泪。 她冷着脸在云落凝跟前蹲下来,用手帕轻轻将云落凝脸上的泪水和茶水擦掉:“哭吧,哭完了以后,把心硬起来,把欺负你的人都狠狠踩到脚下!” 云落凝“哇”一声扑进苏文殃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等她哭够了,苏文殃才将人塞给许嬷嬷,嘱咐道:“带公主下去好好洗漱。” 许嬷嬷给了芝兰一个眼色,芝兰忙带着一身伤上得前来,畏惧地同许嬷嬷一起将云落凝带下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重新梳洗的云落凝再次回到了苏文殃身边。 此时,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西斯底里了,除了眼眶是肿的之外,其他地方再看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 “这才是母妃的好凝儿。”苏文殃招招手,“过来,母妃瞧瞧。” 云落凝依言上前,靠着苏文殃坐下,低低道:“母妃,我要云间月跪在我面前忏悔!” “好,母妃答应你,一定让她生不如死!”苏文殃轻轻一笑,抬手将云落凝的发钗扶正,“眼下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云落凝想了想,担忧道:“是三皇兄吗?” 苏文殃点点头,揉揉眉心道:“之前你三皇兄着人送来消息,说他决定送九皇子那个短命鬼去皇陵。当然,也不是真去,只是暂时蛰伏。” 云落凝点点头,明白了云夜阑真正用意:“皇陵偏远,没人盯着,三皇兄做事也方便。再加上京城还有舅舅他们在,云司离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将那些大臣全换成他自己的亲信。” “所以,凝儿,我和你大皇兄现在需要你来帮忙。”苏文殃摸摸云落凝的脸,怜惜道,“你同母妃一样待在宫里,做事就不太方便,唯有你离开皇宫,才能帮到母妃。” 云落凝猛地反应过来苏文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抓紧苏文殃的衣衫,摇头:“不……母妃,我……” 苏文殃打断她后面的话:“放心,母妃不是要你嫁给旁人。母妃是想你将错就错,嫁给朱承砚。” “什么?”云落凝微微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文殃,“母妃,您不是不同意我与他走太近……” 苏文殃摇摇头:“现在和以前不同。凝儿,你听母妃说……承乾宫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朱承砚请罪,自愿跟随夜阑前去守皇陵。” 她算盘打得好,朱承砚那寡妇娘正巧病重,朱承砚真去了皇陵,而嫁给他的云落凝就可以以照顾朱老夫人为由,留在京城里,随时帮她盯着宁国侯府的动静。 如果,一切真如她这样想就好了。 母女两个正商量着,外间忽然奔进来一个内侍小太监。 小太监吓得脸色苍白,“扑通”一声滚进来道:“娘娘不好了……温太医被皇上下狱了!” “你说什么?!”苏文殃霍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铁青着脸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侍太监都快急哭了:“奴才听说,是六公主用了他给的祛疤的药,导致伤口恶化……” 苏文殃一愣,随即心神不安起来:“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呢?” 云落凝将她拉回去,表情一狠:“母妃你别急……眼下是想好怎么除掉他!” 第93章 愿意 苏文殃不得不急。 温如诲和苏家沾亲带故,即便这点亲情淡如水,可这么些年,苏文殃有许多事情都是交给温如诲去办的。 如果,他出了事,还将那些旧事吐了出来…… 苏文殃打了个哆嗦,有些不敢往下想。 云落凝安抚她道:“母妃,你不要害怕,现在温如诲才刚下狱,咱们还有机会。” 听见这句话,苏文殃心里总算是有了一点底。 她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眸子里噙着冷意:“对,你说的对,咱们还有机会……本宫问你,温如诲是去了大理寺还是刑部?” 刑部是长公主驸马柳宪,大理寺是章淙,云司离的人。 “是刑部。”小太监觑着苏文殃的脸色道,“娘娘……刑部尚书是长公主驸马,会不会……” 毕竟长公主生母是太后,最近太后待云间月又比旁人亲近。 温如诲在长公主驸马的地方,那不等于是去送命的吗? “不会。”一听是刑部,苏文殃反倒是镇定下来了,“只要不是大理寺,在哪里都好。”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喃喃道:“你……你想法子给三皇子支会一声,我们离不得凤仪宫,让他想法子暗中除掉温如诲,这个人绝不能留!” 事情紧急,小太监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就退下了。 云落凝看看苏文殃的脸色,见她还算镇定,总算是松口气。 殿里安静了一瞬之后,云落凝神色一凛,郑重道:“母妃,凝儿想好了。” 苏文殃还在想温如诲的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 云落凝低下身,握住苏文殃的手,咬牙道:“如果能帮三皇兄坐上那个位置,将云间月那个小杂种踩到脚下,我愿意嫁给朱承砚。” “凝儿……” 苏文殃看着她还有些发红的眼眶,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忍心:“你是母妃的女儿,你本该有个更高贵的身份……比云间月还高贵。” 云落凝扯着嘴角笑了笑:“母妃,你不要忘了,三皇兄要是登基了,我就是长公主……云间月她比不上!” 听到她这样话,苏文殃终于坚定她是真的要嫁给朱承砚了。 她心里喜忧参半,摸摸云落凝的脸,沉声道:“放心,母妃绝不会就这样沉寂下去!” 凤仪宫里发生了什么,云间月暂时是不知道了。 她的手重新包扎好,又同云司离他们说了会儿话后,长公主派人来寻容玦。 容玦皱了皱眉,虽然有些不大乐意,但好歹是没当众驳长公主的面子,正想离开之际,何公公就派人来回话。 “已经确定温太医给公主用的药里惨了毒,皇上听后勃然大怒,直接将温太医下狱了。”小太监匍匐在地上,瓮声道,“何公公让奴才转告公主一声,温太医入的是刑部,不是大理寺。” “有什么不对?”颜回和云司离听得莫名其妙。 云间月和容玦却同时反应过来了。 “行了,本公主知道了,劳你跑一趟。”云间月挥挥手,淡淡道,“连镜,你替本公主送送这位小公公。” 连镜领命退下,青萝也自觉的带着其他伺候的人一同离开,将屋里的地方留给云间月他们。 “皇兄,你想法子让大理寺将这桩案子抢过来,”云间月看了看手臂,冷冷道,“温如诲在刑部,会被灭口。”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带着前世记忆的云间月一看容玦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本来还只是猜测,并未得到证实,如今见容玦拧着眉,眼中隐隐还带着怒火的样子,她忽然就懂了,或许她那个猜测是对的。 云司离看了云间月一眼,什么也没问:“好,我现在就去办,一有情况就派人支会你一声。” 说罢,起身告辞,见颜回一副赖着不打算走的模样,又去将颜回给拎走。 云间月并未去送,兀自出了回神,忽然又跟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道:“方才长公主不是派人来寻你吗?你怎么还没走。” 容玦确实还没走,云间月出神的时候,他就盯着她出神,完全将长公主着人来寻他的事情抛在了后脑勺。 “怎么了?”云间月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也不说话,摸了下脸,“我脸上有东西?” 默然半响,才见容玦收回目光,敛目问道:“你和朱承砚的婚事算是黄了吧?” 云间月正疑惑容玦今日怎么突然变了个人样,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这件事做什么。 “是、是啊。”她磕巴了一下,“本也没想过嫁他,如今他和云落凝的事情暴露出来,正好……有什么不对?” 反正重活一世,云间月从来就没想过要嫁给朱承砚。 她百般同朱承砚讨好,耐着性子哄他开心,无非是想他让尝一尝被背叛的滋味罢了。 如今事情成了一半儿,正是紧要关头。 容玦神色淡淡的:“没什么不对。” 听了这话,云间月就更加糊涂了,茫然地看着容玦,有点想上手摸一摸他的额头,试试他是不是正在发热,病糊涂了。 “我走了。”容玦也什么都没透露,叫来季长随就要告辞。 然而季长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半响没动静。 重华宫西偏殿有门槛,容玦一个人推着轮椅卡在门槛处出不去。 云间月肩膀抖了抖,憋着笑意站起身:“长公主寻不到你,怕是已经出宫了,侯爷若是不介意,不如让本公主送你出宫?” 容玦看了眼那道门槛,再一次痛恨起自己这双腿来。 云间月倒是无所谓,唤来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来帮忙将容玦抬了出去。 出了重华宫,遣人去长寿宫问了问,长公主迟迟等不来容玦,又赶着回长公主府上去,果然已经走了。 云间月亲自将容玦送上钦定侯府的马车,看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时候才转身回宫。 她刚走,季长随就悄无声息地潜进了马车里。 容玦瞥见他,也不见多吃惊,淡淡道:“怎么样?” 季长随低声道:“人没了,死无对证。卿卿来信,说有第三方势力介入其中,问要不要同以往一样抹杀了?” 容玦眸光一凛,语气里透着杀意:“是谁?” 第94章 提亲 最近容玦忽然查起了以前的事情。 不是他的身世,也不是他的腿,是当年那些误导他查清楚这些事情的人。 “是六公主。”季长随觑了容玦一眼,小心道,“她很小心,每查到一样就要抹掉查过的痕迹,做得太干净了,被卿卿发现了不对劲。” 容玦微愣,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云间月,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奇怪的是,本来是谁也提不得碰不得的东西,偏偏被云间月搅和起来,他竟没半点要生气的意思。 甚至还觉得她一边叫人背地里查他,一边又偷偷抹掉这些痕迹的样子,有些……可爱? 季长随没看懂容玦的脸色,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其实属下有点好奇,六公主常年养在深宫哪里来那么些人查侯爷的事啊?” 见容玦还是没什么反应,便又说:“一开始卿卿并没有发现是六公主的人,顺着对方留下的痕迹往下查的时候,查到了凤仪宫那位头上……” 说到这里,季长随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好像对于云间月这甩锅的手段,表示一言难尽。 容玦却是翘了翘嘴角,低声道:“小狐狸……查本侯的时候还不忘甩锅。” “卿卿被摆了一道,气得差点掀了凤仪宫的屋顶。”季长随暗中鄙夷地看了容玦一眼,“后来发现是六公主,倒是不着急下手了,传信来问问你的意思。” 师卿卿到底是不了解云间月和容玦之间的关系,这事儿要换了季长随来做,绝对会当个睁眼瞎,任由云间月往下查,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要帮她一起查。 毕竟,身世这种事情上,要是换一个人,不用容玦说,师卿卿绝对当场给他宰了。 可云间月就不同了,除了身份有点棘手外,她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怕给人宰了,回头容玦又叫她把人给缝回去。 让她宰人她可以做得比切菜还好,针线活……还是不要了吧。 容玦倒还没被云间月冲昏了头脑,沉吟道:“她查到什么地步了?” 季长随道:“刚查到长公主驸马那。” “动作倒是快。”容玦笑了一声,语气里竟满是赞赏,“既然是要查,就随她高兴好了……反正以后她也会知道。” 说完,容玦仍是觉得不妥,又道:“你同师卿卿打个招呼,让她将相思没抹掉的尾巴抹干净,别让那只老狐狸看出来了。” 季长随领命,转身就不见了。 马车到钦定侯府的时候,他又悄无声息地出现。 钦定侯府位置比较偏,周围基本上没什么人家,在加上这个侯爷脾气不太好,寻常也没人敢来打扰。 季长随推着他进了府,管事的连忙上前来说,晚上长公主可能会过来一趟。 “白日里才见过,又来做什么?”容玦顿时沉了脸,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嘲讽,“这是担心往后坊间没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是吗?” 闻管家同季长随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他这又是发哪门子的邪火。 容玦自顾厌恶了一会儿,不耐烦问:“她又要来做什么?” 闻管家弓着腰,苦哈哈道:“来传话的人不曾说。老奴斗胆猜测是……为了您的婚事。” 容玦如今二十,来年三月初三一过,就二十一了。 长公主着急,倒不是担心因为容玦的事情,别的世家小姐看不上。她是担心自己出事,往后容玦一个人,无人照料。 但容玦心里厌恶她,即便每次她都将真心掏出来给他看,也依然改变不了容玦对她的厌恶。 尤其是插手他的婚事,更让他不满。 容玦冷笑一声:“前阵子她才同太后联手打了宁国侯府的脸,如今便要替我张罗婚事,她还真不怕得罪宁国侯府。” 虽然他本人对宋漓漓没什么意思,也从未想过娶她,也清楚明白的拒绝了宁国侯府的提亲。 可长公主和太后不知道在担心什么,事后一个要收宋漓漓做义女,一个要替她指婚,这不明摆着给宁国侯府难堪? 也是宋老夫人心好,不同她们一般见识,这真要闹起来,太后和长公主不一定讨得好。 “您别气,这还是只是老奴的猜测。”闻管家看着他泛红的双眼,生怕他等会发病叫人一把火烧了长公主府,忙道,“说不定公主是为了别的事情……” 容玦倒是肯定长公主晚上是为了婚事来的。 他提着嘴角嗤笑:“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本侯娶妻,那本侯娶给她看便是……长随,替被本侯准备好东西,本侯明日就去提亲!” 季长随和闻管家一愣,齐齐看了看容玦的脸色。 见他只是笑容讽刺,并没有要发疯的迹象,先是松口气,随即又高兴起来。 闻管家点头哈腰地问道:“长随哪里懂这些?侯爷要上哪家说亲?吩咐老奴便是。” “本侯娶妻你很高兴?”容玦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 闻管家后脖子一凉,忙道:“不,老奴其实很伤心……往后侯爷娶了夫人,这府里就没老奴什么事儿了。” 说不定还要面临失业。 容玦完全不理解他的担心,不耐烦吩咐:“你去替本侯准备几样东西,然后写道折子,本侯明日就去求皇上指婚!” 季长随也跟着问:“是哪家姑娘?” 容玦笑了声:“六公主。” 季长随和闻管家:“……” 长公主打过招呼,用了晚膳就往侯府来了。 容玦见了她就烦,也没主动招呼,全让闻管家去办。 她进了屋,看见屋里案几上摆着几样首饰布匹,还有一套建盏茶具,长公主看了眼,是难得的曜变七彩孔雀。 色泽光鲜,晶莹剔透,寻常市面上都不一定见得有。 长公主却一眼就认出,那是前年皇帝赏赐的,就这么一套。 可惜侯府没人会泡茶,长公主要过一次,容玦没给。 “这是做什么?”长公主将目光从茶具上撕开,“怎么还准备了女儿家用的?” 容玦抬头,淡淡道:“提亲。” 长公主一愣,惊讶地看向容玦:“你知道我今晚来侯府是为了你的亲事?既然有了想法,交给我去做便好,哪能劳你亲自去……是哪家姑娘?” 第95章 疯子 闻管家进来给长公主上茶,听见她这么问时,有些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希望长公主等会儿不会被气得倒仰。 他不想受牵连,麻利地将茶水放下,然后逃也似的跑了,生怕受了牵连。 长公主不疑有他,端过茶水抿了一口:“昨个儿我倒是见过温太师家的小幺女,模样生得挺好,虽是跳脱了些,却是个懂事的。今儿我同母后说了说,她说寻个机会让你们俩私下里先见见,你若欢喜……” 容玦嗤了一声:“我若欢喜,再由你出面说亲,若是对方同意,再让太后赐婚是不是?” 长公主被他这嘲讽似的一笑,弄得心里也不大舒服,但知道他就这德行,一直忍着。 “是这样打算的。”长公主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毕竟往后是要同你一起过日子的人,还得要你欢喜你才行。” 容玦瞥了长公主一眼,故意问:“倘若那姑娘不欢喜呢?” 长公主愣了一下,随即斥道:“你这样好的家世,她有什么不欢喜的?” “我记得温太师小幺女是老来子,疼惜的很。”容玦手指扣了扣桌面,漫不经心道,“他是脑子有坑,还是缺心眼,才会将女儿嫁给我这个半身不遂的瘸子?” “你胡说什么?!”长公主顿时火了,哑着声音怒道,“你非要用你的腿来戳我心是不是?” 容玦的腿一直是长公主的心病,就算如今听说云间月有法子医治好他的腿,但那疙瘩一直心里,不是好了就能消除的。 容玦也不同她争辩,好整以暇地笑了一声,看着她气得红了眼,又看着她将怒火压回去,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和颜悦色地同容玦商量:“你若是不欢喜温小姐,别家也行,只要不是宁国侯府……对了,你方才说要提亲,是看上了谁家姑娘?” 容玦没理她,自顾笑了起来:“只要不是宁国侯府,谁都可以?” 他疯起来不管不顾,长公主担心她为了敷衍自己上街上随便拉个姑娘成亲,又补充道:“只要与你门当户对,我和母后都没意见。” 容玦点点头:“如此,明日我便去求皇上指婚。” 见他如此郑重,长公主倒是好奇起来了:“到底是谁家姑娘,劳你如此记挂,还要求皇兄指婚。” “也不是谁家姑娘,你也认得。”容玦淡淡道。 长公主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我也认得,到底是谁?” 容玦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外甥女云相思。” “什么外甥女,我没有哪个外甥女叫云相……”话说一半,长公主一顿,接着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容玦,“你疯了?!云间月同你……不行,我和母后不同意这门亲事!” 云相思这个小名虽是皇帝取的,但少有人这样称呼她,长公主忽然一听,竟也是没想起来是谁。 等反应过来是云间月后,她脸色大变,好似容玦要娶的不是什么大梁唯一的嫡公主,而是要娶头母猪回来。 “不行?”容玦又笑了一下,“云落凝倒也可以将就,实在不行,还有七公主和八公主……” 长公主倒吸一口凉气:“你……七公主才八岁,八公主才五岁,你……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容玦见她这样大惊失色,心里很是高兴,连看长公主的脸色都柔和起来。 “我也不是在同你商量,我只是在告诉你。”他下了逐客令,“今日已经很晚了,长公主若是没事就请回吧……长随,送客!” 长公主见他态度坚决,又不能同他硬碰硬,只能暂时回去,想法子给太后递消息。 太后看了长公主递来的信儿,自心里叹了口气:“容玦这孩子……” 太后看信儿的时候,也没避着,张嬷嬷站得近,也看到了一些内容。 “侯爷许是不满意您和长公主替他张罗亲事,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张嬷嬷低声劝道,“他这些年有多苦,娘娘您是知道的。” 太后又叹了口气,将纸条扔进了香炉里:“可他总依着自己性子生事哪里成呢?如今还有我和襄儿护着他,往后我和襄儿去了,他一个人又该如何?” 张嬷嬷见她起身要出去,忙取了披风来替她裹上。 “奴婢觉得娘娘和长公主都是瞎担心,”张嬷嬷劝道,“侯爷那样的人,不会连自己也护不好。更何况,娘娘都派人去寻药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传来好消息。” 太后摇摇头没说话,只带着张嬷嬷往重华宫去。 重华宫里,云间月刚从大理寺回来。 送容玦出宫后,她就接到云司离递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将温如诲抢去了刑部。 趁着晚间无人打扰,云间月便换了身行头,带着青萝往大理寺去了。 见了温如诲,她才知道为何这人在宫里会如此受小宫女们喜欢了。 除了医术过人之外,还有一副好皮囊,即便眼下锒铛入狱,穿着囚服,手脚还被铁链锁着,脸上也干干净净的,目光澄亮,见了云间月也不吃惊,还浑不在意地敛衣请安。 “你也不必装了。”云间月在青萝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废这么大功夫见本公主,总不会是为了在牢里给本公主请安。” 听见这话,温如诲似乎笑了一下。 他扬起头直视云间月的目光:“六公主果然聪明。” “不及温太医。”云间月眯了眯眼,“你刻意在本公主药里下毒,让自己身陷险境,难道就一点不担心,本公主没猜中你的心思,真让你一直待在刑部,你又该如何?” 温如诲神色镇定,听了这话,也还只是笑:“不会,罪臣相信六公主一定会想法子将罪臣调来大理寺。” 见他如此自信,云间月皱了皱眉。 她一开始其实也没想到温如诲是故意的,后来因为颜回的话,心里有了猜测,直到传来温如诲下狱的事情,她才决定试一试。 就算是自己多想了,顶多就是得罪刑部而已。 反正刑部早晚都要得罪,云间月也不在乎是现在得罪还是以后得罪。 她往后仰了仰,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说吧,寻本公主何事?” 第96章 有求 温如诲没答话,而是整了整衣衫,然后恭敬地跪下身给云间月磕了个头:“罪臣先给公主陪个不是,还望公主不要同罪臣计较罪臣在你药里下毒一事。” 云间月看着他跪在地上的模样,虽说是在赔礼道歉,可却一点都没让她觉得这人真觉得自己错了。 她皱了皱眉,盯着温如诲的身影没出声。 青萝便道:“你好没道理,害我们公主差点废了手不说,如今赔礼都这样没诚意。那回头公主出了意外,你是不是以为磕个头就没事了?” “青萝姑娘说的是,”面对青萝的指责,温如诲也不见半点生气,“只是罪臣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是受到了责罚,再加上那药用量少,不会废了公主的手,罪臣以为磕个头已经算赔罪了。” 听见这话,云间月倒是没生气,青萝反而更生气了。 “你……!”她指着温如诲道,“你害了人就想这样简单了事吗?就算公主同意,皇上也不会同意!” 温如诲异讶地看了青萝一样:“青萝姑娘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敌意啊。” 云间月也偏过头,惊讶地看了青萝一眼。 刚才没发觉,现在被温如诲这样一提醒,便也觉得青萝对他确实抱有敌意。 哪里还有往日里的镇定? “他是你仇人?”云间月好奇地问了一句。 青萝移开视线,只瞪着温如诲:“你差点害我家公主,难道我还要对你嬉皮笑脸吗?” 温如诲想了想:“那倒也是不用。” 青萝气红了眼,还要说什么,云间月就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行了,我不管他和你什么仇,回头等我问完话,你宰了他我都不拦着。” 青萝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云间月得空问温如诲:“行了,话也说了,跪也跪了,你现在可以说你寻本公主何事了吧?” 温如诲立刻将跪姿改成了坐姿:“其实是想求公主救罪臣一命。” 早就料到回事这样,云间月也不意外,笑了一声道:“苏文殃要杀你,还是云夜阑要杀你?” “他们俩都想。”温如诲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早前帮他们做的亏心事太多,如今过河拆桥,上赶着要罪臣的命,罪臣也无法,只好来求六公主。” 云间月撑着下巴,嗤笑一声:“我竟不知求人还带这样求的。” 温如诲抖抖衣袖:“惭愧。” 嘴里说着惭愧,脸上却半点愧疚之色都没有。 “可本公主为何要救你?”云间月扬起下巴,“云夜阑和苏文殃都想要你命的,本公主若救了你,且不就是自找麻烦。” 温如诲自信一笑:“或许是寻一道保命符呢?” 云间月挑了挑眉,眯着眼细细将他又打量了一番:“怎么说?” “罪臣方才已经说,罪臣这些年没少帮他们做亏心事,”温如诲从容一笑,“罪臣罪孽深重,知道的太多,实在是辗转难眠,坐卧不安。” 云间月皱了皱眉,听青萝讽刺他:“我看你倒是吃得好睡得香!” 温如诲一拱手,毫无愧色地说道:“惭愧。” 青萝又要同他吵起来,云间月忙一抬手打断她后面的话:“比如说?” “公主查过皇上眼下吃的药吧?”温如诲从容道,“那公主一定知道里面加了五凤草、夜交藤与合/欢皮。” 听了这话,云间月心下了然。 她半依靠在椅背上,懒散地眯着水波潋滟的桃花眼,轻笑一声:“看来这是温太医的杰作了。” 温如诲又一拱手,惭愧道:“不才,正是罪臣。” 从始至终,温如诲给云间月的感觉就是很从容,他像是早就料到她一定会来大理寺,也一定会救他狗命一样。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云间月一点都不喜欢。 她冷冷扫了温如诲一眼,接着一句话也不说,旋身而起,拂袖而去。 温如诲也不追问,好整以暇地靠回墙上,轻轻闭上了眼。 回了重华宫,青萝服侍云间月将衣衫换下,见她面色不善,低声问道:“公主,要不要叫人做了他?” 云间月正在想事情,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被逗笑了。 “你少跟连镜学。”她抬起手穿上寝衣,“温如诲或许有点用处,暂时留着他。” 青萝还是不喜欢这个温如诲,小声抱怨道:“奴婢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怎么就招惹你了?”云间月想起方才在大理寺,还是头一次见青萝如此针对一个人,“我虽也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也不是什么坏人。” 其实仔细算起来并没有什么好坏的定义,只是大家的立场不同罢了。 对于云间月来说,苏文殃他们害惨了她,所以他们是仇人,是坏人。 可对于苏文殃他们来说,自己又何尝不是坏人? 青萝有些郁愤地哼了一声:“反正奴婢这辈子都记恨他!” 见她如此愤世嫉俗,云间月只觉得稀奇,却也没有劝着青萝放下她心里的偏见。 毕竟她不是青萝,没有经过她经历的事情,不能用自己的立场去要求。 “等这些事情解决了,你想如何恨他,我都不管。”云间月压了压衣襟,提醒道,“只是现在他还不能出事,所以你得忍一忍。” 在大事上,青萝还是清醒的。 她点点头,抬手替云间月将头发放下来:“公主放心,奴婢心里有数。” 正说着,外头传来两声敲门声,接着就听连镜道:“公主,太后娘娘来了。” 云间月眉头一拧,同青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惊讶。 她们是秘密去的大理寺,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让太后知道的好。 青萝点点头,忙将云间月换下来的斗篷和幕篱收起来。 太后在小厅等着。 云间月披了件外衫过去时,正见她坐在主位上,手里捻着那串佛珠,嘴里还念念有词。 进了小厅,几人见了礼,云间月才在一旁坐下,方问:“皇祖母怎么这个时辰来了?有事您着人支会一声,我去长寿宫便是。” 太后睁开眼,淡淡将云间月一瞧,缓缓道:“哀家有求于你,怎敢劳你跑一回?” 第97章 拐弯 闻言,云间月狐疑地看了太后好几眼,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向来以为,爬到太后这个位置,是没什么好求人的,只要她愿意,随便一招手,自然会有一大群人争先恐后的给她鞍前马后。 “皇祖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云间月不由坐直了身子。 太后看了她一眼:“你不用如此紧张,哀家不要你去刀山火海,也不要你鞍前马后,哀家只要你一句话。” 云间月微愣,垂下眼道:“皇祖母请说。” 她知道太后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听她这样说,心里还是忍不住忐忑起来。 自从知道她母后的药是太后给的后,云间月就担心有一日太后知道了,也来劝她不要在纠缠下去。 若太后此番是为了此事前来,云间月不敢保证会不会同太后翻脸。 “今日襄儿去了一趟钦定侯府。”太后缓缓说着,阖上了双眼,“她是去给容玦说亲的,说的是温太师家的那个小幺女。” 云间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襄儿”是长公主的名讳。 她心口无端一紧,感觉不太舒服。 但她不曾表现出来,只是莫名其妙地看向太后:“皇祖母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是担心宁国侯府误会,让我去做说客?” 太后半阖着眼轻轻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你外祖母比哀家看得远,哪里会误会这些?哀家要同你说的是,容玦同意成亲,却不同意这门亲事,同襄儿说明日要去求皇上指婚。” 云间月心里咯噔了一声,突然就明白过来太后此番是为了何事而来。 她琢磨着太后的语气,嘴角勾出一道清冷的弧度:“皇祖母的意思是,侯爷这是要去求父皇将我指婚给他?” 太后点点头,并不惊讶:“看来他是同你提过了。” “不曾提过。”云间月没由来一阵心烦,淡淡道,“如果皇祖母今日来是为了试探我的心思,那皇祖母请回吧。” 太后捻着佛珠的指尖一顿,微微侧目,凝重地看着云间月没吭声。 云间月挺直了背脊,疏远又冷淡:“我不知您与长公主说了什么,但至少有一天,侯爷若真说了这样的话,那断然也不是因为我,或许是因为您和长公主也不一定。” 她话说得冷硬,一点面子都没留给太后。 青萝和连镜吸了口气,生怕她得罪了这尊大佛,忙不迭去看太后的脸色。 意外的是,听见这话,太后脸上不见半点怒容,似乎还有点怔愣和不知所措。 云间月蹙着眉尖儿,压着心里的不舒服道:“我与侯爷虽不如您和长公主那边相熟,但我心里清楚他不会无缘无故就提出要去求父皇将我指婚给他。除非……他受了刺激。” 至于这个刺激来源于谁,不用明说也知道。 太后听后久久不语,过了好半响才听她叹了口气:“是哀家和襄儿着急了。” 容玦前几年疯的很,什么时候都做得出来。 那时候长公主伤心了好一阵,可她没办法,容玦和她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妥协。 于是长公主妥协了,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剩余便随他胡闹。 原本,长公主和太后都以为这将会是一场持久战。 但谁又想到有朝一日他突然自己想通了,不疯了,也不在同长公主和太后抗衡了,忽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通的,但只要他不发疯,就是皆大欢喜。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太后和长公主觉得容玦已经接受了她们,她们也可以插手容玦的事情了。 尤其是在拒绝宁国侯府的提亲,容玦没有任何反对的情况下,让她们产生了错觉,所以才有想着插手他的婚事。 殊不知,容玦不是不反对,是他本身就不想答应这门亲事。更不是接受了她们,而是不把她们放在心上。 如今被云间月这么当头一棒,太后才猛然看清这些事情。 她叹了口气,放下佛珠,垂下头:“那孩子待你始终与旁人不同,所以,皇祖母还是得求你一句话。” 云间月冷眼看着,不亲不近地说道:“皇祖母请说。” “皇祖母要你往后不得嫁与容玦为妻。”太后转过眼,静静地看着云间月,“你和他不能成亲。” 云间月眉心动了动,很快抓住太后这句话的重点。 她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可以”。 云间月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事情,再看太后今日的神情,她隐隐觉得那些事情或许都是真的。 她拧着眉,手指不自觉地在左臂上挠了挠。 “皇祖母大可以放心,即便侯爷是认真的,父皇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云间月道。 太后却是摇摇头:“皇祖母不管你父皇的意思,是要你的意思。” 云间月心道太后还真是警惕,怕她日后反悔,所以才非要她一个准话不可。 既然如此,那她非得从中捞个好处不可! 云间月桃花眼一转,心里已经有主意。 “其实孙儿现在对侯爷并无半点倾慕之情,”她很是为难地叹了口气,“可谁知道与他相处久了,会不会生出一些非分之想呢?再加上孙儿这个年纪最经不得诱惑,侯爷又生得好看,皇祖母说是不是?” 一个意思,她非要一拐十八道湾的说出来。 太后拧了拧眉,有些不大高兴:“你要什么同哀家直说便是。哀家既然来找你,就没打算白占你一个小辈儿的便宜!” 云间月嬉笑一声,不轻不重地拍了个马屁:“还是皇祖母疼人……我身为公主,吃穿用度也不差,就是总觉得青萝连镜不够聪明,许多事情他们都做不了……” 太后打断她后面的废话,直接道:“清书,明日你就来重华宫伺候六公主。” 张嬷嬷唯命是从,刚要欠身领旨,就听云间月一口气道:“不不不,皇祖母误会了。张嬷嬷是您帖身之人,我怎么能横刀夺爱?孙儿要的啊……” 她桃花眼一弯,指着暗处,人畜无害的笑了起来。 太后霎时明白她这一指是什么意思了。 “云间月,你别太过分!”太后一拍小几,森冷地瞪着那个不知好歹的人,“哀家不同你计较,你真当哀家管不了你是不是?!” 第98章 糊涂 到底是有涵养的人,发起来火起,脸上也不见半点狰狞。 不像云间月,喊打喊杀的时候,脸都得气歪。 “怎么会,皇祖母是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惩治孙儿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云间月觑着太后的脸色,笑意吟吟道,“何况我也只是同皇祖母一说,皇祖母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此时,不过半刻钟各宫就要下钥了。 重华宫却还灯火通明,连镜和青萝站在云间月身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心。 太后从来都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她看着云间月,眸光中凝着点点冰渣。 “哀家今日来原也是打算好好同你说话,如今看见你是不愿意了。”她一整衣袖,俨然是打算告辞,“既是如此,哀家也不欲与你纠缠,你好自为之。” 话落,看也不看云间月一眼,带着张嬷嬷拂袖而去。 云间月懒懒地靠着扶手椅,也没打算追上去留她,淡淡道:“连镜,替我送送皇祖母。” 连镜欠了欠身,心惊胆战地去送太后。 太后一走,小厅里就安静了下来,云间月看着指甲出神半响,才在青萝的提醒下,起身回寝殿。 第二日,云间月刚起就听青萝说长公主入宫了。 “这么早入宫,许还是为了昨晚那事儿。”云间月打了个哈欠,迷蒙道,“太后不肯妥协,本公主也不肯妥协,也不知道长公主打算如何处理。” 青萝却不是云间月那么想的。 她打湿了帕子给云间月洗脸,轻轻道:“公主,若太后昨日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您真要嫁给侯爷吗?” 上次宋府去钦定侯府提亲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尤其是长公主要收宋漓漓为义女这件事,一度被人笑话了好一阵。 此刻容玦向皇帝请旨求婚,若是让宋漓漓知道了,只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云间月何尝听不懂青萝话里的担心? 她顿了顿,过了半响才道:“上次是我想错了,原以为她当日遇见的就是容玦,如今不是,怎么能坐以待毙?” “那公主的意思是……”青萝有些听不懂。 云间月眯了眯眼,清冷道:“只怕从去年上元节开始,就有人在打侯府的主意了。至于这个人是谁,不已经自己现身了?” 青萝垂着头想了想,恍然道:“您是说……” 云间月一抬手打断她后面的话,冷笑了一声:“若不是被三皇子的事情逼急了,本公主要找他们或许还要花费一点功夫!” 上次容玦叫人同她说宋漓漓同秦国公府的人走得近时,她就上心了。 还在李淑兰之后,找人提醒了宋恒,让他多注意宋漓漓,这孩子意气用事,仔细被人骗了。 她自己也派人暗中监视了这小姑娘,得知秦国公府的人果然都没安好心。 青萝倒不是担心秦国公府对宋府如何,只是担心云间月同宋漓漓生了嫌隙。 云间月换上朱红云纹长裙,听了青萝的担心,不由嗤笑一声。 “本公主借的是宋府之力,不是漓漓之力。”云间月低低道,“三舅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若让她知道宋漓漓有了二心,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纵然云间月在知道宋漓漓喜欢容玦,也确实暗中撮合过他们,可容玦不喜,长公主和太后不同意,她还能摁着他们脑袋让他们同意不成? 若她有这能耐,现在何至于这般辛苦? 宋漓漓若还想不通,要将这一切罪过赖在她头上,做傻事的话,她也不会乖乖让宋漓漓冤枉! 穿戴好,用了早膳,云间月便往长寿宫去了。 是她自己要求跟着太后学宫务,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要做给旁人看。 能气死苏文殃最好,气不死,膈应她一下也是好的。 长寿宫里,长公主还没离去,不知太后同她说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云间月到时,还被其迁怒,挨了一道白眼。 两厢见了礼,云间月在一旁坐下,装着糊涂:“姑姑今日又来给皇祖母请安啊?” 长公主脸色不好看,扯着僵硬地嘴角笑了笑:“你怎么也得空来长寿宫给你皇祖母请安了?” 太后没吭声,掀开眼皮看了云间月一眼。 云间月继续装糊涂:“前阵子同父皇说想学宫务,父皇同意了。如今宫中诸事,都是皇祖母在管,我只好来叨扰皇祖母了。” 长公主就笑了笑,没接话。 太后又收敛了所有的锋芒,缓缓道:“清书,你带她去小书房,哀家等会就来。” 张嬷嬷答应一声,走至云间月跟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云间月始终装着糊涂,就是不提昨日的事儿,看着长公主干着急,太后装什么都不知道。 刚出了殿,迎面就撞上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莽莽撞撞的,若不是张嬷嬷拦着,只怕已经撞上了云间月。 “狗奴才,仔细你的脑袋!”张嬷嬷厉声呵斥,“没瞧见六公主在此,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那小太监大约也没想到云间月也在这里,吓得不住磕头求饶。 云间月后退半步,目光越过张嬷嬷,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小太监是承乾宫伺候她父皇的。 “好了,你别磕头了,本公主不要你的命就是。”云间月心里猜到了是什么事,语气格外柔和,“你不在承乾宫伺候父皇,跑皇祖母这里来做什么?是不是父皇他……” 说到最后,云间月语气适时一紧,就跟真担心皇帝一样。 小太监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以为云间月同太后是一条阵线的,没等张嬷嬷出声阻止,他就一口气交代了。 “不、不是皇上……是侯爷、容侯爷他……”小太监惊恐地抬起头看向张嬷嬷,“侯爷入宫求见皇上,求他指、指婚!” 张嬷嬷脸色一变,狠狠瞪了那小太监一眼。 “哟,”云间月装得一脸震惊,“容玦这是看上了谁家姑娘,竟然还求父皇指婚,可真稀奇。” 小太监被瞪得莫名其妙,颤颤巍巍道:“是、是六公主……您。” 第99章 保命 虽然早就知道容玦今日会来求亲,可听见小太监这样说出来时,云间月还是忍不住乐了。 “哎哟,本公主何德何能啊。”她笑得桃花眼都眯了起来,“容玦这么喜欢本公主,本公主可得去承乾宫瞧瞧。” 容玦自小在宫里长大,又同云司离交好,前世虽不与云间月亲厚,但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 如今云间月又刻意接近,那关系自然就暧昧了。 再加上之前宋府设宴,容玦公然护短,坊间还有不少关于他们俩的传闻。 仔细找,还能找到两三本关于他们俩的话本来。 她是说去就去,张嬷嬷拦都没能拦住。 等长公主和太后听到动静追出来时,她已经扬着下巴,踩着狂妄的步子离开了长寿宫。 长公主直接黑了脸,忍不住埋怨太后:“她要什么那东西,母后你干什么不给她?!若她如先前一样要死要活,非容玦不嫁,您是要我认了她这个钦定侯夫人吗?!”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太后手里捻着佛珠,喃喃低语,“至少她能护他周全……” 这话让长公主听见了,顿时惊骇不已:“母后,您、您说什么呢?他们可是……” 大约还有外人在的关系,那些关系总是难以启齿。长公主看了张嬷嬷和那个小太监一眼,咬着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太后抬起头,沉沉地看了长公主一眼:“他们是什么关系?容玦不过是你收的义子,又有军功在身,云间月大梁唯一的嫡公主,哪里配不上他?” 长公主有苦说不出,只能往下咽。 “女儿知道,可是……”她咬着牙,忍住不甘心道,“可是,他们就是不能在一起!” 太后不欲同长公主纠缠,叫来张嬷嬷道:“去拿哀家的披风来,哀家去一趟承乾宫。” 张嬷嬷欠了欠声,看了长公主一眼,进了内殿。 小太监自觉这里没他什么事了,躬身退走。 等周围没了人,太后才矜持地点了下长公主的肩头:“哀家要你记着,无论什么原因,阴司必须在你或者哀家手里,这是将来唯一能保命的东西。” 长公主咬着牙,没吭声。 太后又叹了口气,低声劝慰道:“襄儿,我知道你难受,可哀家何尝又不难受?你真以为云间月只要她大皇兄登上皇位就成了吗?若是如此简单,哀家何至于这样防她?” “母后……”长公主攥紧衣袖,难受得嗓子都哑了,“襄儿只是怕……” 太后竖起手指压住长公主的唇,低声道:“母后在这里,没什么好怕的。现在,你只要记住,容玦只是你的义子,其他的什么也不是,明白了吗?” 过了好半响,长公主才深深喘了两口气,将心里那些多余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说话间,张嬷嬷已经拿了披风来。 长公主接过披风,亲自替太后穿好,道:“襄儿陪您一起去。” 太后没说话,只是拍了拍长公主的肩头。 而承乾宫里,除了容玦和皇帝,云司离、丞相沈书群也在,张庭烨也在。 云司离是早上下了朝,就一直在承乾宫议事,议的还是三皇子去皇陵的事——自从上次太后吩咐后,那些大臣便都以苏文殃的名义上折子请皇帝准了三皇子所请。 皇帝一开始还在意云司离的看法,特地找人去查了,得知都是秦国公府的人后,气得脸都青了。 反而云司离还最心宽,反过来劝皇帝不要多心,苏文殃只是以退为进,要保全三皇子而已。 皇帝自然是不肯信的,这才趁下朝将云司离、沈书群和张庭烨一同叫来,问问他们的意见。 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容玦来大摇大摆,叫人扛着聘礼来了。 弄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云司离更是震惊不已,直言道:“你疯了?娶谁不好,非要娶她?” 倒不是云司离觉得云间月不好,配不上容玦,而是没想到容玦有一天竟然会请旨求娶云间月。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容玦会做出来的事情。 “暂时还没有。”容玦嘴角笑容讽刺地瞥了云司离一眼,“突然觉得看你妹妹也没有那么不顺眼,正好侯府也差个夫人。” 对他这种“我只是顺带娶你妹妹,并没有喜欢她的意思”的想法,云司离表示无语。 “你别闹了,”云司离揉揉眉心,劝道,“趁事情还没闹大,赶紧回去,等会儿月儿知道了,仔细她抽不死你!” 容玦拧了拧眉,冷冷道:“谁跟你说本侯是在闹?云司离,你要是没听清,本侯就再说一次,本侯今日入宫,是要求皇上指婚,将六公主嫁给本侯,你明白?” 说是“求”,可他话里话外,毫无尊重,更像是来抢亲的。 云司离怔愣了半响,仔细看了看容玦表情,竟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点震惊来。 他皱了皱眉,侧目看向皇帝。 皇帝一直没出声,皱眉看着手里容玦写的折子,心里什么想法,脸上一点都不表露,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云司离沉默了,垂首站在一侧,深深看了容玦好几眼。 诡异的气氛一直在整个承乾宫里满意,沈书群和张庭烨吃惊归吃惊,可不敢在这些事情上插手,尤其是六公主的婚事。 一个赛一个的沉默,伺候的宫人们更是将头埋到胸口,当自己不存在。 过了好半响,皇帝终于开口了:“朕竟不知你对月儿如此看重,朕差点就要信了。” 这话说得平静,仔细听就能听出话里讽刺。 容玦装着糊涂,只当没听出来,顺着话道:“臣一片真心,皇上若是想刨开了看一看,臣也没有意见。” 皇帝将折子扔回桌上,冷哼一声:“你聘礼下得如此之重,朕若是不答应,你是不是还要赖在承乾宫不走?” “这倒是可以考虑。”容玦眼皮都不掀一下,“当然了,皇上要是同意了,臣也不用如此麻烦。” 皇帝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朕会同意这门亲事。” 容玦抬起头,惊讶道:“不然除了本侯还有谁敢娶她?朱承砚?凭他也配?!” 第100章 笑话 云间月半只脚跨进承乾宫时,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跟皇帝一样,差一点就信了。 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还不等她想好,何公公就已经发现了她。 他抬起头笑了一声,提醒道:“哟,皇上,六公主来了。” 他这一出声,云间月再想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就已经来不及了。 皇帝倒是没说什么,招招手叫云间月进去。 云司离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她等会无端发火,目光落在她腰上,在找她今日有没有将鞭子带着。 今日云间月原本是要待在长寿宫的,带着鞭子不好,便没带在身上。 容玦倒是镇定,丝毫不见半分不适,云间月进来时甚至连个眼尾余光都没留给她。 方才他说得那般言辞凿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对云间月是何等的掏心掏肺呢。 进了殿,两厢见了礼,云间月站在云司离身旁,目不斜视,也不看容玦。 一开始,云司离见容玦带着那样重的聘礼前来求亲,还以为他们俩在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已经暗通曲款。 现在两人见了面,态度却如此冷淡,又弄得云司离糊涂起来。 他朝云间月挤眼,用眼神询问云间月的意思。 云间月总不能说是长公主和太后逼得太狠,容玦奋起反抗吧?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皇帝开口道:“月儿,朕若是收回成命,不让你嫁给朱承砚,你可有意见?” 云间月想了想:“那父皇可是要让四皇姐嫁给他?” 她表情过于镇定,不见半点伤心,皇帝一时不由怀疑起她的用意来。 皇帝看了她一眼:“你四皇姐名节已毁,朕若不寻理由替他们指婚,到时候天下人皆笑话朕管教不严……但朕又担心你知道了伤心。” 云间月垂了垂眼,将情绪都遮在眼里。 “是四皇姐一错再错,与父皇有什么关系?”她语气夹着一点失落,“父皇若是已经有了这个打算,我也不能改变什么。何况,他已经让我失望好几次了。” 众人听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好几次是指哪几次。 就他们所知道的,也不过是苏知韵那一件事而已。 何况云间月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其他几次又是哪里来的? 其他人想不通,就连容玦都侧目看了她一眼。 皇帝皱了皱眉:“以前你要是什么,朕都给你,唯独这次事关皇家颜面,朕不能由着你。” 云司离原以为云间月还放不下朱承砚,听见这话,不由担心地看了她两眼,生怕她等会突然炸了,跳起来大吵大闹。 但意外是,她从头至尾除了方才那一点失落外——还是装的——就一直很冷淡,仿佛对于皇帝将云落凝指婚给朱承砚这件事,一点意见也没有。 “父皇若是要指婚,那成了这门亲事便是,我能有什么意见?”云间月后退一步,懒散地坐下,“反正朱承砚也要跟随三皇兄去了皇陵,谁知道路上会不会出事,到时候四皇姐守了寡,可别说是我害的。” 皇帝瞪了她一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此去皇陵能出何事,你四皇姐何故守寡?” 云间月抠着指甲,漠不关心地说道:“那谁知道?万一谁看不惯他,路上给他打一顿,回头四皇姐赖我头上,我找谁说理去?背的黑锅已经够多了,我才不想再被人扣一顶在头上!” 皇帝冷冷斜了她一眼,“怎么,你想打他一顿不成?” 云间月抬起头,看向皇帝:“这还没出事呢,父皇你就往我头上扣黑锅。到时候真出事了,四皇姐还不得刨了我家祖坟!” 皇帝一拍案几,警告地瞪着云间月:“你闭嘴!” 容玦在旁侧冷冷插嘴:“你家祖坟不也是她家祖坟?” “也是,”云间月撇撇嘴,委屈道,“之前苏知韵嚷着我要杀她就罢了,现在连父皇也是如此,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皇帝道:“你这也叫好欺负?你别侮辱‘好欺负’这个词!” 云间月张张嘴,正欲反驳,皇帝却是不爱听,淡淡一抬手,示意她闭嘴。 “你只管放心便是,朱承砚不会出事,落凝也不会胡乱冤枉你。”皇帝糟心地叹了口气,“至于你的亲事……” 不会胡乱冤枉,没说不会冤枉。 云间月冷哼一声,看向容玦:“钦定侯长得这么俊,本公主长得也不差,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侯爷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戏谑,明摆着当皇帝面调戏容玦。 云司离听得好笑,忙掩唇咳嗽一声,将笑容压了回去。 容玦侧眸看了云间月一眼,不见半分生气,唇角还挑了一丝笑容:“本侯与相思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笑容自嘴角晃开,恰如凛冬初开的寒梅,一点一点暖进人心底。 云间月差点被晃瞎了狗眼,连忙不动声色的转过头,看向皇帝:“父皇您看,我同侯爷如此恩爱,您好意思棒打鸳鸯吗?您要不同意,那我这辈子也不嫁了,剃了头去法华寺当尼姑也挺好的!” 皇帝额头青筋跳了跳,险些被云间月给气死! 不等他说话,她又提着衣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哭哭啼啼同沈书群他们说:“沈大人,张大人,我同侯爷的爱情感天动地,荡气回肠,回头你们一定给其他大人说说,尤其是御史台的大人们。” 张庭烨看不上云间月,无动于衷,沈书群一脸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你闹够了没有?!”皇帝提高声音,瞪着云间月,“朕几时说过要棒打鸳鸯?你们爱情如此感天动地,荡气回肠,朕若不同意且不是不知好歹……” “歹”的字音还没完全落下,外头就传来了太后的声音。 “皇上且慢,哀家认为此事不妥。” 众人一转头,就看见太后带着长公主一同进了内殿。 云间月和容玦却不曾回头,同时提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后者眼里更是带着说不出的厌恶。 皇上起身相迎:“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警告地看了云间月一眼,扶着皇帝的手道:“哀家听闻侯爷入宫请皇上指婚,特来看看。还好是来得早……不然这兄长娶妹妹,回头传出去可是要闹笑话的。” 第101章 不妥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云间月心底一沉,侧目看向容玦,正见他双手搭着轮椅的扶手,许是用力攥紧扶手的关系,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但他神情却相当平静,从太后进来到现在,脸上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皇帝愣了愣,随即失笑:“容卿不过是皇妹收的义子,他们算哪门子的兄妹?再则,就算坊间那些传闻是真的,顶多也就是表兄妹罢了……” “若真是如此,哀家今日又何故亲自跑这一趟?”太后语气淡漠,看向容玦时眼神里恰到好处的多了一点不忍,“这孩子少年时受了不该他受的罪,哀家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他遭罪。” 这话说得含糊,云间月拧着眉,是一点都没听懂。 她目光在几个当事人身上来回逡巡,眼眸噙着深深的探究。 云司离此刻的心情跟云间月差不多,但他比云间月圆滑,不仅没有探究的目光,脸上更是好奇都不见一点。 长公主上得前来:“皇兄,我只想他娶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平淡的过一生……其他的实在是不敢奢求。” 她脸上带着悲戚,盈盈目光看向皇帝时,看起来无奈极了。 云间月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嘴角勾了抹冷笑:“那不正好,我也想找个人平淡的过一生,不用离宫太远,能时常入宫给父皇请安就成。” 皇帝转眸看了她一眼,拧着眉没出声,但能看出他表情不善。 长公主冷冷扫向云间月,嘴边挂着笑意:“月儿,你身份尊贵,值得更好的。” 云间月轻轻笑道:“容玦是钦定侯,虽是个闲职,但每月俸禄比我这个公主的月银都多,我嫁过去就是一品诰命夫人,还有哪家夫人比钦定侯夫人更尊贵的?唔……” 她想了想,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之中,气定神闲地补充道:“秦国公夫人倒是不错。父皇,女儿请命……” 皇帝冷冷打断她:“你想都不要想!” 先不说云间月说这话是不是真心,她要真嫁给了那跟皇帝差不多年岁的秦国公,只怕秦国公每天都要去撞一回承乾宫外的盘龙柱。 云间月很是遗憾地叹息一声:“那还真可惜……那不然,我勉强跟姑姑一样,一同嫁给刑部尚书好了。姑姑要是不介意,我勉强做个正室也是可以将就的。” 正室只有一个,她要勉强做了正室,那长公主只能挪去当侧室。 长公主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太后神情莫测,其他两位大人更是对云间月深感佩服和不屑。 皇帝狠狠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云司离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你想什么呢?你嫁给姑父,那容玦不得喊你一声义母?” 云间月仰着头,娇俏一笑:“皇兄你还得叫我一声姑母呢。” “够了!”皇帝听着她这些话,愁得不行,“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回头要是传出去了,谁还敢娶你!” “臣敢啊。” 容玦不紧不慢地插嘴:“除了臣,也没人敢娶。” 云间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目光看向太后和长公主,说不出的挑衅。 长公主咬咬牙,勉强道:“容玦,你不要再胡闹了。你若不满意我与母后插足你的亲事,往后我们不在提便是。” 这么久过去了,容玦终于舍得转头看长公主一眼。 那一眼包含讽刺和阴冷,说话时,语气更是如刀一样锋利,直直刺向长公主:“你终归不过是义母,哪里来的勇气同本侯说这些?本侯娶谁,不想娶谁,你有什么资格过问?嗯?” 长公主脸色一白,霎时说不出话来。 她张着嘴,几欲说些什么来辩驳,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容玦又道:“我生父生母死得早,长公主的养育之恩,臣在三年前就已经被迫还了。如今在坐在你跟前的这个容玦,是他自己从泥泞里挣扎着爬出来的钦定侯,同你有什么关系?” “你……”长公主嘴唇都在哆嗦,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兄妹?”容玦嘴里捻着这两个字,轻蔑又绝情,“我姓容,她姓云,算哪门子的兄妹?你想替我说亲便说亲,端着高高在上的长辈身份做给谁看呢?你自己吗……” “啪!” 听到这里,长公主怒不可遏,冲过去便是一巴掌狠狠甩在容玦脸上! 容玦微微侧头,眼底噙着一丝快意。 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容玦自己。 云间月眉心一拧,神色不善地瞪向长公主。 长公主哆嗦着手指,满面怒容,“你……你疯了是不是?!你方才说的那还是人话吗?!” 容玦抬头轻轻在脸侧碰了一下,随即低低笑了起来:“三年了……我疯了三年,你才知道我疯了?” 他抬头时双目通红,冷眼撇向长公主,冰冰凉凉的不带半点感情。 长公主心里一惊,不自觉的猛地往后退开一步:“你……你简直……” “襄儿,你失态了。” 气氛正僵持不下,太后慢悠悠地开了口。 她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语气里带着上位者特有的迟缓和不容置疑:“这是什么地方?你如此失态,等会儿皇上怪罪下来,哀家可不为你求情。” 经太后这么一提醒,长公主才像是猛地回神一样。 她咬着牙深深看了容玦一眼,旋即单膝跪下请礼:“皇兄,方才是臣妹失礼……” “行了,不过一桩婚事,何至于闹得如此僵硬?”皇帝虚虚一抬手,“你如此做派,倒像是朕的不是。” 长公主大惊失色:“不,臣妹没有……” 皇帝摆摆手,不愿意再听,下了最后的定论:“母后和皇妹都觉得不妥,月儿同容卿的婚事便就此作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你们都退下……太子留下。” 正要转身请礼,准备告退的云司离脚步一顿,又重新站回了原处。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推了容玦出去时,云间月霍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抢在长公主前头,推着容玦大摇大摆的走了。 长公主正欲发火时,太后从后边伸出手按在了她肩上:“回吧……近日哀家想要清静清静,无事你就不要入宫了。” 说罢,不容置喙地按着长公主走了。 第102章 报答 出了承乾宫,云间月回头看了一眼。 见太后不知道同长公主说了什么,长公主神色凝重地侧目看了他们一眼。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云间月本能排斥这位姑姑,见她往这边看时,仰头冷哼一声,推着容玦头也不回的跑了。 长公主:“……” 她望着已经走远的两个人,打心底叹了口气:“今日是我莽撞了……原以为我们俩关系已经没之前那么僵硬,谁知道……” “你确实莽撞。”太后冷冷道,“当着皇帝的面打人,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长公主听出太后话里责备,面容一白:“母后……” “行了,人你已经打了,多余的解释哀家也不愿意听。”太后转身就走,“之后没什么大事你就不要进宫,哀家要避避嫌。” 长公主眼底微微泛起一丝不甘心。 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欠了欠身,目送太后上了凤辇,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日,太后就宣布凤体欠安,闭了宫门谢客,紧跟着皇帝就下了旨。 “皇上还是心疼公主,都没打算让四公主风光出嫁。”连镜端着小厨房刚做的糕点来,“三媒六聘都没有,也不不让祭天,只让她出嫁当日去拜了皇上、太后和苏贵妃就成。” 云间月没吭声,正在捣药。 她神情专注,好似根本就没听见连镜的话一样。 青萝觑了她一眼,知道她在听:“那四公主不得气炸了?” 云落凝如此要强,凡事都想高云间月一头,可如今出嫁,却是如此简单,不让祭天就罢了,三媒六聘都没有,只怕凤仪宫都让她掀翻了。 连镜却皱了皱眉,疑惑道:“没有啊,凤仪宫一直很安静。四公主也不知是不是气过头不气了,一直很安静。” “怎么可能?”青萝也拧着眉,“她没闹?这还是四公主吗?” 连镜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间月按配方将药材切碎了放进药铂里,一边捣一边道:“此事若传出去,丢脸的那个人是她。如今三皇子正在风口浪尖,她就是想闹,苏文殃也不允许她闹。” 青萝和连镜仔细一想,觉得是这个道理。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连镜茫然问道。 云间月头也没抬:“长寿宫什么情况,皇祖母真谁也不见?” 青萝点头道:“是,皇上也不见。” 云间月“哦”一声表示知道了,接着就没任何反应了,继续捣药。 她在这里忙活了一上午,听到皇帝下旨准了云落凝和朱承砚的亲事时,她也无动于衷。 青萝和连镜一时不知道她是真伤心,还是假开心,踌躇半响,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午时,云司离来了。 兄妹二人一起用午膳,期间云司离道:“外祖父已到潼关,再有半月就能抵达京城。” 云间月心底算了算时间,吃惊道:“怎么这么快?”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前世宋老将军是赶在腊月底最后两天到的京城,如今听云司离说起,足足提前了十来天。 “其实不快了。”云司离放下筷子,神色凝重,“你可能不知道,父皇是九月底传书召外祖父回京,如今已经十一月末了。” 九月底传书,十月中旬就能收到消息。 哪怕宋老将军还要交代其他事情,也不至于在十一月末还没赶到京城。 云间月猛地抬起头,惊道:“皇兄的意思是……” 云司离道:“月儿,我担心外祖父已经遇险了。” 前世是云间月自己愚蠢,眼睁睁看着这些疼爱她的亲人相继死去。 重活一世,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宋家的安危和云司离的安危。 眼下这些人再敢当着她的面,对她在乎的人下手,她断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云间月眸光一冷,轻哼一声:“敢打宋府的主意,还真是不怕死!皇兄若信得过后,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如何?” 她说话时,眼中还噙着深深的恨意。 云司离看在眼里,心情难免复杂。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原本是打算让她无忧无虑长大的,却不想阴差阳错之下,他反而成了被保护的那个。 “你有什么主意?”云司离捏了捏手指,有些沉重地问道。 云间月满腔恨意无处发泄,根本就没注意到云司离那些愧疚的小心思。 闻言,她冷笑了一声:“大理寺不是抢了个温太医吗?咱们就从他身上下手好了……” 细细同云司离说了说自己的计划之后,云司离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起身走了。 云间月亲自将他送出重华宫,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长长的宫道才旋身回去。 “替我准备些东西,我要出宫!” 半个时辰后,云间月已经出现在了京城最大的酒楼里。 她所在的雅间地理位置极好,一眼就能看清酒楼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 雅间里点了安神香,味道清淡甜腻,云间月不甚喜欢,刚皱了皱眉,青萝就已经麻利地灭了安神香,换了随身带着的苏合香。 等雅间里所有的安神香都被苏合香的味道取代之后,雅间的门被人扣响了。 青萝打开屋门,连镜便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那人头上带着幕篱,身段消瘦,跟在青萝身后进来时,浑身都充满了警惕。 云间月自窗户边抬起头,往门口扫了一眼:“来了?” 听见云间月声音的那一瞬间,那人身子一僵,肩膀还在不自觉的颤抖着,明显是害怕眼前人的。 云间月轻轻笑了一声,起身走近那人,一把按住她的肩,不许她后退半步。 “你怕什么,本公主又不吃人。”说话间,云间月揭了她头上的幕篱。 没了幕篱的遮挡,那人似乎有些不适,连忙抬手挡了一下光,警惕地从手臂后看着云间月。 她是真的消瘦,整个人眼窝凹陷,颧骨突出。红着眼紧张不已的模样,像极走投无路的困兽。 “是本公主救了你一命,你应该感激本公主才是。”云间月扔了幕篱,慵懒地挑住那人的下巴,“苏知韵,现在该是你报答本公主的时候了。” 第103章 奴才 这人正是早该被皇帝一杯毒酒赐死的苏知韵。 此时的她早不是什么秦国公府的三小姐了,她只是一个为了活命东躲西藏的可怜虫罢了。 云间月掰开她挡在眼前的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别害怕,本公主今儿不杀人,是来送礼的!” 显然,这段时日来,苏知韵被折腾得不轻,整个人都没了之前楚楚可怜的模样,缩在凳子上不住发抖,害怕极了。 云间月摸摸她的头,伏低身子在她耳边道:“为了补偿你,我把朱承砚还给你如何?” “什、什么?”苏知韵狠狠一抖,不可置信地瞪着云间月,“你……你想做什么?” 云间月抿唇一笑,眸光森冷:“你不是心心念念都想要嫁给朱承砚吗?本公主今日就遂了你的意,如何?想不想要做朱夫人?” 对于如今的苏知韵来说,她是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人,这次死亡的代价太过惨重,导致她的孩子没了,秦国公府三小姐的身份没了,朱府侧夫人的身份也没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就站在她跟前阴冷地看着她。 她盯着云间月,嘴唇不住颤抖:“我说不想,就能不想吗?” “不能。”云间月眉毛一挑,旋身在旁侧的凳子上落座,“本公主当初救你,是要你拿命来还的。你以为你当初没死,就能逃过一劫?简直做梦!” 苏知韵垂下头,不安地绞着手帕,苦笑一声:“救我?公主……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好!” 现在的她什么都没了,还能比死了更惨? “死?”云间月嗤笑一声,“苏知韵,你难道还不明白?事到如今,你的命是本公主的,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苏知韵就不说话,咬着牙死死忍着。 云间月高傲地一仰下巴,冷然道:“本公主今日是来告诉你接下来你该去哪里,不是来同你废话的!” 还有什么比死更惨的? 那就是被云间月捏在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 苏知韵自知眼下只能按着云间月既定的路走,至少那样还能保全苏炜和崔姨娘。若是不听话的话…… 苏知韵又抖了一下,不敢细想。 她垂下眼,将姿态放得更低:“公主要臣女做什么?” “臣女?”云间月忽然嗤笑一声,“苏府三小姐已经死了,你一个逃犯也敢称臣女?苏知韵,现在的你不过是本公主的一条狗!狗也配称臣女?” 苏知韵脸色一白,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她死死咬着牙,跪在云间月脚边:“奴、奴婢谨遵公主吩咐!” 云间月轻哼一声,赏脸道:“明日朱承砚同云落凝大婚,事后朱承砚会前往皇陵,我要你跟着一同前去。” “是,奴、奴婢遵旨!”苏知韵死死咬牙。 眼下她对朱承砚早没了当初的爱慕,只余满腔恨意和无从发泄的无奈。 “苏知韵,你可不要恨错了人。”云间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人,“害死你的人是朱承砚和云落凝,本公主是那个帮助你报仇的人。” 苏知韵瓮声道:“公主放心,欺辱奴婢的人,奴婢都记在心底!” “那就好……” 云间月轻轻一笑,浑然不在意苏知韵对自己的恨意:“连镜,你带她下去好好洗漱一番,这样不人不鬼的,等会吓着人可怎么办。” 连镜没多说,连忙带着苏知韵又出去了。 这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 云间月正等得不耐烦时,屋门再次被人扣响了。 青萝侧目看了看云间月,得到后者同意后,她才将屋门打开。 姗姗前来赴约的朱承砚一脚跨进雅间时,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苏合香。 他愣了片刻,茫然抬头看去,就见云间月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上穿着他们初见时,她穿的那件深红如血的金丝锦霞长衣。 那时,朱承砚对她厌恶到了极点,见了她就想吐,从未好好正视过她这个人。 如今她身形消瘦,怅然若失地站在窗前,他心里竟是生出一股怜惜来,想不管不顾地走上前,将她拥进怀里。 这时,云间月回过头来,轻轻一笑:“你来了?” 朱承砚顿时心烦意乱起来。 却并不是因为云间月而烦躁,仔细追究起来,倒是因为云落凝。 此刻看见云间月脸上的笑容,朱承砚越发后悔起自己当初的愚蠢来。 假如他意志力坚定一点,不那么三心二意,现在是不是也不会这样狼狈? 朱承砚迎着云间月的目光,皱了皱眉:“你……” 云间月一直将他脸上所有情绪转变都看在眼里,她垂下头,遮着眼底的冷笑,轻轻道:“别说了,你过来看……” 朱承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得前去,站在云间月身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酒楼紧挨着太湖,因为是冬日的关系,湖面泛着氤氲雾气,倒是平添了几分丽色。 这个时节,不是泛舟湖上的好时节,但并不代表不会有人游湖。 而云间月要朱承砚看的,是湖上的云落凝和宋府的六公子宋璟。 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说话,期间宋璟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云落凝掩唇轻笑,团扇半遮脸,垂着眼一副小女儿姿态。 这模样像极了讨好朱承砚的时候。 云间月余光观察着朱承砚,瞧见他瞬间涨红了整张脸,因为愤怒,太阳穴还狠狠抽了两下。 “我一直以为四皇姐和宋璟表哥是两情相悦的,上次宋府设宴的时候,她就同宋璟表哥亲近。”云间月扯了扯朱承砚的衣袖,满脸歉意,“对不住承砚,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朱承砚不是傻子,脑子里还保持着一点清醒, 他转过头看着云间月,眼中带着怀疑。 云间月只当没看见,失望地松开朱承砚的衣袖,低低道:“我以为四皇姐是想嫁到宋府去的,但我没想到你们……” 说罢,她转过头对朱承砚凄凉一笑:“是我太傻,原以为你是真心心悦我的。算了,今日是要打算让你明白四皇姐是个什么人,往后娶了她你自己注意些……等你去了皇陵,我就去同皇祖母念经,日日为你祈福。” 朱承砚心底那一丝怀疑顿时消得一干二净,满心愧疚地抓住云间月的手臂:“月儿,我……” 第104章 做戏 朱承砚刚开口,雅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他下意识偏头看去,就见连镜领着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雅间门口。 “你……”朱承砚脸上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 云间月轻轻靠着窗台,目光在朱承砚和苏知韵两人脸上扫了一圈,随即翘着嘴角勾了抹清冷的笑。 此刻苏知韵在连镜的精心打扮之下,早没了刚到这里时的风尘仆仆,她身上干干净净的,穿着云间月特地给她准备水蓝色纱裙,挽着垂挂髻,模样乖巧又不失风情,只消一眼,朱承砚就忘了呼吸。 云间月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微微垂下目光,想道:“男人啊,果然是个靠不住的东西。”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太湖上,又忍不住想道:“原以为朱承砚有多爱云落凝,为了她竟然能在我和苏知韵三年的陪伴下无动于衷,如今看来,什么情爱,不过是不敢罢了。” 不敢在这个时候惹云落凝生气,怕她知道了,自己的前途付之一炬。 真是可笑。 苏知韵看着朱承砚,眼眶倏地红了,也不知是在做戏,还是装的:“砚郎……” 云间月淡漠地收回目,放柔了语气道:“三小姐之前来求我,说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我心生怜悯,便将父皇给的毒酒给换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忧伤道:“只是承砚,能保住苏三小姐已是不易,你们的孩子……我已经尽力了。” 提到孩子的时候,朱承砚的表情一瞬间如同吃了一口屎。 云间月心里别提多高兴,却故意道:“没事的,你们还年轻,往后还有机会。” 说话间,她给了苏知韵一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幽怨凄婉地扑进朱承砚怀疑,啼哭道:“砚郎……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朱承砚浑身僵硬成人棍,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双手垂在身侧,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云间月捏着手帕擦了擦眼见不存在的泪花,适时道:“能帮你们的我都已经帮了,你们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放心,除了我以外,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 说着,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朱承砚一眼,却又在朱承砚将视线转过来的时候,挤出一个苦笑来。 “承砚,珍惜眼前人。” 说罢,云间月转身离开雅间,留给朱承砚一个无可奈何的背影。 朱承砚被苏知韵死死抱着,浑身动弹不得,理智告诉他应该不顾一切地追出去,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味道,以至于他的神思已经追了出去,人却还在屋里。 只能眼睁睁看着连镜和青萝一点一点将房门给带上,视线里再也看不见云间月的背影为止。 房门合山的那一瞬间,云间月悲伤的神情顷刻间被冷漠取代。 她厌恶撇撇嘴:“同他待在一处,本公主觉得恶心透了!” 青萝和连镜对视一眼,又默默垂下头,没敢接话。 “东西都给她们准备好了?”云间月轻哼一声。 青萝点点头,上前扶着云间月的手,准备下楼:“公主放心,那东西是颜大人给的,保证万无一失。” 云间月点点头,对此还算满意。 连镜跟在一旁,问道:“公主,咱们现在回宫吗?” 这个时辰已经不算早了,但云间月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宫,她还想去个地方。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之际,旁侧忽然掠过一阵清冽的风,风里夹着淡淡的梅花香,清幽淡雅。 云间月愣了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腰间就是一紧…… 接着,她身下一轻,眼前场景瞬间切换,再回神时,她先听到的是青萝和连镜那一声卡在嗓子里的惊呼,以及细微的关门声。 很奇怪,这样的动静明明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可云间月却觉得很近。 好似就在耳边。 半响之后,她目光一转,入眼的是烟青色的纱账,然后才是一身玄色繁复花纹织锦锦衣,端坐在床沿,正冷冷注视着她的容玦。 “你怎么在这里?”云间月眨了下眼,刚要撑起身坐起来,就被容玦一只手给按了回去。 云间月莫名其妙:“你干嘛?”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旁边还就是朱承砚和苏知韵,云间月后背都绷直了。 容玦盯着她,辨不出喜怒地问:“你伤心?” “伤心?”云间月更加莫名了,“我为何要伤心?” 容玦就又不说话了,目光落在云间月身上,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被这样侵略性的目光盯着,云间月并不好受,她动了一下,再次撑着上半身坐起。 意外是的这次容玦并没有拦着。 “你都知道了?”云间月拢了拢衣襟,不太确定地问道,“知道多少?” 容玦移开视线,淡淡道:“不多。” 之前容玦还是个疯子的时候,云间月虽没觉得他话多,但至少也不是个惜字如金的。 可昨日皇宫一别后,容玦好似变得惜字如金起来。 云间月心里满是狐疑,试探着凑上前,维持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仔细将他脸色看了看,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你心情不好?” 容玦没出声,也不知是不是懒得说,淡漠地扫了云间月一眼。 “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云间月趴在床沿,撑着下巴,从下往下一眼一眼看着容玦,“长公主真是你生母?”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并不能看清楚容玦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他撇着的嘴角。 因为提到长公主时,不太高兴,而撇着的嘴角。 一开始云间月还以为这样直白的问,会让容玦生气,至少在旁人眼里,身世这个东西是容玦不能提的禁忌。 但意外的是,云间月问出来,他似乎一点不见动怒的痕迹。 只低头看了云间月一眼,神色平静得不像话。 “你不是在查?是不是你难道不知道?”容玦冷哼一声。 见他生气,云间月就越发得寸进尺了:“查到的东西终究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和你自己告诉我的不一样。” 第105章 真假 这话似乎将容玦逗笑了,唇角轻轻挑了一下。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笑容就不见了。 一瞬间,云间月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你心里早就认定了这件事是真的,又何必来问我?”容玦轻轻嗤笑一声,“我不曾听说你是个惯会说漂亮话的人。” 云间月耸耸肩:“那得看是谁了,换了朱承砚我就不会这么说。” 提到朱承砚,容玦脸色似乎黑了一下,嘴角往下一撇,比提到长公主时,还要不开心。 云间月假意没看见,又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长公主真是你生母?” 不知怎么回事,她忽然响起了昨日太后说过的话。 以至于她隐隐觉得容玦并非只是长公主私生子那么简单。 “不是。” 容玦清冷的嗓音自云间月头顶响起,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讥笑。 云间月一愣,猛地转过头盯着容玦,满脸的不可置信。 容玦似乎觉得云间月这个表情很有趣,略带讽刺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太后为何不肯将阴司交到你手里吗?因为她知道,我不是长公主的私生子。” “什么?”云间月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惊骇不已,“你说太后……那长公主……” 容玦狭长的双眼一眯,往后靠着床柱,不无讽刺地说道:“长公主?太后不过是让她知道她该知道的罢了……你父皇也是,心里比谁都清楚,还得装作不知,真替他们累得慌。” 昨日,太后在承乾宫说:“……兄长娶妹妹,回头传出去,是要闹笑话的。” 太后还说:“这孩子少年时受了他不该受的罪,哀家不忍再看他遭罪。” 之前太后赶来重华宫命令云间月不得答应容玦提亲时,说他们不能成亲。 一个可怕的想法自云间月心底冒出,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满眼都是惊惧。 “那你……你……”她倏地抬起头,惊恐地盯着容玦,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你是不是……是不是……” 容玦明白她要说什么,故意刺道:“是不是什么?你兄长?” 云间月没吭声,拧着眉盯着容玦,一点都不想法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哪怕是细微的不易察觉的。 但这人一贯会掩饰自己脸上的情绪,云间月看了半响,一点反常都没看出来。 “确实,”容玦沉着脸,讥讽道,“我与云司离同岁,又刚好是三月初三生人,再加上长公主和先皇后生产那年,都在行宫,怎么看怎么像抱错了。” 云间月一口气梗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别提多难受。 她盯着容玦,艰难地开口:“你……你别同我开玩笑。我叫了这么多年的大皇兄,不、不可能是旁人。” 若仔细追究起来,云间月就会发现,当初她之所以能这么顺利的查到容玦是长公主私生子这件事,除了有人故意想让她知道外,没有第二个原因可以解释。 毕竟,容玦这个人的警惕心,若真不想旁人知道的事情,她就挖空了心思也绝对查不到。 “连你自己都没有底气,”容玦轻嗤一声,“小相思,说不定,我才是你大皇兄呢。” 云间月瞳孔一缩,手臂上迅速爬满了一层鸡皮疙瘩。 胃里也开始不住翻腾,恶心的感觉遍布四肢百骸。冷汗更是刷一下浸湿了她的后背,黏黏糊糊的粘在背后,别提多难受。 云间月有些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在容玦似笑非笑地注视下,正要下床之际,腰间就是一紧。 接着,她按照惯性往后一仰,整个人都跌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清幽淡雅地梅花香立刻扑鼻而来,压了她满身。 “骗你的,傻子。” 男人只手枕在她耳畔,低声道:“我若是云司离,有你这样的妹妹,早一头撞死了。” 云间月面容苍白,恍惚间地抬起头看去,正巧瞥见他那双含笑的双眼。 “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往后且不是轻易就能被旁人勾走了?”容玦指尖捻着云间月的耳发,轻声道,“我同你可以是敌人,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夫妻,但就不能是兄妹,明白?” 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亲近又暧昧,云间月傻了似的看着眼前的人,一瞬间都忘了身体上的抗拒和不适, “那你……”她想了想措辞,皱眉道,“那你到底是谁?” 容玦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云间月的脸侧,低声道:“除了容玦,我谁也不是。” 云间月睁着眼,看着容玦时,脸上还带着茫然。微微张着嘴,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唇瓣绯红,好似晨间初开的花,鲜嫩欲滴。 容玦眼眸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云间月却浑然不觉,想起自己方才那些举动,又气又恼:“你也真是的,平白无故误导我做什么?明知道我……” 后面的话,脱口而出之际,又被云间月连忙咽了回去,化作一个恼怒的眼神,狠狠瞪了容玦一眼。 容玦眉毛一挑:“明知道你什么?” 云间月哼了一声,想要撑起身:“没什么……让开一点,我该走了……” 话音未落,容玦的脸顷刻间放大数倍,不等云间月那些古怪的条件反射反应过来时,青年已经在满是梅花的清幽里,轻吻了那张绯薄的嘴唇。 温热柔软的触感瞬间爬满全身所有感官。 云间月愣了半响,忽然睁大了双眼,接着右腿狠狠一抽,在她脑子反应过来之际,已经抬脚朝容玦踹了过去。 好在容玦反应过来,往后侧身,一把抓住了云间月踹过来的腿。 容玦喘了口气,莫名其妙:“你这什么毛病?” 云间月惊恐地抽出腿,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警惕地瞪着容玦:“谁叫你占本公主便宜?” “我只是提前索取我应得的东西,不叫占便宜。”容玦轻哼一声,黑着脸道,“还是说你得为某个人守身如玉?” 云间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容玦嘴里的“某个人”指的是谁。 “你胡说……”她张嘴正要辩解,外面就吵嚷起来。 云间月愣了一瞬间,听人怒道:“小贱人,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第106章 争执 话音落下的瞬间,外头便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和辱骂,男人女人的声音都有。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瞎起哄。 那些声音太过耳熟,云间月几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暂时忘了对容玦的警戒,弯着唇角道:“看来人都到齐了。” 显然容玦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转头看了云间月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将季长随唤了进来。 季长随是从窗外翻进来的——他大约也知道,要是让人知道钦定侯和六公主共处一室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会落人口舌,才故意翻窗进来的。 容玦飞身落于床边的轮椅上:“外面怎么回事?” 想起外面发生的事情,季长随就一阵幸灾乐祸:“也没怎么回事,就是朱侍郎正跟人巫山云雨的时候,被四公主撞见了而已。” 容玦转头看了眼云间月,见她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沿,轻声哼笑。 “你做的。”容玦肯定道。 云间月转过头与容玦对视一眼,笑了一声。 随即,她牵了牵衣袖,漠不关心道:“什么我做的?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容玦道:“朱承砚不是你请来的?” 云间月点头:“是我请来的。” 容玦又道:“苏知韵不是你叫来的?” 云间月点了点头:“是我叫来的。” 容玦就笑了一声:“云落凝难道不是你故意叫人引来的?” 云间月也笑了:“那还真不是。我只知云落凝今日要同我宋璟表哥来游太湖,谁知道他们游累了,会到酒楼来歇歇?” “宋璟是宋家的人,朱承砚若是怀疑,第一个怀疑你。”容玦看着云间月。 云间月端坐在床沿,表情不见半点变化:“怎么会,侯爷不是早就帮我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就算他怀疑我,仔细一查就知道本公主不在现场,从未接触过宋家的人。” 今日这一出戏,云间月早就算好了,她将朱承砚和苏知韵叫到一起,利用香料让二人意乱情迷,在等恰到好处的时机,由云落凝主动提出来酒楼歇一会儿。 云落凝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要去雅间的,到时候由小二领上楼,在假意推错了门…… 场面可想而知。 至于云间月,若是没有容玦这一出变故,此刻她应该在宋府。 而容玦确实是将云间月的退路铺得更加完美。 他将云间月虏过来时,就已经吩咐青萝和连镜,让他们驾着六公主的马车一路高调往宋府而去,让满街的人都知道六公主在小半个时辰前从酒楼离开后,就往宋府去了。 “我虽厌恶你故意在朱承砚跟前扮可怜,但我也不想你被朱承砚怀疑,坏了你的事。”容玦叹了口气。 云间月眨了眨眼:“侯爷,难道就没人告诉你,你一点都不适合装深情吗?” 容玦不是很想搭理他,转过身去,吩咐了季长随一些事情。 而此时,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 朱承砚同云间月认识的时候,就已经同云落凝认识了,无论是假意倾心也好,还是真心倾慕也罢,至少在没看清云落凝这个人的真实面目之前,他的确是为之倾倒过的。 可如今见她同宋璟一同出现,像个泼妇一样指着苏知韵叫骂的样子,他只觉得恶心。 “够了!” 朱承砚挡在苏知韵跟前,怒火冲冲地甩开云落凝的手:“公主若是心里不舒服,那便不嫁了吧,我朱承砚也不是非你不娶不可!” “你……你说什么?”云落凝满脸不可置信。 她没料到朱承砚有一天会出面维护苏知韵,当即脸色一白,愣在了原地。 朱承砚大约是真不在乎了,冷冷道:“明日就是婚期,公主若是不满意,大可请旨求皇上收回成命,您身份高贵,臣娶不起!” 说着,还故意将苏知韵拉到跟前来,仔细查看她被云落凝打肿的脸。 “疼不疼?”朱承砚心疼地看着怀里的人,柔声问道。 苏知韵红着眼,勉强笑了笑:“有砚郎在,我不怕疼。” 他们郎情妾意,落在云落凝眼中,却格外刺眼。 以前苏知韵各种恶心云间月的时候,她幸灾乐祸。 如今被恶心的人变成了她,她也终于尝了一遍那种嫉妒到发狂,却又无可奈何的滋味。 但她一点都不爱朱承砚,她只是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惦记! 朱承砚是她的东西,所以必须干干净净的,否则…… 还不如毁了! “好……好啊!”云落凝气得手都在抖,“你欺骗本公主如此之久,终于露出了你那恶心的嘴脸是不是?行!本公主现在就去告诉父皇,你藐视皇权,在这里偷人……” “偷人?”朱承砚忽然笑了起来,冷冷看着云落凝,“臣倒是要问问公主,到酒楼来之前,与何人在一起?又在一起做什么?” 云落凝一惊,下意识偏头看向身边的宋璟。 宋璟大惊失色,连忙解释:“朱兄,别误会别误会,我同四公主比那太湖水还要清白!” “清白?”朱承砚冷笑一声,“四公主,明日便是我俩婚期,你却瞒着我同旁的男人一起游太湖。如今却反过来倒打一耙……还真像你会做的事。” 云落凝脸色一沉,刚要发怒,就听宋璟和稀泥:“你可别冤枉我,我只是恰好同四公主遇上而已!再说了,我同四公主是莫逆之交,听她要成亲了,恭贺两句罢了……” 朱承砚冷冷打断他:“恭贺两句需要她靠在你怀里恭贺?” 眼下正是用晚膳的时候,酒楼里人多的很,朱承砚三言两句挑明了云落凝和宋璟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顿时引来无数指责的声音。 毕竟,即便是在民风开放的大梁,男人三妻四妾也属正常。 女人就不一样了,在婚期之前同旁的人暧昧不清,搂搂抱抱,那是要被人唾弃的。 云间月躲在屋里,听着外面激烈的争吵声,心情极好地笑了起来。 是啊,前世她也是这样因为苏知韵的事情同朱承砚争吵不休,以至于被他彻底厌恶,连新婚之夜,同她洞房的都是旁人。 她摸了摸衣袖上的绣花,轻声道:“还没结束呢……” 第107章 插足 苏知韵的事情被满了下来。 眼下朱承砚似乎是要打定主意同云落凝分道扬镳,不用云间月出手,他就已经用自己的势力压下了苏知韵的事情。 云间月听见时,正在宋府喝茶,苏知韵跪在她跟前。 此时,天已经全黑,宋府的其他人都已歇下,就是云间月歇下的厢房里,也只点了一盏烛灯。 “朱承砚已经让你过府了?”云间月呷了口茶水,淡漠地问地上的人。 苏知韵瓮声道:“没有。他说现在时机不对,还不能让我入府。” “时机不对?”云间月眯了眯眼,哂笑一声,“什么时机不对,他不过是不敢赌罢了。” 苏知韵没听明白,扬起头不解地看着眼前身份高贵的女子。 女子瞥她一眼,淡淡道:“你别看他今日在酒楼里说得那样好听,其实还真怕云落凝不嫁给他。” 朱承砚这样一个努力想往朝廷高处爬的奸诈小人,怎么可能放弃三皇子这棵大树呢? 他怕彻底惹恼了云落凝,到时候真抗旨不嫁了,同三皇子一派离心,他就真什么都没有了。 “你放心,我会让入府的。”云间月撇嘴轻笑,“我还会让你明日光明正大地入侍郎府,让你的风头压过云落凝,狠狠踩她一脚!” 只要一想起云落凝那张因为恨意而扭曲的脸,云间月就格外高兴。 她懒洋洋地靠着软榻,低声轻笑的样子,像极了炼狱里爬起来的厉鬼。 苏知韵仰头看着她,不由在心底打了一个哆嗦:“那……那接下来需要奴婢做什么?” 云间月轻轻拢了拢秀发,嫣然巧笑:“青萝,将东西给她。” 侍立在一旁的青萝立即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纸包一样的东西,转交给苏知韵。 苏知韵会错了已,脸色立刻白了一半:“这……难道你是要奴婢毒死……” “想什么呢,本公主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吗?”云间月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这不过是一点,合/欢的香料罢了。” 苏知韵先是松口气,随即霍地抬起头,微微睁大那双水润的大眼,更加惊恐地看着云间月。 合/欢香料…… 男女欢好时用的东西。 苏知韵猛地反应过来云间月要做什么,手一抖,纸包直接摔在了地上。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这又不是给你用的东西。”云间月抬起素手掩唇,迷蒙地打了个呵欠,“明日云落凝入洞房前,你想法子把这香给她用上。”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白日废了一些精力,这会儿她已经很困了。 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眼角都被泪花湿润了。 青萝捡起那包掉在地上的合/欢香料重新交给苏知韵:“苏小姐,这香只要兑了一点水就能让人意乱情迷,你小心些。” 说罢,强硬地将手里的香料重新塞到苏知韵手上。 苏知韵指尖一抖,险些撕碎了那个小小的药包。 “人啊,总要到死前才能想明白一些事情。”云间月懒懒看着软榻,唇畔勾着一抹冷笑,“你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总该明白那些你以前想不明白的道理了吧?” 苏知韵惶恐不已,紧张地看着云间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间月唇畔的笑容,恍若妖艳的红罂粟,绽放在冷冰冰的深夜里,优雅而致命。 苏知韵就看着她扬起素手,隔空点了点自己:“你应该明白,现在,本公主就是道理。” 那人眼神淬了毒,苏知韵一眼都不敢细看,慌忙垂下了头。 云间月对她反应很满意,放柔了语气道:“你要听话,本公主才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青萝,替本公主送送苏三小姐。” 打发走苏知韵没之后,云间月就去榻上躺着了,还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吵嚷。 宋府很少发生这样的事情,青萝和连镜怕闯入刺客,刚要点了盏烛灯,正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时,窗户被人叩响了。 还不待连镜和青萝警惕起来,就听一道声音道:“青萝姑娘,是我。” 季长随? 青萝连忙放下手里拿来当武器的烛台,匆匆去开了窗户。 刚打开一条缝隙,季长随就同鬼魅一样钻进了屋里。 “你怎么来了?”连镜又点了一盏烛灯。 昏黄的烛火稍微将屋里点亮了一点,青萝和连镜这才发现季长随是一个人来的。 季长随没顾得上回答,压低声音道:“六公主呢?” “刚歇下,怎么?”青萝一见季长随一个人出现,心里就紧张起来,“侯爷出事了?” 季长随连忙摆摆手,压着声音说道:“不是侯爷,是大理寺。” 大理寺的事情青萝和连镜知道的不多,白日里云司离去重华宫的时候,她们俩也就隐隐听到了一点计划,具体是怎么回事,却不太清楚。 青萝张了张嘴,正要询问之际,听屏风后传来云间月的声音:“温如诲死了吗?” 仔细听就会发现云间月的声音里完全没有刚醒来时沙哑,反倒十分干净,好似已经醒了多时。 青萝和连镜连忙绕过屏风去帮云间月简单穿戴一番。 一阵稀稀疏疏的响动之后,云间月穿着寝衣从屏风后面出来了。 季长随忙低下头,目不斜视:“回禀公主,温如诲无恙,已经被暗中转移了……只是大理寺出事的时候,侯爷发现第三方势力。” “又是第三方势力!”云间月眸光一沉,冷冷道,“究竟还有谁知道这些事情?” 季长随头也不抬,恭敬道:“侯爷已经派人去查了,但据侯爷猜测,这些人不像是要灭口温如诲,更像是不想让他落入公主之手。” 这样一提示,云间月立刻将苏文殃和三皇子排除在外。 这两个人一心想要温如诲的命,不会只想抢人这么简单。 要说还有谁不想云间月查之前那些事情,除了云司离之外,大约就是太后了。 “查过太后和长公主了吗?”云间月沉声问道。 季长随点点头:“查过了,很干净。” 也就是说,太后并未插手温如诲的事情? 那到底还会是谁呢? 云间月陷入沉思中。 “叩叩——” 屋门突然被人敲响,打断了云间月的沉思,接着就听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月儿表姐,你是不是醒着?” 第108章 贵气 这道清丽之中带了一点俏皮的声音,云间月一听就知道是宋漓漓。 她撇了季长随一眼,后者立刻一闪身,消失不见了。 云间月这才让青萝去开门。 屋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冷风瞬间钻了进来,青萝被吹得缩了缩肩膀。 她看着门外带着两个家丁的宋漓漓,满脸疑惑:“漓漓小姐?这是……” “家里糟了贼,奶奶放心不下月儿表姐,让我来看看。” 说话时,她脸上甜甜的笑,人却不由分说地推开了青萝,跨进了屋里。 此时云间月已经没在椅子上了,而是转去了榻上。 听见宋漓漓的声音,她哑着嗓子迷蒙道:“是漓漓啊……外面怎么这么吵啊?发生了何事?” 若不是方才发生的这一切,青萝和连镜都看见了,不然还真以为云间月是刚刚才清醒过来。 宋漓漓穿着橘红色的半袖藤花袄裙,衣袖用束带扎着,干净利落。 她清丽水润的眸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确定没看见什么可疑之人后,才绕过屏风,走到云间月榻前。 “宋府遭了贼,祖母担心月儿表姐,遣我来看看。”宋漓漓担忧地看着云间月,嘟囔道,“这贼子忒大胆了,连宋府也敢闯,要是被本小姐抓到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月儿表姐,你没事吧?” 云间月一听遭了贼,脸色就是一白,慌忙间从榻上爬起来,紧张道:“怎么会遭贼呢?外祖母……外祖母怎么了样?” 因为动作慌张的关系,寝衣的带子没有系好,衣衫垮下来自云间月肩头滑下去,露出一片洁白的肩膀来。 宋漓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才重新笑起来:“月儿表姐不用担心,祖母没事,若不是担心贼人没有走远,祖母肯定是要亲自来的……” “不行,在确定外祖母无事之前,我得亲自去瞧瞧。”说罢,不等宋漓漓反应,径直起身换了衣衫,就往桐花院去了。 雷厉风行的模样,宋漓漓拦也没能拦住。 结果,最后宋府忙到半夜,连个贼人的影子都不曾找到。 宋府上到老夫人,下到打杂的家丁,都是会些功夫的,饶是季长随这样一个功夫好的,混进宋府也得废些心思。 今日宋府这么一番折腾,恐怕就是季长随为了混进来,故意制造的动静。 云间月心里门清,却谁也不曾告诉,确定老夫人没事之后,就干脆留下来,同老夫人宿在一起。 宋府一向没规矩,不用晨昏定省,再加上宋老夫人心疼云间月,便让云间月赖了一会儿床,辰时初才起。 她洗漱好,正要去用早膳,刚绕过院子,还没走进桐花院的小厅,就听宋老夫人道:“到底是个公主,虽碍不着咱们相思什么事儿,宋府这份礼还是要送的。不仅要送,还要送的大!” 接着就传来了李淑兰的声音:“孙媳也是这样想的,宋府怎么着也算是六公主的半个娘家,不能输了气势才是。” 正说着,云间月入了小厅,不止是李淑兰在,就连其他三个夫人也在。 云间月一叠声的舅娘表嫂叫过去,逗得屋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人多了就是这样,打了个招呼都得浪费半日。”大夫人故意开着玩笑。 众人又笑闹了一阵,云间月才在宋老夫人旁边落座,笑着问:“你们方才说什么呢?” 李淑兰便道:“正说四公主今日成亲,宋府如何送礼这事儿。” 云间月挑挑眉:“哦?” 二夫人接话道:“你与朱承砚的婚事变成了四公主与朱承砚的婚事,外间指不定如何笑话咱们宋府,你外祖母便说,就算婚事没成,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宋老夫人哼了一声,不甚欢喜道:“老身本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如今被云落凝抢了正好,老身得好好感谢她才是!” 三夫人掩唇笑道:“是这个道理……晚间恒哥儿下了朝,让他带着礼去就是了,咱们就不去了。不然还以为咱们宋府多看得上他们呢。” 云间月知道宋家的人是一心为她着想的,便没插嘴,靠着老夫人,牵了牵衣袖,含着笑意静静听着。 几个人商议了一阵,拿定了主意。 宋老夫人一直不见云间月开口,沉吟了半响,又问:“相思可是还不忘不得那负心汉?” 话音落下,几道视线立刻投向云间月,担心有之,震惊有之。 云间月愣了一瞬,随即失笑道:“外祖母也忒会打趣相思了,我同朱承砚半分情谊也没有,何来忘不得一说?” 宋老夫人似是有些不信,深深看了云间月好几眼。 李淑兰心细,看出云间月不想谈论此事,忙转移了话题:“公主还小,转过年也就十六。再加上皇上心疼公主,指不定还不想公主就这样早早嫁人了呢。” 三个夫人立刻回神,纷纷附和将话题岔开了。 云间月感激地看了李淑兰一眼,李淑兰轻轻笑了笑,脸侧梨涡浅浅,格外温婉动人。 之后,云间月陪着老夫人用了早膳,云间月就起身告辞。 今日朱府这场热闹,云间月无论如何也要去,但她得先回宫里一趟,到时间了在同云司离一起前去朱家。 回了宫,云间月重新叫来连镜梳洗换装。 一个时辰后,她上身穿一件雪白银丝落梅上袄,下身一件正红细褶常春藤长裙,搭着群青色翔云腰带,外间再配一件深红鸾鸟大袖衫,雪色轻纱披帛搭在臂弯,端的是高贵大气。 青萝替她上了素雅清淡的妆容,额间点缀一朵莲花花钿,衬得她肤色雪白,高贵典雅。 她就这样出现在凤仪宫前,不像是来恭贺道喜的,更像是来找茬的。 凤仪宫的宫人们不敢直视,更不敢挡路,纷纷让开,让她径直闯入云落凝寝房。 此时,云落凝还端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宫人为她梳洗打扮。 后宫里其他妃子公主都聚集在这里,一个个有说有笑,将云落凝夸上了天。 可就在这时,云间月一脚跨进寝房,傲慢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姐姐今日成亲,妹妹特来道喜!” 第109章 戏弄 她一身比云落凝嫁衣还红的宫装出现在众人跟前,扬着下巴,端得是大梁唯一一个嫡公主和睥睨凡尘的气度。 只一个冷漠的眼神,就已经将云落凝狠狠踩在了脚下。 她桃花眼里眸光流转,又是雍容华贵,又是妩媚动人。 宫人搬来青鸟团花红木扶手椅安置在云间月身后,她便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之中,一撩广袖坐下,懒懒地靠着扶手,清浅一笑。 “四皇姐,恭喜了。” 云落凝脸色早已难看到了极点,死死攥紧了双手,怨毒地盯着对面椅上的人:“多谢六皇妹!” 她今日大婚,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祭天,皇帝和太后免了她的跪拜。 比起前几个已经出嫁的公主,她这个婚礼寒酸极了。 宫里的人都来道贺,话里话外却全是讽刺。 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若不是为了忍辱负重,此刻她一定大吵大闹,撕烂了她们的嘴。 如今云间月还这样高调地出现在她跟前,穿着比她嫁衣还要鲜红的宫装,分明是来故意给她难堪的! “还是四皇姐命好啊,”云间月眸光流转,笑容清冷,“都不用去朝拜父皇和皇祖母,当真是省了好一番力气,妹妹可是羡慕不来呢。” 云落凝死死瞪着云间月,气得面容狰狞。 “可不是,还是四妹妹好,”早已出嫁的安宁公主拿着一柄双燕戏桃花团扇掩唇,轻笑道,“当初我出宫的时候,又是祭天,又是跪父皇,皇祖母,母妃的,可把我累坏了。” 按大梁礼制,公主出嫁要赐封号,云间月当初是镇国,至高无上,云落凝却只得了一个和贞二字。 大公主长宁,和亲南楚。 三公主端康,嫁给了宋家老六宋渊,一直跟随宋渊守在西南边陲之地,已有五年不曾回京。 五公主云思岚是惠嫔的孩子,也就比云间月长一岁,却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剩下便是七公主云静雅和云初雪了,这俩年纪是最小的。 至于安宁公主,她在公主里头行二,是贤妃生的第一个公主,之前因为刚刚身孕,还在月子里,便没跟着去围场,一直在京城里养身子。 她同她母妃一样,是个心机深成的,平时看起来对谁都好,其实谁都没放在心上。 同云间月并不亲近,但更看不惯云落凝,找着机会就要踩她一脚。 云间月没接话,靠着铺在椅子上的靠枕,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静静听着。 云落凝端坐在梳妆镜前,透过铜镜狠狠瞪着安宁公主:“二皇姐和我自然不能比,父皇舍不得我受苦,所以才免了祭天和朝拜。” 安宁公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父皇这也太心疼你了,这朝拜免了就罢了,还免了祭天,只怕旁人都不知道要嫁的是四公主呢!” 听了这话,云落凝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险些撕烂了手里的绣帕。 云间月欣赏着她狰狞的脸庞,将嘲讽都压在桃花眼底下。 她接过青萝递来的茶盏,素手轻轻拨了拨茶盖儿。 动静不大,却引得安宁公主侧目。 她挑起美目,似笑非笑:“六皇妹,四皇妹出嫁不曾没祭天,你说坊间会不会谣传此次出嫁的人是你啊?” 这一招祸水东引用得巧妙,立刻就将屋里众人的视线都引到了云间月身上。 仪嫔正在帮云落凝挑花样子,闻言回头一撇,冷笑一声:“六公主今日这一身华丽无比,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真以为是六公主要出嫁呢。” 仪嫔是苏文殃母亲娘家小妹的女儿,也算是同秦国公府一个鼻孔出气。 可惜,手段不如苏文殃,姿色也不如苏文殃,入宫这么些年,始终是个嫔。 云间月眼皮一掀,冷眸微转,寒光直射仪嫔,竟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仪嫔不敢直视,心虚地别开了头。 “本公主乃大梁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怎么,你们四公主出嫁,本公主就不能穿正红?” 云间月将茶盏往小几一搁,杯底与小几相碰撞,发出“咚”一声闷响。 仪嫔手一抖,险些撕烂了手里的花样子。 这时,云落凝上好了新娘妆,她回头讥笑:“穿得,怎么穿不得?你云间月是什么人,这世间就没你穿不得的东西!” 云间月一整衣袖,莞尔一笑:“看来不用本公主教,你也知道得很清楚啊。” 云落凝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依然装得大度一笑:“六皇妹的心意,姐姐领了,若是无事,你们就回吧。” “没看着四皇姐安然出嫁,妹妹怎么好意思回去?”云间月重新端过茶盏呷了一口,懒懒道,“诶,说起来我昨日出宫,听说了一件发生在行云阁的趣事,还是同四皇姐有关的。” 云落凝脸色一白,霍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怨毒地瞪着眼前言笑晏晏的人:“是你……是你算计我!” 云间月看着她轻轻哼笑,转头问安宁公主:“二皇姐一直在宫外,可有听说?” 安宁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意识到这其中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眸光一亮,装作好奇地追问:“趣事?什么趣事,六皇妹你快说来姐姐听听。” 云间月扬起素手抚了抚珠钗,在云落凝狰狞的面容中,缓缓道:“我听说啊,朱侍郎同人在望月居巫山云雨,叫四皇姐撞见了……哎呀,告诉我的人说得活灵活现,都羞于听。” 安宁公主一捂嘴,哎呀一声惊呼:“这……这可是真的?朱侍郎这也太……” “这样的人四皇姐竟也肯脱了衣裳去勾引,这要是换了我啊,早将人吊起来打一顿了。”云间月鄙夷地扫向云落凝,刺道,“也就四皇姐稀罕这样的人,脱得一干二净,还叫父皇撞见了……难怪父皇不愿意祭天。” “住、住口……” 云落凝脸色苍白,双眼通红,眸子里全是恨意:“云间月,你给我闭嘴!” “哗啦——”一声脆响,云落凝掀翻了梳妆台。 她扬手捡起一个瓷盒,径直砸向云间月:“闭嘴……你给我闭嘴!” 第110章 旨意 那瓷盒里装的是胭脂,云间月只要一偏头就能躲掉。 但她不曾躲避——目光都不曾躲闪一下,眼睁睁看着那瓷盒擦过她的额角,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公主!”连镜和青萝慌忙扑上来,心惊胆战地查看云间月额角的伤,“已经红了……怎么办,请太医吗?” 云间月摆摆手,挥开连镜和青萝,在额角摸了一下。 瓷盒擦过额角,没出血,只有一点痛意。 云间月侧过冷眸,淡淡地看着云落凝:“四皇姐,这是恼羞成怒了?” 众人好似方才被云落凝那一砸给砸傻了一样,这才被云间月的话惊醒过来。 安宁公主团扇掩面惊叫起来:“我的娘呀——四皇妹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砸六皇妹呢,瞧瞧你将她额角都砸红了……” “她活该!”云落凝精致的脸上尽是怨毒和阴狠,“我只恨方才手抖了一下,没能砸死她!” 云间月唇畔染起一抹笑意,轻声道:“四皇姐,你便是如此恨我?朱承砚的事情我已经同你说了,往后他和我没有半分关系,兵部侍郎夫人是你,不是我……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的,要置我于死地?” 安宁公主站在云间月身侧,闻言愣了一瞬,美目里藏着疑惑,像是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一样。 但她这人一向谨慎,心里堆满了疑惑,却不曾开口问一句。 云落凝也是一愣,旋即又冷笑一声:“我恨透了你!恨不能你同你那短命的死鬼母后一样,当场暴毙!” 安宁公主一惊,胆颤地看向云落凝:“四、四皇妹……你、你可快住口,这些话可说不得!” 宫里谁人不知先皇后是云间月逆鳞?半分不敬,都要被她打个半死。 安宁公主虽然时时都要踩云落凝一脚,但她身为皇姐,到时候闹起来,她若不劝诫,皇帝问责起来她也要受罚——天知道她一点都不想阻拦云间月弄死云落凝。 “说不得?有什么说不得!”云落凝连连冷笑,往日里总是含着秋水的眼眸里全是阴毒,“人都已经死了,我就骂她怎么了?短命鬼短命鬼短命鬼,活该暴毙!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安宁公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着云落凝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野鸡,精致的脸颊涨得满面通红,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父……父皇……” 云落凝脸上血色飞快褪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父、父皇……儿臣方才、方才只是同六皇妹说笑的……” 安宁一惊,猛地偏头看去,就见皇帝和苏贵妃,还有贤妃不知何时一同出现在寝殿门前。 苏贵妃狠狠瞪向云落凝,满脸欲吃人的模样。 她指着跪下来的人,气得指尖都在颤抖:“你……你简直……” 贤妃落后半步,目光在殿中一扫,随即惊叹道:“这就是贵妃娘娘要皇上听的,看的?辱骂先皇后,四公主这也太任性了。” 至于皇帝,那脸色可难看了。 满脸风雨欲来的阴沉,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青的,气息不稳,胸口起伏不定。 “你好……好得很!”皇帝急喘两口气,“朕原以为你已有所改变,不曾想竟然不知悔改……你、你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众人好似这才回神,连忙跪下请安。 云间月故意动作缓慢地从椅上站起来,然后转身敛衣请礼。 她原本只是静静看着云落凝作死,但在皇帝看过来时,脸上立刻带上了气恼,更是死死咬着牙,红着眼一声不吭。 “父皇,”云间月垂着眼,急促道,“您不要怪罪四皇姐,她只是气恼我,所以才口不择言。今日是她大婚,她高兴糊涂了,您就不要责罚她了。” 她眼里带着怒火,是情真意切地想要打死云落凝。 可偏偏还要因为这是云落凝的大婚,头等大事,不得不忍耐着求情。 皇帝一时不知道信了几分,呼吸却更加粗重了:“气恼你?朕看她是气恼朕!” 云落凝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了,哭喊着爬过来:“没有……没有。父皇,儿臣没有气恼父皇……是儿臣嫉恨六皇妹,故意说出来气她的,都是儿臣的错,都是儿臣的错……父皇您就饶儿臣一回吧。” 她是真害怕了,脸上布满了泪痕,花了妆容,看起来跟鬼一样,格外吓人。 皇帝面色铁青,死死瞪着云落凝,就是不说饶了她的话。 这时,苏文殃大声道:“你还不给六公主道歉!” 云落凝大约也是知道今日决不能惹怒皇帝,竟是拉下脸来,当真给云间月赔礼道歉。 “六皇妹……皇姐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云落凝攥紧了双手,眸子噙着她忘了遮掩的恨意,“回头我去母后灵前给她磕头,抄写佛经,给她赔礼……” 云间月敛着双目,静静看着云落凝心不甘情不愿的跪在自己跟前惊慌失措地求饶,轻轻笑了。 “四皇姐,我没有怪你,你不用如此紧张。”云间月抬眼,凝望着眼前的人,缓缓道,“你说得对,我母后享年二十八,确实短命。”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不怕云间月蛮横无理,拿着鞭子四处抽人,就怕她轻言细语的同你说话。 云落凝眼皮狠狠一跳,心里“咯噔”了一声:“六皇妹……” 云间月只当没听见她的声音,转头看着皇帝:“父皇,您责罚我吧,今日是我犯贱,明知四皇姐不喜还来同她道喜,是我穿了红衣惹她不快,您罚我吧……” 云落凝慌忙道:“不,父皇……” “你给朕住口!” 皇帝猛地甩袖,打断了云落凝后面的话:“这么些年,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大的怨气!云落凝,你身为皇姐,不友爱姐妹便罢了,如今竟放肆到辱骂先皇后,谁给你的胆子!” 云落凝狠狠一抖,吓得脸色越发白了。 她慌忙爬过去,扯住皇帝的衣摆:“没有没有……儿臣没有。父皇,儿臣知错了……” “滚!”皇帝一脚将云落凝踹开,“来人,传朕旨意,四公主云不友姐妹,不敬长辈,剥夺公主封号,无诏不得入宫!” 第111章 难缠 “六皇妹!” 从凤仪宫出来,云间月正要回重华宫,就被安宁公主叫住了。 她脚步一顿,回头凝眸看了一眼,淡淡一欠身:“二皇姐……” 话音未落,安宁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搀扶了起来。 一身明黄宫装的安宁公主握着云间月的手腕,笑意盈盈道:“出嫁前,六皇妹还同我不分彼此的,现在怎么这样生疏了?” 云间月后退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淡淡道:“二皇姐寻我有事?” 安宁公主手里一空,顿了一顿,随即又热络地同云间月亲近起来:“没事就不能同妹妹说说话吗?我出嫁在外,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入宫几回,妹妹可别因此同姐姐生疏了。” 云间月素手拢在衣袖里,探究地看了安宁一眼,实在不知这一向不熟的四皇姐突然同她如此亲热是做什么。 “大家都是姐妹,何来生疏一说?”她提着嘴角轻笑一声,“之前同贤妃娘娘闹了一点不愉快,姐姐不要同我生疏了才是。” 安宁公主作为贤妃的女儿,自然是知道贤妃同云间月闹的那一点不愉快是什么。 她团扇掩唇,轻轻笑道:“妹妹说的是哪里话?不过是一点误会罢了,都是一家人,不能因为这一点误会就互相猜忌不是?” 这安宁公主实在是有些自来熟。 云间月不欲同她深交,便直白道:“姐姐若是无事,妹妹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但安宁公主就跟看不懂人眼色一样,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妹妹,难得有空,请姐姐去你宫中坐坐如何?” 闻言,云间月拧了拧眉,心里越发怀疑起安宁公主的用意来。 青萝和连镜对视一眼,琢磨如何找个借口,请云间月离开。 却在这时,重华宫一个内侍太监急急寻来,匆忙给两位公主请了安后,道:“六公主,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有事同您商议。” 云间月心里一松,遗憾地看向安宁公主:“对不住,下回再请二皇姐到重华宫小聚。” 安宁公主眼眸转了转,并未打算跟着前往,笑道:“那皇姐下回再来叨扰。” 云间月客气地一点头,接着一转身,趾高气扬地走了。 安宁公主一直站在凤仪宫外,手里把玩着双燕戏桃花的折扇,望着云间月远去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公主,我看六公主根本就无心同咱们深交,您为何还要……”宫女扶着安宁公主的手,不解的问道。 安宁公主拿团扇轻轻敲了敲宫女的头:“你懂什么,我这六皇妹啊,可厉害着呢!” 宫女摸摸额头,嘀咕道:“奴婢可没瞧出来六公主哪里厉害。” 安宁公主轻笑了一声,并未解释,一抚珠钗,道:“走吧,去给母妃请安。” 另外一边,云间月回了重华宫,才得知云司离是知晓了凤仪宫的那些事情,担心云间月出事,匆匆来寻。 “好好的,父皇怎么会夺了四皇妹的封号?”云司离皱了皱眉,看向云间月,“你又做了什么?” 云间月端过茶盏,闻言一顿,失笑道:“皇兄,我才是你亲妹妹。怎么你还维护她,怀疑起我来了?” 云司离撇她一眼:“四皇妹平时不友姐妹也不是一两回了,偏生今日才夺了她的封号?” 云间月并未解释,呷了一口茶,淡淡道:“那谁知道,父皇是皇上,大梁的主人,想要赐封谁,想要剥夺谁,不过是句话的事情。” 云落凝被夺封号一事,对云司离来说举足轻重。云间月不肯说,他便没在继续追问。 反正,他猜也能猜到云间月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三皇子明日就要前往皇陵,四皇妹出嫁后,无诏不得入宫,这棋子算是毁了。”云司离挑目看向云间月,慢慢道,“你是要杜绝云落凝给苏贵妃送信是不是?” 云间月放下茶盏,无奈地笑了起来:“皇兄,你既然知道还要问我,难道不是没话找话,同我尬聊吗?” 云司离也不由失笑:“行了,不同你闹了……此番前来,我是打算告诉你,大理寺那边已经安排妥当,过几日我就要往西北而去,你自己在宫里小心。” 这是之前就决定好的事情,云司离要一路往西北而去,迎接宋老将军。 这是皇帝的意思,并不是云司离他们的主意。 大约皇帝是要外人知道,他有多器重宁国侯府,宋老将军班师回朝,还派了太子前去迎接。 云间月点点头:“皇兄放心,除了我自己,宫中无人敢伤我……倒是你,三皇兄虽然远去皇陵,但难免不会想着路上动手,你自己也要小心。” 云司离点点头,应下了。 又嘱咐了一些小事之后,青萝进来提醒时辰到了,云落凝被抬出了皇宫。 云间月一整衣襟,站起身,温柔浅笑:“走吧,皇兄,我还替四皇姐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她嗓音空灵,语气里夹着一丝笑意,桃花眼里好似含着秋水,不似风情万种,却似寒风凛冽。 下巴微扬,孤傲清冷。 直到此时,云司离才不得不承认,他护了十几年的妹妹已经变了。 她们是同一个人,但灵魂却是不是。 云司离却一丝一毫也高兴不起来,心中愧疚与无奈交织,使得他对这个妹妹的感情越发复杂起来。 一路无话。 到朱府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宫里的事情被苏贵妃压下来了,还未传开,朱府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依旧喜气洋洋。 云间月从马车里钻出来,稳着青萝的手下了马车。 她抬眼看向眼前侍郎府,心里升起浓烈的情绪,不是怀恋,不是感慨,是恨! 她恨朱府的每一个人,恨不得现在就一把火烧掉这一切! 当年她凤冠霞帔,被八抬大轿抬出皇宫时,满怀少女的憧憬与忐忑,原以为她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却不知这是噩梦开始的地方。 “公主?”青萝扶着云间月的手,发现她在轻轻颤抖。 云间月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和别样的情绪都压在心底,扬唇冷笑:“走,跟本公主送礼去!” 第112章 绿云 朱承砚官职虽然不大,但在朝中还是结交了不少人,再加上这是皇帝赐婚,即便之前闹了个笑话,但一众朝臣看在秦国公府的面子上,于情于理都要出席。 就连容玦都来了。 在朱家大门处碰见他时,云间月还小小的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她弯下腰,看着容玦的双眼,与其对视,“没听说你同朱承砚或者是云落凝、还是秦国公府有交情啊。” 容玦竖起两根手指,将她的脸推开些:“你来得,难道本侯就来不得?” 大约有时候要自己推轮椅的关系,容玦手指上带着薄薄的一层茧,不像云司离的手那样细腻温暖,落在云间月额间时,有点粗糙,还有些痒。 云司离在前头同那些大臣寒暄,没注意到身后的事情。 云间月神情恍惚地在自己额间摸了摸,突然趁人没注意的时候,飞快地伸出手捏了捏容玦的耳垂。 意外的是,这人耳垂竟十分柔软。 容玦浑身一僵,眸光沉了又沉:“你犯病了?” “那倒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云间月低低笑了一声,“原来侯爷的耳垂触感是这样的。” 容玦脸上的神色相当精彩,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又看一眼云间月,满脸的欲言又止。 云间月手揣在衣袖里,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朱承砚听见动静迎了出来,他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穿着一身正红鸾鸟宫装的云间月,随即眸光一亮,脸上竟有激动的神色,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朝云间月走去。 但他不过刚刚动了一下,就被其他大人七手八脚的拽了回去。 朱承砚不得不压着心里的欣喜,匆匆瞥了云间月一眼,转而去应付其他人。 这时,云间月忽然听容玦冷邦邦地说道:“把你衣服给本侯脱了!” 这会儿,周围都还围着不少的人,容玦说话时也没刻意将声音压低,听他这命令般的一声低吼,吓了一跳,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就要去脱自己的衣服。 云间月先是一愣,随即跟想起什么似的,故意在容玦跟前晃了一圈:“为什么?本公主今日这一身,可是能气死云落凝那个小妖精的,怎能随便脱?” “今日又不是你成婚,你穿一身红做什么?”容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就这么不怕人知道,你头顶飘绿是吗?” 云间月勾着唇角,挑出一个绝美的弧度。 她趁人没注意时,弯下腰故意往容玦耳畔呵了一口气,娇嗔道:“为什么会飘绿?莫非是侯爷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你……” 容玦额角狠狠一跳,下意识就要捉住云间月的手好好给她一通教训! 谁知此人滑如泥鳅,立刻退出老远,揣着衣袖言笑晏晏,挑衅地看着容玦。 容玦又气又好笑,只恨不能把她按在腿上,好好打一顿! “你来了。” 耳畔忽然传来朱承砚的声音,云间月顿了一下,笑容蓦地一收,挑衅的目光就变了。 她顷刻间就在脸上凹出一个伤心不舍的神情,转过身敛目看着朱承砚,苦笑道:“你明日就要离京,此去一别不知多久才能相见,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不远处听见这句话的容玦,将牙齿咬得“咯咯”响,整张脸都扭曲了。 说什么云间月头顶飘绿,现在分明就是他头顶飘绿! 朱承砚见她神色凄凄,顿时心疼得揪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就抓住云间月拢在衣袖里的手。 “月儿,我……” 话未说完,容玦和云司离同时出现,齐齐将云间月拉到了身后去。 云司离神色平静地冲朱承砚和蔼一笑:“朱侍郎,四皇妹还在里面等着你呢。 容玦可没云司离那般好说话,顿时暴跳如雷,气得脸都扭曲了。 但他不骂朱承砚,转过头瞪着云间月:“你胸无几两肉就罢了,脑子里也装了水吗?随便一只猪蹄子就敢碰你,你不知道反手抽回去?有本侯在这里,打残了还能赖你头上不成?” 云间月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装得格外委屈:“你……你不要这样说承砚,他的爪子不是猪蹄子。” 朱承砚一张脸顿时涨成猪肝色,他双手握成拳,咬牙道:“钦定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六公主身份尊贵,同谁说话,难道要你允许不成?” 容玦斜了朱承砚一眼,睥睨道:“你不止手是猪蹄子,连脑子也变成了猪脑子是不是?” 云间月怕被朱承砚看见,慌忙垂下头,死死咬着牙,将笑容憋回去。 “你……!” 朱承砚气得目眦尽裂,死死瞪着容玦,胸口不停起伏。 好在这个时候,其他大臣都已经被朱府的下人迎进了府,门口就剩他们几个,不然朱承砚今日还真要丢脸。 云司离将翘着的嘴角压回去,打圆场:“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朱侍郎,今日是你大婚,可别动气。” 太子终究是太子,朱承砚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 他狠狠瞪了容玦一眼,将怒火压回去,勉强道:“臣失礼了,殿下里面请……” 云司离回头看了身后的两人一眼,率先进了朱府。 云间月看着那道门,听着里面的喧嚣,霎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站在门外,却觉得自己置身在门内,痛苦和悔恨紧紧纠缠着她,妄图将她拖向地狱。 “想什么如此出神……手怎么凉成这样?” 容玦不耐烦的语气里夹着一点担忧,猛地将云间月拉回人间。 她眨了下眼,垂目看着握着自己手的人,忽然笑了一声:“那怎办,侯爷给捂一捂呗。” 容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失笑:“以前碰你跟碰了个炮仗似的,一蹦三尺高,今日怎么还主动投怀送抱了?” 云间月没将手抽回,就那么跟在容玦身侧进了郎府。 听见这话,她想起自己之前只要容玦一靠近就浑身不适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许是忽然被侯爷这小妖精一般的姿色给迷倒了,顾不上别的。”她顺口调戏。 “胡说八道,”容玦气恼地甩开她的手,“本侯分明是天生丽质!” 云间月一个趔趄,差点被侍郎府的门槛绊了一跤。 第113章 挨打 今夜的侍郎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云间月倒了杯酒,红着脸颊去敬朱承砚。 她在席间喝了两杯酒,此时腮晕潮红,桃花眼里水汽氤氲迷蒙,竟带着别样的风情。 她被青萝和连镜搀扶着,除了脚步虚浮之外,却看不出半分醉意,就连眼角余光都变得妩媚起来。 “承砚,今日是你和四皇姐大婚,往后你就是我的四姐夫,”云间月素手端着酒盏,笑靥如花,“四姐夫,六妹妹敬你。” 说罢,她在朱承砚端着的杯子上轻轻一磕,仰头将酒盏里的酒水喝尽,端的是优雅大气。 朱承砚满眼痛心地看着他,手里的酒盏都要捏碎了,却迟迟不肯喝下去。 朱老夫人正在招待别的夫人小姐,听见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顿时黑了脸。 旁侧一个穿着绛紫如意纹衣衫的夫人故意道:“哟,那不是六公主吗?哎呀呀,竟然还穿着正红,这要干嘛呀?” 又一个年轻一点的夫人道:“只怕这六公主对朱侍郎是旧情难忘哦……若不是四公主横插一脚,今日嫁进侍郎府的啊,可是这六公主呢!” 听见这些话,朱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她死死攥紧了双手,瞪着不远处同朱承砚敬酒的云间月,牙齿都要咬碎了。 她从来就不喜欢这个云间月,尤其是听说她凶名在外,还害死了她那个未出世的小孙子后,就更加痛恨起云间月来了。 在得知皇帝收回成命,换四公主云落凝嫁给她的承砚时,她可高兴坏了,当天晚上还多吃了一碗饭。 那穿着绛紫衣衫的夫人又道:“要我说,还是四公主好。她温柔贤淑,又貌美如花,那个六公主啊,可比不得。” 年轻一些夫人晃着团扇,高深莫测地说道:“那可难说,这温柔贤淑的人,往往才是心机城府最深的那个。” 绛紫衣衫的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仔细四公主听见了,打不死你。” 后面,又笑闹到了一处去。 朱老夫人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丢下一干夫人,几步走到朱承砚和云间月跟前,拦下了朱承砚准备喝的那杯酒。 “六公主,”朱老夫人脸上挂着假笑,“承砚等会儿还得入洞房,这一杯酒老身就替他喝了吧。” 云间月愣了一下,迷蒙的桃花眼里有一瞬间的清醒,那一瞬间的清醒转瞬即逝,随即又不依不饶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本公主敬的是承砚,你滚一边去。”她冷哼一声,伸手就去夺朱老夫人手里的酒盏。 朱老夫人被云间月那句话气得脸都歪了,要不是顾及云间月的身份,她一定将这酒盏砸她脸上。 “月儿……你喝醉了。”朱承砚怕惹老娘不快,连忙拦在两人跟前,“娘,这里有我,你替我去招呼其他夫人小姐们……” 不等他将话说完,朱老夫人忽然哎哟大叫,紧接着人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直接砸到了一张桌上。 桌上还有未吃完的残羹冷菜,朱老夫人摔上去时,只听得哗啦一声,同盘子滚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酒水汤水沾了她一身。 丫鬟愣了半响,才连忙上前去扶人。 “滚开!”朱老夫人气得扒拉掉头上的残渣,指着云间月,“你……你是故意的!云间月,你……” 青萝和连镜扶着脚步虚浮的云间月:“老夫人,直呼公主名讳,你活腻歪了吧?” 朱老夫人脸色一白,梗着脖子强硬道:“狗奴才,这里没你/插话的份!” “狗奴才?”云间月摇摇晃晃走过去,低低笑了起来,“本公主的奴才,那是重华宫管事,从五品令侍,你见了她还得称一声姑姑。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辱骂本公主身边的人?连镜,给本公主掌嘴!” 连镜立刻将云间月交给青萝,几步上前,拽住朱老夫人的手往前一扯,反手便是一巴掌狠狠甩在朱老夫人脸上! “啊——你!你竟然敢老身!老身……老身是……”朱老夫人嚎了起来。 一时之间,满座皆静,竟无一个人上前说情。 云间月歪歪扭扭地靠着青萝,自她怀里掀开眼皮,凉凉道:“不够,再打……” “月儿……”朱承砚哪能看着自己老娘被人这样羞辱,忙上前道,“娘方才是不对,你打一下出了气就够了。你心里不痛快,打我出气便是,我替我娘受……” 云间月轻轻笑了一声,扬起兰花指隔空点了点朱承砚:“不,我不打你。我怎么舍得让你肿着脸去洞房呢?” 没等朱承砚接话,她又道:“承砚啊,你也知道我心里不痛快。可你娘还要来找我跟前找死……你负了我,我总要出气是不是?” 朱承砚被她那一句“负了我”吓了一跳,张着嘴就半响说不出话来。 周围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半响没反应过来求情。 云间月醉眼迷蒙地靠着青萝,冰冷如蛇的目光缠着朱老夫人:“老夫人,你儿子做了对不起本公主的事情,这错看来只能让你来承了。连镜,继续打,顶嘴一句,多打一巴掌,打到本公主满意为止!” 连镜应了一声,抓住老夫人的手冷冷发笑:“老夫人,听见了?” “你敢——啊!” “啪——” 不等老夫人将话说完,脸上便挨了连镜一巴掌。 以往,人们只知六公主无礼,如同泼妇!却不知六公主恶名在外,谁也不放在眼里,谁惹了她不痛快,她就要打回去! 就连秦国公府的人都被她鞭打过,何况是一个小小侍郎的娘呢? 期间不乏有人想站出来大骂云间月,可又被聪明的同伴给按了回去。 一时,这整个侍郎府,只有朱老夫人的哀嚎和辱骂声…… 连镜打到最后,朱老夫人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能哼哼。 云间月满意了。 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困倒在青萝怀里:“行了,本公主看老夫人也知道错了,今日就这样吧……本公主累了,先下去歇着,诸位继续。” 说罢,扶着连镜和青萝转身就走,留给众人一个傲慢狂妄,邪魅狂狷的背影…… 第114章 等你 云间月躺在椅子里,眯着眼正在想事情——这是一间小厢房,是专门空出来供客人们临时醒酒休息用的。 现在屋里只有云间月和连镜,青萝出去办事了。 方才在席间喝了一点酒,她现在浑身都懒懒的提不起力气。 半响,云间月吸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连镜见了,立刻低下腰问道:“公主可是头疼,要不奴婢去为你寻点解酒汤来?” 云间月“唔”了一声,靠着梨木的雕花椅扶手道:“不必……青萝呢?怎么还没回来?” “奇怪,这都快过了一个时辰了,她怎么还没回来啊?”连镜嘀咕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要不奴婢出去瞧瞧?” 云间月闭着眼,轻轻一点头:“去吧。” 耳边连镜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听见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屋里点着苏合香,红木的八仙桌上摆满了贴着喜字的花生和桂圆,还有些吉祥如意的糕点,甜腻的气味,是苏合香遮盖不住的。 云间月皱了皱眉,刚要起身外面吹吹风,就听屋门响了一声。 她以为是连镜和青萝,头也没抬地问道:“回来了……” “我听说你不舒服,特来看看。” 云间月一愣,随即猛地抬起看去,瞧见的不是青萝也不是连镜,而是一身大红喜服的朱承砚。 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耐烦,冷下了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大约她前后态度不一样,朱承砚被她冷冰冰态度刺了一下,端着一个碗,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我记得你酒量不好,喝一点就容易头疼,就想替你送醒酒汤来。”朱承砚踟蹰地看着云间月。 云间月愣了一下,随即手指按着嘴角低低笑了起来。 她酒量不好?喝一点就容易头疼? 放屁! 酒量不好的人是云落凝,喝一点就头疼的是苏知韵! 而她的酒量一直很好。 宋老将军没事就爱喝一点小酒,但他又嫌弃市面上卖的那些酒无滋无味,便动手自己酿。 小时候不懂事,被几个表兄哄骗,将宋老将军酿的杏花酒当成白水,喝了整整一坛,足足昏睡了三日。 大约是那滋味太过难忘,渐渐的她也变得没事就喝一点小酒。 但她喝醉了酒不会头疼,也不会耍酒疯,就会昏睡不醒。 可惜,这一点,前世朱承砚没记住,到了这一世他还是没记住。 云间月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只余满腔讽刺和冷漠,甚至连恨意都谈不上。 “放下吧。”她扬了扬下吧,淡淡道,“对不住,方才打了令堂。” 说话时,她神色冷淡,语气里也无半分歉意。 朱承砚上前将醒酒汤放下,狐疑地看向她:“无事,母亲她也不对。你……是不是不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天晚上的云间月从敬酒开始,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说她冷淡,对自己没有半分情谊,可朱承砚又隐隐觉得她的不开心全是因为自己……因为他娶的是云落凝。 听见这话,云间月险些笑出声来。 她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朱承砚,心底白眼翻出天际,面上却半点不显,就那么静静看着,也不吭声。 朱承砚就更加肯定云间月不开心是因为他了。 “月儿,我……”朱承砚咬咬牙,狠心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你可能不信,可在我心里,我心悦的那个人始终是你。娶云落凝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娶……” 云间月眸光流转,桃花眼里秋水盈盈,端的是多情妩媚。 她目光状似无意地往窗外一撇,不知是看见了什么,随即收敛美目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介意你为了利益娶云落凝,可我介意你心里有她一席之地。” 她轻轻咬着下唇,垂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委屈极了。 若是熟悉她的青萝或者连镜在这里,就会知道她眼底一定压着嘲讽和恶心。 朱承砚心底一软,忙上前一步抓住云间月的肩膀:“我心里没有她!月儿,你一定要信我,我心悦的,想娶的那个人一直是……” 后面的话有些恶心,云间月不是很想听。 连忙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竖起一根手指抵住朱承砚的唇:“你别说了……我、信你。会等你回来了的!” 等你回来就弄死你! 云间月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朱承砚听得高兴不已,下意识就要将云间月搂进怀里。 可她却狡猾地往后一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行……”云间月轻轻笑起来,眼波流转,像极了带着毒的红罂粟,妖艳妩媚,“承砚,你现在还不属于我,所以我不能与你有肢体接触。” 朱承砚浑身一僵,睁大双眼,瞪着云间月,似是有些挣扎。 云间月不予辩驳地推开他,轻轻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去入洞房了,四姐夫~” 这包含禁忌的一声称呼,叫得朱承砚浑身一软,险些给云间月跪了下来。 他连忙一整心神,结巴道:“好……好。我等、等我们成婚……” 云间月静静笑,看着他慌张离开的背影,眼里却淬了毒。 小厢房里的门合了开,开了合。 云间月摸了摸眼角,刚要起身,眼前便是一阵风刮过,紧接着她脚下一轻,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已经被人压在了小厢房里的贵妃榻上。 清冷的梅花香顷刻间就钻进了云间月鼻腔里,提着心的顿时落回原处。 “一会儿不见,你就在这里跟你的前未婚夫婿你侬我侬……”压着她的人,咬牙切齿地开口,“云间月,你就那么喜欢看本侯头顶飘绿是不是?” 云间月愣了愣,一时竟然忘了反抗,反倒还心情极好地闷笑起来:“侯爷,偷听人墙角可要不得。” 容玦冷哼一声,松开云间月拉开了一些距离:“谁告诉你本侯在偷听,本侯一直在这屋里!” “一直在?”云间月一惊,霍地从榻上弹了起来。 容玦不满地皱了皱眉:“你眼瞎就罢了,怎么还耳聋?” 云间月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不是你……那方才在窗外偷听的人是谁?!” 第115章 骗取 不等云间月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小厢房的房门霍地被人从外面推开。 连镜急急忙忙跑来,连规矩都忘了:“公、公主……不好了,四、四公主她……诶?侯爷怎么在这里?” 容玦眉毛一挑眉,斜了连镜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径直飞身落回自己的轮椅上。 云间月一整衣襟,从贵妃榻上站起身,淡淡道:“云落凝怎么了?” 连镜咽了咽口水,脸色古怪:“四公主她……跟人偷、偷情被朱侍郎撞、撞见了……” “偷情?”云间月从喉咙里发出一丝轻笑,讽刺道,“他们秦国公府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跟婊、子一样……” 连镜抬起头看了自家公主一眼,心里有些腹诽没敢说出来。 “走吧,去瞧瞧。”云间月牵了牵衣袖,轻轻笑道,“我的好姐姐跟人偷情被捉住了,我怎么能不去凑这个热闹?” 连镜连忙要上前来搀扶她。 云间月却摆摆手,往旁侧走几步,去推容玦的轮椅。 出了小厢房,容玦瞥了眼垂首跟在身后的连镜:“这就是你给朱承砚和云落凝准备的礼物?” 云间月唇角提着一个清浅的笑,没否认也没承认。 容玦便越发肯定,今晚朱府闹成这样,都是云间月的功劳。 “你既如此恨他们,为何还要同朱承砚做戏?”一身霜白锦衣,搭了一件玄黑大氅的钦定侯问道。 云间月手指在他的轮椅上轻轻一敲,提着嘴角道:“恨一个人,一刀捅死的确是最省事的方法。可是若是骗了他的真心,最后才知道真相,你说是不是格外精彩?” 她痛恨朱承砚和云落凝是真的,想杀他们也是真的,但这种恨不是一刀捅死她就会觉得解恨。 容玦听后,不置可否,表情淡淡:“所以你是在享受这种虚情假意,还是在享受朱承砚深爱你不可自拔的样子?” 云间月先是一愣,随即弯下腰,低声笑了起来。 容玦面无表情地听着,待她笑够了,才听她在耳边道:“侯爷,难道就没人告诉你,没事不要瞎吃醋?” 年轻的侯爷狠狠一震,脸皮的都变得僵硬起来。 他浑身不自在,只好恼羞成怒地瞪了云间月一眼:“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被讽刺一句,云间月也不生气,还好整以暇地说道:“你这人就是这臭德行,本公主大人大量,不同你计较。” 说话间,已经到了云落凝和朱承砚的喜房。 直到这时,云间月才发现,这并不是她之前住的相思院。 她垂着头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云落凝这样要强的人,知道她的小名就叫相思,自然是不肯将相思院当做喜房的。 此刻的喜房外面已经没多少人了,连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没几个。 想来是已经被赶走了,毕竟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一桩丑事,朱承砚不会让它传出去。 青萝同云司离的人一起守在喜房外,瞧见他们过来,便迈着小步子迎了过来。 “公主。”青萝欠了欠身,恭敬道,“已经闹起来了。” 云间月点点头,将容玦交给连镜,她则带着青萝往屋里去了。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一个声音哭喊道:“大、大人……小的是冤枉的!是夫人……夫人她勾引小的!还给小的喝加了东西的酒!” 接着是云落凝打人的叫骂声:“狗奴才!是谁指使你诬蔑本公主?!” 那被打的奴才哭天喊地,一会儿喊救命,一会儿又大喊云落凝不是人,提裤子不认人,方才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怎么说的。 话是怎么说怎么难听。 屋外云间月手指在上翘的嘴角压了一下,才堪堪将冰冷的嘲讽压下去。 “哗啦——”一声,有人东西被扫落在地,碎了一片。 “你……你给我闭嘴!”云落凝气得声音都在颤抖,“我……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胡说!今日就打死你这不忠不孝的狗奴才!” 屋里又是一阵打骂。 奴才不停哭喊,直言是云落凝勾引的他。 云落凝气的双眼通红,衣衫凌乱地扑上去,对这奴才一顿拳打脚踢。 “哟,这么热闹啊。” 云间月终于进了屋,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径直走到云司离身侧站好:“四皇姐这是春闺又寂寞了?啧啧啧,不是做妹妹的嫌弃你,做那事儿之前,好歹是挑个人啊……” 说着,她嫌弃的目光从那干瘦的奴才身上掠过,啧道:“这奴才瘦成什么样啊,也能让你……四姐夫是不行吗?” 一句话说得屋里几个人同时变了脸。 朱承砚更是难堪不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还咬着牙,瞪向云落凝,眼中写满了厌恶和痛恨。 云司离咳嗽一声,忙将云间月拉倒一边:“姑娘家家,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快闭嘴。”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云间月说罢,又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朱承砚,“四姐夫真可怜,满足不了四皇姐的需求,以后还不得和离啊?” 接着,她又跟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云司离:“皇兄,你说父皇要是知道四姐夫那儿不行,会准许四皇姐和离……” 话未说完,便被云司离一把捂住了嘴。 “你快别说了,”云司离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这话我都说不出口,你……” 后面的话,没在继续说,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容玦跟在后面进了屋,听见云间月大言不惭地说朱承砚那儿不行的时候,神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他怜悯地看了朱承砚一眼,同情道:“难怪云落凝那脑子进水的要选在这个时间报复你,原来是欲求不满啊……侍郎府上方顶一片青青草原啊。” 朱承砚猛地回头,瞪着容玦,牙齿都要咬碎了。 云司离揉了揉额角,不省心地看了容玦一眼:“你也闭嘴吧。” “云、间、月!”云落凝终于出声,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云司离身边的人。 自云间月进来后,她就一直一言不发,死死攥紧双手,胸口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激动而不断起伏,呼吸更是变得急促起来。 她捡起碎瓷片,猛地朝云间月扑过去:“我要杀了你——!” 第116章 毁灭 现在的喜房一片混乱,满地的糕点和干果,还有打碎的碗碟酒具。 云落凝批头散发,衣衫凌乱,甚至隐约还能看见同人云雨之后,留在身上的暧昧痕迹。 但此刻的她什么都顾不上,只管挥舞着碎瓷片,一心一意朝云间月扑过去,只想杀了云间月泄恨。 云间月站在云司离身侧,静静凝望着飞扑而来的云落凝,缓缓在嘴角挑着一个冰冷的弧度。 好似在告诉云落凝——我就站在这里,你能把我如何? 意料之中的。 云落凝连云间月的一片衣角都都没挨到,就被无声冒出来的季长随一脚踹飞。 她直挺挺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像条狗似的趴在地上。 云落凝死死瞪着云间月,满眼都是不甘心,想撑起身站起身,可刚动一下,就张嘴吐了口血。 “你好嫌没闹够是不是?!”朱承砚厌恶地看着云落凝,“会变成这样,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还想怪谁?!” “我一手造成的?”云落凝哈哈大笑起来,“朱承砚,你利用完本公主,现在就想弃之如草履是不是?!” 朱承砚一惊,下意识回头看了云间月一眼,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在心虚。 云间月也看见了,但她当做没看见:“四皇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是你自己在九弟头七时勾引承砚被父皇发现了,不然此刻嫁给承砚也不会是你。” 朱承砚满嘴苦涩:“月儿……” “四姐夫,眼下四皇姐已经误会了,往后还是请你称我一声六公主。”云间月看也不看朱承砚,淡淡道,“不然四皇姐误会了,还要冤枉是我害了她呢。” 云司离抬手拍了拍云间月的肩,让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皇兄,我累了,想回家。”云间月将头埋进云司离怀里,闷闷道。 她这模样,饶是云司离都以为她是伤透了心。 只有容玦挑了挑眉,知道她伤心是假,掩饰幸灾乐祸才是真。 “好,我们回家。”云司离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瓜,随即又对朱承砚道,“朱侍郎,今日之事实在不宜闹大,回头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云司离对朝中大臣都是这样不冷不淡地的态度。 朱承砚不疑有他,咬着牙拱手道:“臣会吩咐下去,将今日之事隐瞒下来。至于皇上那里……” “父皇那里你无须担心,孤自会同他交代。”云司离摆摆手,又转向云落凝,“四皇妹,你……你好自为之。” 语罢,再不看屋里人一眼,半抱着云间月就走了。 而云落凝好似没听见云司离的话一样,再次挣扎这从地上爬起来:“不行……你不能走!云间月你不能走,给我回来!你回来给说清楚,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 她像个疯子一样爬过去,力气极大,下人们一时半会没有拦住,竟然就那样让她冲到了云间月跟前。 眼见着,她沾满血污的双手就要碰到云间月了,云司离眸光蓦地一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拖到了跟前来。 “四皇妹,究竟是有人害你,还是你自作自受,你心里没数?”云司离松开云间月,捏住云落凝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你同你母妃多行不义,怪谁?” 大约是他眸光太过冷淡,云落凝竟然害怕地打了一个哆嗦。 “你若安分守己,孤还能向父皇求情从轻处理,”云司离手上一用力,险些捏碎了她的下巴,“你若无事生非,就不要怪孤不将你当皇妹。” 话落,他厌烦地甩开手,扔垃圾似的将她推开,径直牵着云间月离去。 云落凝不慎撞到了椅子上,额角瞬间破了,鲜血顺着额头蜿蜒而下。 她愣愣抬手摸了一把,看着指尖上的温热,跌坐在满地狼藉地喜房里愣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抱住大声嘶喊起来—— 嘶喊声响彻整个朱府,听得人心惊胆战。 朱承砚冷冷看着她,目光里不加掩饰的厌恶:“我竟一直同你这样的人为伍,云落凝,我简直恶心透了你!” 这话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云落凝,她满脸泪痕地抬起目光,怨毒瞪着朱承砚,一言不发。 朱承砚收回目光转身就往外走:“从今往后,你依旧是我朱承砚的夫人,但我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话落,转身就走,连吩咐下人来收拾一下的欲望都没有。 “老死不相往来……哈哈哈好一个老死不相往来!” 云落凝哈哈大笑,精致的妆容早就被泪水化了,鬼一样糊在脸上,难看死了。 今日,是她和朱承砚的新婚,什么都没有,没有祭天,没有朝拜,没有封号,什么都没有。 母妃没能来看她,同胞的皇兄也没能来,剩她一个困在这牢笼一般的朱家,生不如死…… 云落凝笑着笑着,泪水就从眼角滑了出来。 迷蒙间,她好似看见了一道鹅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云落凝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去,随即睁大了双眼:“是你……是你!” 苏知韵站在门口,穿着鹅黄色的绫罗裙,画了淡妆。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盯着云落凝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笑了一声:“公主,您也有今天啊?” “苏知韵!你这个贱人!”云落凝死死瞪着眼前的人,挣扎着朝苏知韵扑过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谁知以往柔弱无比的苏府三小姐,忽然粗暴地扯住了云落凝的头发,凶残地把人按在了地上。 “杀了我?就凭现在的你?”苏知韵嗤笑了一声,“说起来,我还要好好感谢你……要不是你和朱承砚狼狈为奸,我又怎么会得知那些真相呢?” 头皮一阵阵发疼,云落凝却已经吓呆了,惊恐地看着苏知韵,肩膀都在颤抖。 “你……你……是云间月,一定是云间月告诉你的对不对——啊!” 苏知韵用力扯住云落凝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你同云间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没办法,我得依靠她给我的孩子报仇啊——” “大夫说我已经再也没办法怀上孩子了,云落凝,我要你跟我一样!” 第117章 夺走 说话间,跟着苏知韵的一个丫鬟进了屋,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递给了她。 云落凝猛地明白那是什么东西,瞳孔一缩,挣扎着要跑:“不……你不能这样……苏知韵你敢!我是四公主……啊!” “公主?现在的你不过就是一条狗而已!”苏知韵反手一巴掌打在云落凝脸上,“还是一条摇尾乞怜,跟婊/子一样的母狗……把她给我按着!” “不……不要……”云落凝又哭喊着求饶,“知韵妹妹……知韵妹妹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要喝,我不要喝……唔!” 自上次云间月让她听见残忍的真相之后,苏知韵就一直痛恨朱承砚和云落凝直到现在! 她每次闭上眼都会听见她的孩子在啼哭,而云落凝和朱承砚踩着她孩儿的尸体在狂笑,残忍厌恶的嘴脸让人见了想吐! 她没有哪一刻不想杀了他们! “这可是好东西啊,补人的好东西呢……”苏知韵捏着云落凝的下巴,将手里的药全部灌进去,“哈哈,我在里面加了牡丹皮,肉桂,附子,红花,桃仁……好多好多呢,都是给你准备的!” 苏知韵兴奋地看着云落凝,一点一点看着她将这些要全部喝进嘴里,终于狰狞地大笑起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一队人马就已悄无声息出了皇城。 重华宫里,云间月彻夜未眠,披着衣衫坐在小书房里,就着昏暗的视线匆匆将手上的纸条看完,而后扔进了香炉里。 半响后,她唤来青萝研磨,飞速在纸条上写下一些消息,然后匆匆交代连镜想法子暗中给宋恒送去。 等做好了这一切,她才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问道:“温如诲在哪里?” 大理寺出事后,不止苏文殃在找他,其中还有一拨神秘力量也在找他。 这些神秘力量动作很隐晦,若不是容玦的人机灵,不然也不会发现他们。而且他们的目的也不是灭温如诲的口,只是单纯的不能让他落在云间月的手里。 青萝垂着眼,帮忙将案几收拾好:“大理寺。” “大理寺?”云间月惊讶地看着青萝,“怎么会还在大理寺呢?” 青萝道:“太子殿下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云间月拧着眉没说话。 青萝觑着她的神色,小声道:“先前大理寺出事的时候,殿下就寻了一具死刑犯的尸体迷惑外人,又放出消息说他暗中其实已经将温如诲送出了大理寺。” 实则不是,温如诲还在大理寺,只是关押的地方同那个死刑犯互换了而已。 “你去问问皇兄,有没有办法将温如诲送来重华宫,我有些事情要问他。”她手指无意识地在袖口摩挲了两下,拧着眉看起来心事重重。 青萝不疑有他,轻轻一欠身后,便退了出去。 云间月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上,眯着眼看起来下一刻就要睡着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重重被人敲了一下。 云间月猛地睁开眼,手也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的鞭子:“谁?!” 青萝和连镜找她时,敲门的动静小,而且敲一下让里面的人知道后,她们就会直接进去。 现在这样重重敲完门,还没进来的人,绝对不会是连镜和青萝。 “奴婢今夏,求见六公主。” “今夏?”云间月眼中警惕还未消,心道,“沈倾颜的人没事来重华宫做什么?” 沉吟半响,她道:“进来。” “吱呀——”一声,小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今夏从外面探了个脑袋进来。 “你有事?”云间月稳坐不动,冷冷看着门口的人。 今夏虽是沈倾颜的帖身宫女,但整个人的性子却同沈倾颜完全相反。 她还有点怕云间月,缩着脖子犹豫了好半响才唯唯诺诺地进了书房:“奴婢是瞒着颜妃娘娘来的……” 这倒是让云间月有些意外。 她桃花眼一眯,打量着今夏:“你们颜妃娘娘同本公主井水不犯河水,你偷偷前来寻本公主,不怕她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今夏给云间月请了安,心道:“我们颜妃娘娘才不像你那么残暴!” “颜妃娘娘不让奴婢来,可奴婢不得不来。”今夏跪在云间月跟前,咬咬牙道,“六公主,求求您救救颜妃娘娘!” 说着,还“咚——”一声给云间月磕了个头。 云间月被她吓了一跳,随即挑着唇似笑非笑:“颜妃什么人,还需要本公主去救?你回去吧,本公主觉得她适合自救。” 今夏却是说什么也不走。 她心一横,冒着被颜妃扒了皮的风险,抬起头直视云间月,咬牙道:“太后要赐死颜妃娘娘!求六公主救命!” 太后要赐死颜妃? 云间月心里一惊,满是不可思议。 但她脸上半点不显,眯着那双桃花眼,探究地看着今夏:“皇祖母代掌凤印,却也不是随意滥杀无辜的人,定是你们颜妃娘娘得罪了她老人家。” “不是!”今夏着急地大声辩驳,“是太后娘娘知道颜妃娘娘……” 后面还未说完,今夏脸色就是一变,接着又一梗脖子,扭曲道:“总之,是太后娘娘要想赐死颜妃娘娘,不是颜妃娘娘的错。” 云间月听出今夏并非是不愿意告诉她原因,而是她不能说、不敢说。 不能说的秘密。 云间月眯着桃花眼,手指轻轻在下巴上一点,忽然想起之前两次在长寿宫外碰到颜妃的事来。 第一次颜妃话里有话,不怎么委婉地告诉她先皇后的死,不只是苏文殃一个人责任。 第二次,她满面怒容,看也不看云间月,径直走了。 今夏不能说,不敢说的事情,云间月只能想到一件。 “你不告诉本公主原因,那铁定就是你们颜妃娘娘得罪了皇祖母。”云间月看也不看今夏,困顿地打了个呵欠,“你回去同你们颜妃娘娘说一声,让她别那么倔,给皇祖母赔个礼认个错,说不定就没事了。” 今夏眼眶通红,心如死灰:“不是的……不是认错,太后娘娘就会放过颜妃娘娘的……六公主,颜妃娘娘真是个好人,您就救救她吧!” 第118章 手段 今夏不是南楚人,更不是颜妃的陪嫁。 她是罪臣之后,被送进宫为奴,成日被人打骂,后来颜妃入了宫,撞见她差点被人打死后,顺手救了她。 从此,今夏凭自己努力成了储秀宫的大宫女,也成了对颜妃最忠心的那个。 现在她为了不让太后赐死颜妃,跪在云间月跟前,不停的给云间月磕头。 磕得“咚咚”响,额头不一会儿就给磕红了。 连镜送完信儿回来时,地板上都已经有了血迹。 “行了,你若不说原因,你今日就是将重华宫的地砖都磕碎了,本公主也不会帮忙。”云间月轻哼一声。 今夏磕得头晕眼花,迷迷糊糊抬起头,希冀地看着云间月:“奴婢若是说了原因,公主就会救颜妃娘娘吗?” 如果这个原因不是云间月所猜想的那样,她不大愿意掺和进太后和颜妃的这潭浑水里。 她想了想,懒懒道:“本公主连原因都不知道,拿什么救你们颜妃娘娘?” 连镜看了看今夏满头的鲜血,有些触动:“今夏,要不……你起来回话?” 今夏虚弱地对她笑了笑,摇摇头道:“奴婢跪着才更有诚意……” 顿了顿,她又转头看向云间月,犹豫了半响,终是咬了咬牙,轻轻道:“先皇后身故之前,颜妃娘娘见过她的事情,被太后娘娘知道了……” 果然是这样。 云间月冷笑了一声,竟半点也不意外。 太后是什么人? 上一辈最后的赢家,皇帝能坐上这个位置,有一半功劳都要归功于她。 她这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只要不造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皇帝喜爱颜妃,给她一切,太后只要没傻,就不会轻易对她下手。 如若不然,到时候与皇帝离心,吃亏的是她。 “稀奇,”云间月哼笑一声,神色淡漠,辨不出喜怒,“你们颜妃娘娘一向都是事不关己,怎么还能同我母后的死扯上关系呢?” 今夏是后来才跟着颜妃的,对于当年的那些事情也知之甚少。 能知道太后要赐死颜妃,完全是她从颜妃那些讽刺的话里推测出来的。 她扬起脸,恍惚地看向云间月:“奴婢不知道颜妃为什么会扯进这里面,但奴婢相信颜妃娘娘没有害过先皇后半分……她、她是个好人……” “宫里的女人能有几个是好的?”云间月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谁。 小书房里安静了一瞬,最后云间月还是决定保住颜妃。 虽然她已经从云司离嘴里知道了一部分真相——剩下那部分,云间月怀疑云司离在撒谎,不肯信。但颜妃这个人,用得好了,就是一把锋利的武器。 但要是用得不好的话,那就是凶器。 “行了,你也别求了,”云间月一撑椅子扶手站起身,抱着一个暖手炉道,“我同你一道去储秀宫看看便是。” 今夏大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拿袖子胡乱将额头上的血迹一擦,欣喜地为云间月领路。 此时,天已大亮。 云间月带着连镜,跟着今夏一路往储秀宫去的事情,没一会儿就传遍了六宫。 凤仪宫里,苏文殃穿着一身烟灰色金丝牡丹罗裙,只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同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皇贵妃比起来,这简直朴素极了。 许嬷嬷扶着她在凤仪宫的主位上落座,又双手奉上茶盏。 等这位心机深沉的贵妃娘娘优雅地呷了一口茶,许嬷嬷才听她道:“储秀宫那位怕是要死了吧。” 许嬷嬷垂下眼:“刚送来的消息,今夏去了重华宫,不一会儿的功夫六公主就往储秀宫去了。” “云间月?”苏文殃像是听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嗤了一声,“是,她是该去看看,趁着那贱人还有口气儿,说不定她还能问出来真相来。” 许嬷嬷静静的伺候在一侧,没有接话。 苏文殃便也没问别的,又喝了两口茶,她放下茶盏,扶着鬓发道:“夜阑去了皇陵,没个三年五载不会回来,凝儿不中用,被人算计得死死的……现在啊,这宫里能靠的只有我的自己了。” 许嬷嬷垂着眼恭维了两句。 苏文殃就弯着唇角笑了起来,她已经上了年纪,但常年养尊处优,岁月并未在她的容貌上留下痕迹。 即便笑起来时不如少女一样恬静,却也是风韵犹存。 “本宫要的东西呢?”苏文殃斜眼看向许嬷嬷。 许嬷嬷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取出来,双手奉上:“已经准备好了……娘娘,今晚可要试试?” 苏文殃翘着小指,轻柔地将许嬷嬷掌心的药包拿起来:“皇上今晚宿在哪里?” 这一点许嬷嬷早就打听好了,立刻道:“近来事多,皇上已经有半月不曾来后宫了……今日,依旧宿在承乾宫了。” “本宫知道了。”苏文殃轻哼一声,“去把人都给本宫唤来,本宫现在就让那些小贱人知道,这后宫里做主的究竟是谁!” 许嬷嬷脸上不见半分动容,轻轻一欠身,躬身退了出去。 储秀宫。 这是云间月第一次登门——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她有没有被迫来过,就不知道了。 进了宫门,先入眼的是被篱笆隔起来的两株杏花,已经入了冬,两株杏花光秃秃的,看起来有些萧条。 杏花旁侧是个被隔出来的两层阁楼,二层阁楼上放了床榻,还有下了一半的残局,没让人收拾的书案上,乱七八糟地摆了了几本游记,被人刻意遮起来的画卷…… 阁楼旁是个流水假山池,氤氲的水流自假山顶流下,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假山水池里养着几条肥大的鲤鱼。 云间月余光里扫见这一切,讽刺似的嗤了一声:“本公主怎么从不曾听说你们颜妃娘娘还是这样一个有闲情雅致的人?” 今夏听出她话里讽刺,一时没敢接话,径直带着云间月入了主殿,进了内室。 一入内室,云间月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味。 那药的味道,不久之前云间月才在木兰围场闻到过。 她当即变了脸色,脸上写满了恶心:“皇祖母还真是老了,能用的手段就这么一个!” 第119章 假冒 今夏对以前的事情都不知情,自然也不知道云间月在说什么,只得小跑上前将那个靠着床榻睡着的颜妃娘娘叫醒。 不过在一段时日不见,之前还像孔雀一样孤傲的沈倾颜身上就已经多了一股死气。 但她好看。 是那种即便是面容苍白,唇上毫无血色,脸上一点脂粉都没有,也能凭借一个淡漠的挑眼,就露出七分惊心动魄来的好看。 “怎么是你?”沈倾颜眉毛尖儿一蹙,随即冷冷瞪向今夏,“是谁让你把此人叫来的?给本宫撵出去……” 不等她将话说,今夏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奴婢擅做主张,等会儿就自己去领罚……可是,娘娘您不见太医,也不自救,只每日每日喝那药,奴婢……奴婢害怕。” 今夏看着沈倾颜,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沈倾颜清冷绝色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像是没料到今夏会为她掉泪一样。 她不畏强权,不畏生死,自认身无长物,哪怕就这样去了,她也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可如今看着今夏那肿的老高的额头,又看着她“啪嗒啪嗒”不停掉下来的眼泪,她平静了好几年的心头,竟生出一股怜惜来。 沈倾颜咬着牙,移开目光:“那也是本宫的事情,跟你一个小贱婢有什么关系?滚……现在就给本宫滚出去!” 今夏没滚,云间月也没滚。 后者还悠哉地在一旁落座。 她靠着铺在椅上的靠枕,好整以暇地看着那边单方面“主仆情深”的两人。 “云间月,你脑子被你重华宫大门夹坏了是不是?”沈倾颜蓦地转过眸子,冷冷盯着云间月。 “那倒是没有。”云间月叹息一声,“只是你这丫头将重华宫的地砖都磕坏了,本公主得来要修缮费。” 沈倾颜冷笑一声,推了啼哭不止的今夏一把:“让她拿命还给你!” 今夏被推倒,又一抹眼泪爬起来重新跪好,一副咬死也要赖着沈倾颜的模样。 云间月见了,唏嘘不已:“这么忠臣的狗,你是怎么忍心拱手让人的?” 沈倾颜懒得应付她,翻身躺下,背对着云间月。 云间月也不生气,对今夏道:“你不是要本公主救你们娘娘吗?怎么就知道哭,一点都不行动呢?” 今夏愣了一下,傻了吧唧地抬起头看着云间月。 云间月又叹了口气:“去把你们娘娘吃的那药的药渣给本公主拿来。” 今夏双眸一亮,手脚并用的爬起来。 沈倾颜猛地撑起身,怒道:“狗奴才,不许去!” 今夏抗命到底,麻溜的跑了。 沈倾颜现在身子虚,奈何不了这小丫头,只能负气地一捶床,恼恨地瞪了一眼另外一个罪魁祸首。 “别这么激动,我今日不是来同你找麻烦的。”云间月起身,往沈倾颜走去,“我若猜得不错,你也在吃那药是不是?” 沈倾颜避而不答,只冷眼盯着云间月,看着她款步往自己走来。 “药不是太后给的吧?”云间月倾身,盯着沈倾颜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目,一字一句道,“是皇上给的,对不对?” 沈倾颜冷哼一声:“与你何干?” “当然有关系,”云间月一把攥住沈倾颜的双手,笑道,“因为我母后就是吃了这药才没的,你难道不知道?” 沈倾颜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恢复正常,冷漠地盯着眼前的人:“本宫应该知道?” 颜妃嗤笑一声:“你母后会死,只怪她愚蠢,信了不该信之人。皇后?她这皇后当得这样窝囊,还不如让给苏文殃!” “苏文殃?”云间月嗤笑,“这皇后换成是苏文殃,你以为她就能活过我母后?真是笑话!” 只怕死得比愚蠢的先皇后还要惨。 宁国侯府手握重权,皇帝忌惮是真。换做是秦国公府,难道就不会遭到忌惮了吗? 沈倾颜手被云间月攥在手里,她抽了一下,没能抽出来。 她啧了一声:“把你的狗瓜子给本宫拿开!” “那不行,”云间月淡淡道,“本公主还要从这只鸡爪子上追查线索,怎能说放就放?” “你……!” 沈倾颜恼怒不已,挣扎间衣衫领口大开,露出胸口一大片风光。云间月无意一撇,瞧见她后颈上有一点粉色。 云间月一愣,接着趁沈倾颜气虚奈何不了她之际,一把将她按在榻上。 沈倾颜大怒:“云间月,你放开本宫……” 不等她将话讲完整,云间月就一把扯开了她的衣襟…… 霎时,一朵粉色的莲花就暴露在了眼前。 莲花是纹上去的,落在她白皙的后颈上,栩栩如生。 云间月怔愣了好半响,才松开沈倾颜:“你……不是南楚皇室的人。” 沈倾颜一惊,下意识反手捂住后颈的那朵莲花,僵硬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云间月。 “你不是沈倾颜,你究竟是谁?”云间月脑子飞速转起来,冷冷盯着眼前这个虚弱的颜妃娘娘,“冒充南楚皇室的人,混进大梁后宫,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会儿,沈倾颜已经从方才的慌乱中冷静下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从榻上坐起,淡然地看着云间月:“我就是沈倾颜。” 云间月冷笑一声,手已摸到了腰间的鞭子——一旦沈倾颜有什么不轨,她当场就会一鞭子抽过去! “你当本公主不知道是不是?”她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南楚挑选和亲的公主,身上得干干净净的,肉眼可见的一点多余的东西都不能有,偏生你后颈处就有朵莲花……” 说到这里,云间月又笑了一声:“什么太后为当年先皇后的事情灭口?简直就是鬼扯!不过是身份暴露了,皇祖母和父皇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所以才要解决了你,是不是?” 秘密被捅穿,沈倾颜脸上半点害怕也没有。 她坐在榻上,静静与云间月对视——哪怕因为坐着的关系,她需要仰头才能对上云间月目光,倔强的神情里也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 半响,这个曾经宠冠六宫的颜妃娘娘低低讥笑了一声。 “你说得不错,”沈倾颜神色恹恹地往榻上一靠,端的是慵懒妩媚,“我不是沈倾颜,也不是南楚的公主。” 第120章 怀疑 沈倾颜究竟是什么身份,云间月最终也没能从她嘴里撬出来。 这人将什么都看得淡,生死威胁都没用,问得急了,她也只是懒懒的抬起眼皮,讥笑着将人一撇,“要杀要剐随便。” 但多的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 南楚与大梁虽然有盟约,但若是追根究底,这盟约一捅就穿,颜妃若在大梁出事,南楚必定是兴事的。 只是南楚眼下忌惮宋老将军,不敢虽随便出兵。 皇帝和太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直接了结了沈倾颜的性命,而是打算用药一点一点了结她的性命。 就像当初的孝端纯德皇后一样。 今夏将药渣子送来,云间月没废话,让连镜将东西带上,起身就要走。 沈倾颜病恹恹地看着床榻,看也没看她一眼。 云间月脚步一顿,回头将人看了看,笑了一声:“娘娘,我很好奇,如果你就这样‘病逝’,你说我父皇会不会突然发难南楚?” 沈倾颜手指动了动,掀开眼皮扫向不远处的人,漂亮的眼眸里,寒光似刀。 云间月回过神,好整以暇地看着榻上的病弱美人:“毕竟一个人死人什么都不会说……等你‘病逝’,就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你身上,说你是南楚大将军的细作,给皇帝施压,要他处决了将军府……” 沈倾颜无动于衷,冷冷盯着云间月。 若是细看的话,就一定会发现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收紧了。 死死攥着,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云间月又笑了一声:“不过你放心,南楚的皇帝一定会给将军府的人留个全尸。毕竟他忠心了这么久,值得留一个全尸,你说是不是?” “云、间、月!”沈倾颜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吐这三个字,仿佛将人咬碎了似的。 云间月见了她这模样,笑得越发放肆了。 她在连镜手里的药包上轻轻一弹,意有所指:“死很容易,活着才是最难的。” 说罢,她甩袖而去,徒留一道肆意妄为的背影供人观赏。 六公主气场强大,方才与沈倾颜争锋相对,今夏愣是不敢开口。 如今她一走,她才拍着胸口松口气,复又紧张地看着沈倾颜,担忧道:“娘娘,您没事吧?” 沈倾颜神色莫测,漂亮的眼眸清澈明净。 她搭在膝盖上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如此反复数次后,她泄了气。 “她还真像先皇后,”沈倾颜扬着唇,哂笑一声,“连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今夏没听懂,试探着看向她:“娘娘?” “无事。” 沈倾颜看也未看今夏一眼,侧身躺下,闭上了眼。 回了重华宫,青萝已经回来了。 见云间月回来,忙上前,帮她将披风取下,顺势道:“殿下说见是能见,但不能久留。重华宫眼线众多,温如诲在这里多待一刻钟,就多一刻钟的危险。” “我知道,”云间月怕冷地缩回椅子上,手里抱着连镜重新递来的汤婆子,缩成一团,“你让大皇兄安排便是,重华宫这边有我,不会出事的。” 青萝点点头,将云间月交给连镜照顾后,就要再跑一趟东宫。 “对了,”云间月又叫住了她,“你若碰上颜回将他也叫来一趟。” 青萝应声是,匆匆退下了。 又过了半刻钟的功夫,青萝带着颜回回来了。 “叫我何事?” 颜回还是那副样子,进了重华宫也不见外,更没给云间月请安,寻了凳子就自顾自坐下了。 云间月也没生气,叫连镜将那包药递给了颜回。 颜回接过来,狐疑地看了云间月一眼:“什么东西?” “那种药的药渣子,”云间月抽了抽鼻子道,补充道,“不是我父皇吃的,是沈倾颜吃的。” “沈倾颜?”颜回吃了一惊,诧异道,“怎么,这药吃了还能养颜美容还是长生不老?一个个都在争先恐后的吃,嫌自己命长吗?” 作为一个大夫,还是最毒的那种大夫。 颜回是不大看得上这种吃药找死的。 就像当初的先皇后,颜回提醒过她一两回,可她依然不顾劝阻,明知有毒还一日一日吃进嘴里。 颜回知道她是在自己找死,不仅没出手相救,之后更是连未央宫的宫门都没踏进一步了。 云间月并未明说,含混道:“她也是身不由己。是药三分毒,谁没事愿意吃这个……” 说话间,她偏头打完一个喷嚏,才又继续道:“今日叫你来,是想问你能不能配出解药来……颜妃吃就罢了,她自己也不想活。父皇吃,就让我感觉奇怪了。” 颜回将药渣子放在黑漆的描金山水纹小几上,拿了工具一样一样将药渣子拔弄开。 闻言,头也没抬,翘着嘴角讽刺道:“沈倾颜是自己不想活,难道你父皇就不是?” “你知道这药方在谁手里吗?”云间月揉了揉鼻子,将想打喷嚏的欲望压回去,“是皇祖母。” 颜回眉毛一挑,抬眸看了云间月一眼,眼中并无意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他会知道,云间月也不吃惊,又道:“当初温如诲引我去大理寺见他,他告诉我那药方出自他的手。” 这下倒是让颜回吃了一惊。 “你的意思是,温如诲其实是太后的人?”颜回拧了拧眉,忽然觉得自己小看了长寿宫的主人。 云间月“嗯”了一声,神色疲倦,提不起精神:“现在还只是猜测……之前容玦的人告诉我,大理寺出事时,不止我们和苏文殃,还有另一方势力……” 说到这里,云间月顿了顿,想了想措辞,才又道:“之前我以为这个第三方势力是父皇,现在看来,说不定是太后……我总觉得这老家伙背地里在谋划些什么。” 颜回表示理解:“所以你才来寻我配解药,而不是直接问温如诲?” “是。”云间月点点头,“如果他是太后的人,此番大费周章,指不定是在给本公主挖坑。” 颜回“唔”了一声,没接话,将药渣子往怀里一揣,起身告辞:“过两日给你消息。” 青萝去送他。 云间月揉了揉眉心,嘱咐连镜:“晚上不用传膳,我没什么胃口……我去歇会儿,温如诲要是来了,一定要将我叫醒。” 第121章 誓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间月只觉身上热得很,脑子还昏昏沉沉的。 她能感觉到周围有人,衣料相互摩擦发出来的细微动静,都在这个时候被放大了。 “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人的?她烧得这样难受,你们都察觉不到?” 接着就有人在告罪。 这些声音听着很耳熟,云间月挣扎着想要睁开眼,意识却又飘向更深处,怎么都睁不开眼。 额上传来一丝凉意,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觉是一只手,手指间有一层薄茧,带着凉意,掌心处却意外地温暖,莫名让人心安。 云间月却莫名觉得难过,心头好似压着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仔细分辨的话,这些莫名的难过里,还带着一点怀念。 “去把颜回拎来,找不着颜回就把姓秦的给我拎来!” “什么叫药咽不下去?……让开!” 似乎有人靠近了。 云间月觉得自己闻到了梅花香,清冷凛冽的香气似乎很有穿透力,萦绕在鼻端,缠绕不散。 渐渐的意识飘得更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间月睁开眼,眸光一转,她看见了满院盛开的梅花。 头天许是刚下过雪,梅花枝上压了不少的积雪,一点一点的落红如同雨水春笋一般争先恐后的从积雪里冒出来,霎时便花了云间月的眼。 她怔愣地瞪大了双眼,忽地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地方,倏地就要站起来…… 却又在下一刻,被一双大手按了回去。 “还记得吗?这是你母后住的地方。” 大手主人的声音自云间月头顶响起,温和慈爱。 她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做梦。 云间月失笑,又觉得讽刺。 这是她自在宁国侯府养好“病”后,亲自被皇帝接回宫中的那天。 云间月记得那天是腊月二十八,京城下了一场大雪,白雪覆盖整个皇城,入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她还记得,这年她八岁,转过年就是九岁。 被皇帝从宁国侯府接回来后,被他带到了未央宫。 未央宫西南角那方种着她母后喜欢的梅花,全是红梅,几乎占了大半的未央宫。 皇帝抱着小小的她在铺了软垫的回廊上坐下,大手揉着她的脑袋,轻轻道:“小相思,父皇尽力了……她执意离我们而去,宁愿死,也要推开朕。” 小小的云相思不懂,抬起头时看见年轻的皇帝眼角闪过什么,亮晶晶的。 她仰着脸问:“父皇,你在哭吗?” 年轻的皇帝笑了起来,抬手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小相思,等你长大了,是不是也要像你母后那样离朕而去?” 云间月又笑了起来,清冷的眸子里凝着说不出的讽刺和厌恶。 她想告诉皇帝:“父皇,不是相思离你而去,是你离相思而去。” 可小小的云相思心里满是对父皇的崇拜,仰着脸坚定不已:“相思才不会离开父皇!相思想要快快长大,像太子哥哥那样保护父皇!” 嫩嫩的童音传进自己耳里,云间月只觉得说话的那个孩童蠢透了! 再次睁开眼时,屋里已经黑透了。豆大的烛火昏暗不明,将屋里的景象照不真切。 云间月喘了口气,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时,旁侧就伸出一只手,将她按了回去。 “别动。” 床榻边传来容玦低沉的嗓音,云间月愣了一瞬,才抬眼看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若不在这里,你被烧死了也没人知道。”容玦嘴里嫌弃着,手去轻柔地替她牵了牵被子,“偌大的重华宫,除了那俩只会喘气的丫头,剩下的全是死人!” 许是刚刚发过热,云间月身上软绵绵的,身上被汗液打湿透了,黏糊糊的,一阵不舒服。 她哑着嗓子辩解:“那些人不敢轻易进我的寝殿,歇下前,我吩咐了青萝和连镜,不要打扰。” “你同我解释这些没用。”容玦冷哼一声,“你父皇方才震怒,将重华宫上下伺候的挨个打了一遍,青萝和连镜因为是帖身伺候你的人,被罚得最狠。” 云间月惊了一瞬:“父皇来过了?” “不止,”容玦斜着眼看她,深深拧着眉,眼中带着责备,“之前你去过储秀宫,还同颜妃闹了不愉快的消息已经在宫里传开。” 所以,那些人都上赶着来重华宫看看是怎么回事。 云间月听懂了容玦未宣之于口的那些话,但她神色淡淡,不见半点不快。 “沈倾颜身份有点问题,被太后和父皇知道了,”她垂下眼皮,神色恹恹,“太后给了她我母后吃过的那种药,她自己一心求死,伺候她的那个大宫女忠心的很,来重华宫求我救她。” 容玦点点头,神色了然:“她不是南楚皇室的人,是个弃女。” 云间月一愣,惊讶地看向容玦。 后者表情都没一丝起伏变化:“近日南楚那边传来消息,皇帝病重,凉王有意造反。” “你是说,父皇打算插一脚?”云间月拧眉,“外祖父已经回京,他打算如何插这一脚?沈倾颜死了,就能借机搅浑水吗?区区沈倾颜……” “你误会了。”容玦纠正她的思路,“你外祖父回京,三皇子却离京,沈倾颜一死,就只能被太后和皇帝摆布,到时候随便一个罪名就能挑起战事,那时南楚动荡,自然措手不及,云夜阑自然就能捡漏。” 听了这话,云间月昏昏沉沉的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想起方才那个梦,又笑了起来:“我说云落凝出事,云夜阑和苏文殃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原来是认定云夜阑此番离京再回来,就能压制大皇兄了!” 云间月轻轻闭上眼,心里最后一丝希冀都死透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这深宫之中,她早没了能依靠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孑然一身。 皇帝的宠爱是建立在利用上的,需要的时候,乖乖将她捧在云巅,不需要的时候,会毫不留情的将她一脚从云巅踹下来。 他要的不是父女之情,是能维持朝堂平衡的棋子。 这时,一只手轻轻落在了脸侧,轻轻摩挲着:“放心,即便天下人都背叛了你,我也绝不会弃你而去!” 第122章 侍寝 云间月这病来得快,去的也快,天亮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好了很多。 连镜和青萝无辜受牵连,昨日被皇帝打了二十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下不来。 在她们好透之前,伺候云间月的人就变成了小桃红。 小桃红大约也清楚云间月知道她是贤妃的人,不受待见,伺候云间月时,更加小心了。 “你就这么怕本公主?”云间月喝了药,斜了小桃红一眼。 小桃红浑身一抖,哆嗦道:“您是公、公主,奴、奴婢得敬畏你……” 人虽胆小了一点,但回答的话,还算得体。 云间月收回目光,并不拆穿她:“重华宫伺候本公主的二等宫女一共四个,怎么单就你这么倒霉被推来照顾本公主呢?” 小桃红整个人狠狠一震,将头垂得越发低了,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云间月的神情。 云间月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敲,笑得意味深长:“你昨日也被罚了对不对?” “奴、奴婢们失职、没能发觉公主生病……该、该罚。”小桃红哆嗦着声音。 因为有伤在身的关系,小桃红脸色也不太好看,又因为害怕云间月的关系,不仅直发抖,腿还软得险些站不住。 云间月桃花眼轻轻一转,眸中寒光如刀一样射向小桃红:“贤妃叫你来本公主身边刺探什么消息!” 小桃根本就经不住吓,“扑通”一声就给云间月跪了下来:“没有……不是的公主,贤妃娘娘没有要奴婢刺探消息……” 云间月一甩衣袖,冷冷道:“还不承认?看来是要本公主将你送到宫正司才肯老实交代了……” 宫正司是掌管后宫刑法的。 一听宫正司,小桃红整个人都吓坏了,不停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她知道自己要是真被云间月送去了宫正司,不管是什么原因,最后她都不能活着从宫正司离开。 “奴婢交代……奴婢全都交代……”小桃红冷汗直冒,哭着求饶,“奴婢什么都说,还请公主不要将奴婢送去宫正司……奴、奴婢会死的……” 云间月轻哼一声:“那就要看你的回答能不能让本公主满意了!” 小桃红颤抖着声音哭道:“伺、伺候公主是奴婢主动提的……昨、昨日贤妃娘娘叫人传话给奴婢,说……说公主私通外男,要奴婢借机接近公主,好找证据……” “私通外男啊,”云间月微微眯着桃花眼,扬唇哂笑,“你家贤妃娘娘给本公主安的这个罪名,实在是太轻了。” 小桃红或许不明白贤妃的用意,但云间月一听她的话,就知道贤妃这是要做什么了。 私通外男不过是她胡扯的,她真正的目的是想知道云间月和容玦之间私下里是不是真有往来。 毕竟,贤妃是长公主的人,没人比长公主更担心容玦和云间月之间的关系。 小桃红不知道云间月是什么意思,只本能害怕:“公主,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与奴婢无关,公主您就饶了奴婢吧!” 她不住磕头,磕得额头都红了,云间月就是不将她叫起来。 等她磕破了额头,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云间月才出声:“磕脏了地板,本公主嫌恶心!” 小桃红想求饶不能求饶,只能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低哭不止。 “要想活命也可以,”云间月手指敲着桌面,淡淡道,“除非你愿意替本公主办成一件事。” 小桃红颤颤巍巍抬起头,就看见云间月嘴角挂着笑,漆黑的桃花眼凝着杀意,好似只要她违抗命令,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了解了她的性命。 小桃红更加害怕了,不停哆嗦:“公、公主请说……” 云间月收了笑意,冷冷道:“我要你回钟粹宫,当本公主的眼睛。” 小桃红不明所以,睁大了双眼,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云间月。 云间月俯视她道:“本公主要你以贤妃的名义给长公主送消息,告诉她钦定侯与本公主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可是……”小桃红有些纠结,“可是贤妃娘娘已经将奴婢打发来重华宫伺候公主了,她肯定不同意让奴婢回去。” 云间月淡淡道:“放心,本公主既然说了这话,就有法子让你回去。” 长公主想借贤妃的手,打听重华宫的消息,她就让长公主在这后宫之中再无眼线! 皇帝故意让云夜阑去捡漏又如何? 那她就彻底架空了苏文殃和太后的权利,让她们知道,这后宫能做主的是她云间月! 安排好小桃红,云间月就去探望了青萝和连镜。 说些安慰他们的话后,她又去承乾宫谢恩,同皇帝用了午膳,她便往长寿宫去了。 现在女官里头,只有一个丹碧可以用,要想拔除其他六局的钉子,手脚得快。 过了小半个月,连镜和青萝的伤养好了,云间月随意寻了个由头就将小桃红打发走了。 为了活命,这人也是能吃苦,被云间月活活抽了十来鞭,爬回钟粹宫的时候,背上一片血肉模糊。 云间月正在翻尚宫局的账册,听见门响了一声,接着青萝就进来了。 她先将案几上凉掉的茶水换掉,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小桃红已经顺利回钟粹宫了,只是伤的不轻,恐怕暂时不能去伺候贤妃。” 云间月点点头,提笔将有问题的账册都记下来,淡淡道:“贤妃没起疑?” “贤妃娘娘谨慎,肯定会怀疑,”青萝压低了声音,“所以奴婢已经提前同钟粹宫的眼线打过招呼了,小桃红若是不能用,那些早就安插进钟粹宫的人也能用。” 云间月没在吭声,继续看她的账册。 青萝安静的在一旁研墨,小书房里一片安静,唯有燃着的炭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一声轻响。 屋门“吱呀”一声,连镜推门进来,带起一阵冷风。 她反手掩上门,哇哇道:“不好了不好了,公主不好了……” “本公主好得很,哪里不好了?”云间月揉了揉有些酸软的手腕,“什么事,值得你这样慌张?承乾宫塌了?” “不是不是不是……”连镜一连串地说道,“是苏贵妃……苏贵妃她又重新侍寝了!” 第123章 人心 云间月提笔的动作一顿,随即轻笑了一声:“这么久了,她也是该重新失宠了,不然朝堂上那些为我父皇分忧的大臣们,又该着急了。” 连镜见她一点都不吃惊,还愣了一下:“那……公主,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怎么办,不然还能如何?”云间月沾了沾墨水,淡淡道,“上凤仪宫将人打一顿?我又不是疯子,就算要打人,那也得有个理由是不是?” 连镜和青萝仔细一想,觉得是这个道理。 便也没在多问,同云间月一样,一起将这当个正常的事情看待。 重华宫上下,一起这么安静,倒是让各宫里齐齐意外了一下。 钟粹宫里,贤妃抱着云初雪,听宫人来报说重华宫上下对苏文殃重新侍寝这一事表现得这样淡定,皱了皱眉。 “当真一点反应都没有?”贤妃正在教云初雪写字,“就是抱怨都没有一句?” 宫人垂目,恭敬答道:“确实是一句抱怨都没有,奴婢还特地问了伺候六公主的连镜,她说这有什么好吃惊的,都是正常的。” 贤妃握着云初雪写字的手一紧,神色立刻变得阴郁起来。 云初雪小小的吸了一口气,哭喊道:“母妃,你弄疼雪儿了。” 听闻云初雪喊疼,贤妃才慢半拍的回神。 她连忙松开云初雪的手,发现她手背被自己捏红了,忙替她吹了吹:“雪儿不疼啊,是母妃不好……” 云初雪看了看贤妃,又看了看已经写了大半的纸,小心问道:“母妃,雪儿等会可以去找六姐姐玩吗?” “你六姐姐忙,你不要去打扰她……”贤妃避开云初雪的目光,淡淡道,“你要无聊,可以去找你七姐姐。” 云初雪撇了撇嘴,眼中立刻噙满了水汽:“可是,雪儿已经很久没见过六姐姐了……哼!母妃是坏蛋!” 贤妃一愣,神色立刻变得扭曲起来:“你,你说什么?” “母妃是坏蛋!”云初雪嘟着嘴,鼓着脸生气道,“母妃对六姐姐不好!雪儿不要喜欢母妃!” 说罢,她趁着人小,一溜烟从贤妃身上窜了下去,头也不回的跑了。 贤妃愣了一瞬,随即站起来,阴蛰的目光从殿里扫过,冷冷道:“是谁在公主耳旁多嘴,胡说八道?!” 伺候云初雪的一个嬷嬷,连忙跪了下来:“娘娘,八公主都是奴婢亲自照料,没人敢在她耳旁多嘴……” 贤妃表情不善,死死盯着那个说话的嬷嬷,刀子一样的目光钉在嬷嬷身上,好似能剜下她一层皮。 嬷嬷瞬间说不出话来了,连忙将头埋到胸口。 钟粹宫的大宫女红杏连忙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恕奴婢多嘴,公主已经大了,许多事情就算旁人没有说,她自己也明白。” 贤妃眸光一转,狠狠瞪着红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在贤妃伺候最久的人,有些话比旁人敢说:“娘娘,奴婢的意思是,既然公主愿意和六公主亲近,那赞咱们何不……毕竟谁能防范一个孩子是不是?” 说罢,红杏对贤妃一笑。 贤妃立刻明白了红杏的意思。 她皱了皱眉,重新坐回椅子上,神色凝重。 如斯沉默了许久,她才慢慢开口:“你说的对……本宫已经惹了皇上厌烦,若是再不寻机会,往后又要看苏文殃脸色了。” 说罢,她摆摆手,吩咐红杏道:“以后公主就交给小桃红伺候,那丫头正好在重华宫待过……行了,你找人好好看着公主,她若是要去重华宫,就让她去吧。” 红杏领了命,欠身退下,离开时给了那么嬷嬷一个眼神。 嬷嬷心领神会,跟着退下了。 * 苏文殃重新侍寝一事,在宫里掀起了不少的风浪,连许久不曾出翠微宫的淑妃都担心起来。 她比贤妃幸运,被查出九皇子的事情与她无关之后,皇帝为了补偿她,回京之后,皇帝倒是还时常去她的翠微宫坐坐,因此没少在贤妃跟前嘚瑟。 “我只是担心,”淑妃绞着手帕,有些不安地看着云间月,“你说她这早不侍寝,晚不侍寝,怎么就这个时候侍寝呢?” 云间月呷了口茶,淡淡道:“风水轮流转,你入宫这么多年,难道还没看透?” 淑妃脾气直,听了这话,又说:“我就不舒服,她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家世罢了,谁不知道皇上让她重新侍寝,是为了……” 话说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住嘴,冲云间月讪讪一笑。 云间月端着茶盏,斜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什么?扶持秦国公府,打压宁国侯府是吗?” 怎么说云间月也是半个宁国侯府的人,淑妃再没心思也知道这些话不该说。 只好绞着手帕冲云间月尴尬地笑了笑。 云间月冷哼一声,傲慢道:“他们也配?” 话虽是问的,可话里话外的张狂和讽刺,却是任凭谁听了都要心惊。 淑妃可不敢惹恼她,小心看了她一眼:“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静观其变,”云间月淡淡道,“且看看她要做什么。” 说罢,云间月想起淑妃那性子,不由横了她一眼:“如今她重新侍寝,请安之时难免下你们面子。不想当出头鸟,被人算计,就将你脾气收一收,别回头本公主还得分心思来保你。” 被一个小辈儿叮嘱,淑妃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知道此刻她在宫里没人能依仗,再不舒服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下。 她神色复杂地点点头:“谢公主提点……那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云间月“嗯”了一声:“青萝,替我送送淑妃娘娘。” 淑妃由宫人搀扶起身,看了青萝一眼,淡淡道:“我自己走,不麻烦青萝姑娘了。” 见她这么说,青萝便也顿住了脚步,没在去送,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公主,苏贵妃重新侍寝,咱们可要挑一份礼物送去?”青萝问道。 云间月手指在茶盏上一敲,淡淡道:“那套刻字的黑瓷碗具替我给她送去。” 第124章 承恩 重华宫的库房,平时都是连镜在管。 听到云间月说那套刻字黑瓷碗具时,当时就笑了出来:“公主嘴上说得好,其实心里还是不开心。” 云间月没吭声,只是扫了连镜一眼:“就你话多。” 苏文殃重新侍寝,虽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当真正发生之时,她自然会不开心。 连淑妃都明白的道理,皇上难道不明白? 还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云间月心里不舒服是真,不会搭理也是真。 青萝没听明白她们俩在说什么,看连镜笑成那样,不免有些好奇:“你笑什么?” “你不知道吗?”连镜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套黑瓷的碗具啊,你见过的,上面刻了三个字。” 青萝仔细想了想,旋即也跟着笑了出来:“你是说,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前,公主托人做的那套碗具?” “对对对,”连镜点头如捣蒜,“就是那个……不行,奴婢现在就要去找出来!” 说罢,风似的跑远了。 云间月端着茶盏,将翘着的嘴角遮住了。 “哎呀,八公主?您怎么来了?” 不一会儿,外头又重新响起连镜的声音:“您一个人,伺候您的宫人嬷嬷呢?” 云间月愣了一下,随即起身往外走去,果然就看见云初雪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对连镜道:“本公主来找六姐姐,嫌他们碍事,就自己来了!” 她说话时奶声奶气的,还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模仿着云间月平时说话的语气。 “她怎么来了?”云间月对云初雪倒是没什么,只提防她母妃罢了。 她转头吩咐青萝,小声道:“你去查查,看看贤妃又在搞什么鬼。” 青萝应声退下。 等她走了,云间月才出声:“小雪儿,来,到六姐姐这里来。” 云初雪偏头一见云间月,立刻抛弃了故意摆出来的威严,撒着欢跑进了云间月怀里。 她咧着嘴,用缺了门牙的嘴道:“六姐姐,你怎么都不来找雪儿玩啊!” “六姐姐忙,没来得及去找你。”云间月一把将她抱起来,进了殿,“你怎么想着来找六姐姐了?” 云初雪年纪小,还没什么心思,只知道谁对她好,她就同谁玩。 “雪儿想六姐姐了,”云初雪开开心心地晃着腿,抱怨道,“母妃不让雪儿来,是雪儿自己跑来的……六姐姐你不要告诉母妃哦。” 云间月笑了笑,抱着云初雪坐下,又吩咐连镜去小厨房拿些点心来。 等连镜将黑瓷的碗具放下,转身出去时,云初雪一眼就看见了碗具上刻着的那三个字。 她睁着那双大眼,奶声奶气地问:“承、恩、露……六姐姐,承恩露是什么意思啊?” “承恩露啊……”云间月笑了一声,抬手在云初雪脑袋上一揉,笑得意味深长,“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小孩子懵懵懂懂的,又忘性大,等连镜端着糕点来时,就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云间月吩咐连镜将碗具亲自给苏文殃送去,还要送到苏文殃手上,让她亲眼瞧见才行。 连镜就想看苏文殃气到脸色发青,连忙将碗具包好,高高兴兴的接下这个差事。 云初雪一直赖在重华宫不走,云间月也不催她,等青萝回来问了原因,才知道她真是一个人跑来的。 “钟粹宫的人说,八公主从宫里离开的时候,还骂贤妃娘娘是坏蛋,对公主您不好。”青萝看着吃饱喝足,趴在小榻上睡着的云初雪,神色复杂。 云间月没吭声,拿余光将小榻上的人轻轻一撇,表示知道了。 青萝不是连镜,她提防一切活的生物:“公主,要不奴婢找人将八公主送回钟粹宫去?” “不必,”云间月淡淡道,“往后重华宫对八公主敞开大门,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青萝有些不放心:“可是公主,八公主毕竟是钟粹宫的人,奴婢担心……” “她一个小孩子,哪里懂这些?”云间月不以为意,“再则,是她母妃同我不和,不是她同我不和。” 贤妃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妃,云间月不曾将她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云初雪这个小丫头呢。 青萝见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不在劝说,心里道自己提防一些就好。 稍晚些,云初雪醒了,去凤仪宫送礼的连镜也回来了。 不知见了什么,一脸失望。 青萝就笑道:“怎么,苏文殃没有跳起来说要打死你?” 连镜摇摇头:“别说跳起来了,就是表情都没变一下,还笑容和煦的打赏了我。” 说罢,将一个荷包呈给云间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贵妃娘娘知道了咱们公主不好惹,所以想要结交。” 云间月将那荷包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头装的都是银子,足足有五两。 对于连镜他们这样的宫人来说,五两银子已经多到不能再多了。 云间月将荷包还给连镜,哼笑了一声:“她一向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当着你面没表现出来,现在说不定已经摔了本公主的碗具。” 云初雪缩在云间月怀里,拿了毛笔在纸上乱涂乱画,也不插嘴,看起来乖巧极了。 “对了,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看小桃红在重华宫外徘徊,”连镜一拍手心,跟刚想起来一样,“我见她鬼鬼祟祟的,就上去问了问,她说是来寻八公主的。” 但小桃红是被云间月撵回重华宫的,不敢进门。 云初雪从云间月怀里抬起头,看看她又看看连镜,然后往云间月怀里缩了缩:“六姐姐,雪儿不想回去。” “怎么了?”云间月摸摸她的头,笑得和蔼,“你要是不回去,等会儿母妃担心怎么办?” “可是,”云初雪撅了撅嘴,“母妃对六姐姐不好,还不允许雪儿来找六姐姐玩,雪儿不开心说母妃是坏蛋……” 云间月眸光闪了闪,轻轻道:“那雪儿可要好好回去同母妃赔罪才是,母妃只有一个,你要是不理她,以后就没母妃了。” 云初雪嘟着嘴,不开心:“可是六姐姐也只有一个啊。” 云间月愣了一下,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眨了下眼:“那你今日就留在重华宫,明日再回去好不好?” 云初雪双眼一亮,立刻开心地喊了起来:“好!” 第125章 得罪 到了晚上,云间月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靠近。 她心里一惊,手几乎一瞬间伸进了枕头下,抽出了藏在下面的匕首。 她猛地刚睁开眼,挥舞着匕首朝榻前的人刺过去:“什么人……” 话音还未落下,手腕忽然被人格挡住,紧接着手肘一麻,她瞬间失了力气,匕首应声而掉。 云间月脸色一变,回头看了眼躺在床榻里侧睡得正香的云初雪,一咬牙,正要去摸腰间的鞭子时,她被人往前一扯,整个人往前跌去。 “是我。” 一道低沉的嗓音自云间月耳畔响起,接着便是那股熟悉的梅花香。 她愣了一瞬间,才茫然想起来能在大晚上这么顺利的潜进重华宫的人,除了他旁人是做不到的。 她一瞬间放松了警惕,下一刻又提着一颗心,慌忙将人推开,连蹦带跳的爬开了。 “那什么……这里还有人,我们出去说。”云间月无视容玦僵在半空的手臂,回头替云初雪牵了牵被子,这才随便搭了一件外衣,轻手轻脚地推着容玦出去了。 已是腊月了,这会儿正冷的厉害。 屋外风也大,云间月打开门的瞬间,险些就被那凛冽的冷风吹得脑子都冻住了。 她眯了眯眼,实在不能理解,容玦为什么能风雨无阻的在大晚上潜进重华宫来。 “你就不能白日来?”云间月打了个呵欠,“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主和你偷情呢。” 出了寝房,往左转,进了小书房。 云间月正要亲自动手去生火给容玦煮茶时,被他拦住了。 然后他拍了拍手,季长随就跟个鬼一样冒了出来,将事先泡好的茶水点心和炭火呈了上来。 他将点心茶水往桌上一放,又将炭火往容玦跟前推了推,然后人又不见了。 云间月:“……” “你还真不见外。”她啧了一声,亲自给容玦斟了一杯茶,“你不住在重华宫,还真是可惜。” 容玦伸手烤着火,瞄了云间月一眼,“既然可惜,那不如本侯明日就搬来重华宫小住。” 云间月想象了一下—— 画面太美,她不是很敢想。 “别闹了,”云间月桃花眼弯了弯,“是那件事有消息了吧,不然你也不会在这个时辰来。” 容玦接过茶盏捧在手里,没喝:“根据你提供的消息,我的人在宫外查到了一个福来宝的典当行,潜伏了几日果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云间月眉毛一挑,桃花眼半眯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长寿宫有个叫忠顺的太监,每隔五日就会在福来宝出现一次。”容玦眯着眼道,“昨日又去了一次,被我的人扣住问了半响,才知他是在帮那些女官做事。” 云间月心里有数,听到这样的回答,也不意外, 她摩挲了一下衣袖:“现在他人呢?” “省得太后起疑,昨日就放了。”容玦道,“证据已经在我手里,他跑不掉……只是,你若是要挑六局下手,不如先从司簿司下手。” 云间月抬起眼看向他:“为何?” “旁的也就罢了,这个刘司簿却是个有意思的。”容玦嘴角带上了一点玩味的笑意,“你一定想不到她都做了些什么。” 云间月道:“刘司簿?掌宫人名籍登录和赐廪,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她是苏文殃的人?” “不,”容玦喝了一口茶,“她是太后的人。” 云间月愣了一下,桃花眼里还带着一点不可思议。 容玦手指在茶盏上轻轻一敲,嗤道:“这样同你说吧,整个尚宫局都是太后的人。” 云间月那双灵动的桃花眼轻轻一挑,眼中立刻结了冰。 当初在木兰的围场的时候,她审问淑妃时,淑妃曾说过她母后喝的那些药是出自太后之后,而淑妃又是听尚宫局的李尚宫说的。 李尚宫又是太后的陪嫁。 “我说呢,”云间月轻哼一声,“还道太后是避嫌,不理宫务,原来是就算交出去了,她也能知道这宫中的一举一动。” 说什么不理宫务,不过做给那些朝中大臣看的罢了。 恐怕连皇帝都不知道,太后在借尚宫局插手宫务。 想到此,云间月又不由感叹了一声:“到底是上一辈最后的赢家,手段是旁人不能比的。” 容玦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没出声。 两厢沉默了一会儿,云间月忽然转过头,警惕地盯着容玦:“侯爷对宫中诸事很清楚啊。” “你不必怀疑我,我若出手,早没你什么事儿了。”容玦一语拆穿她的试探,淡淡道,“往后等你彻底接手了这后宫,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的这样清楚了。” 说起来还是对云间月的怀疑和不信任,而感到不悦。 说罢,他满脑门怒火的指责云间月:“说得比唱得好听。” “我说什么了?”云间月一脸莫名其妙,“你本来也是太后的人,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对本公主使美人计?我自然得小心点。” 容玦手一紧,听她这语气,险些将手里的茶盏照着她脑门砸去! 砸碎了正好,他也想知道这人脑子里装的是不是豆腐渣! 他气得口不择言:“对你使美人计?你要不要先去照照镜子?” 云间月:“不照。本公主美若天仙,不接受反驳!” 容玦冷笑一声:“那天仙都死绝了吧?” 眼见两人又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掐起来,季长随连忙在黑暗中提醒一句:“主子,天快亮了。” 天亮之前,他们得趁侍卫换班时出宫。 容玦脸色不太好,双眼都要喷火了。 他死死盯着云间月也不说话,只给她一个“滚过来道歉”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云间月嗤了一声,靠着铺了厚厚垫子的椅子,傲慢地回瞪回去。 两人水火不容地瞪了半响,终是容玦败下阵来。 他啧了一声,开口时语气里满是不快:“刘司簿跟宫外的人勾结,宫里奴才的身份大多不干净……长随,我们走。” 云间月忙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哪些人?” 容玦看了云间月一眼:“自己查。” “不查,反正你已经查到了,告诉我呗,侯爷?”云间月笑眯眯地晃了晃他的衣袖。 容玦气笑了。 他脱了外衫直接砸了云间月一脸:“用你那圆润的身躯给本侯滚远点!” 第126章 示好 第二日,云间月正陪着云初雪用早膳,就看见连镜抱着一个花瓶从门外经过。 “连镜。”云间月出声叫住她,“你手上的梅花哪里来的?” “今儿司苑司新送来的红梅。”连镜端着一个花瓶进了屋来,“奴婢瞧着好看,就寻了花瓶来插上。” 司苑司也是故意讨巧,知道云间月喜欢梅花,一早去梅园剪了刚开的梅花,就给她送来了。 云间月盯着那瓶被精心修剪的梅花,心里偏心,总觉得不如未央宫的好看。 她垂下眼:“今日钦定侯是不是要入宫给太后请安?” 容玦并非日日入宫给太后请安,他是每隔两三日就入宫给太后请安,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会同长公主一起。 “今儿初五,应该会入宫。”连镜寻了高花几将梅花摆上去,满意道,“公主寻侯爷有事吗?要不奴婢现在就去长寿宫打听打听?” 云间月想起昨日容玦走时,那一脸要去刨她家祖坟模样,不由笑了一声。 随即又在连镜和云初雪疑惑的目光之中,将嘴角压下去:“你去了也打听不出来,长寿宫一听你是重华宫的连镜,就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连镜挠挠头,纳闷:“为什么?奴婢有那么讨嫌吗?” “讨嫌的不是你,是我。”云间月摸了摸云初雪的头,“容玦今日肯定入宫了,你就去长寿宫守着,等他和季长随一出来,你就把司苑司送来的梅花送去。” 连镜恍然大悟:“公主,您这是要当众示爱啊?不愧是公主,直接打脸太后娘娘,奴婢佩服。” 云间月被她气笑:“胡说八道什么?让你去就去!” 连镜嘿嘿笑,将摆好的梅花又拿下去,准备就那样给送去。 谁知一脚刚跨出殿门,就听云间月又道:“回来……司苑司眼光忒差了,用青花瓷的玉壶春瓶插花难看死了。去,把那梅子青的弟窑摇铃尊寻来换了。” 连镜“哦”了一声,又后知后觉的问:“可是公主,为什么啊?”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昨日将人得罪了。 连镜不知道,但青萝知道,昨日容玦用来砸她脸的外衫都还收在衣柜里。 站在身侧布菜的青萝掩唇偷笑了一声,在云间月准备瞪人的目光中道:“你问那么多干嘛,让你去便是,休要寻借口躲懒。” “谁躲懒了,讨厌!”连镜瞪了她一眼,气哼哼的走了。 不一会儿,她重新换上花瓶拿给云间月看过后,等她满意了,这才慢腾腾的往长寿宫去了。 一直乖乖用膳的云初雪忽然勾勾手指:“六姐姐六姐姐……” 云间月被她这小动作逗笑了,倾身将耳朵凑到她耳边:“怎么了?” 云初雪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六姐姐,你喜欢容玦哥哥吗?” “什……”云间月一惊,不可思议地偏头看向云初雪,被吓得都结巴了,“你、你胡说什么?” 云初雪鼓着包子脸,侧头盯着云间月,水汪汪的大眼干净澄澈。 她胖乎乎的小手搭在脸侧,做喇叭状:“那六姐姐为什么要送容玦哥哥梅花啊?还精挑细选……就像母妃给父皇挑东西的时候。” 贤妃对皇帝是不是真心,云间月不清楚。但让一个小孩儿看出她对容玦心怀不轨…… 云间月觉得自己的老脸没地方搁。 她回头瞪了眼憋笑憋得难受的青萝,复又吸了一口气,怜爱地摸摸云初雪的头:“你误会了,你容玦哥哥不喜欢梅花,我故意让连镜送去恶心他的。” “是这样吗?”云初雪歪着头不解,“那母妃精心给父皇挑东西,也是恶心他吗?” 云间月:“……” 长寿宫。 连镜等快半个时辰,才看见季长随慢腾腾的推着容玦出来。 她连忙抱着花瓶上前:“侯爷,六公主让奴婢给您的。” 容玦看着眼前这一大束的梅花,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云间月为了打探刘司簿的消息,在为昨日的事情示好。 “云间月呢?”容玦眉毛一挑,装得冷静自持。 季长随规矩的站在身后,目光略带鄙夷。 他家这位侯爷一向喜欢自己打自己脸,这会儿面上装的淡定,指不定已经在心里笑成了梅花精。 连镜举着花瓶,举得手软:“公主在重华宫陪八公主用早膳。” “她为什么不自己来?”容玦表情逐渐扭曲。 连镜不知道这两位闹什么矛盾,想了想道:“可能不想来侯爷这里……讨嫌?” 听了这解释,容玦就自己理解成云间月为了陪云初雪,不肯亲自来长寿宫见他,还觉得他讨嫌。 他冷笑一声,咬牙道:“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哼!” 说罢,自己推了轮椅走了,看也没看那花一眼。 连镜愣了一下:“侯爷,这花……” 容玦道:“砸了!” 砸了? 连镜是个老实人,当即举着花瓶就要朝地上砸去。 但不等花瓶落地,眼前就是一阵风掠过,接着手上一空,花瓶不见了。 等她一脸见鬼的瞪眼看去,就见季长随回过头,指了指容玦,然后夸张地张大嘴,无声道“在这里”! 连镜:“……” 果然,只有她家六公主才懂钦定侯的一颗海底心。 闹剧到这里结束。 午时之前,云间月将云初雪送回了钟粹宫,得知贤妃去了凤仪宫。 她也没多留,将云初雪交给嬷嬷后就走了。 等她重新回到重华宫时,凤仪宫的许嬷嬷正等着。 “哟,稀客啊。”云间月进了小厅,轻轻嗤笑一声,“凤仪宫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吧,怎么劳许嬷嬷亲自到本公主的重华宫来了?” 许嬷嬷其实不愿意跑这一趟来讨嫌。 但苏文殃说了,她毕竟是凤仪宫的大宫女,她来了,就相当于苏文殃也来了。 许嬷嬷忙起身给云间月见礼,陪着笑道:“奴婢问六公主安……奴婢此番是替贵妃娘娘来的。” 云间月解下披风递给青萝,甩袖在主位上坐下,冲许嬷嬷傲慢地一仰下巴:“你不是替苏文殃来,难道还是本公主找你来的?找本公主何事?” 第127章 邀请 许嬷嬷心里虽不将云间月放在眼里,但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 她垂着头,恭敬地将一方帖子呈上:“明日贵妃娘娘在梅园设宴请公主和娘娘们赏花,让奴婢来给六公主送帖子。” 云间月一仰下巴,青萝便上前接过帖子,展开了给云间月看。 确实是写着邀各宫娘娘,皇子公主去梅园赏花。 云间月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滚回去告诉你们贵妃娘娘,本公主没兴致!” 许嬷嬷知道此次来重华宫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将帖子清楚,但没想到云间月会一点面子都没给苏文殃。 话又说回来了,云间月好似从来没给过苏文殃面子。 许嬷嬷稳了稳心神,陪着笑意:“六公主,此番娘娘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同公主重修旧好,公主若是不来,娘娘那里奴婢也不好交代啊。” 云间月冷笑:“你不过是凤仪宫的一条狗而已,本公主管你能不能交差?滚!” 青萝将手里的帖子还给许嬷嬷,客气道:“嬷嬷你还是回吧,明日公主要去太后娘娘那学习宫务,实在抽不出闲来。” 这话暗指苏文殃就算重新侍寝又能如何,凤印依旧不在她手上,甚至连宫务也不能碰。 许嬷嬷脸色几变,想要发怒,可最后想着云间月的身份,还是忍住了。 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手上的帖子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欠身道:“奴婢已将帖子送到,就不打扰公主了,奴婢告退。” 说罢,她转身便走。 云间月看着她的背影,故意提高了声音对青萝道:“这是当重华宫是收垃圾的地方呢?青萝,给本公主将那垃圾给烧了!” 许嬷嬷脚步一顿,咬着牙没回头,匆忙走了。 等她回了凤仪宫,到底是没敢将这件事瞒着,事无巨细的同苏文殃说了。 苏文殃一点都不意外,反倒还心情极好的笑了笑:“本宫早料到她是这个反应,让你送帖子去,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罢。放心,自会有人替咱们当说客。” 许嬷嬷扶着苏文殃在主位上坐下,意外道:“娘娘的意思是……” 苏文殃理了理衣袖,哼笑一声:“方才我去承乾宫给皇上请安,同他提了提五公主和六公主的亲事。” 许嬷嬷一点就通:“原来娘娘是要皇上当这个说客。只是五公主倒还好,六公主的亲事一直是皇上的心病,恐怕……” “我只是同皇上提了提这次赏梅的名单罢了,”苏文殃抚了抚鬓发,笑得风情婉转,“皇上不是傻子,当然明白本宫醉翁之意不在酒。” 许嬷嬷明白了:“说是入宫赏梅,其实间接让皇上看人。也是,与其依六公主性子来挑驸马,倒不如让皇上自己选,哪家公子家世干净,他心里有数。” 苏文殃去摇了摇头,轻轻一笑:“自从这次禁足,本宫算是明白了,越重要的事情越得捏在自己手里才好。不然,控不住,倒霉的就是本宫。” “那重华宫那边,还要叫人送帖子去吗?”许嬷嬷问道。 苏文殃摇摇头:“不必了,现在宫里的人都已经知道本宫送过一回。再去,本宫就要闹笑话了。” 许嬷嬷松了口气。 当日下午,承乾宫的德喜就往重华宫去了。 说是皇帝多日不曾见她,让她前去承乾宫用晚膳。 以前皇帝也会三无不时的叫云间月上承乾宫去用膳,所以德喜来传时,云间月也不意外。 让青萝给了赏钱,就要将人打发走。 德喜却不接,往门外一撇,压低了声音道:“六公主,何公公叫奴才提点您一声,午前贵妃娘娘曾去过承乾宫,同皇上说了些话。” 云间月立刻就想起了午前许嬷嬷来重华宫送帖子的事情。 她冷笑一声:“说了什么你可知道?” “这……奴才不知,”德喜为难道,“是贵妃娘娘同皇上单独说的,连何公公都被撵出来了。” 云间月有些意外:“单独说的?那看来是很重要的事了。” 德喜垂首站在一边没吭声。 “本公主知道了,劳你回去同何公公说一声,本公主下次再亲自感谢他。”云间月挥挥手,给了青萝一个眼神。 青萝忙上前一步道:“德喜公公,我送你一程。” 德喜知道云间月让青萝送自己多半是想看在他们俩关系不错的份上,探听探听消息,便也没拒绝,欣然答应了。 等两人出了门去,连镜才担忧地问道:“公主,贵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啊?该不会又憋着什么坏事吧?” “她从来就没憋什么好屁,”云间月将茶盏重重往小几上一搁,冷笑道,“多半是为了明日赏梅的事情,本公主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青萝送完德喜回来了:“德喜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告诉奴婢,贵妃娘娘去承乾宫时,似乎带着一个帖子。” “帖子?”云间月转过头,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里全是意外,“什么帖子?莫非是因为云夜阑?” 青萝摇摇头,拧眉道:“奴婢听着,倒不像是为了三皇子……公主,您说明日赏梅,贵妃娘娘邀请的会不会不止是后宫的人?” 云间月心思一转,桃花眼立刻冷了一下:“怎么,这是又想插手本公主的事情了?” “奴婢总觉得贵妃娘娘没安好心。”连镜嘟了嘟嘴,不悦道,“公主,要不还是推了,就算没算计您,肯定也会膈应您。” “不,”云间月笑了起来,笑容自嘴角荡开,凝成一抹冰冷的弧度,“本公主偏要去会会她!让她明白,本公主的事情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出插手的!” 青萝和连镜不在说话,心事重重地对视了一眼。 到了晚间,云间月往承乾宫去。 皇帝正在等她,见她来了,便吩咐宫人传膳。 等桌上膳食都上了桌,皇帝便将伺候的人都撵了下去,只余何公公侍奉左右。 “朕这些时日忙,没顾得上你,你也不来给朕请安。”皇帝瞥了云间月一眼,“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云间月喝两口汤:“父皇身边不是有温柔贤惠的贵妃娘娘陪着?儿臣才不来讨嫌。” 第128章 打赌 皇帝被她气笑了:“你这是对朕不满?” “父皇也知道儿臣对您不满啊。”云间月才不怕皇帝生气,反正也不是气了一两回,“大皇兄前往西北,代父皇去接外祖父回京,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京城,指不定被谁按着头欺负呢。” 她说得直白,皇帝也听得懂是什么意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瞪了云间月一眼:“你自己说说,这皇宫上下,哪一个不是被你欺负的?” 云间月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的吃了,才淡淡道:“我哪里敢欺负她们呀,她们可是有父皇撑腰呢。回头我还没骂两句呢,父皇倒是要心疼的打人了。” 皇帝冷笑一声:“云相思,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朕心疼的是谁,你会不知道?” 云间月心说,那我还真不知道。 她撇了皇帝一眼,慢慢的吃菜。 她吃相优雅,不急不缓的模样,皇帝一时竟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一次觉得,云间月不是以前的云间月,而他们父女之前的裂痕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越来越大了。 “父皇,您也别同我拐弯抹角了,”云间月往碗里盛了一勺子汤,看也不看皇帝道,“您要是为贵妃娘娘来当说客,那儿臣就直说了吧……” 皇帝还在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云间月搁下筷子,静静地看着皇帝:“儿臣不管她要做什么,但儿臣确实见了她就心烦,父皇若执意拿儿臣做戏,那儿臣只好抗命到底!” 她说话时,脸上没表情,但说出的话却是不容拒绝。 皇帝皱了皱眉,瞪着云间月没说话。 旁边何公公伺候得心惊胆战的,生怕等会儿这对父女就不管不顾的掀桌子闹了起来。 何公公想了想,搅和道:“公主,皇上也是为了您好,您就……” 云间月冷笑一声,打断了何公公后面的话:“为了我好?父皇若是真为了我好,今日就不会给我讨厌的人当说客。” 皇帝拧着眉,深深看着云间月:“朕记得你以前对贵妃还没这么大的怨气。” 何止是没有怨气,之前简直就跟个白痴一样,唯贵妃马首是瞻,什么都听她的。 云间月轻轻一笑,神情恶劣:“那是因为以前儿臣不知道母后是苏文殃害死的!” “放肆!”皇帝猛地一惊,掩饰性地一掌拍在桌上,“是谁在你耳边嚼这些舌根!” 云间月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皇帝。 皇帝看也不看云间月,阴沉着脸转向早就吓傻的何公公,冷冷道:“去给朕查,究竟是谁在朕眼皮底下嚼皇后和贵妃的舌根!” 何公公觑了眼云间月的脸色,心惊胆战地应了一声后,逃似的退下。 他一走,皇帝和云间月都沉默下来,一时相顾无言,屋里安静不已,一点声息都没有。 云间月看了皇帝一眼,忽然冷笑一声,笑完她又在皇帝恼恨不已的神情里,拿着筷子自顾自的吃起菜来。 皇帝却没没她那个没心没肺地心思。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紧了一瞬,阴沉沉地看向云间月:“这些事情,你到底是从何处知道的?” “只要是做过就有迹可循,”云间月淡淡道,“随便查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怪苏文殃手段不高明而已。” 这些说辞敷衍的成分居多,皇帝一丝也不信。 他沉默半响,试探道:“是你大皇兄告知你的?” 听着这样的怀疑,云间月心底冷笑连连。 她怨恨皇帝的帝王手段,也厌恶这个叫了十几年的父皇是个骗子,总是说一套做一套,所有疼爱都建立在谎言的框架上的。 她捏着筷子的手一紧,死死咬着牙,才堪堪将那些愤怒和厌恶压回眼底。 “不是大皇兄告诉我的,”她装得若无其事,“是云落凝自己说漏了嘴。” 说罢,她像是难以忍受似的放了手里的筷子,咬牙切齿道:“父皇和大皇兄去木兰围场的那些时间,儿臣某日午睡醒来时,她亲口同我说我母后愚蠢,活该被她母妃毒死……” 她红着眼转向皇帝,半真半假道:“她还说我也愚蠢,害死了所有人,这世上在没人能护着我……” 这些话都是她重生之前,云落凝亲口同她说的。 即便重生后过来这么久,她每次想起来仍是觉得痛恨! 原本,云间月以为是自己害死的皇帝,可如今看来,越接近真相,她才越明白,能害死皇帝的只有他自己。 皇帝被她眼里恨意和血丝吓了一跳:“你……谁说这世上没人能护着你?父皇在一日就能护你一日,你在怕什么?!” 还能怕什么?当然是害怕连最亲近的人也会背叛自己。 云间月闭了闭眼,缓慢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吐出来。 “父皇,苏文殃这次是想替我说亲吧?”云间月抬起头,转开了话题。 见她没有追问先皇后的死因,皇帝小小的松了口气。 松完才觉得自己是莫名其妙,他身为皇帝,站在权利中心,有一天竟然会害怕一个公主。 他觉得可笑。 皇帝掩饰性地移开视线,淡淡道:“再有一月,你就十六了,是该许人家了。” 云间月点点头,也不反驳,只是问:“那父皇看中了哪家公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皇帝稀奇地看了她一眼,“有兴致了?” 云间月道:“没有,只是随口问问。” 皇帝见她神情恹恹,想了想又道:“温太师第三子,朕瞧着是个不错的,年轻有为,之前同你外祖出征,也立了不少功。” 云间月点点头:“上次表嫂在宁国侯府设宴,儿臣倒是远远看了一眼。长得一般,同他老子一样,张口闭口之乎者也,还同淑妃的那个侄女亲近。” “有这事儿?”皇帝眯着眼,满脸茫然。 云间月淡淡道:“是不是真的,父皇问问淑妃就知道了。” 皇帝沉默了,半响之后,他才开口:“那你可有心仪之人……除了容玦。” “那没了。”云间月忽然笑了一声,转头看着皇帝,“父皇,儿臣同你打个赌怎么样?” 第129章 让开 第二日,梅花宴,云间月去了。 她去得最晚,到梅园时,其他人基本上已经到了。 她领着青萝和连镜,气势汹汹地走向众人,高高地扬着下马,目不斜视,睥睨凡尘的模样,像极了容玦说的只会在宫里横着走的螃蟹。 进了梅园,她也不给众人请安,傲慢道:“本公主的位置在哪儿?” 果然如青萝所料,今日苏文殃邀请的人并非只有后妃、公主和皇子,还有几个世家公子。 云间月也瞧见了皇帝嘴里的那个温太师的第三子。 陪同他老娘一起的,站在温夫人身后,目不斜视,直到云间月出现,他才转头一撇,满脸的厌恶和嫌弃。 “公主想坐哪里?”苏文殃气度好,云间月如此无礼,她也笑得出来。 云间月一仰下巴,傲慢道:“本公主要坐你的位置,让开!” 苏文殃笑容未变,但云间月看见她背脊僵了僵,脸颊也绷紧了。 见此,云间月就冷笑了一声:“还以为娘娘此次出山已经同以往不一样了,原来大度和贤良淑德都是装出来的啊。” 谁也没想到云间月会这样不给苏文殃面子,一个个不由屏气凝神,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苏文殃放松了背脊,稳坐高位不动:“一个位置而已,本宫就是让开了又如何,只怕六公主没资格坐上这里?” “本公主没资格?”云间月掩唇,嘲弄地看着苏文殃,“那你就有资格了,贵妃娘娘?” 这一声贵妃娘娘她叫得无比戏弄,语气间更是包含嘲讽,像是在故意提醒众人,重新侍寝又如何? 贵妃依旧是贵妃,而不是皇贵妃。 一字之差,区别却大相庭径。 连手里的权利都有微妙的差别。 苏文殃几乎是下意识就攥紧了手里帕子,若非她定力好,恐怕已经撕开虚伪的脸皮狠狠瞪向云间月了。 “公主年幼,不懂规矩,难道本宫也要跟着不懂规矩?”苏文殃嘴角提着笑,笑容却不及眼底,“就算是贵妃,那也是您庶母,哪有庶母给晚辈让座的道理?” 云间月冷哼一声,傲慢地一仰头:“规矩?本公主就是规矩!” 不等苏文殃回答,她又冷冷道:“今日本公主若执意要坐你那位置,你也只有乖乖给本公主让座的份!明白?” 苏文殃搭在软枕上的手一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瞪向云间月:“六公主,你可别太过分!” “过分?”云间月嗤笑一声,“本公主过分了这么些年,贵妃娘娘还没适应啊?” “你……”苏文殃抬手指着云间月,恼恨不已,“你到底想如何?” 云间月捂嘴哈哈笑:“本公主想如何贵妃不知道?” 说着,她眸光一冷,一步一步走向苏文殃:“从始至终,本公主的目的也只有一个,狠狠将你们母子三个踩在脚底而已!至于你……” 她眼眸一斜,看了眼旁侧恨极了她的秦国公夫人,冷声道:“要么自己跪下来让本公主踩,要么本公主叫人摁着你的头给本公主踩!” 这些话换一个人来说或许早就被称做是大逆不道了。 奈何云间月嚣张狂妄地有资本,已故生母是孝端纯德皇后,兄长是太子,父亲是皇帝,外祖是宁国侯,表兄是兵部尚书,她还是众多公主之中皇帝最疼爱的那个。 苏文殃是贵妃又如何? 云间月真要逼着她让座的话,她也只有乖乖让座的份。 这个道理有人懂,自然,也有人不懂。 秦国公夫人还记着上次在宁国侯府受辱的事情,此刻见她如此不给苏文殃面子,顿时气红了眼。 她霍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秦国公府的二公子苏烨拉都没拉住。 “六公主,你这样公然对庶母不敬,是否有违孝道?”秦国公夫人冷冷看着云间月指责道。 云间月没想到她有这个勇气站出来帮苏文殃说话,小小意外了一下,没顾得上说话。 秦国公夫人见她没说话,还以为她是恼羞了,顿时气焰嚣张起来:“皇上以礼治天下,却不成想有您这样公主毁他一世英名,简直就是云氏天下的耻辱!” 苏文殃惊讶地看向自家嫂嫂,一时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苏烨简直要被自己母亲给吓死了,眼见着云间月眼神越来越冷了,他连忙伸手去拽她:“母亲,你少说两句!” 纵然云间月再有不对,那也是公主,皇帝宠爱的女儿,且有旁人指责怒骂的道理? 秦国公夫人却只顾着撒气,哪里管得上这些? 她狠狠将自己的衣服从苏烨手里拽出来,直视云间月:“怎么?自己做了这些荒唐事,难道还怕旁人说道不成?” “怕?”云间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起来,“本公主活了十几年,还从未怕过什么!” 连镜扶着她,冷冷提醒道:“苏夫人,我们公主做的事再荒唐,那也不及你家未婚先孕的苏三小姐荒唐,更不及勾引自己妹夫的四公主荒唐是不是?” 青萝也冷了脸:“还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责六公主?怎么,嫌活着麻烦了?” 秦国公夫人脸色倏地变得惨白起来,又气又恼:“你……你们……” 见母亲被这样羞辱,苏烨脸色也变了,却也只是恼恨地瞪着云间月,一句话也不说。 云间月桃花眼一挑,轻慢又无礼:“听到了,你算什么东西?” 这时,苏文殃终于回神,一拍桌子:“云间月,你不要太过分!” 云间月懒洋洋地将目光转向苏文殃,轻笑一声:“本公主过分了又如何?” “你……” 苏文殃一拍桌面霍地站了起来,刚要说话,贤妃忙一拍云初雪的背,递给她一个眼神。 云初雪立刻跑上前,一把抱住云间月的腿:“六姐姐,雪儿想看梅花,你陪雪儿去看梅花好不好?” 云间月低头看了云初雪一眼,没吭声。 贤妃忙站起来,劝道:“是啊,今日不是来赏梅的吗?现在是在做什么?雪儿,快拉你六姐姐赏梅去。” 淑妃不甘让贤妃抢了功劳,也跟着道:“贵妃娘娘别气了,六公主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刀子嘴豆腐心而已。皇儿啊,你也跟你六妹妹一起赏梅去。” 第130章 荒唐 闹了半响,苏文殃被几个后妃劝下。 云间月则被云初雪和七皇子拉走。 “七哥,母妃说苏娘娘今日是要给六姐姐说亲,”云初雪拽着七皇子的手,扬着小脸问,“是真的吗?” 七皇子看了眼旁侧一脸不耐烦的云间月,心有怯怯。 “没有的事,苏娘娘只是请大家一起赏梅。”七皇子想了想,又转眼同云间月道,“六皇妹,贤娘娘许是误会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间月冷哼一声:“误会什么?没误会,苏文殃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让本公主同秦国公府的苏烨会面。” 七皇子的性子到底还是温吞了一些,再加上淑妃又是那样的性子,有时候会看不穿那些后妃的手段也很正常。 如今听闻苏文殃的设宴的目的是让苏烨和云间月会面,他险些跳了起来。 “真的?”七皇子满脸不可置信,“她难道不知道苏烨是个什么人吗,如此荒唐,就不怕父皇生气?” 梅园里的梅花不及未央宫半分,但到底是宫人精心修剪过的,也有自己的风情。 云间月手指在一朵梅花上轻轻一点,冷笑道:“如果父皇也同意呢?” 七皇子没反应过来:“什么?你是说……父皇也同意?怎么可能呢,父皇不是最疼你,怎么能让你嫁给苏烨?” 听见那句“父皇最疼你”时,云间月险些笑出了声。 连旁人都觉得皇帝是最疼她的,可见皇帝这戏做得有多成功。 她随手折了一枝梅花,插进云初雪发间:“七哥你误会了,父皇并非要我嫁给苏烨,他看中的另有其人。” 七皇子没吭声,垂着眼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秦国公府和宁国侯府素来不和睦,再加上两家在朝中占据了至关重要的位置,皇帝怎么可能允许云间月嫁到苏府,到时候两家结成了亲家,整个朝堂上哪里还能找到一点其他人的身影? 这样的事情,是皇帝最不愿意看见的。 “那贵妃娘娘她这又是唱的哪出?”七皇子想起方才苏烨的模样,就有些犯恶心。 云间月欣赏着云初雪头上的那朵梅花,夸了她一句“小美人”。 “她不过是钻空子罢了,”云间月淡淡道,“父皇为了掩饰他的小心思,总要有人做陪衬是不是?” 苏文殃正是算对了皇帝不想让人知道他看中了温家那个三公子的关系,所以才敢公然将秦国公府的人也邀请来。 到时候宴会上在按她的意思闹一点笑话,云间月和苏烨不得不成亲,皇帝就是再不允许也得答应了两人的亲事。 可惜,云间月早不是之前那个任她拿捏的云间月,今日她的算盘注定落空。 只要云间月不和秦国公府的人结亲,七皇子就松了口气:“六皇妹是有什么主意,要不要我和母妃帮忙?” 云间月回头看了七皇子一眼。 少年人模样尚且青涩,但神情里带着某种坚定,像极了当初刚刚重生醒来的云间月。 大约是左家出事后,七皇子已经从淑妃哪里知道了一些事情,明白三皇子若是登基他和淑妃没有好日子过。 与其自己去抢那么位置,还不如早日站队。 至少,比起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之情的云夜阑,太子云司离坐上那位置才是众望所归。 云间月心下了然,却不点破,抬手扶开眼前的梅花,冲前头扬了扬下巴:“七哥,你听……” 七皇子正疑惑云间月要自己听什么,前头就传来一个声音—— “若非姑母安排,这个时间我还在风月楼快活,谁要来宫里陪那个疯子做戏!” 这道声音自不远处的凉亭里响起。 七皇子瞬间听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看去—— 只见凉亭里一坐一站两个人,站着的那个懒懒的靠着柱子,手持一杯茶水,轻轻晃着。 他似乎听见了梅林里的动静,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而后温和地对云间月点了点头。 坐着那个背对着他们,不知道梅林这边是个什么情况,嘴里嗤道:“母亲也是疯了,竟然要我娶六公主?哈,那泼妇谁娶谁倒霉!” “啊!”牵着七皇子手的云初雪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是五哥和那个什么什么公子!” 七皇子受惊不小,又匆忙转过头去看云间月的脸色。 却见她神色默然,只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多情妩媚的桃花眼里好似结了冰,手里抓着梅花枝,只要她稍稍用力,那些梅花就会在瞬间被她捏碎。 “七哥七哥,他在说六姐姐坏话!”云初雪晃着七皇子的手,鼓着嘴,“他说六姐姐坏话,我要给父皇告状……” 话未说完,被七皇子一把捂住了嘴:“嘘——别出声。” 苏烨仍然没发现梅林这边动静,仍然同五皇子抱怨:“姑母也是天真,六公主不敬重她,以为我娶了她,她就会唤她一声姑母吗?哼,那丑八怪要是这么好拿捏,方才也不会那样下她面子。” 五皇子看着云间月,轻轻一笑,却对苏烨道:“苏公子,我六妹妹确实荒唐了一点,但她始终是公主,你这样诋毁她,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你秦国公府又有麻烦。” “公主?公主怎么了?”苏烨嗤笑了一声,显然没将五皇子的话放在心上,“秦国公府百年忠臣,她连给本公子提鞋都不配!” 五皇子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苏公子,慎言。” “哎呀,你今日怎么回事?”苏烨不耐烦地挥挥手,“平日也不见你同云间月多亲厚,今日怎么总帮她说话?呵,要我说你还是别做他皇兄,有这种妹妹简直就是人生污点。” 五皇子没接话,看向苏烨的余光里多了一点愚蠢。 苏烨没察觉到危机,继续道:“诶,没办法,姑母要是让我娶,我也只能娶了。虽然丑了点,不能当花瓶,凑合一下,当青铜鼎也行,只要不干涉本公子寻欢作乐,一切都好说……” “若是敢打扰本公子寻欢作乐,”苏烨阴测测地笑了起来,“本公子一定要她知道苏府究竟是谁的天下。” “哦?是吗?苏府是谁的天下,苏公子不如现在就同本公主说说?” 第131章 动手 “啪——” 鞭子划破空气,径直落在苏烨背上,打得凉亭里的人措手不及。 苏烨闷哼一声,紧跟着脸色也变了。 他忍着背上的痛意转过头,就见云间月上身穿一件雪白绣梅花立领上袄,下身搭一件深红色织金流云马面裙,外面则搭着与上袄同色的狐裘披风,手里持着鞭子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缓步向他走来。 “云、见、月!”苏烨愤恨地瞪着走来的人,脸上隐忍着怒火。 云间月薄唇挑起一个轻蔑地弧度:“直呼本公主的名讳,苏烨,你好大的胆子!” 她脚步声又轻又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心上似的,直叫人凉亭里的气氛一度紧张不已。 “你想做什么?!”苏烨梗着脖子,满脸愤怒,“怎么,做了亏心事还怕人说道?着急的想要打人灭口?” 云间月站住脚步,清冷的眸光直射向苏烨:“灭口?本公主不过是管教不听话的奴才罢了!” 苏烨气得双眼通红:“你……你这泼妇!” 七皇子牵着云初雪跟在云间月身后而来,匆匆给五皇子请礼。 五皇子点了点头,站在一旁没出声。 倒是云初雪还记着苏烨方才说云间月坏话的事,几步上前一脚踹在他小腿:“你敢说六姐姐坏说,本公主踹死你!” 苏烨猛地转头,阴狠地瞪了云初雪一眼。 七皇子吓了一跳,忙几步上前,将云初雪拖回来:“八妹,你别闹。” 云初雪挥舞着小拳头要给云间月出气,被七皇子阻拦,又气哼哼地瞪向五皇子。 “五哥,你为什么要和说六姐姐坏话的人在一起玩?”她双目鼓成金鱼眼,气呼呼地大吼,“我再也不要和五哥好了!” 同七皇子不同,云初雪与五皇子的生母都是贤妃,两人才真正意义上的亲兄妹。 五皇子头疼地摇摇头,也不生气:“小孩子不懂就不要说话。” 云初雪听懂他五哥是在间接在骂她蠢笨,气得脱了鞋砸五皇子一脸。 五皇子好声好气地把鞋子接住,将云初雪从七皇子手里接过来,哄着她将鞋子穿了回去。 被云初雪这么一打岔,凉亭里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云间月瞥了苏烨一眼,持着鞭子缓缓道:“苏公子不知道吧?本公主这鞭子是父皇赏赐的,他说……本公主看不惯谁就打谁,打死了算他的!” 苏烨神色一变,警惕瞪着云间月没说话。 “不过,本公主会看在你苏府世代忠贞的份上,留你一个全尸!” 说罢,她如水一样的眸子一冷,刀子一样的射向苏烨,随即一扬手,鞭子径直朝着苏烨的面门抽去! 苏烨却是个有功夫底子的,方才不知道云间月就在身后,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有所防备,云间月一鞭子抽过来,他连连退后数步,侧身躲了过去! 五皇子怕伤及无辜,连忙带着云初雪匆匆跑出了凉亭。 七皇子大惊失色,劝道:“六皇妹,不要打了……” “滚开!” 云间月正在气头上,猛地一把将七皇子推下台阶。 七皇子一个没站稳,径直从台阶上跌了下去,好在五皇子手快,一把将他接住了。 “七弟,现在六皇妹正在气头上,你说什么她是听不见去的。”五皇子抽回手,一点都不担心地看向凉亭。 此刻云间月同苏烨已经完全打了起来,整个凉亭里全是挥舞鞭子时的破空声,期间还夹着两句苏烨气急败坏的怒骂。 七皇子担忧道:“可是……难道就这样任由六皇妹被认欺负吗?” 云初雪着急地拍着她五哥的肩膀:“五哥,你快去帮忙啊,快去啊!” 五皇子一把按住她,对七皇子道:“现在情况有点复杂,七弟,你去通知父皇一声,我去叫人来拉开他们。” 七皇子正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办好,听了这话,心里先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匆匆去承乾宫请皇帝。 此时,云间月和苏烨打得难舍难分。 但不一会云间月就落了下风——毕竟她一个姑娘,体力是比不过苏烨的,再加上凉亭里狭窄的很,鞭子根本活动不开,让苏烨捡了便宜。 眼见云间也要被苏烨一掌拍中时,一道人影突然跟鬼一样冒了出来。 此鬼影手段路数高了苏烨不知道多少倍,一把揪住苏烨的腰带,直接给人拎起来举过了头顶…… 五皇子去喊人的脚步声一顿,接着余光里就见一道人影从眼前飞过,径直落入了离凉亭不远的湖水里—— 只听得哗啦一声,苏烨“咕咚”一声,没入了湖水中。 云间月一震,下意识转身往梅林里看去。 只见梅林深处,钦定侯一身银白锦衣,外面搭着玄色狐裘,推着轮椅缓缓而来的模样,像极了长在梅林深处的梅花精。 五皇子愣了一瞬,都顾不上转头去看究竟是谁大发神威将他扔进去的,大喊:“糟了,他不会凫水!来人,快来人——” 等看守梅林的侍卫匆忙寻来,将苏烨从湖水里捞起来时,整个人都冻得不像样了。 浑身都湿透了就罢了,还在不住发抖,整张脸更是惨白一片,早没了方才的神气。 “请御医,快去请御医!”五皇子生怕苏烨就这样死在皇宫里,一把揪住侍卫怒道,“快,将人抬到……” 话未说完,云间月忽然推开众人走上前来,趁人莫名其妙之际,伸手拽住苏烨的湿漉漉的头发,就那样拖着他往前院而去…… 此刻,苏文殃他们尚且还不知道梅林这边的事情,仍在商议如何用计让云间月失身与苏烨。 等许嬷嬷来报,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时,却见云间月粗暴地拖着苏烨,从另一头走来。 一开始众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傻呆呆地看着。 直到秦国公夫人目光一撇,随即认出苏烨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件衣衫,顿时惊叫起来:“苏烨,我的儿啊——云间月,你个杀千刀的,把我儿怎么样了!?” 她慌慌张张地扑过来,一副要打人的模样的。 云间月冷哼一声,一脚将人踹开,扯着苏烨扔到了苏文殃跟前:“苏贵妃,你是不是要给本公主一个交代?” 第132章 侮辱 “你……” 苏文殃被云间月看得心惊不已,有一瞬间竟然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她狠狠一咬后牙槽,勉强稳住心神,冷笑一声:“交代?你要本宫给你什么交代?本宫倒还没问你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间月一脚将昏迷过去的苏烨踹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娘娘不知道?” 秦国公夫人连忙几步窜过来,扑到苏烨身上,抱着他哇哇大哭起来。 “你、你打了人,本宫难道应该知道?!”苏文殃有些虚张声势。 云间月冷笑一声:“是吗?苏贵妃这是不知道啊……” 话落,她眸光一转,冷冷看向秦国公夫人:“此人当着五哥的面辱骂本公主就罢了,事后本公主质问,他还要动手打人!若非钦定侯及时出现,只怕本公主现在就是这梅园的亡魂!” “你胡说?!”秦国公夫人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嚷嚷,“烨儿温和有礼,若非是你无理取闹,他怎么会打人!” 云间月冷笑道:“温和有礼?那不如请夫人你告诉本公主,温和有礼的苏二公子,怎么会时常出现在风月楼呢?” 风月楼是个什么地方,连三岁孩童都知道。 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 苏文殃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瞪向秦国公夫人,显然她并不知道苏烨是风月楼的常客! 秦国公夫人气焰瞬间熄灭了。 过会儿,又梗着脖子抬起头辩解:“你胡说八道,我的烨儿是个好孩子,从来不会去那种地方!” “哼,本公主可不管你的烨儿是不是个好孩子,”云间月居高临下的瞪着秦国公夫人,“他不知好歹,辱骂了本公主,还险些打伤了本公主……苏夫人,你是不是该跪下来给本公主赔礼道歉?” 秦国公夫人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做、梦!” 云间月点了点头,没吭声,转而看向苏文殃:“苏贵妃,你给本公主的交代呢?” “一切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本宫为什么要给你交代?”苏文殃冷冷撇了她一眼,“来人,把苏公子抬下去,请大夫来好好医治,若是出了事儿,本宫唯你们是问!” 一群侍卫连忙上前,唯唯诺诺的将苏烨给抬了下去,秦国公夫人一路哭喊着也跟了上去。 奇迹的人,云间月这次竟然没有阻拦。 等人将苏烨抬走了,云间月冲苏文殃一仰下巴:“片面之词?五哥,你要不要来告诉苏贵妃一声,当时你和七哥还有,八妹也在现场?” 方才贤妃有事离开,现在听见动静匆匆赶来,还没搞清楚来龙去脉,就听见了这句话。 她心里咯噔一声,忙拽了五皇子一把,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五皇子安心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等会同您解释。” 话落,他又客气地给苏文殃请了礼,道:“苏娘娘,当时儿臣确实在场,也确实听见和看见二公子对六皇妹不敬。” 苏文殃瞬间变了脸色,死死瞪着云间月一句话也不说话。 云间月冷哼一声,无视苏文殃转向始终一言不发的苏老夫人——苏文殃生母。 “秦国公夫人不肯赔礼道歉,当姑母的也不肯给本公主一个交代……”说着,她话音一转,冷笑着盯着苏老夫人,“老夫人,你最明事理,要不你跪下来给本公主磕头求饶?” 苏老夫人同宋老夫人一般年纪,但两人却素来没什么交集,或者说,年轻的时候就争锋相对,各自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至于,云间月现在为什么要拿苏老夫人开刀,不过还是为了出气。 这老东西装得人五人六的,苏文殃做的那些事情她难道不知道? 哼,既然秦国公府有参与三皇子夺嫡一事,那他们就没一个是无辜的! 苏文殃一拍小方桌站了起来:“云间月,你休得无礼!” 云间月并不理她,依旧冷眼看着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一身一品国公夫人的宫装,同太后一样,手里捻着一窜佛珠。 听了云间月的话,也不觉得无礼,只冷冷一仰头,淡淡地看着她:“家人做错了事,老身是该给公主赔礼,只是老身这一跪,只怕公主承受不住。” 云间月眉开眼笑:“放心,只要老夫人跪下来好好给本公主磕个头,求个绕,本公主不仅承受得住,说不定心情好了,还不会追究秦国公教导无方的麻烦!” “六公主虽是嫡女,可老身乃一等国公夫人,”苏老夫人淡淡道,“只怕老身这一跪,你要折寿。” 云间月没心情同她墨迹,给连镜一个眼色,怒道:“今日你跪也得跪,不跪也得跪!连镜,给本公主按着她!” 这皇宫谁不知道云间月和苏文殃积怨已深? 又有谁不知道苏文殃在这里宫里竟失人心? 一时之间,整个梅园,竟没一个人上前求情,都在隔岸观火。 云间月弄死了苏文殃最好,弄不死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连镜几步上前,拽过苏老夫人的衣襟,正要扣着人跪下来,苏文殃站到了苏老夫人跟前。 “云间月,你算什么东西?”苏文殃一面护着苏老夫人,一面冷冷瞪着眼前的人,“在本宫眼里你不过是一条虫子罢了!一条虫子也妄想爬到本宫头上来?你还……” “啪——” 只见云间月一扬手,猛地就是一巴掌打在了苏文殃的脸上。 “你……” 苏文殃捂着脸,又惊又怒:“你这个贱人,竟敢打本宫——啊!” 话音未落,云间月不给她反应,又是一脚踹在苏文殃膝盖,当即将人踹得扑通一声就给跪了下来。 “本公主打了就打了,你又能如何?” 说罢,她一甩衣袖,旋身在主位上坐下,端的是高傲大气! 她冷哼一声:“区区贵妃,也敢同本公主作对。苏文殃,本公主给你脸了是不是?” 苏文殃又气又怒,“腾”地一下刚要站起身,膝盖又是一疼,再次跪了下来—— 远处容玦指尖一弹,一枚石子从指尖飞出,直接打在了苏文殃的膝盖上。 第133章 是我 此时,云间月见皇帝一身明黄便服匆匆往这边而来,身后跟着七皇子和一众诚惶诚恐的宫人。 云间月眉毛一挑,丝毫不见怯意,依旧稳坐主位,仿佛没看见苏文殃眼底的挑衅似的。 “云间月,你不敬庶母,殴打忠臣之后,还要一等国公夫人给你下跪,”苏文殃也瞧见了皇帝,所以她有恃无恐,“你说这样的恶名要是传出去了,皇上会不会责罚你?” 听见这话,云间月顿了一下,转头将苏文殃一扫:“苏文殃,你是不是以为弄倒了本公主,宫里就是你的天下了?” 苏文殃扬着下巴:“只要能弄死你,无论要本宫付出什么代价本宫也愿意!” “是吗?”云间月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弯了弯薄唇,“可惜,本公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你一生都不如意。” 说话间,皇帝已经近在眼前了,苏文殃跪在地上狠狠瞪了云间月一眼,忽然眸光狠戾一闪,慌慌张张的朝皇帝爬去。 “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苏文殃爬到皇帝跟前,哭诉道,“皇上,臣妾错了,是臣妾不该设宴赏梅……不然,月儿她也不会对臣妾有这样大的怨气……” 这人在旁人面前,一贯的雷厉风行,十分能忍。 可到了皇帝跟前,她也会像淑妃那样用一副小女儿姿态哭泣。 偏生,她哭还不似淑妃那样吵人,反倒是让人觉得我见犹怜,心也不由跟着软了下来。 众人见了皇帝,忙上前见礼,只有云间月稳坐在主位上,淡淡叫了一声父皇。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有些挣扎。 云间月却是明白他在挣扎些什么,借整理衣袖的时候,低下头将嘴角的冷笑压了下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狠戾的目光往底下一扫,拖着上位者的迟缓的语气道,“为何朕好好的在承乾宫批折子,老七会慌慌张张来告诉朕,六公主同苏家小二打起来了?” 淑妃一听是七皇子告的状,心里先是惊,随即抬起头往皇帝身边的七皇子看去,眼中带着不安。 七皇子接收到淑妃的目光,安抚似的对她笑了笑。 苏文殃额头抵在手背上请大礼,闻言先是用余光挑衅似的看了云间月一眼,接着一抹眼泪,委婉地哭道: “皇上,都是臣妾不好,原以为臣妾禁足这么久,六公主已经消气了。可是没想到她并没有消气,还一来就给臣妾下马威。” 身后的主位上,云间月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样,撑着下巴低低笑了起来。 苏文殃听见这笑声,悄悄抬起头去看了皇帝一眼。 只见他目光越过她们看向云间月,满脸阴沉。 苏文殃心里一喜,知道有戏,又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儿,凄苦道:“皇上您吩咐的事情臣妾没办好,您就罚臣妾吧。” “六公主不满臣妾请来的人,同臣妾的侄儿有了矛盾,着人将他扔进湖水里,还要臣妾的母亲磕头给她赔礼道歉。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看顾好他们……皇上,您就责罚臣妾吧!” 她说得大义炳然,英勇就义,好似真要皇帝责罚她一样。 “啪啪——” 而主位上,云间月听见这些话,由衷给苏文殃鼓掌:“苏贵妃说得这样好听,此处应有掌声。” 旁侧容玦看着她扼腕叹息,满脸假意佩服的模样,不由弯了弯嘴里。 皇帝脸色沉了又沉,深深看着云间月:“你有什么话同朕解释?” “解释?”云间月手指在额角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哦,没有。” 皇帝手一紧,几乎是咬牙切齿:“那你是承认自己将人扔进湖水里,还要一等国公夫人给你跪下道歉了?” 云间月掰着手指数道:“何止啊,我不仅将苏烨扔进湖水里,还抽了他一鞭子,并且扯住他的头发把人拖到这里要来苏贵妃给个交代。哦对对,我还打了苏贵妃一巴掌和踹了她一脚……喏,五哥和他们都看见了。” 她想了想,抬起头看向皇上,笑眯眯地问道:“父皇,你说这样的罪过,儿臣是不是要永远禁足在重华宫?” 苏文殃一愣,没想到云间月就这样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一时觉得意外,下意识转头看向她。 却见她满脸不在乎的笑意,好似一点都不在意皇帝会不会因此狠狠责罚她。 没由来的,苏文殃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轻轻转头看向伺候自己的许嬷嬷。 许嬷嬷朝她一点头,示意她放心。 “老五,她说的都是真的?”皇帝没信云间月的一面之词,转向五皇子。 现在不知道皇帝究竟是个什么心思,贤妃不愿意五皇子搅入其中,正要替他答话时,被五皇子按住了。 五皇子冲她轻轻一摇头,复又对皇帝请了一礼,回道:“启禀父皇,并非如此。” 皇帝“哦”了一声。 五皇子又继续道:“事发时,儿臣就在现场,是儿臣亲耳听见苏二公子同臣抱怨苏娘娘要将六皇妹许配给他,他不愿意,还辱骂六皇妹,儿臣提醒过他慎言,可他不听……”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云间月一眼,叹了口气道:“之后就被六皇妹听见了,六皇妹脾气直,听不得这些,当即与苏二公子闹了起来,六皇妹哪里敌得过他啊?若非钦定侯刚巧路过,叫他的侍卫把人扔进湖水里了,这会儿躺着的怕是六皇妹了。” 苏文殃霍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五皇子:“你……你说是谁将烨儿扔到湖水里的?” 五皇子转向苏文殃,遗憾道:“苏娘娘,是钦定侯容玦,不是六皇妹。六皇妹身娇体弱,想扔也扔不动。” 身娇体弱的云间月啧啧道:“诶,可惜侍卫来得太快,不然苏公子还得在湖水里感受一下梅林湖水的温暖。” 温暖? 腊月的天,那湖水冰冷刺骨,哪里温暖了? 皇帝彻底黑了脸,阴沉沉地盯着苏文殃:“苏贵妃,你还有什么话说?” “臣妾……” 苏文殃一慌,刚要为自己辩解,就被容玦无情打断:“皇上不若先看看这样东西了,在定罪苏贵妃?” 第134章 请罪 这么半天,容玦一直就置身事外,仿佛看戏的,从未帮云间月说过一句话。 如今他骤然开口,让苏文殃心底狠狠一震,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 她维持这请罪的姿势,惊疑不定地看向容玦,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额角的冷汗。 这时,她还听皇帝问道:“何物?” 容玦没回答,转头看了季长随一眼。 季长随立即将手里端着的托盘给皇帝呈了上去。 托盘里装着的是一套酒具,梅子青釉的哥窑,青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是难得的上品。 换了平时,云间月必然会好好欣赏一番。 可现在她却只顾着欣赏苏文殃脸上的惊恐了。 显然,她已经将那套青瓷认出来了,因为那是她凤仪宫的东西,还是皇帝赏给她的。 “你给朕看这个东西做什么?”皇帝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显然是没认出来那是他曾经赏赐给苏文殃的。 云间月“唉”了一声,低低道:“可怜。” 后宫嫔妃众多,苏文殃不过其中一个。 偏生帝王家最是无情,就算苏文殃得宠又如何? 在皇帝眼中,她也不过和众多嫔妃一样罢了,甚至连曾经他赏赐过的东西都记不得。 季长随看了苏文殃一眼:“启禀皇上,这是苏贵妃给六公主和苏公子准备的。” 苏文殃霍地抬起头,毫无底气地辩解:“本宫都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你休要冤枉本宫!” “属下还什么都未说,娘娘何必这样激动?”季长随白眼一翻,又对皇帝道,“这是侯爷在梅园行云阁里寻见的,当时是苏贵妃身边的许嬷嬷端过去的,还小声嘱咐苏公子,要他哄着六公主喝下去……” 许嬷嬷狠狠一抖,眼中带上了惊恐。 容玦接过季长随的话:“臣实在好奇,是什么东西这样稀奇,还要苏烨哄着相思喝,臣仔细听了听,原是里面加了料。皇上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将秦太医叫来问问。” 加了什么料,无需容玦多说,众人也是明白的。 皇帝整张脸几乎涨成猪肝色,显然是被苏文殃气得不轻。 他挥挥手,何公公立即给了德喜一个眼色,德喜连忙去请为苏烨诊治的秦太医。 “皇、皇上……”苏文殃彻底慌了,“不是这样的皇上,您,您臣妾臣妾解释,是他们冤枉……啊!” 皇帝一脚踹在苏文殃小腹上,直接将人踹翻。 苏文殃脸色霎时一白,捂住小腹痛苦不已,却又不敢多说一句。 “冤枉?”皇帝死死盯着苏文殃,咬牙切齿道,“苏文殃,朕是否冤枉了你,你心里难道没数?” 苏文殃闭了闭眼,眼中满是绝望:“皇上……” 皇帝眸光一沉,指着她:“闭嘴,朕一个字也不想听你解释!” 秦太医就在梅园,匆匆被德喜拉着来,还没搞清楚状况,手里就被塞了一杯酒,让他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眼前气氛实在是谈不上多好,连带着周围的梅花焉哒哒的。 秦太医可不敢耽搁,忙拿出看门的本事,仔细查验杯中的那杯酒。 过了一阵,他大惊失色,结巴道:“这、这是‘红尘’?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懂的人都知道“红尘”是什么,不由大骇,纷纷转头看向苏文殃,幸灾乐祸起来。 皇帝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白,盯着苏文殃,好似将她撕了的心都有了。 只有淑妃茫然地问了一句:“‘红尘’?那是什么?” 秦太医忙将酒盏放回了托盘里,惊疑不定道:“是民间风月场所里不常用药,但药性却比旁的药厉害数倍不止,因药物难得,故而不常用……臣、臣还听闻是楼里那些老/鸨子训练不听话的姑娘时……” “够了!” 皇帝怒喝一声,秦太医瞬间噤若寒蝉,一声都不敢吭了。 容玦啧啧道:“苏贵妃乃后宫之首,竟拿这种药想毁六公主清白。贵妃娘娘,你这是要效仿谁呢?” 苏文殃一惊,猛地抬起头恶毒地瞪向容玦,咬碎了牙:“容、玦!你……” “啪——” 皇帝毫无征兆的给了苏文殃一巴掌! “你……你给朕住口!”皇帝铁青了脸,死死盯着苏文殃,“朕只吩咐你寻了试婚年纪的大臣之子与月儿相面,你倒好、好的很,竟也学会了阳奉阴违是不是?!” 苏文殃捂着脸,满嘴的苦涩。 她抬起头,几乎是凭借本能想要质问皇帝,究竟是她阳奉阴违,还是皇帝这么着急治罪于她,是不是想要掩饰什么?! 可不等她开口,一直不曾吭声的苏老夫人忽然揪住苏文殃的衣襟,扬手又是两巴掌,狠狠落在她脸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睁睁看看苏老夫人抓着她女儿的衣襟,阴狠在她脸上打了十来下,直到将她整张脸都打肿了,方才罢休。 “皇上,臣妇教导无方,才让她如此嚣张放肆,是臣妇之罪。”苏老夫人打完人,一整衣襟,跪在皇帝跟前,“她险些造成大错,乃至秦国公府都有罪,臣妇愿脱帽请罪,还请皇上褫夺贵妃娘娘封号,降罪秦国公府。” 所有人都被苏老夫人的干脆果决,弄得愣了一下,连皇帝都吃了一惊。 云间月手指在桌上一敲,心里感叹道:“还是苏老夫人手段高明,以退为进,只要保住苏文殃的命,来日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哼,东山再起? 那也要看本公主同不同意! “父皇,秦国公府满门忠烈,若是因为苏贵妃一人犯错,而降罪整个国公府,恐怕不妥。”云间月终于将她的尊臀从主位上挪开了,“何况,三哥此刻还在看守皇陵,若让她知道国公府出了事,恐怕要寒心啊。” 苏老夫人猛地抬起头,瞪向云间月,浑浊的眼珠里,噙着的满是精光和算计。 云间月冲她笑了笑,又对皇帝道:“父皇,儿臣今日毕竟没事,若是追究秦国公府的责任,那就是小题大做,回头御史台那些言官怕又要说父皇护短,不是明君所为。” 皇帝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问云间月:“那你说如何?” 第135章 夺走 闻言,云间月垂下目光瞥了眼跪在地一言不发的苏文殃,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要苏文殃性命的时候,留下她的性命才是扳倒云夜阑的关键! 她轻轻一眨眼,霎时将桃花眼里的狠意收进了眼底。 “父皇,儿臣虽然没出息,但打了人出了气,”她压着衣袖,抬眼看向皇帝,“儿臣认为父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皇帝沉默半响,狠狠瞪向苏文殃,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贵妃一个人犯错,是不该牵连秦国公府。” 苏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忙道:“皇上……” 可是皇帝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她说话,直接一抬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老夫人,苏府是忠臣不错,可朕是天子,”皇帝不容置喙地扫了苏老夫人一眼,“朕说是忠臣才是忠臣。老夫人若执意要脱帽请罪,那朕便替你了收了这顶一等国公夫人的高帽!” 苏老夫人大惊失色,一张老脸惨白如纸。 她惊恐的看着皇上,张了张嘴,嘴唇哆嗦了两下,半响说不出话来。 “来人,摘了她的礼冠!” 皇帝淡淡一挥手,何公公便立即上了前来,躬身伸手像苏老夫人的冠帽:“老夫人,得罪了……” “不、不行!”苏老夫人猛地回神,一把护住自己头上的国公夫人礼冠,“不可以摘我的帽子……狗奴才,老身乃一等国公夫人,谁让你碰老身的!” 皇帝冷哼一声:“现在你不是了!” 苏老夫人根本就听不进去,死死护住自己礼冠,说什么也不给何公公摘了去。 云间月给了青萝和连镜一个眼神,两人立刻上了前去,一左一右地按住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惶恐地大叫起来:“不要……不要摘!还给我、还给我,那是我的——” “老夫人,您要是没听见皇上的话,奴婢就再同你说一遍。”青萝死死按住她的双手,冷冷道,“皇上说,您现在已经不是一等国公夫人了,这礼冠啊,您戴不得。” “不……不!不是的!”两汪浑浊的老泪自苏老夫人眼角滑落,徒劳哭喊道,“还给老身——还给老身!那是老身的礼冠……还给我!” 旁侧温太师的夫人看得有些不忍心,犹豫着想要上前求情,却又被她儿子一把按了回去。 温良敬对温夫人轻轻一摇头,压低声音道:“母亲,皇上执意要做给旁人看,劝不得。” 温夫人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惊讶地看了温良敬一眼。 温良敬点点头,没出声。 直到这时,温夫人再看皇帝那张脸时,才恍然觉得心底发凉。 而苏老夫人尚且还不明白这些道理,苦苦挣扎着不想交出礼冠。 苏文殃听着母亲的哭喊,推开连镜和青萝扑上去,红肿着脸劝道:“母亲,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不要这礼冠,不要了好不好?只要夜阑还好好的,父亲和大哥好好的,我们不要这礼冠了……” 直到提起云夜阑,苦苦挣扎的苏老夫人才彻底安静下来。 她转头看向苏文殃,红肿着双眼:“殃儿……” 苏文殃眼中泛着不甘心的泪水,深深看了她母亲一眼,终究还是狠下心肠摘了她母亲头上的礼冠。 “母亲,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在苏老夫人耳边道,“等夜阑回来了,这一切都过去了……” 边上听见这句话的云间月打心底嗤笑了一声。 眼睁睁看着礼冠被摘走,苏老夫人心如死灰,瘫倒在苏文殃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地上的母女二人,继续道:“贵妃苏氏降为妃,禁足凤仪宫,不许人探视,几时想通了几时再出来!摆驾!” 眼见皇帝就要这样走了,云间月连忙追上去:“父皇,等等……” 皇帝回过头,耐心性子看向她:“哦对,父皇险些忘了你……今日你受惊不小,想要什么,父皇赏你。” 云间月拽住皇帝的衣袖,撒娇似的说道:“父皇,月儿不要赏赐,月儿只想求父皇一样东西。” 皇帝眼皮跳了一下,有不好的预感。 “是什么东西?”皇帝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拉出来,同云间月拉远了距离。 云间月不依不饶,重新拽住他的衣袖:“父皇同我打赌输了,当时我向父皇说,若是我赢了,父皇就要许我一样东西是不是?” 皇帝不是很想承认:“……是。” 云间月弯着桃花眼:“月儿什么都不缺,也不要别的,只要一样——三叶乌灵!” 三叶乌灵是一种极为珍贵的药,生在高山之巅,大梁是没有的。 但云间月却想起来,有一年皇帝生辰,草原部落为表忠诚,特意寻了这药给皇帝送来,现在就在承乾宫的库房里收着。 因为极为珍贵,皇帝都叫人专门收着。 没想到还是被惦记上了。 旁人不知道云间月要这个做什么,容玦却忽然转过目光看向她,凤眸里一片深沉。 皇帝有些心痛:“你要这个做什么?” “父皇且给儿臣便是,”云间月却不说原因,眨了眨桃花眼,道,“莫非父皇想反悔,不想给?” 皇帝也想反悔。 只怕不出半日,宫里宫外就会传他小气,连株药都不肯给。 沉默半响之后,皇帝只能硬着头皮道:“何冬,你等会给她送去重华宫!” 说罢,摆摆手,再不愿同云间月纠缠,带着人走了。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云间月心情极好,笑眯眯地挥挥手帕:“父皇慢走——” “恭送皇上——” 等皇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梅园了,云间月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收了起来,桃花眼里噙着冰霜,漠然转过脸,看着那边仍然跪在地上的苏文殃和苏老夫人。 其他人妃嫔和夫人们见了,哪里还敢多留,连忙起身各自找了借口离去。 云初雪本来不想走,被贤妃硬拽着走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梅园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余苏老夫人压着嗓子的呜咽声。 云间月上得前去,在苏文殃回头瞪向她时,轻轻挑住了她的下巴:“苏文殃,你现在应该知道,本公主不死,你终究只是臣子!” 第136章 兴事 没多久的功夫,何公公就亲自将三叶乌灵送来了。 云间月接了药,又叫青萝打赏了银子。 何公公笑眯眯地,却是不接,推拒道:“公主严重了,奴才只是跑一趟腿儿而已。” 何冬今年的年纪同他父皇差不多,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这老东西以前对她也殷勤,但殷勤之中难免掺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如今她心狠手辣,算计得苏文殃从皇贵妃跌到妃位,心里明白这皇宫以后做主的人是谁了,所以急急示好站队了。 帖身伺候皇帝的奴才愿意站到她这一边,云间月乐意之至。 “那公公不如坐下来喝完茶了再走?”云间月给了青萝一个眼色,青萝立刻去泡了齐山云雾来。 何公公倒也没客气,在一旁坐下:“方才老奴从承乾宫出来,听了一桩趣事儿。” 云间月“哦”了一声,佯装好奇地问道:“是什么趣事儿,公公不妨同我说说?” 何公公笑眯眯道:“老奴离开承乾宫离开时,正碰上秦国公带上孙御史匆匆求见皇上。老奴有幸伺候在侧,听了一耳朵。” 青萝给何公公上茶,何公公接过,端着茶盏道:“孙御史弹劾六公主专横跋扈,不敬庶母,要皇上将你贬为庶人。” “还真是个趣事儿。”云间月低低一笑,神情里充满了不屑,“看来,司膳房又有柴烧了。” 何公公憨态可掬地应承着。 这皇城谁人不知道皇帝护短六公主? 又有谁不知,每次御史台那帮老家伙弹劾云间月的折子要么被皇帝压着当凳子做,要么就是扔给司膳房当柴烧? 可明知徒劳,还要一趟趟的往皇帝跟前递,也不知道图什么。 反正云间月是一点都没觉得膈应,还觉得他们忙活了半响,却又徒劳无功的样子有趣极了。 她喝了一口茶:“父皇可有说什么?” 何公公眯着眼笑:“皇上最疼六公主,公主做过什么皇上心里都有数,哪能是御史台随便诬蔑的?” 也就说,皇帝又将折子压在屁股底下当凳子坐了。 秦国公又白忙活了一场。 云间月高兴极了,连带着看苏文殃都顺眼起来。 同何公公说了一些别的事情,何公公就起身告辞了。 云间月亲自将他送出偏殿。 “公主留步,”何公公请了一礼,想起似的又道:“对了,老奴离开时,皇上同老奴提了一句,不管这凤印在谁手里,这天下做主的终究还是皇上,公主要是有心,太后娘娘那,不如去的勤些。” 何公公这东西向来谨慎,说话也不肯明说。 云间月听出他话里话外要表达的意思,不由觉得好笑:“劳烦公公同父皇说一声,本公主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云间月将他送出偏厅,又叫青萝将他送到了重华宫外。 “公主,何公公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连镜挠挠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云间月端过茶盏,喝了一口凉掉的茶:“原来父皇也觉得这凤印落在太后手里不好。” 连镜更加茫然:“啊?为什么,太后娘娘不是皇上的母后吗?凤印放在她哪里,总比落到别的后妃娘娘手里要好吧。” “不一定。”云间月手指在茶盏上轻轻一敲,不愿再解释,“去把本公主的幕篱寻来,我要出宫一趟。” 连镜大惊:“出宫?现在?可是,这都快落钥了?” 云间月摆摆手:“无妨,就说本公主去看外祖母,今日不回来。” 连镜无法,只好去寻了幕篱来,又担心外面冷,又多带了一件雪狐斗篷。 出了宫,云间月果然先去了宁国侯府,同宋老夫人说了说话,用了晚膳之后,她又趁人不注意,戴上幕篱出了宁国侯府。 侧门处,云间月刚要上马车,就发现了不对。 她霍地掀开车帘,果然瞧见里面多了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云间月钻进马车,对里面的人翻了个白眼,“本公主这行踪,侯爷了如指掌啊。” 车里的人正是容玦。 此刻的他正懒洋洋地靠在轮椅上,手里持着一卷书,听见动静往旁侧一扫,清冷的神色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他将放在桌上的汤婆子递过去:“你不如说我们心有灵犀。” 云间月接过汤婆子拢在手心里,闻言“噫”了一声,转头去问充当车夫的长随:“今日的钦定侯被你落在侯府,忘带出来了?” 外头季长随认真驾着马车,专心致志的模样,好似自己只是一块背景板。 容玦轻哼一声:“你这人便是如此不知好歹。” “侯爷的好本公主可不敢承,”云间月往车厢壁上靠了靠,转开了话题,“南疆那边是不是还没消息?” 容玦放下手里的书卷,垂下眼道:“你自己也说,那药若是这样好寻,几年前说不定就被颜回寻到了。” 这倒是。 颜回身为鬼医,也知道容玦腿上的伤要如何解。 前几年除了容玦自己自暴自弃不愿意外,恐怕也还是这药难寻,没药颜回也治不了。 “不过没关系,”云间月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锦盒递给容玦,“没有千灯引,用这个也行。” 容玦一眼瞧见那锦盒,就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他接过来,将锦盒打开,果然就见一株完整的三叶乌灵安安静静地躺在锦盒里。 “你今日所做之事,是早就计划好的?”容玦将锦盒合上,递还给云间月,“药在本侯手里本侯也不会用,还是交由你拿着。” 云间月想了想,重新揣回了衣袖里:“我确实是早就惦记上这株药材了,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这次苏文殃想让我失身苏烨,好将本公主攥在手里,我哪能让她如意,便同父皇打了赌。” 她赌苏文殃绝对不会乖乖像皇帝说的那样办事。 果然让她赌对了,苏文殃心思歹毒,断然不会让云间月脱离自己的控制,与其打发给别人,眼不见心不烦,还不如攥在自己手心里保险。 容玦听了这话,沉默了一瞬,忽然道:“我今日不大高兴。” 云间月愣了一下,下意识转过头,便对上了青年薄情寡义的眸光:“所以,本侯寻了一件高兴的事来做。” 第137章 真吵 此时容玦的眼中泛着点点头红光,凤眼里凝着些许杀意,唇角却挑着一丝清冷的笑容。 云间月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生气,心里不由吃了一惊。 她想了想,挪近了一点,中间却还隔着她能接受的距离。 “为什么不高兴?因为我吗?”云间月眯着眼,拽着容玦的衣袖,“还是因为那些酒的关系?” 容玦转头,眸子里红光依旧不曾散去:“若非我去得巧,你……” “就算你今日不在,本公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云间月打断他后面的话,小心伸出手指在他手背上碰了碰,“你得相信,往后能同你并肩的人,不会就这样被他们轻易拿捏!” 其实容玦和云间月两人都不是爱说那种“以后”的人,哪怕是明白对方的心意,嘴上说出来的却也是截然相反。 如今云间月突然说了这样话,容玦愣了好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他垂下头,手背上被云间月用指尖轻轻一点的触感还在,她指尖有些凉,却不冷,指腹干净,一点茧子也没有,软软的。 若不是怕云间月那条件反射的抵触,他其实很想将她的手拢进手心里。 这样的人朱承砚不懂得珍惜,他却愿意放在心坎上,用最干净最温暖的那点心头肉去滋养她。 两厢沉默间,到了钦定侯府。 云间月重新戴上幕篱,先下了马车,随后接过闻管家递来的轮椅,放置在马车前。 正要抬头问一问容玦需不需要帮忙之际,眨眼间的功夫,这人已经安稳地落到了轮椅上。 云间月欣然推着他进了侯府。 “让你带的人都带来了?”容玦头也没回,问闻管家。 闻管家拿余光看了云间月一眼,方才躬身道:“带来了,在偏厅,下人看着。” 云间月没听明白,顺口就问了一句:“你们侯爷脾气这么差,除了长公主,还有人在这个时间到访?” 容玦没说话,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 闻管家觑了眼容玦的脸色,笑眯眯道:“六公主误会了,侯爷叫奴才们带来的这个人,并非是什么客人。” “不是客人?”云间月愣了一下,半开玩笑似的说道,“那就是你们侯爷的情人了?还是仇人?” 闻管家笑了一下:“六公主放心,侯爷洁身自好,侯府伺候的下人连个小丫头都寻不到。” “多嘴。” 容玦不轻不重地呵斥了闻管家一句。 闻管家知道他没生气,笑得更加放肆了。 “既然不是情人,那就是仇人了。”云间月低头看了眼容玦,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头顶,“不知道是哪个仇人,还要你大费周章的给绑到侯府来。” 容玦不答,只道:“你自己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之后,便同闻管家闭紧了嘴,任由云间月如何问都不会透露一点风声。 等到了偏厅,闻管家替他们推了门,云间月看见跪在地上的那道人影时,吃惊不已。 跪着的人听见动静,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瞧见云间月的那一瞬间,她好看的眼眸里瞬间噙满了恶毒。 “云、间、月!”跪着人的咬牙切齿,“竟然是你,竟然是你……!” 说罢,她爬起来就要朝云间月扑来。 容玦指尖一枚石子弹出去,击中她膝盖,她瞬间就给云间月跪了下来。 云间月盯着那给她五体投地行大礼的人看,嗤笑一声:“这哪里是你的敌人,分明是本公主的敌人。” 说话间,她推着容玦进了屋。 随手摘下幕篱递给闻管家,复又垂下眼睑,看着地上的人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四皇姐,真是巧啊。” 被容玦绑来侯府的人,正是云落凝。 她怨毒地瞪着云间月,缓缓地从上爬起来:“巧?难道不是你让容玦把本公主绑来的?!” 云间月耸耸肩,在一旁坐下:“那还真不是。说实话,今日刚将你母妃踩在脚底下,我现在还真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上次云落凝出嫁时惹了皇帝不快,被罚无诏不得入宫。 新婚那天又被朱承砚捉奸在床,事后虽然没被朱承砚撵出府去,朱府上下却在朱老夫人的命令下,没一个人将她当公主看待,平时冷嘲热讽就罢了,朱承砚他娘没事的时候,还要故意给她难堪。 云落凝这个朱少夫人,在朱家过得日子可比前世的云间月还不如。 至少,前世的时候,朱承砚为了利用她,吃穿用度都是先紧着她的,朱老夫人再看她不顺眼,为了儿子的仕途,也不得不忍着。 以至于,到了现在,云落凝依旧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你……你做了什么?!”云落凝又要站起来,红着眼大骂,“云间月,你将我母妃怎么样了!贱人,你这个贱人!陷害了我,还要陷害我母妃,你……” 膝盖又是一疼,云落凝再次给云间月跪了下来。 她知道是容玦搞的鬼,可却不敢将他如何,甚至连瞪一眼都不敢。 云间月在一旁坐下,冷淡地将云落凝一扫,淡淡道:“也没如何,只是她想陷害本公主,没想到失手了,反倒被降为妃,还被禁足凤仪宫……连你外祖母都被她牵连,被父皇夺了一等国公夫人的封号……可怜啊。” “什么?你说什么?”云落凝跌坐在地,满脸的不敢相信,“不可能……这不可能!外祖母的封号是先帝给的,父皇不能夺……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云间月嗤笑了一声:“我没事骗你一个手下败将做什么?我又不是你,愚蠢透了。” 云落凝仍是不敢相信,几次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几次被容玦打回了地上。 “云间月……你这个贱人,小杂种!我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的!”云落凝咆哮着朝云间月扑去,又被闻管家粗暴地给摁了回去,“我要杀了你为母妃报仇!我要杀了你……” 云间月冷眼看着,无动于衷,连个眼角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她。 “真吵。” 容玦清冷的眸光落在云落凝身上,淡淡道:“吵得本侯头疼……闻叔,让她闭嘴。” 第138章 不好 闻管家看了云落凝一眼,刚要动手之际,外头就传来一道声音:“等等——” 是一道清丽的女声。 云间月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偏头看了容玦一眼,仿佛在用眼神询问“不是说侯府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吗,现在突然出现个女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容玦有没有看懂云间月的眼神暗示,他皱了皱眉,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闻管家背脊似乎僵硬了一瞬,下一刻连忙掩唇咳嗽了一声,垂首站到了一边。 “我说侯爷啊,这样有趣的事情你怎么能让闻叔去做?”说话间,一道倩丽的人影从外间进来了,“这样的细活闻叔这样的老爷们怎么懂,应该交给奴家才是。” 女人说话时,声音娇娇软软的,像是没骨头,听的人心里直发酥。 云间月还是头一次在钦定侯府——不,准确的说,是头一次在容玦身边见到这样的人,心里不由生出一点好奇,抬眸仔细将人看了看。 只见进来的女人一身海棠紫芙蓉广袖长衣,里头搭着同色的烟霞纹罗裙,丁香色上袄。外衣松松垮垮的滑到了臂弯,脸上未施粉黛,却妖艳绝色,就连轻佻的眼角都叫人觉得风情万种。 她婷婷袅袅,像条蛇似的进了屋,瞧见坐在容玦身侧的云间月,哟了一声:“今日侯府还有客人在。” 容玦拧着眉,有些不耐烦地看她一眼,也没同她介绍云间月的身份:“你怎么在这里?” “侯爷这是喜新厌旧啊,”师卿卿软软的在一旁坐下,西子捧心,“如今瞧上了六公主,便看不上奴家这样的人,奴家一颗心好酸啊,侯爷。” 容玦冷笑一声:“是吗?闻叔,等会你记得拿坛子将她泡一泡,既然都已经酸了,再酸一酸也没什么。” 师卿卿:“……” 她呵地一笑,鄙夷道:“需要奴家的时候,奴家就是心肝宝贝,不需要人家时,人家就是坛里的泡菜。” 这比喻的味道有点大,云间月仿佛真闻到了味道似的,不动声色的皱了皱鼻子。 本来谁也没发现,偏巧叫师卿卿那个眼尖的瞧见了。 她撑着下颚,朝云间月递过一个眼神,端的是媚眼如丝:“久仰六公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师姑娘客气。”云间月桃花眼一眯,里头好似含着秋水,“本公主才是久仰师姑娘大名。” 身份被云间月猜出来,师卿卿似乎意外了一下。 好看的眉眼里难掩惊色。 她拿余光扫了容玦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旋即收起惊讶,抚唇轻笑:“不愧是六公主。” 这话算是不轻不重地奉承了云间月,怎么说也是个敢查容玦的人,怎么可能连她是谁都猜不出来。 云间月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轻轻一笑,不曾接话。 师卿卿撇她一眼,唇角的笑意越发浓了。 她转过眸光,看着地上早就吓傻的云落凝,问的却是容玦:“侯爷啊,奴家许久不曾做这样的事情了,不如就奴家如何?” 容玦看也不看云落凝,淡淡道:“随你。”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云间月就看见师卿卿眼眸中瞬间凝着了某种兴奋,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闻管家和容玦却纷纷习以为常,前者甚至还不动声色的去拿了一套工具来。 都是阴谋论里泡大的人,云间月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些工具是用来做什么的。 云间月眸光闪了闪,却是什么都没问,静静看着。 “你们想做什么?!”云落凝忽地大叫一声,不断往后爬,眼中难掩惊恐和害怕,“我是公主!你们怎敢……我要告诉母妃,告诉皇兄,告诉舅舅!让他们杀了你们……不要、不要伤害我……” 显然,她身为苏文殃的女儿,早就已经将那些惩罚人的工具认了出来。 师卿卿一撑小几站起来,顺手将滑到臂弯处的外衣拉起来:“四公主别害怕啊,奴家也就做些快活的事情罢了,很快就会过去的,不疼……” 话是这样说,可她的神情里却难掩兴奋和迫不及待。 她舔舔殷红如血的嘴唇,像个从地狱里爬起来的厉鬼:“四公主放心,我手熟,在拔下你的指甲盖儿之前,绝对不会让你感觉到一丝疼意。” 听了师卿卿的话,云落凝惨叫的声更大了。 她不断往后退,将自己缩到墙角,惊恐地盯着师卿卿:“你敢!我是公主,谁敢害本公主!哈哈……母妃会杀了你,杀了你的!” 师卿卿恍若未闻,接过闻管家递来的一样东西,眼神瞬间就变了。 云间月见她在顷刻间褪去了所有的懒散,迫不及待地扑向云落凝,拽住她的手,狠狠将人按压在地上。 被抓住手的瞬间,云落凝疯狂挣扎惨叫:“啊——不要!我不要……放开我!放开我——救命、救命!” 师卿卿纹丝不动,抓着云落凝的那只手都连抖都不曾抖一下。 “别怕,不疼,一点都不疼……”师卿卿用最温柔的嗓音说出最致命的话,“我会很轻很轻的拔掉你的指甲,让你感觉不到一丝疼意……你看,一点都不疼对不对?” 她眸光痴迷,神情温柔,说话间,手上动作不停,轻而易举地拔掉了云落凝的指甲,熟练极了。 “啊——手……我的手!好疼……” 被拔掉指甲的瞬间,云落凝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都疼得不住发抖。 而她右手食指指尖上,一片血肉模糊。 容玦转过头,看向云间月,却见她纹丝不动,对云落凝的遭遇恍若未闻,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她指尖在轻轻颤抖,清冷的眸子里全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师卿卿捉住云落凝的手指,凑过去闻了闻指尖上的血迹,温柔轻笑:“真香……好了,接下来是第二个……啊,对不起我手滑了,疼吗?不疼啊……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直到一只手的指甲被拔掉时,云落凝的右手已经不能看了…… 她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嘴里只能哼哼:“不要……不要拔掉我的指甲!六皇妹,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好不好……” 云间月转过脸,在她希冀的眸光中轻轻一笑:“不好。” 第139章 别怕 这场折磨一直到后半夜才结束。 若非容玦开口阻止,师卿卿一定会全部拔掉云落凝的指甲,让她去人间炼狱走一遭。 可容玦却不这样想。 他冷冷道:“让她一日之内将所有的痛苦尝遍了,往后相思若是不开心,本侯如何讨她开心?” 闻言,师卿卿和闻管家皆是一愣,纷纷转向云间月,实在不懂一直笑眯眯的六公主的哪里不见开心? 容玦却是不曾解释,挥挥手:“行了,把人送回去好生看着,可别叫乐趣就这样死了。” 师卿卿意犹未尽地从云落凝身上离开,看着闻管家叫人来将她拖走的时候,还有些不情愿,眼巴巴地追着闻管家出去了。 伺候的下人似乎一点都不奇怪,训练有素地将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又快速离去。 还贴心的掩上了屋门。 等他们一走,屋里就只剩云间月和容玦。 云间月心里有事,搭在膝盖上紧紧攥在一起,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尖锐的指甲已经将她的手心都已经掐红了。 旁人不知道,但容玦心里清楚,她不高兴。 从今日梅花宴开始,她心里就一直不痛快。 即便脸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可容玦就是知道她不高兴。 容玦推着轮椅靠近,握住云间月冰凉的手,轻轻拢在手心。 手的主人一惊,几乎是在一瞬间冷汗就从额角滑落,更是条件反射要将容玦的手甩开。 “别动。” 容玦死死抓着不放,动作却轻柔,保证一点都不让云间感到一点疼意。 他抬眼看着云间月,在她惊恐的目光之中,抚去她额间冷汗:“你记住,这个叫容玦的男人,永远同你站在一起,哪怕所有人都背叛了你,他也不会背叛你。” 云间月嘴唇发抖,死死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容玦手指往下滑,指腹摩挲着云间月惨白的嘴唇:“无论你以前经历了什么,让你如此排斥我,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明白吗?” 云间月没说话,清冷的眸子紧紧盯着容玦。 冷汗已经将她的背脊打湿了,黏在衣衫上,十分不舒服。 容玦也不说话了,握住她的手,神色坚定的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容玦都觉得她会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坐到天亮时,终于听她开口。 “不是……我不是……”云间月眼眶微红,声音也在颤抖,“我不是排斥你……我、我只是、只是害怕……” 相识这么久以来,容玦还是头一次从云间月嘴里听到害怕这两个字。 不吃惊那是假的。 他握着云间月的手一紧,凤眼里一片冰冷:“告诉我,你怕什么?” 云间月瞳孔一缩,猛地抓住了容玦的手,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她死死咬着唇,一言不发,浑身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容玦心疼极了,刚想要不顾一切地伸手将云间月抱住时,却听她道:“你……你不要抱我……我会吐……” 说话时,她一直紧紧盯着容玦,眼中带着深深的恐惧,害怕到不停地想要拉远同他的之间的距离,却又死死抓着他的手,说什么也不放。 这是云间月第一次在容玦跟前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 以前她的无坚不摧,心里的防线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旁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孤零零的站在城墙上,俯瞰众生,无人相伴。 如今容玦废了好一番力气,才让她的防线裂开一道足以让他通过的缝隙,自然不会就这样放弃。 “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容玦放柔了语气,蛊惑道,“相思,你得知道,无论你害怕什么,恐惧什么,只要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我就在身后,一伸手你就能抓到。” 云间月又沉默了。 她脸色苍白,死死咬着牙,目光却又紧紧追随着容玦,难以言喻地看着他。 沉默。 又是良久的沉默。 容玦一颗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眼见都要沉到底了,他才见云间月动了。 她死死抓着容玦的手,弯下腰,将自己叠成一团。 “我很脏……”她声音压到最低,低到容玦几乎都听不见,“我厌恶这样的自己……所有人都想杀了我,毁了我……可你们不知道,最想毁掉我的,是我自己……” 有什么温热的滴落在了容玦手背,像是落在他心头似的,胸口莫名一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抬起云间月的脸,瞧见她满脸泪痕。 “别哭。”容玦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安抚似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别哭了……你是我的,谁也不能伤害你、毁掉你,包括你自己。” 云间月死死咬着牙,无声掉泪。 旁人看不穿,以为她站在巅峰,集万千宠爱,谁也比不上。 可每每夜深人静,她整夜整夜不敢闭眼的时候,前世遭遇的那些事情便会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一遍一遍折磨她。 告诉她现在她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假的,等天亮睁开眼,她又沉在泥潭里,周围是云司离和宋家所有人的尸体,朱承砚和云落凝站在泥潭边缘看着她笑,还拿着棍子将她往泥潭里按,不允许她爬上去…… 容玦看着她这模样,心里急得不行,却又害怕这样不顾一切将她抱在怀里,会引起她的不适。 犹豫之后,他眸光一沉,趁云间月没注意时,解下她的狐裘往自己身上一裹,而后将云间月往前一拽,把人楼进了怀里。 云间月愣了一瞬,接着就开始挣扎:“放开……放开我。容玦,你放、放开我……” 容玦不松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死死将她按在肩上:“别怕,是我,容玦。不是别人,我身上有你的味道,闻到了吗?不要排斥,你要接受我……” 然后…… 云间月吐了容玦一身。 * 折腾了半宿,等人云间月安静下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闻管家和季长随伺候容玦重新梳洗了一番,回来时,云间月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拧着眉,手里抓着容玦外衫,睡得并不安稳。 “天快亮了,”闻管家看了一眼后就快速收回了目光,“可要老奴找人悄悄将六公主送回宁国侯府?” 第140章 兵书 云间月是从宁国侯府出来,往钦定侯府来的。 虽侯府那边有青萝和连镜看着,可天亮之前云间月若是没回去,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出事。 何况,她还是宿在桐花院,到时候必然是要陪宋老夫人用早膳的。 如今人却还在钦定侯府,到时候老夫人问起,这谎还真不知道如何圆。 但容玦却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放云间月回去。 方才她那惨淡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容玦哪里肯让她就这样回去? 他摩挲了一下睡梦中人的脸,沉吟道:“你去支会她那俩丫头一声,老夫人若是问起,就让她们机灵一点。” 闻管家皱了皱眉,仍然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毕竟之前宋老夫人才来侯府替宋漓漓说过亲,此刻若是让宋府的人知道云间月半夜从宁国侯府离开,宿在钦定侯府,传出去只怕对云间月名声不好。 说不定还要惹得她们表姐妹反目。 闻管家犹豫了片刻,正要开口之际,忽然被季长随按住了:“老夫人疼六公主,见不得她伤心难过,属下以为与其瞒着老夫人,倒不如让她知道比较好。” 容玦没出声,转头看了季长随一眼。 季长随又道:“主子,无论如何宁国侯府都是太子殿下和六公主的依仗,若生了嫌隙恐怕不妥。” 闻管家忙点头:“正是正是。六公主迟早是咱们钦定侯府的人,侯爷您也不急这一时是不是?” “谁说本侯不急?”容玦瞥了闻管家一眼,冷哼一声,“宁国侯府算什么,她有我这一个依仗就够了!” 季长随和闻管家:“……” 他们这位侯爷还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打自己脸。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说,除非死,才会喜欢云间月的。 他态度坚决,季长随和闻管家无法,只能劳心劳力地替主子保住最后那一丝脸皮。 “六公主留在府上一事,还是找人同老夫人说一声。” 从屋里出来,闻管家拽住季长随道:“哪怕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报一声平安,也叫老夫人安心。” 季长随点点头,神色凝重:“宁国侯府连个三岁的奶娃娃都有功夫底子,实在不好潜入……你可有旁的认识的人?” 上次潜入宁国侯府,季长随差点被逮到,至今仍心有余悸,死活不愿意再偷摸摸去宁国侯府走一遭。 闻管家就笑了:“你怕什么?若是真被逮到了,大不了让侯爷去宁国侯府捞你。” 季长随挠挠头:“那不行,回头叫那些人知道了,底下的那些人还不得造反?” 闻管家仔细想想,觉得也是,本来就已经够乱了,若是底下的人在闹起来,到时候容玦出面,他们也不要活了。 “宁国侯府那个管家,同我有些交情,你且去寻她,她会帮你办好。”闻管家正色道。 季长随点点头,眨眼间就不见了。 闻管家看了眼他消失的地方,转身下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等他再次在容玦身边看见季长随时,发现这人脸上挂了彩,不是什么刀伤剑伤,也不是擦伤,更像是——被人用爪子挠出来的。 闻管家将底下的事务呈给容玦,瞧见他这模样,不由出言调侃:“哟,你这是掀了谁家姑娘的裙底啊?怎的去一趟宁国侯府,还带着伤回来了?” 季长随有苦说不出,只能干笑两声。 这伤,不是别挠的,正是云间月那个跟她一样凶悍的丫头,连镜。 他去宁国侯府的寻到闻管家说的那个管家,将事情同她说明白了,又等她办妥后,道了谢正要离开之际,碰见了连镜。 这丫头在侧门蹲守了一夜,就为了蹲钦定侯府的人,或者是六公主。 眼见天都亮了,还不见云间月回来,碰上季长随,问了两句,得知云间月在钦定侯府,顿时不干了。 吵着要同青萝一起去钦定侯府要人。 季长随怕她声音太大,被有心人听见,立刻捂住她的嘴,就要将人拖走。 谁知连镜不是青萝,没那么好忽悠,挣扎间,凶狠地挠了他一爪子。 生怕见人似的,还瞄准了他的脸挠。 闻管家看了季长随好几眼,笑得意味深长。 “云夜阑和宁国侯府的消息留下,其他的你们看着处理。”容玦从一堆消息,挑出两个他认为重要的,“刑部那边最近有没有消息?” 闻管家忙收起脸上猥琐的笑容,正色道:“不止是柳府,连长公主府上都很安静。” 容玦抬眸看向他。 闻管家又道:“那边随时都叫人盯着,一有消息就会叫人来报,只是……” “只是什么?”容玦淡淡问道。 闻管家拧眉道:“前几日长公主从宫里出来,去了一趟柳府,赏赐了那俩小孩儿一些东西。” 那俩小孩儿是柳宪的庶子。 庶子的生母早逝,柳宪有意将他们寄养在长公主膝下,可长公主嘴里答应着,却不叫人将他们接到长公主府上,平时也只打发了宫人去探望他们,心情好了就赏些小玩意儿。 容玦不屑,满眼都是冷漠:“赏了什么?” “除了寻常的吃穿用度之外,还另外赏了一卷兵书。”闻管家道。 听到“兵书”两个字时,容玦霎时笑了出来,笑容挂在嘴角,眼中却是噙着让人脊背发凉的冷意。 季长随反应慢,愣了一下,才道:“兵书?她赏赐这个做什么,柳宪那俩庶子也就十岁,字认全了没?” 闻管家深深看了季长随一眼,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长随,你跟着侯爷这么久,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兵书是赏给庶子的,未尽的话却是说给柳宪听的。”门口响起云间月的声音。 屋里的人齐齐转头,就见她依靠着门扉,神色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怎么,你们同柳宪有仇啊?” 这时,容玦发现云间月除了眼角有些红之外,整个人身上已经没了昨晚抓着他手哭得肝肠寸断的绝望了,她懒懒散散的倚靠着门扉,轻佻又傲慢。 “起了?”容玦顷刻间收起了眼底的冷意,柔声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云间月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牙疼:“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第141章 好处 昨日的事,云间月也不是不记得,相反的,她记得十分清楚。 想起自己抓着容玦的手哭得跟死了爹似的样子,她就恨不能找一块豆腐撞死自己。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她不打算提,容玦也没有要专门戳她短处的意思,推着轮椅靠近她:“已经这个时辰了,要回去也不急这一时。” 云间月不明所以,茫然地低下头看他。 容玦也看向她,目光越发柔和起来,直叫云间月手臂上起了一排的鸡皮疙瘩。 没等云间月说什么,容玦又拽着她的手强行拉着人离开,道:“陪我用了早膳再说……闻叔,吩咐厨房传膳。” 闻管家忙答应一声,跟着追了出去。 季长随还在想方才的那些事情,连忙追了上去,拽着闻管家问:“六公主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未尽的话是说给柳宪听的’,长公主说了什么吗?” 闻管家怒其不争,跳起来就是一巴掌:“说你没脑子,你还上赶着来承认自己没脑子,侯爷都不想搭理你。” 说罢,叹了口气,用看“自家傻儿子”的眼神看着他:“长公主只怕对侯爷失了心,急于拉拢柳宪,借送兵书一事告诉柳宪,只要柳宪有心,即便是两个庶子,她一句话,这俩孩子就能手握兵权,立于人上。” “不能吧。”季长随狐疑地扫了闻管家一眼,“长公主看起来像是这么聪明的人吗?再说,舍弃侯爷,攀上柳宪,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闻管家便冷笑一声:“长公主不是这么聪明的人,但她身后的太后娘娘却是。” 长公主确实没那么聪明。 连太后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会给柳宪这样的暗示。 “你也真是糊涂,哀家只让你适当的时机对柳宪那俩庶子好些,你竟然向柳宪许诺了这些东西。” 长寿宫里,太后揉着眉心,落在长公主身上的神色看起来颇有些一言难尽。 长公主已经被太后训了一个上午,委屈得不行:“柳宪是什么人,母后你又不是不知道,旁的东西要是能打动他,我也不会拿出这些东西许诺他。” 太后没出声,神色茫然的眯了眯眼。 但这只是一瞬间,很快就又恢复如初。 “如今误会已生,再说旁的也没意思。”太后接过张嬷嬷递来的佛珠手串,捻了几下,淡淡道,“眼下只能将错就错,把之前的事情查清楚才行。” 长公主绞着手帕,犹豫地看着太后:“母后,这事要是让皇兄和容玦知道了怎么办?” “皇帝多疑,这事儿瞒着他只会生了哀家与他的嫌隙。”太后掀开眼皮看了长公主一眼。 她有些无奈,自己算计了一辈子,最终胜利,站在了权利中心,可到头来怎么就生了长公主这样蠢笨的人呢? 长公主自己也委屈:“那怎么办?” 太后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自己生的娃,还能扔了不要吗? “皇上那里自有哀家说项,你无须担心。” 太后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他与你我早就离心,知道与不知道都一样,往后查明白了那些事情,他就懂了哀家的苦心。” 听太后这样话,长公主也无话可说了。 又同太后坐了一会儿,长公主才起身告辞。 张嬷嬷亲自将她送出长寿宫,回来时,就听太后吩咐:“你去承乾宫问问,皇帝今日若是得空,就来长寿宫陪哀家用晚膳。” 张嬷嬷没多问,应了声“是”便下去准备了。 此刻钦定侯府,云间月被迫留下来陪容玦用了早膳,然后又被迫接受他送自己回宁国侯府的好意。 “你那件狐裘我叫人拿去洗了,你若是冷,便穿我的。”马车里,容玦说着递给云间月一件漆黑的羽绒披风。 云间月一言难尽地看着上头的绒毛,实在是伸不出手去接。 “算了,本公主皮厚,一点都不冷。”云间月移开视线,不忍再看。 那披风上的羽毛简直不要太辣眼,她要穿了那披风,回头旁人还不得说她是行走的鸡毛掸子? 容玦见她不接,似乎还挺遗憾,正要收起来自己穿时,又听云间月道:“你也别穿了,我担心回头要是碰见你,我会当做不认识你。” “为什么?”容玦不解,“有那么难看?” 云间月呵地笑了一声:“岂止是难看,简直是不要太丑。” 容玦稍微睁大了眼,静静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披风,犹豫再三后,最终还是决定让季长随收起来。 到了宁国侯府,云间月下了马车,正要去应门时,容玦也跟着下来。 见他完全是一副也要跟着进宁国侯府的架势,云间月有些不解:“你下来做什么?” “去给老夫人拜年。” 说罢,他还递给季长随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刻递上一方锦盒。 有小厮已经瞧见云间月了,连忙去开门。 云间月回头看了一眼洞开的大门,又看了眼一脸认真的容玦,冷笑一声:“这才腊月初,离正月初一差了大半个月,你拜的是哪门子的年?” “我乐意。”容玦瞥了云间月一眼,凤眼里荡开一点笑意,“怎么,这还没入我钦定侯府的门呢就要插手本侯的事情了?” 云间月差点被他气笑了,再不想搭理他,转身就要走。 “月儿表姐,你来了?” 宋漓漓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云间月脚步一顿,一回头,就见宋漓漓和宋府其他两三个姐妹一同下了马,往这边走来。 宋漓潇站在稍微远些的地方,有些担忧地往这边看了几眼。 云间月将容玦一撇,后者神色淡漠,甚至连头都没回,就跟没看见宋漓漓似的。 “你们这是去哪儿?”云间月转过身,直面迎上宋漓漓,“怎么这个是时辰回来?” 宋漓漓也没看容玦,径直走向云间月,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昨日就同姐姐们去了一趟乡下的庄子,今日一早才回来……月儿表姐怎么同侯爷站在门外呢?” 容玦没出声,连个眼角余光都没往宋漓漓身上撇一下。 云间月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宋漓潇便已经迎了上来:“外面冷的很,侯爷和公主身子不好,有什么话进了屋再说吧。” 第142章 警告 进了宋府,容玦自然要先去拜访宋老夫人。 云间月自己则先回她自己暂时住的地方,换了身衣裳。 “我一夜未归,外祖母可有说什么?”趁着更衣的时候,云间月询问道。 青萝忍笑瞥了连镜一眼,顺手替云间月将腰带整理好,“您来宋府的那几日,早上都要是陪老夫人用膳的,老夫人今日一早不见你,自然是问的。” 云间月倒是不怕让她外祖母知道她昨日宿在钦定侯府,只是怕被有心人利用,生了嫌隙才不好。 “你们怎么回答的?”云间月拧了拧眉,总觉得她还在钦定侯府时,宁国侯府这边发生了什么热闹的事情。 “哪里用得着奴婢们替公主您回答啊,侯爷都帮你安排好了。”连镜哼了一声,气呼呼道,“奴婢瞧见季长随那模样就来气,早上那一爪子挠轻了。” 云间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得糊里糊涂。 青萝见了,又忍不住发笑,连忙将早晨的事情说给云间月听。 “也是连镜担心公主,不然哪里会闹出这样的笑话来?”青萝抬手帮云间月理了理衣襟,“只怕季长随往后见了连镜都要躲得远远的。” 云间月也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又叹了口气。 她算是明白容玦今日为什么非要跟着来宁国侯府了。 听见她叹气,青萝和连镜对视一眼,后者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公主……奴婢是不是做错了?” 云间月忙回神,咳了一声:“没事,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好了,我去给外祖母请安。” 见她不说,两个丫头也不好再多问,亦步亦趋地跟着云间月往前院去了。 前院,容玦正陪着宋老夫人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宋老夫人开心不已,笑声传出老远,很是魔性。 云间月很少见她外祖母这样开怀大笑,脚下不由一顿,神色也恍惚起来。 “祖母今日真开心。”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云间月一回头,就看见宋漓漓站在不远处冲她笑:“月儿表姐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云间月没出声,眨了眨那双清澈澄明的桃花眼。 宋漓漓上面几步,凑近云间月,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六公主,你要是喜欢侯爷同臣女早说便是,臣女自然退出,你又何必假惺惺撮合我们?” 云间月眸光一转,桃花眼射向宋漓漓,一片清冷:“你便是这样看我?” “难道不是?”宋漓漓眼底写满了恨意,“我以前只当你是恃宠而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背后捅人刀子的人!云间月,你难道没觉得你惺惺作态的样子令人恶心吗?!” 云间月瞳孔一缩,一把攥紧宋漓漓的衣襟将人扯到眼前来:“背后捅刀?宋漓漓,你自己没脑子就罢了,还当旁人同你一样也没脑子是不是?” 宋漓漓脸色倏地一白,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之际,就听云间月冷笑了一声。 “外祖母上钦定侯府提亲,容玦婉拒,太后与长公主插手,何来本公主背后捅刀一说?” 她厌恶地一把将宋漓漓推开,冷冷道,“还有,去岁上元节你遇见的人根本不是容玦,被人利用了还沾沾自喜。宋漓漓,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她接连戳破宋漓漓不肯承认的幻想,显得冷漠又无情。 青萝和连镜不由担心地看向宋漓漓和云间月,两人又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 宋漓漓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都在颤抖。 “你、你说什么?”她瞪向云间月,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胡说……肯定是在骗我。” “本公主不屑骗你一个小姑娘,”云间月扬着下巴,傲慢道,“是不是真的,你自己一查便知。” 说罢,她再不屑同宋漓漓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头扫向宋漓漓:“你自己作死本公主管不住,但你敢牵连宋府,拉着整个宋府替你陪葬,我绝不饶你!” 许是她神情太过阴冷,宋漓漓神色慌张起来,竟是心虚地移开了双眼。 “远远就听见你们在这里说话,怎么不进去?” 说话间,宋恒听见动静迎了出来,瞥了脸色苍白的宋漓漓一眼,随即又带上笑意:“月儿,你来,外祖母有些话要同你说。” 云间月深深看了宋漓漓一眼,顷刻间收起所有冷漠,转头对宋恒一笑:“同漓漓说了会话,这就来。” 话落,她再不看宋漓漓一眼,转身进了屋。 宋漓漓双眼无神地在院子里站了片刻,也没打算进去给宋老夫人请安,目光呆呆地从宋恒身上一扫而过,转身就要走。 “站住!” 宋恒眸光一沉,笑容一收,冷下了脸:“宋漓漓,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宋漓漓一愣,呆滞的目光一转,落在宋恒身上时,瞬间变了脸,连嘴唇都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我……”她咬咬牙,将委屈都压在眼底,“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想怎么处置随你的便!” 宋恒险些被她气笑了。 若不是此刻还在桐花院,他一定脱了鞋砸她一脸。 “自己背叛宋府,还有理了是不是?”宋恒冷冷看着她,“来人,把她给我押去祠堂!” 宋漓漓脸色几变,几乎实在家丁围过来,转身就要跑。 谁知宋恒比她动作更快,一个跃身上去,直接揪住宋漓漓的衣襟,把人带走了。 等宋老夫人听见动静,找人出来看时,外头已经没了这俩兄妹的身影。 “方才你在外头,可是同那丫头说了什么?”宋老夫人转向云间月,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腌臜的事情,云间月不是很想在宋老夫人耳边说。 她端过茶盏,拔了拔水面上的茶叶,淡淡道:“许是漓漓做了什么错事,气恼了表哥。” 宋老夫人不信,疑惑地盯着她:“是吗?” 云间月放下茶盏,拿余光看了容玦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低头把玩着一件玉器,一言不发。 “您担心这些做什么?”云间月对宋老夫人道,“府里有宋恒表哥,府外有我和大皇兄,您只管安心。” 第143章 谄媚 “这一天天的,一堆糟心事情,哪能安心?”宋老夫人意有所指地看向云间月。 云间月眨了眨那双桃花眼,只当没看懂宋老夫人的眼神。 宋老夫人又故意说:“上次那个什么贵妃设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老娘就被你父皇摘了一等国公夫人的帽子……指不定哪日你父皇心情一个不好,老身这一品诰命的也要被他收回去。” 云间月手指在茶盏上轻轻一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宋老夫人话里有话。 她没吭声,转头看向容玦,瞥见他神色镇定,顺着宋老夫人的话道:“老夫人不必担心,那是他们自作自受罢了。” 宋老夫人看向他,眼中立刻带上了慈祥的笑意:“哪能就是自作自受?世家大族,就在皇上他眼皮底下日日盯着,旁人做了什么,他且有看不见的道理?” 这下云间月可以肯定一件事了。 她外祖母就是在借苏老夫人的事情在告诉他们一些事情。 云间月眸光闪了闪,手指摩挲着杯沿,半响没说话。 宋老夫人也没在多说,挥挥手道:“人老了,难免话多,侯爷可别嫌弃。” “怎么会,老夫人是相思的外祖母,那便是我的长辈,”容玦挑着凤眼笑,“长辈训话小辈,小辈受宠若惊,怎会嫌弃?” 这话里话外都是讨好,谄媚得不行。 云间月简直没眼看,有些牙疼地抬起茶盏挡住了脸上的表情。 宋老夫人只是笑,眉眼慈祥,也没应承容玦的话。 “行了行了,你们小辈自己玩,老身这坐了一上午,精力跟不上了。” 说罢,她摆摆手,将云间月和容玦撵走了。 出了桐花院,方才还各种装乖卖巧云间月黑了脸,抬脚在容玦小腿上轻轻一踹,嫌恶道:“你方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生怕我外祖母猜不到你什么心思是吧?” “我什么心思?”容玦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云间月,“六公主这么了解我,不如分析给我听听?” 云间月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难道要她梗着脖子说:“你惦记本公主,想当我外祖母的外孙女婿?” 容玦不要脸,她还要脸的。 送走了容玦,云间月正要回宫,宋恒寻她有事,又将她叫住了。 云间月想着他许是要说宋漓漓的事情,在连镜和青萝背上一拍,让他们先去宋府外等着。 “表哥,”云间月几步上前,同宋恒打了招呼,“漓漓的事情处理好了?” 一提到宋漓漓,宋恒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那丫头嘴硬,不肯承认错误,还道是旁人陷害她。” 这个旁人指的是谁,即便宋恒没有明说,云间月也知道。 他不说是怕云间月听了心里不舒服。 不管宋漓漓做了什么事情,终究是宋家的人,云间月也是自家人,到时候自家人闹了矛盾,让有心之人利用,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无论是云间月还是宋恒,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云间月想了想,沉吟道:“表哥是要问去岁上元节一事吧?” 这事当时在宋家,没一个人放在心上。 毕竟宋漓漓说出来时,容玦就否认了,宋府的人也只当是容玦不想娶宋漓漓,才这么说的。 宋恒方才教训宋漓漓,才知道这里面有内幕。 “是,”宋恒也没同云间月拐弯抹角,点头道,“去岁上元节漓漓遇见的那人要真不是容玦,恐怕是有心人故意利用,不查清楚,我担心漓漓那小傻子被人坑了。” 云间月想起方才宋漓漓那模样,心道:“只怕是已经被人坑了。” 但她没说话,毕竟宋漓漓喜欢容玦,因爱生恨也不是不可能。 “我确实查过这件事,”云间月道,“去岁上元节容玦自早上进宫便一直没出宫,第二日才出宫。”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把握,但当宋恒听到那人真不是容玦时,神色已经凝重了起来。 宋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有了狠意:“你可知道是谁?” 云间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想了想,直言道:“事关容玦的事情,不是很好下手。不过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对方不是冲着宁国侯府,就是冲着容玦来的。表哥,漓漓那边你得叫人看紧点。” 宋恒自然明白云间月的意思,他点了下头,皱眉道:“我总觉容玦是知道这件事的,你……” 话说一半,他忽然住了嘴,眉间一展,拍了拍云间月的肩:“没什么,查不到便不查,府里这边有表哥看着,你放心。” 云间月听出他未尽的话,是想让她找容玦问问。 但临了可能是想起这件事可能关乎容玦的身世,这块儿是他的心病,怕云间月去问了,引起不适。 宋家的人如此为她操心,云间月不感动那是假的。 她笑了笑,提醒道:“表哥,就算要查此事也得交给我去查,你不能下手。否则,有心人闹起来,那就是宁国侯府和钦定侯府的事。” 一切对宁国侯府不利的事情,云间月都要排除在外。 至少以容玦对她的包容,就算她真来了兴致将他查了个底儿掉,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恒明白她的意思,没在多言,亲自将人送出宁国侯府,目送她的车驾消失在视线里后,才招手唤来一个小厮。 “你去同三夫人说一声,往后同漓漓小姐来往的人让她注意一下。”宋恒手指在衣袖上轻轻一摩挲,拧着眉道,“还找两个手脚麻利的人跟着她,无论她出府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务必一字不落的回来重复给我听。” 小厮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去办事了。 宋恒垂着头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要转身进屋时,有马车在他身侧停下了。 宋恒回头一看,就见容玦的侍卫季长随在车辕上对他客气一笑:“宋公子可有空?我们侯爷忽然想到一些事情,觉得应该告诉宋公子。” 一听容玦也来了,宋恒神情一震,忙一敛衣襟,上了马车。 第144章 原因 回了宫,云间月先叫人去寻了颜回——云司离已经去往西北的路上接应宋老将军了,但此前去的时候,担心云间月在一个宫里被人欺负,强硬地将无论如何也要跟上去的颜回留了下来。 只道是宫里有自己的人护着云间月,他走得多少安心些。 不过须臾,托容玦的福,温如诲也被秘密提到了重华宫。 这次见温如诲,云间月本也是为了问清楚当年的一些细节,以及叫温如诲将那“安神药”的解药告诉她。 温如诲大约也知道自己这条命都是被云间月捡回来,配合的很。 “罪臣只是一个太医,知道的事情其实也不多。”温如诲神色莫测地看了云间月一眼,“那药是太后叫罪臣配的,罪臣本来也是戴罪之身,为了恕罪,不得不按照吩咐做。” 云间月低眉扫了温如诲一眼,在判断他这话的可信度是多少。 虽然当时太后看似放权,但其实手里还握着实权。 温如诲家里犯了罪,他本来是要被杀头的,若非太后借苏文殃的手将他保下来,此刻怕是坟头草都比他自己高了。 云间月沉吟半响,转头看看向边上默默喝茶的颜回。 颜回接收到目光,顿了顿,随即代替云间月问道:“我记得你们温家这一脉同苏家有些交情?” 温如诲转头看向他,点头道:“是有些关系,不过苏家毕竟是几代忠臣,温家出事,他们恨不能撇得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什么往来?” 秦国公府一向都是这样,谁对他们有利,便好心好意的巴结利用,谁对他不利,立马“壮士断腕”,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既是如此,为何苏文殃愿意出手搭救你?”颜回眼眸沉了沉,看向温如诲的眼里全是探究。 温如诲平平静静一笑,任由温如诲打量:“当时是太后的人放出消息,说臣手里有事关先皇后的重要罪证。” 他说的是罪证。 云间月桃花眼一眯,眼中如同秋水一般的氤氲雾气瞬间散了个干净,剩下的全是杀意。 温如诲恍若未觉,低头嗤笑了一声,又道:“当时她做梦都想扳倒先皇后,好自己坐上那位置,又怎么会白白错过机会?” 所以苏文殃就在太后的算计之下,出面将温如诲保了下来,还将人送进了太医院。 原本以为,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身边还有一个大杀器,谁知道却是给他人做嫁衣。 云间月心里沉着一汪足以淹没这个皇宫的死水,却在想到苏文殃要是听见这些话时,会气疯的模样,嘴角缓缓浮出一丝冷笑。 颜回放下茶盏:“我在宫里这么多年,怎么从不曾听说过先皇后有什么罪证?” 温如诲似乎看着颜回笑了一下,眼底是明晃晃的讽刺:“只要皇上相信,什么样的罪证都会是真的。” 无论真假,只要一个“皇帝相信”就行。 先皇后是将门之后,皇帝还是皇子时,行六,与宁国侯府关系不大,但因先皇后模样出众,当时还在位的陈皇后是她姨娘,有意将她朝皇子妃那方培养,以至于入宫的机会就多了。 身为六皇子的皇帝对她几乎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等到自己做了皇帝后,便是迫不及待地就将她纳入了后宫。 入宫即为妃,当时就算是苏文殃也不过是个贵人。 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爬到妃位,眼见都要奔着皇后的位置去了,谁知还是妃的先皇后诞下嫡子云司离,一跃成为皇后,连刚出生的云司离都被封了太子。 莫大的恩宠,谁人能比? 苏文殃气得只能在凤仪宫药被角。 可惜,早年如此顺风顺水,注定后半身多舛,生下云间月没几年后,便撒手人寰,死的凄凉惨淡。 云间月手指攥紧了衣襟,半响没说话。 颜回提着唇角,似乎是冷笑了一声。 温如诲好似不曾发觉这两位脸色不好,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跪姿又道:“旁人都说先皇后同皇帝夫妻恩爱和睦,是难得的佳话,可要是知道这段佳话是抢来的,旁人怕是要笑掉大牙的。” 云间月一愣,下意识看向温如诲:“你什么意思?” 温如诲眯了眯眼:“六公主您知道太后为何非得除掉先皇后不可吗?” 还能是为什么? 先皇后背靠宁国侯府,太子云司离又还小,皇帝和太后不愿看见外戚势大,威胁到朝堂平衡的事情,所以一心杀了先皇后给宁国侯府一个警告。 帝王之术。 没等她开口,温如诲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讥笑了一声:“忌惮宁国侯府?对,他们确实是忌惮宁国侯府。因为皇上知道他的皇位来得不干净,所以害怕有一天宁国侯府大义灭亲,拿太子当傀儡造反。” “你……你说什么?”云间月不信,眸光一沉,冷冷道,“温如诲,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一句,本公主现在就杀了你!” 温如诲却是浑不在意,淡淡道:“六公主找罪臣来不就是为了听听当年的事情?怎么,现在罪臣说了,你又不敢听了?” 云间月眉心一蹙,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大约是想将温如诲杀了泄愤的想法都有了。 好在这时颜回捡回温如诲一条狗命:“先帝遵循祖训,立贤不立长,他属意的是宸妃的孩子二皇子。” 云间月咬咬牙,将怒火压回去,暂时先听听温如诲究竟要怎么说。 温如诲听到颜回的话,笑了一下:“没想到这段往事,竟然有人知道,我现在对颜大人有些好奇,您究竟是什么人?” “你想不到的人,”颜回重新端上茶盏,瞥了温如诲一眼,淡淡道,“你家世世代代都是太医,知道的比旁人多一些也很正常。” 温如诲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是,罪臣的确比旁人知道得多一点。包括皇上为了皇位同当时还是庄妃的太后一起合力坑杀了二皇子,宸妃一族被赶尽杀绝,但人那么多,有没有真的被杀绝罪臣就不知道了。” 说罢,他抬起头看向云间月,温温和和一笑,道:“对,臣还知道先皇后入宫之前,皇上本来是要替她和当时的二皇子指婚的。” 第145章 杀伐 此时,京中最大的酒楼里,容玦正将小香炉里的熏香点上,缭绕清冷的香气刚刚从香炉里钻出来时,宋恒就到了。 怎么着是宋家的人,容玦见了他还算客气,轻轻一点头:“坐。” 宋恒闻着满屋子清冷的梅花香,揉了揉鼻尖,不动声色地在一旁坐下。 此番是容玦叫他来的,说是想到一些事情要告诉他,可宋恒实在是想不通,这人究竟要告诉自己什么事情。 容玦也不是那种爱解释的人,更不想同宋恒废话,直言道:“宁国侯府一日与云司离相连,本侯便一日对其客气。” 宋恒瞳孔一缩,抬眸看向容玦,眼中全是凝重。 他算是听出容玦话里的意思了,只要一日宁国侯府一日护着云司离和云间月,容玦就是宁国侯府的朋友,一旦反目,或者是利益起了冲突,容玦就是敌人。 宋恒是个明白人,不觉得与容玦为敌是好事。 “按本侯的意思,相思依仗本侯一个人便够了。”容玦一抬下巴,季长随便训练有素地上前替他斟了一杯茶水。 宋恒诚惶诚恐,忙道了谢:“侯爷这话,下官听不大明白。” 容玦笑了一下,短暂地一瞬即逝:“那本侯便同你直说了,本侯以为你们只会拖累云司离。” 他同云司离少年时就关系好,以前从不称呼云司离为太子,以后也不会称呼他为太子。 就像云司离从不在他跟前自称“孤”,也不叫他容卿。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宋恒恍然明白过来,容玦同他指的是什么事。 他脸色一变,搭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收紧,越发正襟危坐起来。 容玦见他想明白了,眼中难得多了一丝赞赏:“早前宋老夫人上钦定侯府提亲一事,本侯已经婉拒,原以为漓漓小姐就此放下了,谁承想竟在背后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来。” 宋恒看向容玦,看见神情漠然,眸光清冷,而未说出口的话却是,但凡宋漓漓换做其他人,早被他弄死了。 可因为担着一个宋姓,所以容玦留了她一命。 宋恒心里一惊,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他自己也恨宋漓漓没带脑子,被有心之人利用,最后连带着宋府也要受到牵连。 一时想将她打死的心都有了! 可就算如此,他也从未想过真要将宋漓漓打死,再怎么犯错,那也是自家人。 “不知舍妹犯了何错,劳侯爷亲自出手?”宋恒作揖,硬着头皮问。 旁人同几容玦针锋相对时,是什么感受,宋恒不甚清楚,可他现在却是满身冷汗,脊背发麻。 眼前这个人真是心思叵测,即便是坐着一句话也不说,一个眼神,一抹不经意的笑容,都带着莫名的压抑。 直压得宋恒喘不过气来。 他不由庆幸,这人暂时还是盟友,倘若成了敌人,那后果宋恒一点都不想继续往下想。 容玦哼了一声,递给季长随一个眼神,后者出门片刻,少顷又回来,手里端着一个黑漆的托盘。 宋恒满脸茫然,等人走进了才发现里面装的是几封被拆开的信件。 信件上未有署名,干净的连滴墨迹也没有。 这样干净,宋恒能想到的不是对方没礼貌,忘了写上,而是不敢写,怕被有心人看见。 他心里一突,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看向容玦的眼神越发凝重起来。 容玦冲他一仰下巴,示意他拿起来看看。 宋恒犹豫片刻后,还是将信件拿起来看了。 抖开信纸,瞧见字迹的瞬间,心里的猜测就被证实。 一点一点将信纸上的内容看完,宋恒表情已经沉了下来,黑漆漆的眸子里凝着的全是冷意和愤怒。 “换做平时,本侯已经替宋大人解决了麻烦,”容玦随意捡起托盘上的一封信,拆开扫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只是做这些事情的人姓宋,本侯得看顾着相思的面子。” 听他这样说,宋恒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 他黑着脸,将信件捡起来一封一封看过去,表情便越发难看起来。 最终他一句话也不曾说,将信件往怀里一揣,冲容玦深深一拜,匆匆离去。 容玦和季长随都没有阻拦,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了,季长随才道:“要不要属下找人盯着?” 容玦相信宋恒能将这件事处理好,季长随可不信他会大义灭亲。 “不必,”容玦手指摩挲了一下杯沿,随即敛目呷了一口茶水,“宋恒同宋家的其他人不同,他眼里只有利益,一切对宋府不好的事情,他会干脆利落的拔掉危险。” 可季长随还是有些不信,凝重道:“宋漓漓毕竟是宋家的人,就算宋恒知道宋漓漓暗中为三皇子送信,出卖六公主和宋府的人,属下也不信他会大义灭亲。” 容玦却笑了一下,提着嘴角,眯着眼,眸光一片清冷:“你且看着。” 何况,容玦的目的也不是要宋恒杀了宋漓漓。 宋漓漓一个小姑娘,他还不放在眼里,死不死都一样。 “这些信都拦截了?”容玦转开话题。 季长随愣了一下后,才轻轻一点头:“从宋府送出去的信都被查探过,经宋漓漓手的都拦下了。三皇子那边也有咱们的人,若是不对,会立即送消息回来。” 容玦点点头,还算满意:“处理干净点,别落了把柄出去。” 季长随应了声“是”。 静默了半响之后,季长随瞧见容玦偏了一下头,目光好似越过窗户看向了外面。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片刻后就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宋老将军快要抵达京了?” “太子殿下已经与宋老将军汇合,不日就会抵京。”季长随想到什么似的,又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容玦冷笑一声:“太子在外,总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你亲自去玄楼挑几个人,让他们暗中注意点云司离和宋老将军的安危,一有不对,格杀勿论。” 季长随神色一凛,领命退下。 * 此刻宁国侯府。 宋恒回了府,问了下人宋漓漓的行踪,得知她还在祠堂后,当即提着佩剑就往祠堂去了。 李淑兰见他面色发沉,眼带杀意,还动了不常动的佩剑,吓了一跳,忙跟了上去。 刚到祠堂外,就听宋恒道:“你这不忠不孝之徒,我今日便杀了你清理门户!” 第146章 叛徒 还在祠堂外的李淑兰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爬进去,一眼就看见宋恒拿着佩剑朝宋漓漓砍去。 “夫君!” 李淑兰吓了一个跟斗,险些给宋恒跪下去:“使不得,快住手!” 宋漓漓早就吓得一张脸都白了,看着宋恒砍下来的那一剑,躲也不知道躲,坐在地上,不住发抖。 好在李淑兰出现的及时,出声将宋恒吓了一跳,那一剑没劈中宋漓漓,擦着她劈到了地上,直接将地砖都给劈成两半。 剑气燎中宋漓漓的鬓发,柳絮一样飘了几下,最后落在了她肩上。 李淑兰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险些将自己呛死。 宋恒脸上余怒未消,一剑未中,再次提剑劈去—— 宋漓漓这才反应过来宋恒是真要杀了自己,心里头当即升起一股怒火和委屈,不躲不闪,梗着脖子瞪向宋恒。 “你来啊,你砍啊,我脖子在这里!”宋漓漓红着眼道。 宋恒叫她气了个半死,一剑下去愣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李淑兰哪能就这样让他杀了宋漓漓,不管不顾的扑上去,一把将宋漓漓揽进怀里,死死按住她的后脑勺,用后背帮她挡下了宋恒气急的这一剑。 “扑哧——” 长剑划破皮肉,刺鼻的鲜血立刻在祠堂里蔓延开来。 李淑兰呼吸瞬间微弱了下去。 她吃力地将宋漓漓从怀里扒拉开,见她无事,刚要说话时,张嘴便吐了一口血,直接喷在了宋漓漓白净的脸上。 李淑兰兀自吓了一跳,慌张地拿袖子去擦宋漓漓的脸:“没……没、没事了……” 一口气呛在喉咙里,李淑兰又撕心裂肺咳嗽起来,更多的鲜血从她嘴里流出,喷了宋漓漓一身。 宋漓漓已经吓哭,慌忙将李淑兰抱住:“嫂、嫂嫂……你、你不要死……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淑兰!” 宋恒终于回神,扔了手里佩剑,慌忙扑过去,推开宋漓漓一把将李淑兰抱起来就往走。 “大夫……快请大夫!” 此番动静闹得太大,宋府上下全都惊动了,三夫人气性大,听见今日这一切的事情皆因宋漓漓而起,扬手便是一巴掌,直把人打得趴在地上,起都起不起来。 宋漓潇和宋府其他一众兄弟姐妹忙扑上去将人抱住,仔细将人护在怀里。 “混账东西!”三夫人指着在宋漓潇怀里哭成团的宋漓漓,气得双眼通红,“你三嫂今日要是有半点差池,我今日便杀了你给她陪葬!” 宋漓漓不敢辩驳,死死揪住宋漓潇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刻他们尚且聚在宋恒院里,大夫在给李淑兰诊治,没敢进屋去打扰。 整个院子里除了三夫人的怒骂声,就只剩宋漓漓的哭号,其他人全都觑着宋老夫人布满阴云的脸色,一言不发。 三夫人叫宋漓漓哭得心烦,一道眼刀瞪过去:“你还有脸哭?自己做了错事死不悔改,还要拉着宋府给你陪葬是不是?!” 宋漓漓满脸泪痕,绝望地摇着头:“没有……女儿没有。娘,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不敢了……” 三夫人冷笑一声:“错了?要是你一句知道错了,淑兰也不会在里面躺着!” 宋漓漓爬过去抓住三夫人的衣摆,哭得凄凉:“娘……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给嫂嫂偿命……” 三夫人也是眸光一沉,当即拔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径直朝宋漓漓刺去—— “三娘!” 众人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挡。 宋漓漓仰着头笑了一下,满脸解脱。 眼见那匕首即将落在宋漓漓时,空中传来一阵嘹亮的“破风”之声,接着一道鞭子甩过来,有眼睛似的缠上三夫人的手上的匕首,径直甩了开去。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所有人都愣住了,直愣愣地朝鞭子甩来的方向看去。 不知何时,云间月到了。 她像是匆匆赶来,头发和衣衫有些凌乱,脸色也不太好。 走近了,她深深看了宋漓漓一眼,随即别开头,对身后的人道:“麻烦你了。” 颜回没出声,只是点点头,跟着下人进了屋。 云间月并未跟着进去,她目光在院子里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宋漓漓脸上。 正巧宋漓漓也在看她,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宋漓漓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云间月冷哼一声,几步上前先给老夫人问了安:“我在宫里听说宋府出了事,就来看看情况。知道事情严重,便将消息压了下去,表嫂娘家那边也还瞒着,侯府这边也叫人守着了,遇见可疑的人就给扣住……” 说到这里,她抬眸看向宋老夫人:“外祖母,事关外祖父和皇兄的安危,您别怪相思自作主张。” 宋老夫人没出声,凝神看了云间月半响,方才招招手。 等云间月上了前,宋老夫人才拉着她的手道:“你做得很好,外祖母怎会怪你。” “怎么,宋府还有叛徒?”三夫人方才是真想杀了宋漓漓,听了云间月的话,斜睨了宋漓漓一眼,“让我知道这个叛徒是谁,我一定活寡了他!” 宋漓漓一抖,将头埋得更低了。 云间月瞥了她们一眼,沉默半响后,问宋漓漓:“你可知恒哥为什么要杀你?” 宋漓漓缓缓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向她,没敢说话。 三夫人当即冷笑一声:“还能为了什么?不忠不孝,陷宋府于危难的叛徒,难道杀不得?!” 她一口一个叛徒,说得宋漓漓连头都不敢抬。 云间月却缓缓摇头,揉了揉眉心道:“仅凭几封你与云夜阑往来的书信说明不了什么,她气得是你没带脑子,被人利用。” 宋漓漓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一眨眼,泪珠就滚了下来。 “云夜阑此番说是去皇陵,中途却改道去了西北,”云间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外祖父和大皇兄此时方归,西北只留了二舅镇守,若让他知道宋府出了事,难保他不会趁此机会在路上对皇兄和外祖父动手。” 所以云间月才冒着被宋府怀疑的风险,无论如何也要叫人守着宋府,一旦有可疑之人进出,直接扣押。 宋漓漓猛地睁大了双眼。 云间月深深看着她,又道:“漓漓,你因容玦恨我,一步踏错,却险些害死外祖父、舅舅和哥哥们,值吗?” 第147章 赔罪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宋漓漓惊慌失措地爬向云间月,跪在她跟前,死死扒着她的衣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去了西北,他、他告诉我……” 云间月低头看着她,接过她后面的话:“他告诉你皇上禁足了苏文殃,不许云落凝回宫,监视了秦国公府,不许送消息进去,没有办法,只能请你帮忙,将京城的消息写信告诉他是不是?” 宋漓漓猛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云间月。 因为云夜阑说过的那些话,全被她说对了。 云间月没想到宋漓漓竟然蠢成这样,一时沉默,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闭了闭眼,将骂人话压回去。 三夫人却是个急性子,云间月压回去的那些骂人的话,全被她骂了出来。 “你是蠢,还是智障?”要不是其他人拦着,三夫人一定给宋漓漓一巴掌,“云夜阑是什么人,他在京城里没眼线吗?需要你眼巴巴地凑上去给人递消息!” 话落,她仍不觉得解气,跳着脚道:“宋府怎么就出了你这样的白痴!” 宋漓漓委屈不已:“可是,他还说、还说……” 后面的话宋漓漓有些说不出口,耳根却已经红了。 宋老夫人大约是已经知道宋漓漓后面要说什么话了,一挑眉,颇为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云间月神色淡漠,已经被宋漓漓蠢佛了:“他是不是还告诉你,他知道去岁上元节假扮容玦的那个人是谁,只要你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就会告诉你?” 宋漓漓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云间月一眼,大约也知道自己蠢的很,咬着牙没出声,轻轻点了下头。 云间月彻底无话可说了。 三岁小孩儿都懂的套路和手段,宋漓漓竟然还眼巴巴地往人坑里跳。 云间月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老夫人手抽了抽,看起来像是想寻个东西狠狠砸宋漓漓脸上。 三夫人更是差点被气得倒仰,她指着宋漓漓,手都不听在哆嗦:“你……你简直……猪都比你聪明!” 宋漓漓越发抬不起头来了。 沉默半响,云间月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和脏话都压在心底,拿出最后的耐心,温和地看向宋漓漓。 她摸摸宋漓漓的头,将她头抬起来看着自己,轻笑道:“现在有个将功折过的法子,你可愿意做?” 除了宋漓漓,宋家其他人像是已经猜到了云间月的想法一样,纷纷侧目看向她,眼底难掩惊讶。 …… 料理完宋漓漓,云间月扶着宋老夫人进了屋去。 屋里窗户开着,血腥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大夫被送走了,剩下一个颜回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躲在屏风外,丫鬟和婆子紧张地帮伤到后背的李淑兰包扎伤口,婆子心疼得不停掉泪,眼圈哭红了。 丫鬟一个不留神,手上力道重了,已经昏迷的人立刻疼得轻哼了一声。 宋恒立刻心疼不已,忙将丫鬟和婆子打发到一处去,自己亲自上手,温柔细致地帮李淑兰包扎。 屋里炭火烧得汪,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冻着李淑兰。 云间月扶着宋老夫人绕过屏风去看了一眼,宋老夫人立刻给心疼地红了眼眶。 “漓漓这办的是什么事儿啊!”宋老夫人在床沿坐下,摸摸李淑兰的头,心疼不已,“大夫说了什么?” 宋恒没顾得上搭话,仔细帮李淑兰的伤包扎好,又将她衣衫穿戴整齐,盖上杯子后,这才给宋老夫人跪了下来。 “孙儿有错,求祖母责罚。”宋恒垂着头,手搭在膝盖上缓缓收紧了,“孙儿一时冲动,没有上禀祖母从长计议,误伤了淑兰……” 从小伺候李淑兰的奶娘立刻背过身,默默垂泪。 云间月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一时没说话。 宋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在宋恒头上摸了一把:“错在漓漓,与你无关。” 宋恒抬起头,眼眶微红,但又迅速低下头,咬着牙没吭声。 “事关宁国侯府,此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李家那边也不行。”宋老夫人看着宋恒,话却是对伺候李淑兰的仆人说的,“等你祖父回府,我在同你上门亲自去李家赔罪。” 伺候李淑兰的丫鬟婆子们听出宋老夫人话中的意思,瞬间收了泪水,紧张地对视了一眼。 宋老夫人没搭理她们,转过头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握了握她的手:“这孩子受了委屈,祖母自会给她一个交代,你无须过问。明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府里一切还有祖母担着。” 宋恒没抬头,垂首跪在宋老夫人跟前,轻轻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宋老夫人又道:“最近府里事多,在你祖父回来之前,就别见客了。今日你守在这里,醒了就叫人来桐花院支会一声。” 宋恒点点头,依旧没吭声。 宋老夫人没在多话,轻轻拍了拍宋恒的肩。 站在一侧的云间月立刻伸出手,将宋老夫人搀扶起来。 送了宋老夫人出门去,云间月却是没跟着离开,吩咐了宋府其他人一些事情后,又折回来重新进了屋。 屋里,丫鬟婆子们已经散了,剩下颜回坐在屏风外悠哉喝茶,宋恒守在榻前,满脸凝重。 云间月同颜回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进了屏风内,轻轻叫了宋恒一声:“表哥。” 宋恒听见动静,转头看向云间月,只拧了拧眉,但没吭声。 沉默半响之后,云间月率先开了口:“此事是我对不住表嫂,等她醒来,我亲自向她赔罪。” 宋恒嘴角一撇,眼神略冷:“我气昏了头,但没气糊涂,知道是谁利用了我。” “他做的事,便是我做的,都一样。”云间月看了眼榻上还昏迷着的李淑兰,“表哥心里不痛快,见了我心烦,等我向表嫂赔了罪,往后便少来宁国侯府……” “月儿。” 宋恒叫住她,打断她后面的话:“你便是如此看我的?” 云间月一震,抬头看向宋恒,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是没能说出口。 宋恒扫她一眼,将目光转向李淑兰:“你同表兄立于旋涡之中,宋府又何尝不是?” 第148章 调戏 回宫的路上,云间月想起宋恒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颜回坐在另一侧,撇了眼心事重重的云间月,淡淡道:“你倒不如想想怎么处理温如诲的事情。” 想起还在宫里的温如诲,云间月脑子就抽着疼了起来。 “他交给你的药方,你看过了?”她揉了揉眉心,“有什么不妥?” 颜回想了想,又将那张药方翻出来,递给云间月道:“大致看了一眼,同我想的没什么差别,不过是否有效,我还得回去仔细研究。” 听出他话中的不信任,云间月点点头,只道:“温如诲这人我看着不像是说了实话的,谨慎些比较好。” 倒不是云间月谨慎,不信温如诲说的,只是云间月认为这人轻而易举就说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总让她觉得这人没说实话,有些事情倒像是早就想好要怎么说一样。 颜回看了云间月一眼,没搭腔。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听云间月道:“他说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这话倒是问的有些意思。 颜回笑了一声,面上有些不屑,目光将云间月一扫,直接戳穿他:“你是想问,皇帝登基前,先帝有意将你母后指婚给二皇子的事情是否是真的吧。” 云间月没说话,转头看着颜回。 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颜回倒是明白了。 他眯眼,觉得云司离将他留在京城看着云间月,别让她叫人欺负了这一点,完全就是瞎担心,扯淡! 这人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别人欺负她的份? “你大皇兄查当年的事情时,背地里干这些事情的人全是我。”颜回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母后同那二皇子确实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云间月手指一紧,险些撕烂了抓在手里的手帕。 她死死盯着颜回,目光阴沉到了极点,饶是颜回都觉得后脖子凉了一下。 “你这样盯着,我也只能告诉你温如诲说的都是真的。”颜回摸了摸后脖子,咽了咽口水,“但也仅仅只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还没付诸行动,先帝就已经驾崩,太后雷霆手段弄死了陈皇后,扶持了还是六皇子的皇帝登基。” 云间月张了张嘴,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颜回也不需要她说,一个眼神就明白了:“你母后同二皇子之间有没有感情,除了当事人,旁人无从查证。但我敢向你保证,云司离的确是你母后和皇上的孩子。至于你……” 说到这里,云间月明显感觉颜回吸了口气,眼神飘忽了一下,看起来诡异的很。 云间月冷笑一声:“怎么,我不是吗?”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是云间月不能接受的,哪怕说她不是先皇后和皇帝的孩子,她也觉得很正常。 颜回捂住嘴,双眼似乎弯了一下:“胡说什么?我只是牙疼,抽了口气而已。” 顿了顿,他看向云间月清冷的目光,坚定道:“你自然是先帝和皇后的孩子,这一点我和你大皇兄都可以作证。” 云间月呵了一声,没说话。 马车晃回宫里,云间月在朱雀门同颜回分别,一个往重华宫去,一个往东宫去。 重华宫里,温如诲还被关在重华宫小书房——书房是云间月明令禁止旁人不能随便出入,除了她信得过的人。 她本来还有些事情要问温如诲的,人都到了小书房,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将准备推门的人放了下来。 “来人。” 云间月转身就走。 青萝正在附近,听见动静忙上前来问何事。 云间月冲小书房那边抬抬下巴,在青萝耳边道:“晚上容玦来将人带走之前,盯着一点,不要放任何人进去。” 青萝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人,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又匆匆退下。 晚上容玦果然来了一趟,看了眼狼狈却依旧维持风度的温如诲,冲季长随一点头,叫他先将人带走了。 “如何?”容玦转眼看向站在窗边愣神的云间月,“都知道了?” 大约是自己的地方,她穿的比较简单,身上就一件单衣,头发也散在一侧,整个人站在阴影的地方,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听见容玦问话时,她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容玦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过来。” 他嗓音低沉,带着无言的蛊惑。 云间月转头看了他一瞬,到底还是上了前去,站在他跟前,垂眼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下,手就被容玦握住了。 屋里炭火虽然烧得足,但云间月穿得少,又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儿,这会儿手正凉,一点温度都没有。 容玦将她的手拢在手心,安抚似的捏了两下:“再艰难的事情也碰上过,这算什么?活着的人难道还不如的死了的?” 他这话说得相当嚣张,根本就没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云间月却半点没觉得被冒犯。 她掀开桃花眼,一眼一眼的看着容玦,总觉得这人并非是自己喜爱的模样,偏偏那清冷的眉目和俊美的脸庞却又让她无法自拔,舍不得移开眼。 容玦倒也大方,随意她看,一直将云间月的手捂热了,也没说将人松开。 “你说的对,只要是发生的事情总归有痕迹,不怕查不到。”云间月笑了一下,倒也没剧烈反抗着将手抽出来,“你自宫外来,可知道宁国侯府的情况?” 晚间云间月离开时,李淑兰还没醒,宋漓漓被三夫人摁着脑袋跪在院子给人赔罪,直到她离开时,都没能起来。 容玦知道她要问这个,早将消息都打探清楚了。 “李淑兰醒了,伤势不大,趟个小半月就好。”容玦手一顿,忽然看了云间月一眼,而后不动声色的松开她,“去给你男人倒杯水来。” 云间月方才一颗心都在被容玦握着的那只手上——别看她没抽出来,其实在意死了,怕反应太强烈,容玦生了误会,硬生生按捺着不适,忍着的。 等她给容玦倒了水,正要递给他的时候,桃花眼里瞬间多了一点怒意:“你……你、你又调戏本公主!” 第149章 解药 容玦这话的意思,是宋府那边云间月完全不用操心,就算宋恒一个看顾不过来,也还有他在暗中帮衬。 即便这次宋漓漓的事情闹得有点惨烈,但好歹是在自家闹起来的,还有收拾的余地。 容玦走后,青萝也来同云间月说了说她走后宋府发生事。 “三少夫人已经醒了,大夫说没事,休息几日便好。” 夜深了,青萝和连镜一左一右伺候云间月洗漱后躺下。 店里炭火烧得汪,暖烘烘的,云间月整张脸被熏得通红,看起来白白嫩嫩,比较平时,多了一丝俏皮。 她却仍嫌冷似的裹着被子坐在榻上,端着连镜递来药,小口小口喝着:“没事就好,三房那边呢?” 问三房自然就是问宋漓漓。 青萝神色立刻一沉,表情不太好看。 方才容玦来时,三房那边的事容玦一笔带过,不等云间月细问,就转开了话题。 如今见青萝也是这样,她心里不由一沉,桃花眼也冷了下来:“怎么?宋漓漓又闹幺蛾子了?” 除了宋漓漓生事儿,云间月也想不到能让容玦和青萝提也不想提。 沉默了半响,青萝咬牙开口:“晚间宋府来了消息,漓漓小姐伤了三夫人,翻墙跑了。” “什么?”云间月手一抖,险些摔了手里的碗。 青萝觑了眼她的脸色,语气十分不善:“还是因为三少夫人的事情,三夫人要将漓漓小姐打死,母女两个动了手。” “三夫人身上本就有旧伤,根本就不是漓漓小姐的对手,等下人发现的时候,三夫人倒在血泊里,漓漓已经小姐不见了。” 云间月手一紧,险些捏碎了手里的瓷碗。 开口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话从嘴里挤出来的:“她还真敢!” 她神色实在是不太好看,要是宋漓漓就在眼前,她一定会当场将人抽死在重华宫。 “宋府那么大,难道就没一个人看见她是往哪里跑的?”云间月霍地转头,冷冷盯着青萝。 青萝被她那眼神吓了一跳,险些给云间月跪下来。 她看向连镜,连镜连连摇头,一副唯恐被牵连的模样。 青萝无法,只好硬着头皮道:“有人瞧见,三公子叫人去追了,没追着,还伤了宋府的人。活着的回来说、说……” “说什么?”云间月声音更冷了。 青萝觑着她的脸色,越发小心翼翼起来:“说……带漓漓小姐离开的人是、是秦国公府的人。” “啪——” 一声脆响,云间月手里的瓷碗终于碎了。 倒不是被云间月捏碎的,是被摔碎的。 紧跟着云间月霍地站了起来:“把本公主的衣衫拿来,本公主要出宫!” 青萝连镜吓了一跳,忙将人拦住,说什么不让她出宫。 好说歹说劝了半响,总算是将人劝住了。 第二日天刚亮,云间月就准备出宫,最后到底还是没能走开。 颜回将她拦在重华宫门口,顶着俩黑眼圈,满脸兴奋:“成了、成了……是真的,温如诲没说谎!我一晚上没睡,终于弄好了……” 他说得颠三倒四,包括青萝和连镜都没听懂究竟是怎么回事,云间月却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云间月双眼一亮,忙将人拉进重华宫,鬼鬼祟祟的掩上门,还让青萝和连镜在门外守着,不许外人进来。 “怎么,三叶乌灵真能代替千灯引?”云间月拽着颜回坐下,亲自去给他倒水。 颜回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高兴不已,下意识就要去接云间月递来的水:“什么三叶乌灵?你什么时候把这药给我了?你做梦还没醒?” 云间月:“……” 她满脸古怪看了兴奋不已的一眼,然后手一转,把端着的水放到了一边去。 见她瞬间恢复冷漠,桃花眼里还写满里写满了嫌弃,颜回还愣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 云间月冷哼一声:“骂你是废物,你还上赶着承认。” 颜回嘴角抽了一下,脸上的兴奋瞬间没了:“口头上的欺师灭祖也是欺师灭祖,不孝的玩意儿,仔细为师将你逐出师门!” 云间月求之不得:“我将三叶乌灵交到你手上多久了,你还没将解毒的药方给配出来,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才过了一天!”颜回差点叫她气笑了,“中途为师还要给你配这劳什子的解药。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倒先给我撂脸色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颜回看见云间月脸上有片刻的茫然。 过了一阵,才听她揉了揉眉心,喃喃道:“竟然才过一天。” 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情,导致云间月有点记不清楚年月。 她叹了口气,朝颜回摆摆手,重新端了水递给他:“对不住,事情太多,脑子转不过来……药呢?” 颜回一夜未睡,也是满脸疲惫,被云间月方才一顿嚷嚷,脑仁抽着疼了半响。 他接过云间月递来的水喝了,倒回凳子上,不情不愿地将配好的药方递给云间月。 “这些药宫里虽然有,但各宫用药都有明确记录,”颜回捏了捏鼻梁,闭着眼道,“太后肯定知道药方,避免被她发现,你还是托人从宫外给你送来。” 云间月接过药方看了看,发现自己也就知道两三种药的功效,剩下十来种,她一个也不懂。 “有劳。” 说罢,她将药方收起来,正要问些什么,才发现颜回已经缩在椅子上睡沉了。 云间月知道他累了一夜,便也没叫醒他,寻了毯子在搭在他身上,便轻手轻脚地离去。 吩咐了人不让进小书房去打扰,就叫来青萝去宫外抓药。 因为不想被人发现,青萝也是乔装打扮了一番才去的。 等她抓了药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云间月将连镜留在重华宫,让她在这里等宋府的消息,一旦有关宋漓漓的任何消息,就去储秀宫找她。 储秀宫里,沈倾颜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来一样,见她大摇大摆进了宫,半点惊讶也没有。 “今夏,给六公主上茶。” 今日沈倾颜气色比以前要好,连带着给了云间月一个好脸色:“你又来做什么?” 第150章 无人 沈倾颜的好脸色实在是难求。 云间月倾身在她病怏怏地脸上的盯着看了一阵,忽然笑了一声:“娘娘这是想开了?” 要是没想开,换做是以前的沈倾颜,别说给云间月一个好脸色,怕是在云间月一脚踏进储秀宫的时候就已经开嘲了。 沈倾颜撇她一眼,皱了皱眉,有些嫌恶地往后仰了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一些。 “你到底所为何事?”沈倾颜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拧着眉道,“没事就赶紧滚,本宫没那个闲工夫来招待你。” 云间月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了她好几眼,才直起身,在另一边落座。 正巧今夏端了茶水上来,她招招手,将人唤到跟前来,而后将一包药仔细交到今夏手上。 “这是你们娘娘的药,你拿去仔细收起来,”云间月手一沉,握住了今夏的手腕,“此药难得,切忌不要让旁人知道,你也给我烂在肚子里,旁人问起,只说是安神的。” 今夏是个明白人,察觉云间月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又重又沉,立刻就明白那药是做什么的。 她感激地看了云间月好几眼,连忙跪下来,给她磕了好几个头。 云间月摆摆手,不甚在意:“这药药性烈,头一次加四碗水,熬干了第二次加两碗水给你们娘娘喝,早晚一次。” 今夏感激不已,就差拿刀子将云间月的话刻在心头。 沈倾颜见自己的人对云间月如此点头哈腰,表情一时有些难看。 但也仅仅只是难看,后面那些伤人的话,被她压在了舌根,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去吧。”云间月对今夏摆摆手,同时给了青萝一个眼色。 青萝立刻明白过来,云间月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私下底里同沈倾颜说。 她倾身将今夏搀扶起来,笑道:“今夏,我来帮你。” 今夏愣了一下,看看云间月和沈倾颜,轻轻“嗯”了一声,带着青萝一同退下。 她们一走,殿里就安静了下来。 沈倾颜不是那种会主动找话题和云间月聊天的人,云间月不主动开口,她自然也不会先开口。 殿中燃着香,青烟袅袅,味道倒是不大,清淡优雅。 炭盆里的炭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轻响,是这里殿中唯一难得声音。 沈倾颜坐在椅子上,垂着眼兀自愣神,她手搭着椅子扶手,从衣袖里露出的半截指尖被冻红了,但她却好似无知无觉,半点将手指缩回去的意思没有。 半响的沉默之后,云间月忽然开口问:“这是什么香?” 云间月自诩自己是个爱香之人,用过的和看过的香也是见过无数,闲着无聊的时候,自己也会配香料。 但沈倾颜用的这种,她却还是第一次闻,就连上次来储秀宫里,都不曾闻到过。 被她声音惊动,沈倾颜稍微回神,微微抬起眼皮将她扫了一眼,淡淡道:“虞美人。” 多的倒是一个字也不愿意解释。 云间月就只好自己猜测:“你们南楚的香?” 沈倾颜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轻轻点头,没出声。 “名字倒是好听,”云间月撑着下颚,目光越过沈倾颜落在洞开的窗户外,盯着一株绿竹出神,“与你倒是相配。” 听了这话,沈倾颜的神色立即变得古怪起来。 她倏地抬起头,递给云间月一个“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你有话便说话,没事就滚,同我套什么近乎。” 云间月目光一转,淡漠的眼神落在沈倾颜身上:“我查过你。” “所以呢?”沈倾颜盯着她,毫不避让,“查到什么了?本宫不是南楚皇室的人,让你失望了。” 云间月嗤了一声:“你是不是皇室的人对本公主威胁不大,我只是确认一件事。” 沈倾颜皱了皱眉,探究的眼神落在云间月身上,没说话。 “当年南楚被我外祖父打得满地打滚,只差跪下叫爹,所以不得不义和。”云间月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为了示好,他们割地,还赔上一个公主表示诚意,可谁知道这个公主是假的呢?” 她话说的含糊,目光也冷淡,就像只是在拉着沈倾颜话家常。 沈倾颜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一时沉默着没说话。 满屋子里就只剩云间月敲击桌面时,发出的“咔哒”“咔哒”声。 云间月桃花眼一转,波光潋滟:“自从上次你在本公主跟前承认你自己不是南楚皇室的人后,本公主就特地叫人去南楚查了查,一不小心查到了一件趣事儿,你想不想听?” 沈倾颜不动如山,神色比云间月还要冷漠。 但若是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手指尖缩回了衣袖里,整个人都有种不自然的僵硬。 云间月笑了一声,故意道:“娘娘放心,你要是不想听,本公主就不说。” 这人真是恶劣到了极点。 沈倾颜盯着她,在心中将她撕成了渣渣,脸上也看不出半点生气。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云间月听到沈倾颜开口问道:“查到了什么?” 云间月立刻开心地笑起来,眼中全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了然。 沈倾颜从南楚远嫁大梁,这一嫁就是好几年,最开始她连南楚的消息都不敢问,生怕问了引来旁人的猜忌,只得默默忍着。 后来,等到可以问了,她却不知道找谁问了。 南楚那边究竟发生过什么,她嫁了多少年,就有多少年不曾听到消息。 她盯着云间月脸上的笑容,心底满是疲惫,连张嘴讽刺她的力气都没有。 待云间月笑够了,才听她乐滋滋道:“在你出嫁那年,南楚的太子病逝,当然对外是说病逝,究竟是被人弄死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后来四皇子做了太子,皇帝将他胞妹和颐公主赐给了大将军之子魏凛。” 不知道是不是沈倾颜的错觉,云间月在说到“魏浔”时,故意放低了语速,还看了看她的脸色。 沈倾颜心里“咯噔”了一声,有些慌,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她冷冷瞥向云间月:“还有呢?” 云间月弯了弯嘴角:“还有便是,南楚皇帝病危,云夜阑拿守皇陵做掩饰赶去捡漏了。” 第151章 寻到 云夜阑什么个性,沈倾颜心里清楚。 她在宫中这么多年,已经见识过了苏文殃母子的手段,即便有时候她疯起来不管不顾,根本不将苏文殃放在眼里。 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妃,压不住苏文殃这个皇贵妃,有时候吃亏也是难免的。 云落凝狠归狠,年纪却小,仗着苏文殃势大,多少有些狐假虎威的姿态,没能学到苏文殃的半分忍耐力。 云夜阑不同,他是最像苏文殃的人,既学来了她的心狠,又学来了她的忍耐,还有她母妃和妹妹学不来的聪明。 他要是真奔着南楚去的,沈倾颜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她垂在袖中的手蓦地收紧,静静看向云间月:“本宫不信你会坐以待毙。” 沈倾颜忌惮云夜阑,可云间月比她还要忌惮。 此番云夜阑去南楚,必然是得到了皇帝的默许,要真建功立业了,回来必然是要封亲王的,到时候直逼太子,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云间月和云夜阑哪怕只是为了自保,也绝对不会让云夜阑得逞。 “本公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云间月收回敲着桌面的手,低低笑了一声,“只是,若是能借他的手打压南楚,让他们蹦跶不起来,我也是愿意的。” 沈倾颜瞳孔一缩,毫无破绽地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她紧握的双手紧了松,松了紧,双眸盯着云间月,几次欲言又止。 她知道皇帝和太后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间对她下手。 因为他要找个给云夜阑发兵的借口,让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时候不早了,本公主该回去了。”云间月站起身,“娘娘哪日要是想通了,大可以来重华宫寻本公主。” 说罢,她不给沈倾颜说话的机会,毅然离开了储秀宫。 眼看着云间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殿中了,沈倾颜一直紧绷地背脊蓦地一松,整个人脱了力一样趴在了黑漆的酸枝木小几上。 因为吃那药的关系,她身子本来就虚,又与云间月你来我往数回,僵持到现在全靠一口气吊着。 现在云间月一走,那口气一松,她便没了力气。 今夏送走云间月和青萝,回来就看见沈倾颜趴在小几上,捂着胸口不住喘气,冷汗如雨,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端的是病弱美人四个字。 “娘娘!” 今夏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跪在她跟前,紧张地看着她:“娘娘,您怎么了?” 沈倾颜一把攥紧今夏的手,无意识道:“叫人……递消息……告诉他、让他小心……” 她说得不明不白,今夏一个字都听不懂,见她眼眸无神,死死攥紧自己的那只手还在不住发抖,都要急哭了。 “娘娘,您在说什么啊,奴婢听不懂……”今夏咬着牙,紧紧回握着沈倾颜的手,“叫人,叫谁啊?您要奴婢递消息给谁啊……娘娘,奴婢笨,您同奴婢说清楚些啊……” 然而沈倾颜嘴里重复的还是那么几句话。 今夏无法,只好强行将沈倾颜从椅子上拉起来,将她安置回床榻上,一步也不离的哄着她睡下。 从储秀宫离开后,又过了一阵,云间月接到了云司离送来的消息。 他们已到京郊,不日便能回京。 想到再过一阵就能见到许久不曾见过的外祖父,云间月难得心情好了起来。 没过多久,长寿宫那边也来了消息,太后要云间月现在就去长寿宫请安。 除了学习宫务的时候,其他时间,云间月是一点都不想去长寿宫的。 但太后召见,她不得不去。 到了长寿宫,才知道长公主和容玦都在。 长公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欣喜,太后倒还是那副冷静沉着,自持身份的模样,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听见云间月进来的脚步声,发才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来了,坐。” 云间月便也没见礼,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说是随意,其实就是故意,离太后的位置远,离长公主的位置也远,却故意挨着容玦。 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容玦见了,心情倒是极好,懒洋洋的将云间月看了看,眉梢眼角都是难掩的愉悦。 长公主顿时不开心的皱上了眉:“你……” 谁知她刚开了个口,就被太后打断道:“哀家让小厨房做了些你和容玦爱吃的点心,襄儿你替哀家去瞧瞧好了没。” 一听这话,长公主就知道太后这是要故意支开她。 点心好没好,随便派个宫人去看看就行了,哪里用得着长公主亲自跑一趟? 长公主心底压着不悦,狠狠瞪了云间月一眼,再次被云间月无视之后,才不情不愿地带着宫人走了。 等屋里只剩他们三人了,太后才道:“哀家的人在南楚传来了消息。” 云间月倏地一抬头,眼中欣喜一闪而过,随即瞥向容玦。 容玦与她对视了一眼,嘴角似乎挑了个讽刺的笑意。 没等云间月想明白他在讽刺谁,太后又道:“千灯引虽然难得,倒也不是没有,哀家的人费尽心思总算寻到了两株,正快马加鞭往京城送。” 云间月美目一转,顷刻间就将里头的万千风云给压回了眼底。 她挑着唇角,不咸不淡一笑:“这是好事。” 太后抬起眼,静静将云间月一瞧,忽然道:“颜回是你什么人?” 她突然提起颜回,倒是让云间月暂时一愣,第一反应就是,颜回身份暴露了,温如诲在她手上的事情被太后知道了,颜回配的那些解药也让太后知道的。 她心里一个紧张,桃花眼就转得飞快,正想怎么回答时,忽听容玦道:“太子座师,能是什么人?” 顷刻间,云间月所有怀疑一下子落回心底。 被容玦这样一提醒,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太后方才那句话不过是试探。 她可能猜到了颜回鬼医的身份,所以试探她是不是真的,至于后面两个,至少她现在还不知道。 太后皱了皱眉,瞥了容玦一眼,没吭声。 云间月低头想了想,随即笑道:“皇祖母是想问颜回同颜浔是否是同一个人?” 第152章 暗秀 信佛之人都爱用檀香,长寿宫也不例外。 但云间月却不觉得太后用檀香是因为喜欢这个味道,仅仅是认为用檀香能让旁人产生一种,她真信佛而已。 此刻,殿中空气里充刺的全是檀香的气味。 小香炉就摆在太后身侧,袅绕雾气从香炉是散出来,萦绕在鼻尖,总让云间月有种自己迟早要被憋死的错觉。 她皱了皱眉,勉强忍着不适,朝太后道:“是与不是其实对皇祖母来说都一样。” 太后柳眉一挑,眼眸沉沉。 她撇了云间月一眼,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小叶紫檀手串放在了一侧。 “如此说来,他们确实是同一人。”太后语调平和,没有任何起伏,“这么多年了,哀家倒是不知这宫里还有这样的人物。” 若不是云间月早就知道太后是个不安分的人,此刻怕是真要被她这幅无欲无求的模样给欺骗过去。 自皇帝登基,坐稳皇位,太后就干干脆脆的交出了手里的权利,入住长寿宫,常年青灯古佛,不理朝事,不管后宫,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省了。 当真是做得好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 若非这段日子来,云间月查到了不少的好东西,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功成身退只是以退为进,实则暗中还是将所有的事情攥紧在自己手里。 当年皇帝弄死先皇后,一是出于忌惮宁国侯府,二来可能还是先皇后碍着了太后的路,所以借皇帝的手弄死了她。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但云间月暂时没能查到。 苏文殃手段没她细,其他后妃太后根本不放在眼里,轻而易举的又将后宫的实权握在自己手里。 如今她已经猜到了颜回身份,恐怕是心生忌惮。 “皇祖母,颜回是我母后故交的孩子,后来被父皇封为太子座师,”云间月提着嘴角要笑不笑,“虽同大皇兄一起住在东宫,不过是个闲职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太后小小的愣了一下,没料到到了现在,云间月还在否认颜回的身份。 沉默一会儿后,太后没在继续追问颜回的身份,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可知太原颜氏?” “那是什么?”云间月眨了眨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孙儿深居宫中,从不曾听过什么太原颜氏。” 这时,边上容玦端过茶盏呷了一口,刚刚将翘起来的唇角压了回去。 从不曾听说? 打死容玦也不信,她从不听说话过。 之前颜回的身份她知不知道,容玦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在木兰围场时,因为查温如诲,他就叫人在她耳边提过一次太原颜氏。 容玦余光里瞥见她桃花眼里大写的精光,心里竟诡异地升起一股得意。 对于云间月的话,太后自然持怀疑态度。 她盯着云间月那张精致的脸看了好半响,终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后,打消了疑虑。 “太原颜氏世代学医,见过的疑难杂症比哀家走过的路都多。”太后又瞥了云间月一眼,“哀家已经托人去太原问了,想请颜家上任当家的来替容玦治腿。” 云间月侧目将容玦一眼,脸上淡淡的,桃花眼里却挑着一点戏谑。 目光往下撇,落到了容玦腿上。 她眼神不太友好,太后见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偏偏容玦还跟没事人一样,随便她瞧。 等她瞧了一阵,他才方下茶盏故意道:“要不你凑近点,把本侯的腿抬起来瞧?” 云间月嗤笑一声,鄙夷道:“可别,你那绣花腿,本公主怕给你碰碎了。” 言语里暗讽容玦身娇体弱易推倒。 容玦冷哼一声:“狗腿不想要了是不是?” 云间月就故意伸长了自己的腿,在他跟前晃了晃:“看本公主这腿又长又直,是你永远也羡慕不来的大长腿!” 容玦眼角一抽,在云间月将腿缩回去之前,一弯腰捉住她的脚腕把她的腿给抬高了些。 云间月两手猛地抓住扶手,惊恐地盯着容玦:“你想干嘛?本公主警告你……” 话未说完,就被容玦无情打断:“是本侯永远也羡慕不来的大长腿?” 云间月想起上次被他折断手腕时的痛,脸皮狠狠一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容玦,这可是长寿宫!”她深吸一口气,偏头看了太后一眼。 却见太后满脸挂着吃惊,愣在椅子上,稍微睁大了双眼看向他们这边,久久不语。 容玦冷笑:“小短腿儿也敢在本侯跟前猖狂?” 说罢,在云间月惊恐的眼神里…… 脱了她的鞋…… 并且扔到了窗外。 将带着点心路过的长公主吓了一跳,当场惊叫出声:“什么东西?!” 云间月:“……” 太后:“……” 殿中一阵诡异的沉默。 云间月表情僵硬,默默转过头看向容玦。 容玦气定神闲,看也不看她一眼,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便推着轮椅走了。 云间月和太后的神情如同见了鬼。 任性还是钦定侯任性,发起火来比小孩儿还幼稚。 气氛一旦被打断,方才那些话也进行不下去。 太后也被容玦弄得哭笑不得,揉了揉眉心,挥挥手将云间月撵走。 云间月顶着满脑门怒火,穿上青萝帮她捡回来的鞋子,头顶冒烟地走了。 “六公主留步。” 云间月一只脚都已经跨出长寿宫,张嬷嬷又从后面追了上来。 她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张嬷嬷,还算客气:“嬷嬷有事?” 张嬷嬷冲她一欠身,而后朝身后一挥手,一个丫头立刻上得前来,将一个托盘端给云间月。 云间月大致一撇,扫见托盘里装的全是这月的宫务。 六局二十四司里要过目的账本全在里面,高高的一摞,将那丫头的脸都挡住了。 没等云间月发出疑问,张嬷嬷就客气一笑:“娘娘叫公主过来,其实是想将这些宫务交给您过目。她还吩咐了,往后六局那边有什么要紧事直接去重华宫问您,就不必来长寿宫打扰了。” 这倒是让云间月小小意外了一瞬:“这是为何?” 太后这是试探,还是放权?亦或是示好? 张嬷嬷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娘娘怎么吩咐,奴婢怎么做罢了。” 第153章 坚信 从长寿宫回到重华宫,云间月也没第一时间去处理那些宫务。 因为两个消息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侯爷说让您别着急,宫外有他在,不会出岔子。”连镜已经被那俩消息吓坏了,手忙脚乱的要去替云间月准备东西。 青萝怕她越忙越乱,连忙将人按住留她在云间月跟前伺候,自己进了内殿去准备出宫要用的东西。 云间月倒是不着急,她眯着眼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一个汤婆子正在想事情。 连镜觑了眼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公主,漓漓小姐真的彻底背叛宁国侯府了吗?” 自从李淑兰出事之后,宁国侯府就一次比一次惨淡,虽然云间月现在还按着消息没有传出去,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事儿一旦传到皇宫里来,宋漓漓肯定会被皇帝灭口。 偏巧如今宋漓漓打伤三夫人,从宁国侯府逃出去没多久后,就失踪了。 就连容玦的人的都跟丢了。 “有没有真的背叛,找到人问一问就知道了。”云间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衣袖,“表嫂和三舅娘情况如何?” 这次因为宋漓漓,两人都受了重伤。 连镜想了想方才那个来递消息的小太监的话,道:“大约是没事的,三夫人伤得不如三少夫人重,但因本来就有旧伤,怕要好好休养才行了。” 云间月点点没在说话了。 青萝拿了狐裘来帮她床好,又双手奉上了她的鞭子。 云间月眸光一沉,看了那鞭子一眼,接过来收进了衣袖里:“走!” 出了宫,云间月照例先去的宁国侯府。 她先去探望了李淑兰,见她已经完全清醒,只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还有些苍白。 “这次是我连累了表嫂,”云间月将带来的补气血的药递给下人收起来,“回头等你伤好了,打我骂我,我都认。” 李淑兰出身名门,身上自有一股云间月和宋家人都没有的宁静之气,再加上她人本来就长得秀气,即便只是提着唇角轻轻一笑,那也是温婉娴静。 像兰花一样美好。 这样一个人,却有勇气在宋恒提剑砍向宋漓漓时,扑过去替她挡下这一剑。 这样的勇气,只怕宁国侯府都没几个人能做到。 因为伤在后背,她趴在床榻上难免有些不方便。 李淑兰别扭地伸出手,在云间月手上轻轻一拍:“我都听恒郎说了,这事儿怪不着你。不管漓漓做了什么,我这个当嫂嫂的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难……” 说罢,她顿了顿,苍白地脸上写满了担忧:“月儿,你同表嫂说句实话,漓漓她……真的已经同家里划分了界限吗?” 她眼神真诚,抓着云间月的手也紧了紧。 而且说的是家里,不是侯府。 可见她是真心将宁国侯府当成了自己家里,即便知道宋漓漓很可能彻底成了云夜阑的人,心里也依旧将她当一家人。 云间月桃花眼闪了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 “她做了傻事,连累你和三舅娘受了伤,你也还愿意信她?”云间月问道。 李淑兰同宋恒,其实并非是家里说亲,也不是打小就认识。 云间月听她外祖母提过,这俩人是在法华寺认识的。 那时的宋恒还不是什么兵部侍郎,刚中状元,宋家难得出个文状元,一家人高兴不已。 宋老夫人就拽着一家人去法华寺还愿。 宋恒从不信这些东西,还恨透了法华寺的秃驴,自己寻了地方清静躲懒。 谁知道回程时,宋家的人齐齐将这位新科状元给忘在了法华寺。 等想起来,再派人回去寻时,刚出炉的新科状元因为帮被小流氓调戏的姑娘出头,被揍得满地找牙,怀里还抱着那个被调戏的姑娘,死活不放手。 那姑娘正是独自出门给母亲祈福的李淑兰。 打拿以后宋恒几乎是发了狠似的按着宋家大哥教他习武,比考状元时还要用功。 后来两人有在京城遇见过几次,渐渐的熟了起来。 再往后,就是宋恒眼巴巴地上门提亲,李家怕宋家都是粗人,以后闹起架来,李淑兰打不赢,不同意这门亲事。 宋恒便每日蹲守李家,在李家俩大人的眼皮底下同李淑兰眉目传情。 李大人气得要一棒槌敲死宋恒,宋恒头铁,不知道躲,当场被敲晕。 醒来后还赖在李家不肯走。 气的李大人一怒之下,同意了这门亲事。 成婚好几年,李淑兰肚子一直没动静,外人说尽了闲话,宋恒依旧待她如初,宋家大夫人更是将她视如己出,闲话都不许下人说,倒叫李夫人不好意思,时时寻了偏方来叫李淑兰喝。 喝了这么多年,仍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抽回神思。 云间月听李淑兰叹了口气:“她一日姓宋,便一日是我妹妹,自是信的。” 听她这样话,云间月心底了然,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她起身道:“若是信,那便一直信下去……我去看看三舅娘,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叫人同我说,我着人寻来给你。” 李淑兰起身要送,被云间月按了回去。 李淑兰便唤来婢女去送。 送走云间月,婢女回来,见李淑兰心事重重的,不由担忧道:“夫人,奴婢寻思六公主方才最后说的那句话是话里有话。” 李淑兰艰难转头,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婢女便上了前来,盯着她的双眼,小声道:“夫人,你说漓漓小姐打伤三夫人这件事是不是假的?” “哪能有假?”李淑兰斜睨了婢女一眼,“你自己去看了,三娘伤得比我还重。” 婢女就不说话了,想着云间月方才那句话,还是觉得这里面不对劲。 她想了想,换了个称呼:“小姐,您的伤,老爷和夫人到现在都不知道,要不奴婢回去说一声?” “不许说!”李淑兰瞪了婢女一眼,“家里已经够乱了,母亲和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来探望我,到时候你让恒郎怎么同他们解释?” 婢女被训诫得有些不甘心,眼神闪了闪,垂下头没说话。 李淑兰仍然不放心,警告道:“六公主是什么人,你自己清楚,让她知道你将消息递给李家,她头一个打死你!” 第154章 柳宪 至于云间月,她去探望了三夫人,屏退左后私下里同她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去了桐花院。 因为宋漓漓的事情,宁国侯府也算是操碎了心。 宋老夫人昨日染了风寒,瞒着侯府的人不许上报,云间月直到今日到了侯府,才听侯府的管家提了一句。 进了桐花院,她就听见里屋里传来宋老夫人压着嗓子的咳嗽。 进了屋,听她同邱妈妈道:“昨日收到老大的消息,说不日就要抵京,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到?” 邱妈妈知道她是病糊涂了,劝慰道:“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您别急,老爷和公子们都平安着呢。” 宋老夫人就不说话了,云间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一时有点不敢进去。 她怕老夫人问她外祖父的消息。 “公主?”青萝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云间月抬起头,往屋里瞧了瞧,没像往常一样看见坐在主位上同邱妈妈说话的宋老夫人。 “算了,我不进去了,”云间月转身往外走,“连镜你替我将这些补药拿给外祖母,嘱咐他们外祖母入口的东西要仔细些……青萝,你同我去一趟钦定侯府。” 容玦像是早就料到云间月会在这个时间出门,派来的人已经在宁国侯府侧门等着了。 云间月看了一眼,发现来接自己的并不是季长随。 寻常来接她的都是季长随,但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换了一个人来。 这人瞧着也不陌生,确实是钦定侯府的人。 云间月上马车的动作一顿,问道:“长随呢?” 那人低着头,闷声道:“府里有事,统领走不开。” 统领应该指的是季长随。 云间月心里装着事,想要快点去钦定侯府,便没再多问,借着青萝的手一撑,上了马车。 一刻钟后,云间月发现情况不对。 她递给青萝眼色,将手探进衣袖里,抓住了袖中的匕首。 青萝掀开车帘,问外头的车夫:“这位大哥,你是不是迷路了?这不是去钦定侯府的路。” 那车夫不答话,依旧我行我素。 青萝回头看了云间月一眼,后者眉毛一挑,扬了扬下巴。 “诶,问你话呢,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青萝提高声音喊道,“还是说侯爷没在侯府?你要再不说等会公主生气了,后果自负!” 钦定侯府谁不知道云间月脾气不好? 一言不合就打人。 偏偏这车夫就跟没听见似的,依旧驾着马车,搭都没带搭理青萝一下。 “停下!” 云间月神情已经变了,语气满是冷意,“你要再不停下,本公主就对你不客气了!” 说话间,她已经拔出来匕首,眼中全是狠意,但因为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个什么路数,没有着急动手。 对方依旧后脑勺对着云间月,一言不发。 云间月手腕一动,刚要动手时,车夫一拉缰绳,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云间月一惊,差点没刹住,直接从马车里摔了出来。 好在青萝手疾眼快,拽了她一把,不然等会可能会脸着地。 不待云间月和青萝搞清楚状况,那车夫竟然丢下她们头也不回的跑了。 云间月:“……” 什么情况? 现在绑票都绑得半途而废? “六公主,幸会。” 云间月手在车辕上一撑,刚想站起来,就听见旁侧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 有点耳熟,云间月在别的地方听见过,可一时也没想起来是谁。 她愣了一下,转头一撇,瞧见不远处的巷子里,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柳宪。 从来不曾和这个便宜姑父打过交道的云间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皱了皱眉。 柳宪一点都不介意云间月态度冷漠,几步上得前来,声音里带着笑:“想要见六公主一面还真不容易。” “柳大人。” 云间月含着秋水一样的桃花眼轻轻一挑,连眼角余光都显得风情万种起来,“不知柳大人废这么大功夫寻本公主来,所谓何事?” 柳宪何等聪明之人,他目光往云间月衣袖上一撇,就知道她已经握紧了凶器。 柳宪笑了一声,嗓音听起来格外愉悦:“六公主不必如此紧张,柳某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告诉公主,并无恶意。” 听他这样说,云间月心中警铃大作,一点都不觉得柳宪没有恶意。 她从不曾和柳宪打过交道,对这个人的了解知之甚少,仅从长公主和他多年来相敬如宾,以及前世她死在刑部而不作为这两件事来看,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间月弯了弯嘴角,笑容不达眼底:“柳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等着本公主的人若是迟迟等不着本公主,一路寻来就麻烦了。” 柳宪似乎知道云间月说的是谁。 但他一点都不慌。 穿一身新绿色长衫,手持一柄十二玉骨扇,缓步朝云间月走近了些。 云间月站在车辕上没动,清冷的眸子却紧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只要他敢有什么不轨,她保证不一刀捅死他! “柳某得知公主一直在查先皇后的事情,所以特来告诉公主柳某知道的事情。” 柳宪仍是笑眯眯的,好似眼瞎看不见云间月的嫌恶一般,仍在继续往前走。 云间月漆黑的眸子里全是警惕,握紧袖中匕首,盯着柳宪没说话。 青萝缩在一侧有些忐忑,手心手背全是冷汗。 终于,柳宪离云间月只有几步的距离了——因为她是站在车辕上的关系,柳宪不得不仰着头。 可云间月却觉得,即便自己此刻居高临下,也没能威慑到他半分,这人眼底写着淡定,脸上又写着从容。 头一次,云间月觉得刑部尚书是一条毒蛇。 “你到底要说什么?”云间月强忍不适,勉强道。 柳宪一笑:“请恕柳某无礼,敢问公主一句,当年的事情你已经知道多少?” 云间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冷冷道:“与你何干?” 柳宪笑容未变:“我只是好心提心公主一声,有时候你认为的朋友未必就是朋友,而你认为的敌人未必就是敌人。” 云间月嗤笑:“怎么?柳大人是要告诉本公主,你是本公主的朋友,而非敌人吗?” 柳宪静静一笑:“正是。” 第155章 挑拨 柳宪如此直白地说了一个“正是”,倒是叫云间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怎么,柳大人这是要提醒本公主,害死先皇后的是亲近之人不成?” “柳某以为公主已经知道害死先皇后的是那位了,”说罢,他一手拿折扇捂嘴,一手指着天,故作惊讶,“公主难道还不知道。” 云间月深深拧着眉,盯着柳宪没反应。 倒是青萝心里狠狠一跳,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柳宪看了一眼,随即又偏向云间月,眼中直白地写着担心。 柳宪似乎被云间月的反应逗趣了,眼角笑纹又加深了些:“那柳某今日就告诉公主一个你不知道的消息。” 云间月没吭声。 柳宪似乎也不要她吭声,好整以暇地合上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庚午年三月先皇后怀胎,因体弱,被送往行宫养胎,随行的除了一个老嬷嬷,还有一个宁国侯府的小姐。” 说罢,柳宪眸光一转,落在云间月身上,满眼戏谑:“巧的是,这个宁国侯府的小姐已怀胎三月。” 云间月猛地睁大了双眼,膝盖没有来一软,险些给柳宪跪了下来。 青萝一惊,忙一把将她搀扶住:“公主……” “没、没事……” 说着没事的人,可连手都在轻轻颤抖。脸上更是不见半点血色,此刻那双桃花眼里空空洞洞的。 青萝扶着她的手没松开,生怕自己松开手,她就站不住。 柳宪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还生怕刺激不到她似的,又古怪地笑了一声:“当然了,现在谁也不确定,六公主您就是那个宁国侯府的小姐所生的孩子对不对?” 云间月猛地抬起头,阴狠地瞪着柳宪。 接着,连青萝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云间月便毫无征兆地扑了上去,手间匕首一转,凶残地抵在了柳宪脖子上。 “本公主警告你,”她将话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来,“你要再敢侮辱先皇后一个字,本公主一定杀了你!” 许是此刻她心里全是杀意,至而忽略了身体的抵触,竟没恶心想吐,跳起来躲开。 “公主!” 青萝趴在车辕上,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柳宪举着手,仿佛云间月手里拿着的不是致命的凶器,而是一件玩物:“臣岂敢。公主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我那义子,说不定他知道的比臣还多……” “闭嘴!”云间月手一紧,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柳大人,你是不是真以为本公主不敢杀了你?” 她是真下了狠手,至少方才那一下,柳宪这白皙的脖子上已经见了红。 柳宪不怕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盛怒之中的云间月。 “本公主不怕得罪太后,也不怕得罪长公主,”云间月压着声音,冷冷道,“何况你同长公主之间名存实亡,我若杀了你,她说不定还要感激我……” 没等云间月将话说完,柳宪忽然用力攥紧云间月的手腕,强迫他再次加深了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六公主若是杀了臣,就能信了臣的话,那请便。”柳宪双眼一眯,脸上写满了笃定。 他笃定云间月不会动手,也笃定云间月也已经信了方才的话。 柳宪就看着她,双眼一红,紧接着眸光一冷,眼见就要动手了割破他的脖子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公主,侯爷来了!” 容玦。 那一刻,柳宪清楚地看见云间月眼中的迟疑。 柳宪轻哼一声,一掌将云间月推开,紧着后退数步,拉远了距离:“对了,柳某不介意还告诉六公主一件事……您说钦定侯容玦,究竟是谁之后?” 云间月连腿数步,直到被容玦从身后扶住腰身,接进怀里。 “长随,杀了他!”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耳郭响起,云间月心里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容玦那张清隽的脸冷到了极点,凤眼盯着巷子里的柳宪,满是杀意。 季长随更是在容玦出声时,就已经一剑朝着柳宪劈了下去,一点情面没留。 可一击未中。 柳宪如同泥鳅一样滑了出去,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三两个蒙面人,两人拖住季长随,一个带着柳宪逃了。 剩下那俩同季长随纠缠了一阵,并不恋战,转身就要走。 谁知季长随并未给他们这个机会,飞身一脚踹中一人后背,趁他踉跄之际,从后面一剑穿过他的胸膛,直接将人钉在了地上。 另外一个见势不对,根本没想过搭救,飞快跑了。 季长随遗憾地“啧”了一声,拔了佩剑,甩了甩剑身上的血,嫌恶地从地上那人从头搜罗到脚,直到搜到一个小指粗的木牌。 “是玄楼的人。”季长随收剑入鞘,转身回来,将木牌递给容玦。 云间月一听玄楼就头大。 “怎么又是玄楼?”她揉了揉眉心,不动声色地从容玦怀里离开,“难道玄楼是他家的?” 容玦摩挲了一下木牌上的花纹,表情凝重:“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云间月看了容玦一眼,见他神情阴沉,模样十分不善。 容玦紧紧盯着手里木牌,没看云间月:“玄楼是个有组织的刺客聚集地,里面有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也有武林人士,也要蒙冤受难的将门之后,为了钱,为了活命被人聚在一起,成了玄楼……” 顿了顿,他终于想起来似的偏头看了云间月一眼:“但也有规定,只要有钱,这些刺客也能效忠雇主,成为雇主的人。”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云间月不由拧了拧眉,心里有个猜测。 她扫了容玦的一眼,冷漠道:“别告诉我是你家的。” 容玦转过身,将木牌扔给季长随,吩咐他将那具尸体给处理了。 见他转身就走,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云间月还以为自己猜错了,一时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容玦是用有别的手段知道罢了。 宁国侯府的马车停在另一侧,云间月对此心有余悸,不是很想再上那俩马车,连忙追上容玦。 “你……”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容玦停下来,转头看着她,道:“嗯,我家的。” 云间月:“……” 说好的瘸腿侯爷,破落户呢? 第156章 又止 钦定侯府出了叛徒。 之前从宁国侯府将云间月劫走的那人一直是柳宪的人,很早之前就安插进去的。 因为太过小心,一直不曾暴露,没想到这次因为云间月的事情提前暴露了。 侯府的安全问题,一直是季长随在管,如今出了叛徒一事,他难辞其咎,回了侯府,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自己去领了罚。 云间月看了眼他毅然决然的背影,小声问道:“怎么罚?” 容玦瞄了她一眼:“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季长随身为侯府统领,有些事情要服众,受的罪自然就要比平常人受的罪要严重的多。 容玦明知这场罪受下来,季长随怎么着也得趟个十天半月,但依旧没有拦着,任凭他自己去领罚。 所幸这次从宁国侯府将云间月劫走的这个人,并不是什么核心人物,所以柳宪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暴露他。 不然,柳宪也不会这么着急地在这个时候,选择挑云间月下手。 云间月想起方才柳宪说的那些话,轻轻眯了下双眼:“你的腿……” 后面没说完的话,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摸了摸鼻子,移开了视线。 边上跟着的闻管家明白过来云间月要问什么,不由吓了一跳,忙转过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容玦一眼,就怕等会问及伤心之事,他发疯。 毕竟因为这种发疯也不是一两回了。 但奇怪的是,他忐忑了等了半响,容玦竟然连发疯的意思都没有。 神色平静,目光冷淡,听见云间月吞吞吐吐的,还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料到她要这样问一样,脸上半点生气的痕迹也找不到。 闻管家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到什么似的,神色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嗯,是他做的。” 正在闻管家自己脑补了一场大戏时,容玦开口承认了。 语气依旧冷淡,神色如常,没有要发疯,也没有要生气。 这还是闻管家头一次见到旁人提起他的腿时,容玦淡定从容的模样。他心里头对云间月肃然起敬了半响,随即又替他家侯爷忧心起来。 容玦是冷静了,可不冷静的人换成了云间月。 她双眼一红,每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怎么敢!” 容玦倒是冷静:“他没什么不敢的。” 云间月呼吸一窒,下意识就握紧了手,桃花眼里全是杀意:“方才本公主就应该一刀捅了他!” 重生之后,她从来不在乎手上沾了几条人命,也不在乎最后的敌人是谁。 她只知道自己只有一件事要做。 那便是不惜任何手段将那些欺辱过她的人狠狠踩到脚底下! 如今看来,这个柳宪怕是没少同云夜阑一个鼻孔里出气! 听见云间月这句满是愤怒的话,容玦小小一愣。 随即他凤眼挑出一个戏谑的笑意,转头望着云间月:“怎么,这是心疼本侯了?” “你说呢?”云间月垂眸看了他一眼,神色和语气都格外认真。 她半点同容玦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这下倒是叫容玦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活了二十几年,他很清楚长公主和太后是为了什么才对他这样好。 像云间月这样如此干净纯粹地表达心疼,还是头一次。 他一时觉得自己被小心的捧在手心,珍重且怜惜。 这感觉很奇怪,让容玦生出别扭的同时,又忍不住得意,连嘴角都跟着翘了起来。 旁侧闻管家目睹了这一切,心里更加忧心了。 前头就是书房了,容玦毫无征兆一抬手,紧紧攥住云间月的手腕,然后将她往下一侧。 云间月猝不及防,被容玦拉了一个趔趄。 怕压着椅子上的人,连忙抬手在他轮椅上撑了一下,一脸意外地瞪着容玦:“你……” 刚开了个口,她就感觉额头一凉,紧跟着传来一点温软的触感——像是被人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额头。 珍而重之。 闻管家连忙移开视线,一副不忍再看的模样。 云间月愣一愣,还不待鸡皮疙瘩爬满他的全身,容玦已经将手指移到了她才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我很高兴。” 容玦手指从她唇上移到耳根,轻轻说话时,吐出的呼吸喷洒在云间月耳畔,慢半拍的鸡皮疙瘩终于全部苏醒,雨后春笋似的爬满她背脊和手臂。 云间月表情一变,连退数步,搓着手臂,惊骇不已地看着容玦:“噫~” 容玦知道她会这样,但没想到接触这么久了,她反应还能这么大。 一时不知道该黑脸,还是该头疼,只好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旁侧闻管家更加觉得不忍直视,连忙抬手捂住眼。 云间月手背在后背,狠狠在衣衫上搓了搓。 半响后,她扯了个僵硬的笑脸:“我……我以后尽量保持不动。还、还有你……你得给我时间,让我适应一下我的新身份。” 容玦眉毛一仰,不置可否,表情总算是没那么难看了。 这时,云间月听见屋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下意识就转头看去,就见一身乌金蜀锦曲水纹锦衣的云司离站在门口,远远地冲她一笑。 “你们在说什么?”云司离笑意温和,目光从容玦身上一掠而过,“我还道都已经听见你们声音了,怎么还不见进来。” 云间月看了容玦一眼,见他神色从容镇定,冷静自持:“没什么,同她交代了一些事情。” 说罢,她转过头看着云间月:“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有什么要紧的话,趁现在说清楚。” 云间月没说什么,点点头,便抬脚往云司离走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跟想起什么似的,脚步一顿,转身回头看向容玦。 此时容玦还没走,见她回头来,还以为有事,扬了扬眉:“有事?” 云间月想了想,摇摇头:“没事。” 话落,转过身,重新迈步走向云司离。 容玦等她走到了云司离身侧,再没回头的意思,便吩咐闻管家推着轮椅走了。 “皇兄。”云间月一把攥紧云司离的衣袖,脸上的从容镇定的神色顷刻被担心取代,“你有没有受伤?外祖父呢?” 第157章 相聚 见她满眼担忧,云司离安抚地笑了笑,在她头上揉了揉:“别担心,我们都没事。” 说话间,拉着云间月进了书房。 进了屋,云间月先是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但还不等她嗅出血腥味在哪里,就看见了一旁的宋老将军。 如今宋老将军已是花甲之年,换了旁人,这个年纪已经在家中颐养天年了,可她的外祖父半刻清闲也没有,至今扔在战场疲于奔命,就为了替她父皇守着这岌岌可危的江山。 平白背了一身伤,还要遭来皇帝的猜忌,一点错都犯不得。 可这老爷子也是硬气,一把年纪了,还能在风雨飘摇里,短暂的给宁国侯府一个宁静。 “外公。” 云间月看见他的瞬间,眼眶就红了,声音里也带着鼻音,强忍着没有落泪。 云间月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见宋老将军了,这个时间或许比宋老夫人还要久。 她站在云司离身侧,看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突然近乡情怯,竟是不敢上前。 宋老将军一身深灰棉布便服,人虽然上了年纪,但目光如炬,精神矍铄,见了云间月,脸上瞬间多了一丝笑意。 “怎么,这是要哭?”宋老将军的怜爱都在眼底,脸上半点没表现出来,“要不我们先给你腾个地方,让你哇哇哭一场?” 云间月瞬间哭不出来了,那丝“近乡情怯”也被宋老将军三言两语给化解了。 她偏头看了云司离,在对方温柔怜惜的笑意中,扑进了宋老将军怀里。 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个地方能让她肆无忌惮地尽情撒娇,那就只有宁国侯府了。 她是被的宋老将军宠着长大的,是真真的从未让她受过半点委屈,这一点连皇帝都不曾做到。 宋老将军也是许久不曾见云间月了,见她不管不顾的扑过来撒娇,嘴里嫌弃,身体却已经扎了个马步,单手将人抱住。 “重了。” 宋老将军单手将她拎起来掂了一下:“还说担心,我看你这吃得好,睡得好,哪里就担心?” 云间月哼了一声:“确实担心,我今儿午膳都才吃了一碗。” 屋里几个人瞬间笑出了声。 云间月这才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在。 她抬眼看去,瞧见了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年纪比云司离大,模样周正,穿得也十分随便。 而颜回坐在旁侧的椅子上,替他包扎手臂上的伤,他旁边是个穿着方便的妇人。 见云间月看过来,瞬间收了笑意,板着一张严肃的脸:“月儿表妹这是不认得我了?” 云间月连忙从宋老将军怀里跳出来,朝那三人走去:“表兄表嫂,这手……谁伤害的?” 这是正是宋府大公子宋衍和他夫人叶宁。 她清楚地看见颜回正在给宋衍手臂上包扎的纱布还染着鲜血。 云间月眸光一沉,桃花眼里凝聚了一点杀意:“是云夜阑的人?” 许是她神情过于严肃,脸上也还挂着阴沉,宋衍和叶宁齐齐愣了一下,都没想到许多年不曾见过的表妹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两人对视了一眼,宋衍道:“谁的人不知道,在京郊遇袭。这群人有备而来,像是想将我们置于死地,若非钦定侯的人突然出现,恐怕……” 这时,宋老将军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你大表兄这一下是替我挡的。” 宋老将军带着的这些人是听说了宁国侯府的事后,脱离大部队秘密遣回京城的。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行踪暴露,被人暗中埋伏。 若非容玦事先料到了可能会发现这样的事情,提早就叫人跟着他们,此刻怕也不会只是宋衍伤了手臂那样简单。 她表情几变,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们怎敢!” 宋衍和叶宁离她最近,几乎是一眼就看见她眼眶中的血色和杀意。 两人看得心惊,只觉这次回京,这个表妹变得同以往不一样了。 叶宁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试探道:“几年不见,月儿表妹变化如斯大,表嫂都快认不得了。” 云间月一愣,抬眸看向叶宁,见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她一惊,瞬间将满是杀意的眼神一收,轻轻道:“我要几年不见表嫂,我还说都快不认得表嫂了,又好看了。” 叶宁是个聪明人,联想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心下了然,脸上却半点不显,看着云间月笑道:“那怎么能同咱们的月儿表妹比?我是糙惯了,表妹你才是天生丽质。” 颜回适时哆嗦了一下,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你们俩要是再互相夸下去,我都要吐了。” 众人再次哄笑起来。 云间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滚。” 绊了一会儿嘴,云司离问及宋府的事情。 云间月简单地将情况同他们说了说,听完后个个神色凝重,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对于宋漓漓的事情,宋老将军一言不发,不置一词。 宋衍气愤不已,一掌拍在桌面:“简直不知轻重!我要是小恒,我也一刀砍了她!” 叶宁看了看宋老将军的脸色,在他肩上不轻不重一拍:“你胡说什么呢。” 宋衍还要说什么,被叶宁瞪了一眼,瞬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云司离和宋老将军都没吭声,前者拧着眉看了云间月一眼,不知在想什么,后者表情凝重,一言不发。 云间月等了一会儿,才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宋衍和叶宁不在说话,齐齐看向宋老将军。 毕竟他们也只是小辈,有些决策还得等宋老将军来决定。 沉默半响之后,宋老将军才缓缓开口,哑声道:“既是给过机会,仍不知悔改,那宋府只当没有这个人,往后碰上了便是敌人……但既是姓宋,那就得由宋家自己人清理门户,旁人想要插手,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宋衍和叶宁松了口气。 但凡宋老将军还有一点想要维护宋漓漓的意思,最后事情就不会太糟糕。 云间月手指摩挲了一下衣袖,听宋老将军又道:“等其他人抵京之前,咱们行踪不能被旁人发现,宁国侯府暂时是不能回去了。” 第158章 私话 按容玦的意思,宋老将军他们暂时留在钦定侯府,过两日宋家其他人也归京了,在一同去皇宫复命。 云司离却有些犹豫。 “虽说常人不敢来窥探钦定侯府,这里很安全,不过……” 说到这里,云司离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云间月:“据我所知,姑母会时不时过府来探望去容玦。” 云间月愣了一下,想起她第一次来钦定侯府时,很不巧的就撞见了长公主。 虽然之前容玦明确肯定过长公主跟他没关系,但眼下长公主还不知情,她仍然是将容玦当自己的孩子。 而容玦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隐瞒实情,任由长公主误会。 “皇兄说得有理。”沉默半响之后,云间月眯着眼道,“那皇兄可有去的地方?” 云司离也没隐瞒,点头道:“倒是有一处地方,就在京城,可要委屈外公和表兄几日。” 宋衍和叶宁没什么意见,全看宋老将军的意思。 宋老将军淡淡一点头:“我等粗人,终日同黄沙作伴,没什么委屈不得。” 这是同意换地方了。 云间月没吭声,听云司离道:“那我现在就着人去安排。” “不急,”宋老将军道,“今日你我能活下来,全靠这位钦定侯。现在既然没打算留在他府上,那得好好同他说一声才是。” 云司离正有这个打算,便道:“我去……” 宋老将军摆摆手:“你留下,我亲自去。” “可是……”云司离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倒不是说让宋老将军去折了他的身份,他只是担心容玦那性子,宋老将军同他说不了两句就要闹起来。 云间月撑着下巴,一眼就看穿云司离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道:“皇兄要是不放心,不如我去好了。” 云司离狐疑地看了云间月一眼,觉得有她在,等会闹起来的可能性更大。 但他一向拗不过云间月,只能再三嘱咐她不要嘴欠撩拨容玦。 云间月嘴里应着,转头离开书房,就将云司离的嘱咐全抛在了脑后。 出了书房,问了在外面候着的人,才知道容玦早料到他们不会久留,此刻正在小厅里等着他们。 “你同他是什么关系?”去寻容玦的路上,宋老将军忽然转头,没头没尾地问道。 云间月知道他说的是容玦,眨了眨眼,不知道怎么同宋老将军解释。 她想了想,垂下眼道:“朋友罢了。” 宋老将军什么人? 走过的路比云间月吃过的饭都多。 他一眼就看出云间月没说实话。 但他没拆穿只是道:“他虽自小同司离交好,小时候却从未上宋府同那帮小兔崽子们胡闹。后来他家出事,生父战死,生母殉情,十四岁被逼着挂帅出征……” 一代英雄陨落,当时在京城还闹得挺大,饶是小小的云间月也曾听说过这些事情。 十四岁的容玦被迫顶替他生父位置,挂帅出征,满京城的人都以为他有去无回。 谁知他雷霆手段,打得西夏落花流水,短短的几月之内,收复了大梁被西夏占领的疆土。 又在一年之内,逼得西夏不得不递义和书,让京城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哑口无言。 十六岁那年班师回朝,已是满身功名,上他的说亲的人,已有踏破他家三幅门槛之势。 到了他十七岁,将二皇子当傀儡的魏王逼宫造反,容玦将他拦在朱雀门外,先暂后奏,一剑将其斩杀,割了魏王的头颅挂在城门上,震慑得魏王的余孽,根本不敢靠近。 自此一战成名,皇帝封为钦定侯。 纵观京城,封了侯的没他好看,比他好看的没封侯。又封侯,又比他好看的,没他年轻。 十七岁的钦定侯,成了大梁最年轻,最骁勇善战少年将军。 提亲的人终于踏破了侯府三幅门槛。 “只可惜命途多舛,遭奸人陷害,”回忆当年的事情,宋老将军不由眯了眯眼,“若非如此,朝堂上,还有苏烈蹦跶的份?” 苏烈是老秦国公,苏知韵他爷爷,同宋老将军斗了好几年,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还真不是宋老将军夸大,容玦确实有这能耐。 若非柳宪心胸狭隘,凭容玦如今的年纪和功名,让他入内阁都绰绰有余。 听到这里,云间月却是糊涂了。 她轻蹙眉尖儿,看向宋老将军:“外公,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宋老将军很少夸人,但今日却当着云间月的面,忽然夸起了容玦来,弄得她莫名其妙。 “真不懂外公在说什么?”宋老将军将云间月一撇,一脸了然,“还真以为外公老了,什么都看不明白?” 云间月眨了眨眼,没说话,耳根却已经红了。 宋老将军心底了然,大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外公老了,半截身子入土,护不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多久了。如今见你找到了能护你一辈子的人,我心里高兴。” 他不说,但不代表心里不明白。 之前皇帝赐婚她和朱承砚,圣旨传到西北时。 若非远在西北,走不开,他绝对头一个提刀回来砍了朱承砚。 但那时的云间月似乎挺怕他不同意,眼巴巴地写了长长的一封信,托人送到西北来。 等他看了信后,满腔怒火,全化作了无奈。 他这个当长辈的,是真心将云间月放在胸口疼的,从来舍不得让她伤心,不同意这门亲事,就是让云间月伤心。 宋老将军没办法,拗不过这个脑子有坑的外孙女,只能同意。 后来听说朱承砚与云间月的婚事不作数,改娶了云落凝。虽然有点对不住他的小心肝,但他还是高兴得多啃了一个馒头。 之后宋老将军去同容玦打了招呼,容玦也没多说什么,借了些人给他们,又自己掩护云司离将宋老将军们送到了别的地方。 云间月本来也想跟着去,被云司离拦住了。 等容玦将人送走后回来,云间月也要起身告辞。 她戴上幕篱,刚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方才外公将我撵走,私下里是不是又同你说了什么?” 确实是说了。 这位老将军背负着手,意味深长地说:“宋府人多,还养着狗,希望侯爷别给老朽放狗咬你的机会。” 说罢扬长而去,同云间月一样,傲慢的很。 容玦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他眨了下眼,没告诉云间月,只道:“没什么,一点分内之事。” 第159章 遇刺 这日云间月将上次张嬷嬷送来的宫务处理完,并未发现什么问题,便去长寿宫交给太后过目。 正逢司衣司前来送除夕要用的礼服。 太后便留了云间月一起参考。 是件紫檀色金丝绣线百鸟朝凤对襟齐腰裙,外面搭一件深灰凤纹大袖衫,凤纹是用金丝线绣的,绣工极好,凤纹栩栩如生。 看太后的样子倒是格外满意的。 丹碧一样一样展示给太后瞧,每说到一处都有一句吉祥话,格外讨人欢心。 自从上次云间月料理了王司衣,将丹碧推到司衣的位置上之后,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却在司衣司混得如鱼得水,司衣司上下现在一个个对她唯命是从。 太后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看那眼神,听得格外开心。 云间月不动声色地将一声轻哼压下去,端过茶盏挡住了下撇的嘴角。 “难得司衣司如此用心,哀家瞧着也欢喜,就不必拿回去重新改了。” 太后摆摆手,张嬷嬷立即拿了打赏的荷包上前要递给丹碧。 太后出手阔绰,那荷包鼓鼓的,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不少好东西。 云间月放下茶盏,没说话,只是撑着下巴,望着她们,手指轻轻在桌面扣着。 丹碧立即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退,并不接:“奴婢们拿着月银做着分内之事,哪里还敢讨赏?再则,司衣司也没这个规矩,奴婢身为司衣司之首,不能带头坏了这个规矩。” 张嬷嬷强硬地拽着她的手,将荷包塞给她,道:“司衣司辛苦了大半月,这是你们应得,拿回去帮诸位姐姐妹妹添置些东西。” 这下丹碧倒是推脱不得了。 她余光撇了云间月一眼,见她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心里有了主意,便没在推辞,将荷包接下了。 “谢太后娘娘赏赐。”丹碧揣着荷包,欠身谢恩。 说罢,她便要退下。 变故便在这时发生,司衣司同来的两个宫女里,一个宫女突然暴起,拔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就朝太后刺去。 “老东西,去死吧!” 这一切发生太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张嬷嬷惊呼大叫:“娘娘小心——” 喊着,她就扑了上去,想要将那暴走的小丫头拉开,谁知道那丫头力气极大,一刀刺伤张嬷嬷的手臂,趁她吃痛之际,再次朝太后扑了过去。 “娘娘——!”张嬷嬷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大声叫道。 太后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面对直面而来的刺客,竟半点不见害怕,依旧稳坐于主位上,眼中寒光射出,冷冷瞪着那个刺来的小丫头,竟一瞬间让那丫头下刀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云间月长鞭袭来,狠狠抽在那小丫头背脊上,打她闷哼一声,险些当场给太后跪了下来。 “哪里来的狗奴才,竟敢在长寿宫放肆!” 话落,云间月又是一鞭子甩向那小丫头。 小丫头见此,连忙闪退,惊险的避开了那一鞭子。 那丫头见势不对,转身就夺窗跑路。 云间月鞭子往地上一甩,怒道:“给本公主拦住她!” 话音落下的同时,三道身影如同鬼魅一样从三个地方冒出来,其中一个一脚踹在那小丫头身上,直接将人踹飞,落回屋里,砸碎了一张椅子。 那丫头撑起身,张嘴吐了口血。 爬起来就要跑之际,一道身影飞身而至,提剑朝她面门劈下来。 云间月连忙开口:“留她一命……” 但她话还没说完,太后忽然冷冷截断了她后面的话:“不要命的狗奴才,给哀家当场绞杀了她!” 那身影手一顿,再次一剑劈去,打算灭口。 眼见他要一剑杀了那丫头,云间月长鞭一甩,缠住对方的武器,狠狠一拽。 剑锋顿时泄了气,偏向一侧,擦着那丫头的耳迹打进地砖。 地砖当时就碎了。 “本公主说了,留她一命,你听不见是不是?” 说话时,她下巴微扬,桃花眼深沉如水,好似结了冰,嘴唇勾起一抹冷笑:“怎么,想抗命?” 那笑靥像极了带着毒的红罂粟,妖冶妩媚,又清高孤傲。 她没说抗命的后果,却一个眼神就已让人遍体生寒。 太后皱了皱眉,攥紧了手里的佛珠,她敢肯定,只要那暗卫敢抗命杀了那丫头,下一个血溅长寿宫的就是那暗卫。 那暗卫看了太后一眼,接着抱拳单膝跪下:“属下不敢。” “不敢最好。”云间月冷冷收回长鞭,侧过冷眸,看向姗姗来迟的长寿宫是侍卫,“来人,这贱婢意图行刺太后,把她给本公主压回去,好好看管起来。” 侍卫应了声是,立刻将那丫头扣押带走。 此时,那三个暗卫已经如来时一样不见了,长寿宫里只剩云间月和太后,以及早就吓坏的宫人们。 丹碧早就吓坏了。 那丫头是她从司衣司带出来的,没想到竟然胆子大敢行刺太后,自知自己会被受牵连,连忙扑通一声就给太后跪下。 “太后娘娘饶命!”丹碧以头磕地,颤颤巍巍地道,“奴婢、奴婢……这丫头是新调来司衣司的,奴婢见她绣活好,就……娘娘!奴婢不知道她如斯胆大,竟然行刺娘娘……娘娘恕罪!” 太后狭长的双眼一眯,一股冷意直射向丹碧,在判断丹碧这句话的可信度是多少。 张嬷嬷扶着受伤的手臂上前,低声道:“娘娘,确实如此。司簿司前不久才新买了一批丫头入宫,奴婢去见过,里头确实有她。” “放肆!” 隐忍了半响的太后一挥衣袖,扫落了桌上的茶盏:“哀家看你这司衣是不想要了!” 丹碧哆嗦得更厉害了:“娘娘饶命……奴婢、奴婢真不知道她是刺客……” 就是因为不知道太后才生气,不能直接发罪,那丫头还被云间月扣住了。 这要是往深了查,谁知道会查出些什么来。 太后咬着牙看向云间月,眸光里的冷漠也不知道在针对谁:“方才是你手软了,这等贱婢就该当场绞杀!” 云间月收回鞭子,扬唇冷笑,一语双关:“不审问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同伙,皇祖母以为呢?” 第160章 不见 太后遇刺,非同小可。 云间月一只脚还没跨出长寿宫,皇帝就来了。 本来已经打算走的人,没办法只得跪下来请安。 皇帝倒是没让她跪下去,一把将人拉起来,皱眉将她一扫:“伤着没?” 云间月以为他问太后伤着没,于是摇了摇头:“皇祖母很好,就是伺候她的张嬷嬷伤到了手。” “朕问你,没问你皇祖母。”皇帝拧着的眉还是没有松开。 云间月一愣,惊讶地看了皇帝一眼,随即笑道:“儿臣有父皇赏赐的鞭子在,谁能伤得了我。” 皇帝点点头,忽然伸出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没事就好。” 说罢,绕过她,带着人进了长寿宫。 云间月愣愣地站在原地,茫然转过头盯着皇帝的背影看了好半响才抬手在被皇帝摸过的地方摸了一下。 “他今天吃错药了吗?”云间月收回视线,喃喃道。 连镜笑道:“公主这话从何说起?皇上一直都很疼爱您啊,得了好东西都往重华宫送。” 青萝看了云间月一眼,没吭声。 她想起之前被柳宪劫持时,柳宪说的那些话。 先皇后庚午年三月去的行宫安胎,同行的还有宁国侯府一个已经有了三月身孕的孩子。 可宁国侯府只有三个公子,和先皇后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别的小姐? 青萝觑了眼云间月的脸色,想她必然是想起了之前那件事,避开连镜的目光,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厌恶。 “公主,咱们还回重华宫吗?”连镜没发现云间月的不对。 倒是青萝留了个心眼,上前一步道:“公主若是不想在这里呆着,您就先回吧,奴婢留下来应付他们。” 云间月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正沉默着,不远处又传来一道声音:“六公主怎么站在这里?” 三人一偏头,才发现是贤妃带着云初雪来了。 云初雪这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格外粘云间月,见了她就挣开了贤妃的手,扑腾进了云间月怀里。 “六姐姐,”云初雪抱着云间月的腿,瘪着嘴要哭,“你不是说要来钟粹宫看雪儿吗?怎么没来啊。” 不等云间月说话,贤妃忙上得前来,将云初雪拽回来:“别闹你六姐姐……听说太后娘娘遇刺,本宫来瞧瞧。” 云间月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贤妃按住云初雪的肩,不准她往云间月身上扑:“六公主既然在这里,可是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云间月冷哼一声,没给贤妃好脸色。 贤妃脸色白了一下,堆出来的假笑差点没维持住。 因为之前在木兰围场已经彻底闹翻了,云间月也懒得同她维持表面情谊。 她无视贤妃难看的脸,抬手在云初雪头上一摸,哄道:“我还有事,下次再去找你。” 说罢,冷漠地收回手,转身走了。 贤妃一直站在长寿宫外,瞪着眼看着她走远了,才不甘心地收回目光。 “都是母妃的错。”云初雪忽然踹了长寿宫门一脚,鼓着脸,“都是因为母妃,六姐姐才不理我的!” 贤妃额角青筋一跳,险些没控制住,一巴掌抽云初雪脸上。 “你懂什么?”她低头扫了云初雪一眼,语气里满是恨意,“若不是为了帮你和你五哥争一个前程,你当我之前愿意同她交好?” 许是贤妃脸色太难看,云初雪一时没敢说话,红着脸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贤妃又冷笑了一声:“就凭她一个白痴也想给本宫难堪?妄想!” 长寿宫的宫人听见动静已经迎出来了,伺候贤妃的人见她咬牙切齿,模样挣扎,怕等会被人看出有异,连忙拉了她一把。 “娘娘,您吓着公主了。”宫人压低了声音道。 贤妃连忙回神,连忙堆出笑意来弯腰将云初雪抱住:“雪儿乖,母妃方才是同你开玩笑的……雪儿!” 云初雪猛地一把将贤妃推得跌坐在地。 她鼓着脸一跺脚,大声道:“我讨厌母妃!” 说吧,趁着人小,一矮身从两个人宫人身边钻了出去,蹬蹬跑了。 贤妃愣在地上,久久没能回神。 两个宫人连忙将她搀扶起来,伺候云初雪的小桃红连忙追了上去:“娘娘别担心,奴婢会跟着公主的。” 长寿宫迎出来的嬷嬷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上前来担忧地看了贤妃一眼:“八公主这是怎么了?” 贤妃没出声,兀自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帖身伺候的宫人,暗中扯了她一把,同长寿宫的嬷嬷赔笑道:“小孩子气性大,等会就没事了。” 贤妃回神,转头看了那个嬷嬷一眼,淡淡道:“闹着不想习字,说了她两句……被本宫惯坏了。对了,太后娘娘如何?” 嬷嬷垂下眼,客气道:“太后娘娘无碍,娘娘的心思太后娘娘已经明白了,娘娘请回吧。” 这是不让贤妃进去探望了。 贤妃手一紧,险些撕碎了手里的绣帕。 嬷嬷余光里将她的反应都看着,偏生就是不说话,垂着头站在一侧,态度强硬。 贤妃倔强地站着不肯走,宫人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道:“娘娘,太后娘娘受惊说不定要好好休息,咱们改日再来?” “也好,”她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来,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这是本宫前些日子得来的人参,劳您交给太后娘娘补身子。” 嬷嬷一抬手挡回去:“长寿宫什么也不缺,这样好的人参娘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你——”贤妃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下一刻又忍住了怒火,赔笑道,“好,那劳您告诉太后娘娘一声,臣妾改日再来探望她!” 说罢,转身正要走,迎面却撞见今夏搀扶着沈倾颜缓缓往这边来了。 这人已经许久不曾出储秀宫了,还带着病气,可气焰仍旧嚣张,高傲的扬着下巴,目空一切的模样,根本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贤妃冷笑一声,生怕沈倾颜听不见似的提高声音道:“颜妃妹妹还是请回吧,太后娘娘遇刺受惊,今日不见客。” 沈倾颜没搭理她,待走近了才瞥了贤妃一眼,鄙夷道:“那是不见你罢了。” 第161章 皇令 沈倾颜比贤妃高了半个头,目光一撇,就跟居高临下俯视她似的。 贤妃心底越发不好受。 之前在云间月那里受了气,之后又在长寿宫这里受了气,一个个的根本就不将她放在眼里。 但这两位到底是宫里位高权重的人,她奈何不得她们,给了脸色,受了气也只能打碎牙齿混血吞。 可她沈倾颜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和亲的妃子罢了! 没了皇帝宠爱,她在这宫里什么都不是,凭什么给她气受? “凭你也敢给本宫气受?”贤妃扬起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如今四妃里本宫最大,你见了本宫就得给本宫跪下请安!” 沈倾颜眸光流转,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别说只是四妃之首,你就是这六宫之首,本宫不跪便不跪,你又能如何?” 说罢,懒得搭理她似的,转脸对长寿宫的嬷嬷道:“本宫来探望太后娘娘,劳烦嬷嬷通传一声。” 放眼这个宫里,能让沈倾颜客气相待的,除了已故的先皇后,剩下就只有太后偶尔能勉强得一个好脸色。 就是在皇帝跟前,沈倾颜也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冷冷淡淡,不亲近不疏远更不会讨好。 长寿宫嬷嬷一笑,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之际,就听贤妃嗤笑道:“颜妃妹妹眼瞎就罢了,连耳朵都是聋的。没听见方才本宫说,太后娘娘遇刺受惊,不见客……啊——” 只听得“啪——”一声脆响,沈倾颜猛地转身,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打在贤妃脸上! 她满脸阴沉,直扯着贤妃的衣襟把人拽近了些:“你方才说谁眼瞎耳聋?再说一遍,嗯?” “沈倾颜,你、你……”贤妃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 沈倾颜嫌恶地一把将人推开,鄙夷道:“打你就打你,有什么不敢的!?” 伺候贤妃的宫人连忙上前将人贤妃扶住,齐齐瞪向沈倾颜。 沈倾颜从鼻腔里嗤了一声:“一群杂碎。” “沈倾颜!”贤妃推开扶住她的宫人,红着眼扑上去:“本宫今日同你拼了……” “长寿宫且容你个贱婢在此放肆!” 一声低沉冷淡地呵斥自身后响起,众人忙回头看去,就见一群人簇拥着高贵华丽地长公主款步而来。 方才还跟泼妇跳脚似的贤妃立刻怂了,慌忙跪下请安:“长公主殿下,臣、臣妾……” 长公主眼底全是厌恶,一句话都懒得同她说:“滚——” 贤妃浑身一僵,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边上沈倾颜神色如常,淡淡将长公主一撇,便收回了目光,更别说给她请安了。 长寿宫嬷嬷不敢怠慢了这位,忙迎上前:“太后娘娘无碍,长公主无需担心,您请……” 长公主轻哼一声,被一群宫人簇拥着进了长寿宫。 “颜妃娘娘您也请。”长寿宫嬷嬷又转头对沈倾颜道,“太后娘娘说了,颜妃娘娘想来长寿宫来便是,无须通传。” 说话时,她有意无意地扫了贤妃一眼,看笑话似的。 这是贤妃怎么都没料到的,整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羞愧。 她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狗奴才看什么看,还不扶本宫起来!” 几个宫人这才收起惊讶之色,匆匆将贤妃搀扶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沈倾颜撇撇嘴,满目鄙夷:“跳梁小丑,真恶心。” 说罢,无视神色古怪地嬷嬷,扶着今夏的手进了长寿宫。 而这一场闹剧,没多久就传到了云间月耳朵里。 对沈倾颜打了贤妃这事儿,云间月一点都不吃惊,她将今日这事儿写下来,着人送去钦定侯府。 其实是要告诉云司离宫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但云司离防着她有事没事就去寻他们,引来怀疑,故而没将地方透露给云间月。 云间月只好找容玦代传。 “真是大快人心,”连镜以前看不惯沈倾颜,现在暂时对她改观,“没想到颜妃娘娘这样霸气,连贤妃都敢打!” 云间月笑了一声,见怪不怪:“她连苏文殃都打过,贤妃算什么东西?” 就像是沈倾颜说的,别说她只是一个妃,就是贵妃,惹恼了她也照打无误! 连镜摇头晃脑地哼一声:“要不是顾忌八公主的脸面,方才见她趾高气扬的模样,奴婢都想打她!” 青萝拆她台:“只怕你见了她,连腿肚子都要哆嗦。” 连镜气呼呼的,作势就要打她。 云间月将信装好,格开她们俩:“好了,别闹了……连镜你替我跑腿,把这信送去钦定侯府。” 正事儿上连镜从来不糊涂,连忙收住打人的手,双手接过信件,匆匆走了。 连镜走后没一会儿,长寿宫那边就来了圣旨——准确的说,是从长寿宫那边来了皇帝的口谕。 传口谕的是德喜,进来时还带着一个小尾巴。 “奴才瞧见八公主站在外头不肯进来,顺嘴问了两句,”德喜先给云间月请了安,这才笑着道,“才知道八公主同贤妃娘娘闹了矛盾,不敢进来叨扰六公主。” 大约是之前的事情,瞧见云初雪,云间月半点吃惊也没有。 她招招手:“过来。” 云初雪扭捏了半响,终究还是梗着脖子扑进了云间月怀里,委屈地红着眼,不哭也不闹。 云间月什么不问,弯腰将她抱起来,坐回椅子上,问道:“德喜公公怎么来了,可是父皇有什么要紧事儿?” 德喜连忙正色道:“确实是件要紧事儿……太后遇刺,凤体欠安,皇上不忍娘娘劳累,便让六公主暂理宫务,颜妃娘娘从旁协理。” 云间月垂下桃花眼,遮住了里面的冷意。 方才遇刺时,太后是什么反应,她看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没半点凤体欠安的意思。 如今却对皇帝说凤体欠安,还假惺惺的退出,将宫务交给她来管,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古往今来,让公主处理宫务,后妃协理宫务的怕是还是头一回。 云间月抬起头,嘴角噙着一点冷笑:“父皇可还有说什么?” 德喜便又道:“皇上还说,刺杀太后娘娘的宫人来路不正,让公主好好处理,该罚的罚,该杀的杀,不要手软。” 第162章 立威 说是让她暂理宫务,可有意思的是,凤印却还在太后手里,并且没有交出来的意思。 云间月却是不急。 等云初雪午睡了,她才叫来青萝和连镜,换了声轻便的衣裳,往宫正司去了。 今日刺杀太后的那个小宫女就被关押在宫正司。 云间月到时,宫正司的宫正准备对那小宫女用刑,连带着丹碧都受了牵连,正被宫女们押着拷问。 “本公主还没到,怎么宫正司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破案了?” 两个宫人匆匆搬来一把黑漆团刻牡丹扶手椅,云间月一撩衣摆,扶着青萝的手坐下。 她模样长得好,又是这宫里唯一的嫡公主,虽被宠得无法无法,可从小该学的礼节一样也没落下。 就是这轻轻往椅上一坐的架势,也是优雅大气,格外赏心悦目。 皇帝圣旨以下,就算宫正司上下对云间月多少有些看不上,但她恶名在外,宫正司的人不敢怠慢,就是正在对那小宫女用刑拷打的罗宫正都停下了动作,赶紧前去请安。 “实在不是奴婢们不等公主到了再用刑,只是……”罗宫正将那小宫女一撇,冷言道,“实在是这人罪无可赦,刺杀太后娘娘这样的大事,奴婢们实在不敢耽搁。” 云间月神色疲懒,轻轻往扶手上一靠,凝眼将罗宫正一扫:“究竟是不敢耽搁,还是怕担责任,把没有的罪名也安在她在身上呢?” 虽说现在是云间月暂理宫务,但罗宫正心里对她不服。 她这人没什么心思,所有不服自然也就在脸上表现出来了。 她抬头直视云间月,轻轻一笑,鄙道:“六公主这是什么话?奴婢虽属尚功局,但却管着宫中戒令纠禁,宫人若是犯了错,小事可及时处决……” 没等罗宫正将话说完,云间月眼皮一掀,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小事?皇祖母遇刺,你还道这事小事?” “奴婢……” 罗宫正一愣,随即拧眉辩解道:“公主这是诬蔑,奴婢只说小事及时处决,何曾说太后娘娘遇刺是小事,您要是什么都不懂,就……哎哟!” 话音未落,云间月骤然一抬脚,直接将跪在身前的罗宫正踹翻在地! “放肆!”她桃花眼一转,弯腰倾身捏住罗宫正的下巴将人拽到眼前,“区区正五品贱婢也敢在本公主跟前颐气指使,谁给你这么胆子!?” 罗宫正犹不知这位六公主做事全凭性子,梗着脖子不服气道:“公主这么生气难道是被奴婢戳到了痛处?哈,也是,宫里谁不知道六公主恃宠而骄,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啪!” 云间月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打在罗宫正脸上,力道极重,罗宫中的脸瞬间就肿了,连嘴角都溢出了一丝血迹。 罗宫正捂着脸,满脸怨毒地爬起来,瞪着云间月:“六公主好大的本事,刚来宫正司就阻拦奴婢们办案,奴婢现在就去回禀太后,让她治罪……” “吵死了!”云间月厌恶地打断她后面的话,抱着汤婆子看也不看罗宫正一眼,淡淡道,“连镜,给本公主打烂她的嘴!” 跟着云间月的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得前去,一脚踹在罗宫正膝盖窝,把人踹得跪在云间月跟前,接着又按住她的肩不许她挣扎。 “大胆……我乃皇上亲封的正五品宫正,你休敢对我不敬……啊!” “区区正五品,也敢对六公主不敬,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连镜才不管旁的,亮出竹板就往罗宫正脸上打去。 云间月不喊停,她就不收到,打到一半,竹板断了,连镜便上手打。 左右开弓,打得罗宫正整张嘴都烂了,鲜血流个不止,更是连喊都喊不出来,连求饶都不能。 罗宫正这才明白云间月此番前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审问那些个宫婢,就是来立威的! 她要借尚宫局杀鸡儆猴,告诉其他五局,现在宫里做主的是她云间月,谁敢不服下场只会更惨! 整个行刑的地方,没一个人敢吭声,宫婢们跪倒一片,大气也不敢出。 更是连头也不敢抬,喘喘不安,生怕受牵连。 气息奄奄之际,罗宫正抬起头,怨毒地看向云间月,见她神色冷淡,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盯着她。 那一瞬间,罗宫正只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住了。 “六公主,还请手下留情!” 眼见着连镜手都打红了,尚功局的主人赵尚功才匆匆赶来。 她不是罗宫正那蠢货,看一眼当下的事情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恼恨地瞪了罗宫正一眼,连忙上前跪下请安,冷汗涔涔道:“这贱婢也是心切,想要快些查清楚刺杀太后娘娘的人可否还有同伙,所以一时口无遮拦,冲撞了公主,还请六公主念在她初犯,饶了这贱婢一回!” 云间月懒懒地靠着扶手,抱着汤婆子打了个困顿的呵欠。 今日没午睡,她是真困了,眼角泛着些泪花,挂在眼睫上,懒洋洋的,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妩媚动人。 她目光一撇,撑着下颚盯着赵尚功,拖着声音道:“连镜。” 连镜和那俩小太监同时收手,齐齐退回云间月身后。 此时的罗宫正已经被打得人事不知,爹娘不识,狗一样趴在地上,痛得只能从鼻腔里哼哼,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间月淡漠一扫,对赵尚功道:“有这等恶奴在尚功局,简直是败坏尚功局的名声。” 赵尚功冷汗如雨,几乎是在瞬间就打湿了她的衣衫,黏糊糊地沾在后背,别提多难受。 偏巧云间月还是不放过她,冷冷道:“同为五品女官,赵尚功这是完全被这贱婢压了风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尚功局的尚功是这贱婢呢。” 赵尚功以前就对这罗宫正不耻,虽是同属尚功局,但宫正的权利却比她大了不少,以至于她事事受制于她,稍有不对就要被她端着身份责骂。 如今云间月将她打得这样惨,她心里高兴,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不管如何,同属尚功局,她不能拿整个尚功局给她陪葬。 “六公主教训得是,奴婢以后一定好好说道她。”赵尚功只能这样应着。 云间月笑了一声:“本公主看赵尚功活得也憋屈,不如让你来做这宫正如何?” 第163章 收买 赵尚功呆愣住了。 惶惶不安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笑靥如花的云间月,一时忘了说话。 趴在地上的罗宫正挣扎着清醒过来,扭动身子爬起来,扑向云间月,嘴里嘶嘶响动,像是再说“你敢”! 可惜,还不等她挨到云间月的一片衣角,就被青萝和连镜拖着扔到了一边。 “本公主有什么不敢的。”云间月厌恶地扫了她一眼。 说罢,脚后跟点着地面,撑着下颚轻轻笑:“怎么,赵尚功不愿意?” “这……”赵尚功有些恍惚,“奴婢恐难当大任……” 尚功和宫正摆在赵尚功眼前,让她选的话,她宁愿选宫正。 两者都是正五品,但宫正的权限却是比尚功大了一倍不止。 她管着后宫所有宫婢,小事可当场处决,大事还需上禀。 可如今后宫做主的是云间月,她若担了这宫正之职,往后就只能是云间月的人。 赵尚功眼下算是明白了。 除了向六局示威,她还要插手六局的人,让六局里有她的眼线。 原来这六公主从一开始就不想只是暂理后宫,她要完全将后宫攥在手里。 想通这一点的赵尚功一时没觉得怕,竟是莫名兴奋起来。 这时,云间月又道:“赵尚功是个聪明人,孰轻孰重,你应得分清。” 听见这话,赵尚功只是一迟疑后,便以头磕地,请大礼:“奴婢叩谢六公主。” 这是答应被收买了。 只是暂时,赵尚功是云间月的人。 但这还不是结束。 不等赵尚功欣喜,云间月又一句话改变所有人的命运:“罗宫正妨碍本公主办事,按理说应该当场绞杀,可本公主见不得血腥之事,暂且着人看押起来。至于尚功一位……” 赵尚功抬起头见云间月眯起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便以为她是找不到人接替这个位置,张了张嘴正要举荐人时,就听云间月笑了一声。 “既是同属尚功局,就不说两家话,往后这尚功和宫正都交由赵尚功来做。”云间月神色淡淡,轻飘飘地扫了眼底下神色各异地众人,“诸位可有意见?” 意见? 有意见也得有命提才是! 谁也不想步罗宫正的后尘,忙叩头道:“六公主英明。” 除了说她英明,还能说什么? 旁的云间月想听,她们还不敢说呢。 云间月对于她们的识时务,很是满意,一伸手便被搀扶着站了起来:“谁来告诉本公主,方才那贱婢都审出了什么?” 宫正司一司正连忙上前来,跪着道:“回六公主的话,这罪奴嘴硬的很,什么也不肯说。” 这在云间月的意料之中,她并不意外。 目光往四下一扫,看见了被两人押着跪在地上丹碧。 她眉尖儿一蹙,淡淡道:“你们对宋司衣用刑了?” 丹碧是孤女,进宫前就没有姓,云间月便赏了她姓宋。 司正忙道:“没、没有用刑。还没来得及,六公主您就来了。” “哦,”云间月应了一声,淡淡道,“既是如此,便放了她,此事她不过是被牵连,那罪奴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知情。” 司正有些犹豫:“这……” 云间月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犹豫:“本公主可不是在征询你的同意!” 眼见她要动怒,赵尚功连忙站出来和稀泥:“这你蠢奴才,宋司衣一个小小司衣又不管宫人名籍的事情,此事能和她有什么关系,你们休要屈打成招!” 那司正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连忙道:“尚、尚功大人说的是,奴婢、奴婢这就放了宋司衣。” 说罢,连忙给了身后宫婢一个眼色。 那些宫婢见了云间月,就如同小鬼见了阎王,一个屁也不敢放,连忙将丹碧放了。 连镜和青萝连忙上得前去,一左一右将丹碧扶了过来。 罗宫正方才虽然没来得及对丹碧用刑,但进了这宫正司自然是要受些委屈的。 她见了云间月眼眶就红了:“六公主……” 云间月拍拍她的肩上:“放心,叫你受委屈的人,本公主已经帮你解决了。” 说罢了扫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众人,重新在椅上落座:“来人,将那姓罗的贱婢给本公主看押起来!另,传本公主口谕,着人立即前往司簿司,传令刘司簿将新入宫的宫人名籍给本公主寻来!” 她一声令下,宫正司所有宫人都跟着行动起来,只留了两个手脚重的宫婢看押这小宫女。 云间月起身往那小宫女走去,身后簇拥着她的小太监们连忙搬着椅子跟上。 待她在小宫女跟前停下时,小太监们连忙放下椅子,青萝立即扶着她重新坐下。 端看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游览宫正司,而不是来提审的。 “你叫什么名字?”连镜奉上茶,云间月接过来时,淡淡撇了那小宫女一眼。 小宫女被宫婢按着跪在地上,因为已经上了一轮刑的关系,如今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手指头肿的老高——看来方才罗宫正动的是拶刑。 闻言,她抬起头阴狠地将云间月一扫,冷笑一声:“要杀要剐随你便,我敢刺杀太后,就没想过要活着!” “还挺硬气。”云间月呷了口茶,稀奇不已,“既是如此硬气,当初在长寿宫的时候你就该像那些死士一样服毒自尽,怎么还甘愿被本公主抓来这宫正司呢?” 小宫女不说话,红着眼死死瞪着云间月。 瞪两眼不会少块肉,云间月随意她瞪,轻启朱唇缓缓道:“你甘愿落网,不就是为了给本公主一个从你嘴里撬出真相的机会?” 小宫女不屑,“呸”了云间月一脸。 下一刻就被按着她的宫婢甩了一巴掌:“老实点!” “别这么激动,本公主不会对你用刑。”云间月素手轻扬,茶盏落回连镜端着的托盘里,“此刻你在本公主眼里就是死人,本公主对鞭尸没兴趣。” 小宫女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方才将罗宫正一顿毒打,又废了她的云间月竟然不打算用刑。 随即她又冷笑一声,扬着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那老东西?” 第164章 报仇 这小宫女大约是真不怕死的,都落到这个地步了,想着的不是怎么求饶活下来,而是不断挑衅云间月。 她长得不算好看,但看得过去,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配上那一头乱发,阴冷地笑起来时,还真像个疯子。 “六公主这么聪明,要不要好好猜一猜?”小宫女瞪着眼,咧着嘴,从喉咙发出诡异地笑。 云间月理了理衣袖,百无聊赖:“本公主不是很有兴趣。” 云间月有一双桃花眼,但同寻常的桃花眼不同,她静静看着人时也总叫人觉得多情,却因眼神过于凛冽,而少了些温柔在里边,让人不敢直视。 笑起来时,又双眼弯弯,似月牙,哪怕只是轻挑着一个眼尾,也让人觉得妩媚动人。 偏偏她甚少发自内心地笑,除了讽刺便是冷笑,眼风都不带动一下的。 听那小宫女这样嚷嚷一嘴,云间月也只是静静将她看了看,桃花眼里一片冷漠。 正缝这时,宫正司的人带着刘司簿一同来了,暂时打断了眼下这片诡异的气氛。 云间月伸出手,青萝立即上前将她扶起来。 她转身往外走,对于小宫女的话根本就无动于衷,端着“你爱说说,不说滚”的高傲姿态。 小宫女弄得愣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去,连背影都嚣张地写着“关我屁事”。 不知道为什么,那小宫女反倒着急起来了。 她被压着肩膀跪在地上,近乎急切地往前爬了两步,焦躁地嘶喊:“云间月,皇后娘娘死不瞑目,你为什么不替她报仇!” 挣扎间,她又被宫婢死死按在了地上,顾不得被人按着脸在地上摩擦,嘶声大吼:“太后……是太后杀了皇后!” 云间月脚步一顿,停在原处。 小宫女以为她有所动容,连忙又激动得大叫起来:“奴婢以前在行宫伺候过皇后娘娘,得她恩惠,后来奴婢听说她被奸人所害,千方百计混入宫里,就为了给娘娘报仇!” 云间月站在那里没有回头,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但搀扶着她的青萝,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的隐忍和怒火——她搀扶住云间月的那只手,正被她死死攥紧。近看就会发现,她咬着牙,只有睫毛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公主……”青萝低低叫了她一声,语气里满是担心。 云间月终于回神,她松开死死抓着青萝的那只手,漠然地转过头时,表情里看不出一丝异常。 “你们都死了不成,竟由着她如此诬蔑皇祖母?”她轻哼一声,厌恶地扫了那小宫女一眼,“把她的嘴给本公主堵了!” 已经听呆了的两个宫婢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寻来一团布,掰开小宫女的嘴塞了进去。 云间月冷冷一撇,很快收回目光,姿态优雅地出去了。 “唔——唔唔!” 小宫女不甘心,瞪着眼死死盯着云间月,目眦尽裂,眼珠都快从眼眶里脱落似的。 越发像个疯子了。 外面司正带着刘司簿正在等着,见了云间月,忙跪下请安。 小太监搬来扶手椅,云间月一撩衣摆坐下,冷眸一扫,淡淡道:“刘司簿。” 刘司簿连忙上前来:“奴、奴婢在。” 此人胆小,云间月不过是叫她一声,她就已经吓坏了,跪在云间月跟前,整个人都在不听地哆嗦。 云间月道:“你很冷?” “不、不,奴婢不冷。”刘司簿语气里满是惊慌。 云间月哼笑一声:“那你哆嗦什么?” 刘司簿又连忙改口:“奴、奴婢,奴婢冷……” 没等她将话说完,云间月便一脚将她踹翻:“狗奴才,连句话也说不明白,我看你是做了亏心事,怕本公主责问!” 刘司簿吓坏了,被云间月一脚踹翻之后,也不敢反抗,连忙爬回来重新跪好。 “冤、冤枉,奴婢是冤枉的!公主明察——” 刘司簿喊冤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云间月无情打断:“不说是吧?行,本公主也懒得听废话!来人,把她给本公主拖下去杖责五十!” 刘司簿吓坏了,不停磕头求饶:“饶命……公主饶命……” 宫正司的两个司正看了刘司簿一眼,犹豫着没有上前。 云间月决定料理六局之前,容玦就提醒过她,让她挑这个刘司簿下手,因为此人手上不干净,更关键的是还与太后宫中一个叫忠顺的太监有所勾结。 如此看来,不止是这个刘司簿,就连那个罗宫正都是太后的人,而这俩司正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也知道五十杖下去,这刘司簿还有没有命活都不知道。 所以才会犹豫着,不敢动手。 云间月桃花眼微眯,朱唇挑起一抹冷笑:“怎么,本公主还指使不动你们了?” 那俩司正连忙跪下去:“奴婢不敢,只是……” 其中一个司正硬着头皮道:“只是五十杖下去,刘司簿就是全招了,奴婢也担心有人说是屈打成招……” “哼,本公主都不担心的事情,且劳你们担心?”云间月眼中泛着冷光,冷言,“你们不愿意做,自然有人来做,青萝。” 站在云间月身侧的青萝,立刻迈出半步,客客气气一笑:“六公主说了,今日谁要按公主的吩咐办事,这宫正司的司正便由谁来当。谁若不听话……” 她话音一转,语气骤然转冷:“那也别沾着茅坑不拉屎,赶紧卷被子滚出宫正司!” 方才罗宫正一事,已经足以说明云间月雷霆手段,说一不二,谁要是敢忤逆她,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俩司正狠狠一抖,垂着头互换了一个眼神,刚要动手时,赵尚功一个眼神下去,立即有几个宫婢上前,将刘司簿拖下去,按在了地上。 那俩司正狠狠一闭眼,心道完了。 刘司簿吓得表情都变了。 还不等宫婢举着板子打下去,就吓得高声大喊:“饶命……公主饶命,奴婢什么都招……啊——” 可云间月却是不听,手一扬,负责打人的宫婢便一板子打了下去。 刘司簿顿时惨叫出声,活像死了娘。 直至现在,若还认为云间月是来审案的,那就太蠢了。 直将人打得奄奄一息了,云间月才懒懒的叫她们收了手:“把人拖过来!” 第165章 把柄 云间月也没真叫人打五十杖,她大概数了一下,也就二十杖上下。 但行刑的宫婢手重,几乎是将刘司簿往死了打,二十杖下来,刘司簿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满头冷汗,身后更是被打得皮开肉绽,浸出来的血将她的衣衫染得通红。 云间月只看了眼,就移开了视线,不忍直视:“你可知本公主为何打你?” 刘司簿痛得面目全非,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抬起头,虚弱地看着云间月,嘴里道:“奴、奴婢疏忽,没能查清入宫宫婢的身份,就招入宫来……险些酿成大错,害了大错……奴、奴婢知错,六公主饶命……” 云间月冷哼一声:“不知悔改!” 说罢,她从连镜手里接过一道折子,狠狠砸在刘司簿脸上:“看清楚再来找本公主求饶!” 此刻刘司簿被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几乎是茫然地捡起来那道折子,颤抖着双手打开,只看了一眼,便跟捡了烫手山芋似的猛地扔开了。 “不……不是的!”她满脸惊慌,艰难地朝云间月爬去,“不是这样的……冤枉。奴婢冤枉,六公主……六公主你要给奴婢做主……” 云间月嫌恶地一脚将人踹开:“你做尽恶事,本公主桩桩件件都替你记在这折子上,你还敢喊冤?!刘金水,那些被你害死的人,难道晚上就没趴在床头给你托梦?” 刘司簿被踹去老远,又像虫子一样扭动着爬回去:“六公主……奴婢冤枉,奴婢真是被冤枉的……” “你还敢喊冤!”云间月倾身,一把攥紧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司簿司一个女吏不过是见你偷偷拿了东西出去变卖,你便将其绞杀,扔进了井里,你同我说冤?” 刘司簿狠狠一抖,不敢与云间月对视。 云间月嫌恶地甩开手,拿了手帕狠狠擦拭着手指,活像上面沾了什么擦不掉的脏东西,“你以为你做得干净,查无可查?本公主今日就告诉你,什么叫做过就有迹可循……带上来!” 话落,重华宫的两个小太监立刻押着两个青年上了前来。 那俩青年穿着普通,装扮却不是宫里的装扮,脸上还带着淤青,被推搡着上前时,一双三角眼还在左飘右瞟。 瞧见地上被打的皮开肉绽地刘司簿时,膝盖一软,当场就给跪了下来。 押着他们的小太监,立即踹了他们一脚:“大胆刁民,见了六公主还不请安!” 那俩青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进了什么地方,吓得连忙爬过来跪好,哆嗦着连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云间月靠着扶手椅,扬了扬下巴:“你们可认得此人?” 一直站在边上看着的赵尚功余光里撇见了方才被刘司簿扔开的折子,顿了一下之后,她按不住心里的好奇,连忙去将折子捡起来,细细看: “康武十年,六月初三,刘金水于福来宝盗卖青白玉芙蓉杯一对……” “康武十年,七月十五,刘金水于福来宝盗卖青瓷描梅盖碗,被宫女小晶发觉,将其拐出宫,杀害……” …… “康武十三年,三月十三,刘金水拐卖宫女小翠……” …… 赵尚功越往下看,越心惊,其中盗卖宫中物件数不胜数,杀害宫人至少五人,还不算被她找借口弄来宫正司打死的……将宫女拐出宫,卖到烟花之地的更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包括她出宫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基本都记在上头。 正如云间月所说,桩桩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刘金水根本就没机会喊冤。 可赵尚功却糊涂了,这折子上明显有很多事情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云间月还小,才被接回宫没多久,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她拧着眉想了一会儿,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旁侧就伸出来一只手。 赵尚功下意识朝那只手看去,就见连镜对她客气一笑:“赵尚功看完了就将折子还给我吧,等会还要交给皇上过目。” 赵尚功一惊,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来——云间月手上会不会握着六局所有人的把柄? 她脸色一白,连忙将折子还给连镜,只觉那道折子就是烫手山芋。 连镜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不算安抚地说道:“赵尚功是个明白人,我们公主心里都记着呢。” 赵尚功手一抖,脸色越发白了。 她听出连镜这话的未尽之意,云间月手上的确有她们六局所有人的把柄,只要她足够听话,那就是自己人,如若不是,今日刘司簿的下场,就是明日她的下场。 连镜接过折子,没在搭理她,重新走回了云间月身边。 而此时,那俩青年也因为害怕,什么都交代了。 其中一个长着三角眼的,正是福来宝的掌柜,在京城是家黑店,但因为刘司簿的关系,没人敢查。 方才见刘司簿被打得那样惨,再加上家里人的命都被容玦捏在手里,云间月还没用刑,他就将刘司簿盗卖的东西全部交代了。 他怕云间月不信,还将一个账簿递给了她:“草、草民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生意,怕有朝一日刘司簿反咬草民一口……所、所以刘司簿每盗卖一样东西,草民都记录了下来,卖给了谁,收了多少,都、都记着……” 云间月一个眼神过去,青萝便立即将那账簿呈给了她。 她接过来,只是翻了翻,并未细看,随即就砸到了刘司簿脸上:“你还说本公主冤枉你!” 刘司簿死死咬着牙,没说话。 至于另外一个,那是人牙子,被容玦的人扣住的时候,因为挣扎,被狠狠揍了一顿,现在鼻青脸肿的。 这人比较狠,为了活命,将一切罪责全推给了刘司簿,对刘司簿拐卖的那些宫女,表示不知情。 如今人证物证聚在,刘司簿再想喊冤也没人相信了。 至于死在她手上的那些宫女…… 盗卖宫物和拐卖宫女,就足以让她下地狱去了! 云间月一掌拍在扶手上,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司簿抬起头,眼里泛着猩红的血丝,她自知死路难逃,一句话也不辩解,只冷笑一声:“云间月,我等着你下来给我陪葬!哈哈哈……” 第166章 挑衅 云间月毫不手软地料理了刘司簿和宫正司,因有皇上的口谕在,旁人一句话也不敢说。 只感叹从前那个草包六公主,动起手来没想到如此阴狠,手段还细,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众人也是这才反应过来,恃宠而骄的六公主,并非只会一言不合就打人,她心机城府远非旁人能比。 连苏文殃都不是她的对手。 从尚宫局出来,云间月又去了长寿宫。 再去长寿宫时,皇帝已经不在了,太后还装得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躺在榻上,垂着眼病怏怏的。 左右没人,只有长公主一个伺候在侧。 云间月心情好,还规规矩矩给太后请了安,理也没理长公主。 太后涵养好,镇定自若地叫云间月起身。 倒是长公主,自从上次容玦向皇帝求取云间月没成功后,长公主看云间月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更是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她自鼻腔里冷哼一声:“还是六公主手段细,这才半天不到的功夫,就已经将来龙去脉都查清楚了。” 云间月斜她一眼,知道她是因为容玦同自己走太近,所以看不惯自己。 “看在你还是容玦义母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她故意咬重了“义母”二字,果然不出意料,长公主一听就变了脸。 她几乎是恼羞成怒地一掌拍于桌面,霍地站了起来:“你……” “好了!” 太后提高声音打断了长公主后面的话:“堂堂一个长公主,同小辈儿拌嘴,也不怕失了身份!” 太后发话了,长公主也不敢再说什么,脸色难看地将云间月一扫,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都查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后转向云间月,眼里适时多了一点关心。 若不是在这背后给刘司簿做主的人是谁,云间月险些都要信了。 她没打算同太后废话,也就没坐,叫青萝将罪证和折子一道呈给太后。 罪证都是刘司簿在福来宝盗卖宫中珍贵物件来往记录,折子上刘司簿做过的事情,还有指控。 桩桩件件,一件没少,一件没多。 云间月以为太后会接过来看一眼,但太后摆摆手,没接。 青萝一顿,回头看了云间月一眼。 云间月没说话,拧眉看向太后,听她拖长了声音道:“皇上既然交给你处理,便是相信你能处理好,就不用给哀家过目了。” 这话落下,又等了一会儿,听得太后又道:“那刺杀哀家的小宫女如何处理的?” “快到年关了,父皇不想见血,孙儿便自作主张赐了她毒酒。”云间月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后,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至于监管不严的刘司簿……所犯死罪,孙儿无法定夺,特来请教皇祖母。” 所犯死罪,无法定夺? 却一句话将那个刺杀太后的人毒死了,问也不问旁人的意见。 偏偏留着这个刘司簿让太后定夺,这分明是知道这是她的人,故意试探! 好在太后活了几十年,态度涵养是旁人不能比的。 听到这句话,她脸上半点怒色也不显,不悲不喜地念了一句佛号。 “哀家信了大半辈子的佛,见不得那些不干净的事情,”她半阖着眼,道,“既是犯了死罪,规矩是什么,就是什么。你父皇也说了,让你不要手软,该罚的罚,该杀的杀!” 云间月在心底连连冷笑,表情却装得谦卑,还一副“受教”的模样,看得长公主实在不喜。 太后想了想,掀开眼皮看了云间月一眼:“年关事情多,处决了刘司簿,你想放谁上去接替她的位置。” 年关事情多,规矩礼节也多,吃的用的穿的每一步都是规矩。 这一天谁都不得清闲,自然,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偏生此刻刘司簿还出了事,她一死,所有事情都堆积在了一处,没个熟悉的人,恐怕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但云间月却早就有了人选。 她抱着汤婆子,手指无意识地在上头摩挲了一下,道:“司簿司有个叫周书的典簿做事机灵,也得人心,管里典籍很有一套,平时被刘司簿打压得狠,自然也不怕她走刘司簿的老路……” 知道她后面还有话,太后也没出声,听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司簿司那些跟着刘司簿做亏心事的,重则被打了板子撵出宫,轻则留下将功赎罪……皇祖母,孙儿这次办得可好?” 她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 明知司簿司是太后的人,还将司簿司连根拔起,麻利地灭了口。 这也罢了,灭完口,回头还要来主人家这里问她做得好不好。 这也就是太后,换一个人,指不定早被指着鼻子骂祖宗了。 太后额角青筋跳了跳,脸皮也抽了抽,捻着佛珠的双手一紧,差一点就扯断了佛珠的绳子。 她抬起头看向云间月,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做得很好。” 云间月就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欠身道:“孙儿还要去回禀父皇,皇祖母您好生歇着,孙儿改日再来看您。” 说罢,搭着连镜的手,气焰嚣张地消失在太后和长公主眼前。 她一走,憋了半响的长公主就憋不住了,铁青着脸道:“母后,您方才怎么就不反驳,那周书迂腐死板,根本就不好控制,云间月提拔她,不就防着咱们收买她?!” 太后抽了抽额角,头疼地抬起手揉了揉:“你当哀家不想?司簿司被她连根拔起,咱们的人被她清理了干净,除了答应她让周书上位,哀家还有什么法子?” 云间月就是怕太后另外举荐人,所以将司簿司有罪的宫人全撵出宫去。 想起方才云间月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太后也气恼不已。 可气恼归气恼,她还指望着人家给容玦医治腿,再气恼也得忍着。 “行了,你别说,闹得哀家头疼!”太后不耐烦地将长公主一扫,“这些日子没事别进宫,多同柳宪亲近亲近,他一定咱们不知道的事情。你近水楼台,多套一套他的话。” 长公主委屈,但不敢反驳,只好委委屈屈的应了声是。 第167章 疑虑 按理说,皇帝不愿意见血,叫人一杯毒酒赐死刘金水最好。 可让云间月意外的是,皇帝并未这么做。 他听云间月说了来龙去脉,竟是突发奇想地传召刘司簿。 云间月垂下眼皮,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没吭声。 等德喜去宫正司传人,皇帝才将目光转向她:“今日之事,你辛苦了,回去好好歇着,晚些时候,朕叫人给你送几样东西去。” 云间月抬起头,静静看了皇帝一眼,拧着眉问:“父皇,这刘司簿是不是还做过什么儿臣没查出来的事情?” 按理说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 倒不是说她过于信任容玦,而是容玦这个人做事本来就谨慎小心。 他既然选择将刘司簿的罪证递给云间月,让她去处理这些事,就已经说明这些罪证能一击即中,要了刘司簿的命。 她突然这么一问,除了担心之外,剩下的便是试探。 试探刘司簿的事情,皇帝究竟知道多少。 但皇帝心思叵测,不是云间月随便一句话就能试探出所以然来的。 “没有的事,”皇帝伸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拍,“父皇只是有些事情还不明白,要问清楚。” 云间月心底疑惑更深,蹙着眉尖儿,又看了皇帝一眼:“父皇有什么事情交给底下人去办便是。” 皇帝没说话,深深看了云间月一眼:“回去歇着。” 眼下却是连寻个理由来敷衍云间月都不愿意。 套不出话,云间月也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事后让青萝来试探试探德喜的口风。 想罢,她欠身退下。 走出承乾宫大门,看见德喜带着两个小公公拖着奄奄一息的刘司簿来了。 着急去见皇帝,德喜也没过来请安,只远远给他见了礼,然后就匆匆带着人绕开。 “公主别担心,”青萝见云间月拧着眉,眼中拢着化不开的愁绪,便握了握她的手,“那些不该查的,侯爷应该都已处理干净。” 云间月转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都已处理干净?” 青萝捂住嘴,暧昧地笑了笑。 云间月明明不解其意,偏偏耳根却不争气的红了。 连镜也在旁边帮腔:“奴婢算是明白了,往后有求于公主,不如先去求侯爷,侯爷要是答应,公主必然也会答应的。” “你才知道?”青萝笑得越发放肆,“侯爷什么人?那可是咱们公主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哎哟!” 话音未落,云间月便抬手在她们俩额头上一敲,瞪眼道:“惯的你们,连本公主的谣也敢造!” 说罢,扬长而去,嘴角翘着的笑容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青萝和连镜对视一眼,了然一笑,小步追上去。 她们前脚回到重华宫,后脚承乾宫就传来消息。 ——刘司簿被皇帝一剑斩杀于承乾宫。 听见消息的云间月手一顿,茶盏一歪,滚烫的茶水洒出来,烫红了她的手。 “啪——”一声,茶盏落在地上,也碎了。 青萝吓了一跳,连忙扑上去,托住她的手,一边焦急地掏出手帕替她擦拭手上的茶水,一边大喊:“来人,传太医……” 连镜也被吓住,急忙挥退传信的宫人,匆匆就要去传太医。 “回来!”云间月眸光一转,低头扫了眼自己被烫红的手,“不是什么大事,别声张。” 连镜犹豫地看着她的手:“可是……” 那可是滚烫的水,被这么活生生烫一回,不大一会儿就要起泡。 “去替我打盆冷水来,”云间月脸色有些沉,那双桃花眼里隐隐噙着一些讽刺,“小书房的柜子里有烫伤药,去替我寻来。” 不知怎么回事,连镜只觉此刻的云间月看起来格外疲惫。 她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求助地看向青萝。 青萝没吭声,只是轻轻点点头。 无法,连镜只好去准备伤药和冷水。 等她走了,青萝一边往她手上吹着气,一边觑着云间月的脸色问:“公主,皇上杀刘司簿是有什么不对?” 不然,方才云间月也不会在听见皇帝将刘司簿斩杀于承乾宫时,摔了手里的杯子。 云间月揉揉额穴,心事重重地看向青萝:“上次容玦同我说,刘司簿……不,是整个尚功局都是太后的人……” 说到这里,她表情一变,阴狠的目光自桃花眼里一闪而过,随即一偏头,警惕地看向门口。 不知何时,云初雪站在了门口,正趴在门框上,露了个脑袋望着里面。 云间月拧着眉看着她,没说话。 青萝转过身,脸上多了丝惊讶:“八公主来了?外头冷,您快进来。” 方才云间月走时,云初雪刚刚午睡。 如今快要到用晚膳的时候,她终于醒来。 醒来不见云间月——重华宫的人几乎被云间月全部遣走,除了近身伺候的青罗跟连镜,外院也就两三个粗使丫头,和两个小太监。 这会儿天气冷,这些人指不定躲在哪里偷懒。 云初雪醒来半天,竟也没一个人发现。 直到她进了殿,青萝才发现她脚上连鞋子都没穿,衣衫也没穿好,松松垮垮的裹在身上,这会儿正冷得厉害。 青萝连忙将她抱起来:“哎哟,八公主您醒了怎么也不叫奴婢一声?这脚都冻得冰凉……” 不管云间月和贤妃是不是有仇,云初雪是无辜的,何况还是个小孩儿? 云间月暂时收了收警惕,伸出手道:“给我吧……你去打盆热水来,帮她暖暖脚了再穿鞋。” 刚醒来,云初雪还有些迷糊,安安静静地缩在云间月怀里也不说话。 屋里炭火足,不一会儿她身上就暖和起来。 等连镜和青萝回来,云间月就将云初雪交给青萝,拿冷水泡了泡火辣辣的手,才嘱咐连镜上药。 有云初雪在,方才的话题也没在继续。 瞧着时间差不多,云间月命人传晚膳。 用了晚膳,又陪着云初雪玩了会儿,才叫人来将她送回钟粹宫。 云间月将她送到重华宫门口,转身往回走到寝殿外时,空气里忽然传来一点清幽淡雅的梅花香…… 第168章 安排 那香便是这世间最好闻的香。 云间月不由惬意地迷着桃花眼。 若非知道重华宫上下找不着一株梅花,她一定要以为自己宫里被人栽了梅花。 可事实上却是,重华宫里只是闯进来一只梅花精而已。 想着那只梅花精,云间月心情不由好了些,脚下步子也轻快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自己寝殿赶去。 “公主?”连镜和青萝见她突然加快步子,疑惑地叫了她一声,就要跟着上去。 云间月头也未回:“你们退下,不用伺候。” 后面连镜和青萝同时一顿,而后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当即没在跟上去。 等云间月推开寝殿的大门,果然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边,正一边伸手烤着火,一边看着窗外愣神。 听见推门声,转头看了一眼,见是云间月,那双细长的凤眼里便多了丝笑意,嘴角也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云间月进了屋,忙回身掩上门。 窗边太冷,终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几步过去,将容玦从窗边推挪开,又将炭盆给他挪进些,而后将窗户掩上,留下一条足够通风的缝隙。 容玦倒是十分享受她的照顾,待她忙完一切,又寻来茶壶放在碳火上开始烧水煮茶。 “晚间听说你干了一件漂亮事,过来瞧瞧。”容玦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下一刻又恢复淡然。 若是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落在云间月身上的目光未变,带着属于他的柔情。 茶水还要煮一会儿,云间月就在容玦对面坐下。 闻言,瞄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早就预见结果,何必在这个时候来奉承我?” 容玦似乎笑了一声,笑声压在嗓子里,低沉清悦:“我家相思聪明伶俐,雷霆手段处决宫正司、司簿司,难道不该奉承?” 云间月就不说话。 旁人同她说起这事儿,可能会让她觉得是奉承。可这些事情自容玦嘴里说出来,她没觉得有半分不适,反倒还觉得浑身都舒坦无比。 她窝在椅子在上,像只猫似一样惬意地眯着双眼。 “送你个东西。”说罢,容玦自衣袖里拿出一方锦盒,随意地扔给云间月。 见他动作随意,云间月还以为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也没放在心上,懒洋洋的伸手去接,便没接住,锦盒“啪嗒”一声砸到了她身上,然后滚落在地。 云间月“啧”了一声,动作迟缓的就要去捡,嘴里开着玩笑:“侯爷可别说这是定情信物。” 等她将锦盒捡起来时,容玦才发现她一只手上缠着丝帕。 “到底是什么……”云间月晃了晃盒子,刚要说话之际,白日被烫伤的那只手就已经被容玦握住。 她神情一变,细密的鸡皮疙瘩一直从被容玦握住的地方蔓延至后背,直接让她在容玦手里僵硬成一根棒槌。 容玦有所察觉,但没松手,沉下了脸:“手怎么回事?” 云间月吸了口凉气,勉强忍耐:“白、白日里想事情想得出神,没留意没茶水烫了。” 听见这话,容玦心疼写在心底,脸上却一片沉郁:“要不让本侯敲敲你脑子?说不定还能听个响。” 得。 这是说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跟个白痴一样,还能让茶水烫着自己。 饶是云间月好脾气,也让他气笑了。 她举起手,拿锦盒砸了容玦一脸,冷笑道:“侯爷脑袋还挺响的……” 话音未落,云间月额头上挨了一记打。 不轻不重,倒是不疼,却听容玦那王八蛋道:“不及你响。” 云间月忍了忍,到底是没提上已经烧开水的茶壶往容玦脸上砸。 人虽然讨厌些,但那张脸确实长得好看,若是毁容,往后看得最多的也是她,她怕自己看着看着,哪日就给自己看吐了,不划算。 “本侯今日来是要与你说正事,你少给我东扯西扯。”容玦一眼就看出云间月再想些什么。 他确定云间月那只手没什么大事后,便没在多问,将一方折子拿出来和锦盒一起递给她。 云间月没接,顶着满脑门鬼火瞪着容玦。 这人特忒不要脸了些,分明自一开始就是他在东扯西扯,现在倒是一句话就将这锅甩给了她。 说他是王八蛋,他还真就是只穿了衣服的王八蛋! “你烫了右手就罢了,”容玦嗤笑一声,“现在连左手也断了吗?” 云间月磨着牙,愤怒地将锦盒与折子接过来:“我若断了手,不正好与你这死瘸子相配?” 说罢,她糟心地将锦盒扔在一边,拿着折子就着昏黄的烛火细细看起来。 刚打开粗略地扫了一眼,她脸色就变了,凝着秋波的桃花眼顷刻间冷下来,朱唇挑着一抹冷笑:“她还真是煞费心思。” 就连语气里也满是讽刺。 等重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她的神色已经从冷漠转变为阴沉,话里也多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为什么给我这个东西?” 云间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容玦的回答,疑惑地侧目看向他。 却见她盯着自己的左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本侯忽然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云间月:“……” 这是在说她若是断了手,就会同他这个死瘸子相配很有道理。 她气笑了,再次拿折子砸了容玦一脸:“……滚。” 容侯爷终于被折子砸醒了。 他收起笑意,拿着折子看看,重新递给云间月:“白日里皇上杀刘金水,与其责罚,倒不如说是灭口……这里面恐怕有什么我查漏的事。” 方才云间月就是因为想这件事想得出神,才被茶水烫了手。 她拿着折子沉默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今日刺杀太后的那个宫女,真是你的人?” 白日宫正司发生的事情,容玦早已知道,现在听她这样问,瞬间明白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怀疑。 他道:“她曾经确实是在行宫伺候过皇后。”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劲,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云间月吃惊地看向他:“为什么?” 第169章 发疯 云间月问的是为什么要让他的人当着宫正司上下说出那样的话。 若非云间月清楚,刺杀太后一事是她托容玦安排的,只怕当时就会转身问个清楚。 容玦饶有兴味地看向她,凤眸里一片冰冷:“你说她要是知道当初行宫的人没有被料理干净,留下了漏网之鱼,会不会着急?” 望见他眼底的那抹妖异地红色,云间月心底一片冰凉,好似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浑身冷得厉害。 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怀疑容玦利用她的手,挑衅太后的用意,背脊却止不住发凉。 如果…… 如果容玦故意放低姿态,应承她的故意接近是另外有目的…… 仔细想想,云间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资格去说容玦什么。 毕竟从一开始,她接近容玦就是带着目的。 茶壶里的水早就开了,“咕嘟咕嘟”响彻整个寝殿,但一时谁也没顾得上还有未泡的茶水。 静默半响,云间月没在继续追问容玦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而是转开了话题。 “我从承乾宫离开时,父皇说有些事情还不明白,要问清楚。”云间月提过茶壶,往温过的杯子里注入茶水,“当时为不曾多想,后来听说父皇杀了她,忍不住就想他要问的是不是当年的事。” 容玦凤眸里闪过一丝惊讶,但不是针对云间月这句话。 见她没打算说,他也没打算追问,面无表情地顺着她的话道:“刘金水以前是伺候过皇后的人,知道什么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也很正常。” 云间月沉默,她垂着眼将所有专注都落在自己手上,好似打算认真泡一碗茶。 但容玦知道她是在岔开之前的问题。 事关先皇后,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发问,总会同太后牵扯上。 容玦显然没打算就此将这件事揭过去,他盯着云间月的动作,不知道出于什么诡异心理,笑着问:“你应该问我那个漏网之鱼在哪里,可你没问。” 云间月一顿,偏过头看向容玦,没吭声。 容玦就好似没瞧见她眼底的警告一样,继续道:“你问了,我就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然后你可能会提出见她一面,问清楚当年的事情。接着你就会发现本侯其实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告诉你,还故意接近你,引着你去查当年那些事,利用你对太后下手……” 云间月沉下脸,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容玦,住嘴!” 容玦轻快地笑了一声,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相当恶劣:“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我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同朱承砚也差不多,甜言蜜语哄着你,不过是别有所求,说不定还就是为了你外祖父手里的兵权。等本侯达成目的,就会将你们全被绞杀灭口……” “不过,看在本侯利用你的情谊上,说不定会留你一命,让你看着我是怎么折磨那些你在乎的人。又或者将你囚禁在侯府,日日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哐当——”几声乱响,茶盏茶壶落了一地。 茶水混着茶叶和碎瓷片胡乱洒了满地,还有些落进炭火里,“滋滋”冒着黑烟。 动静闹得不小,惊动外面守着的连镜和青萝。 但两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人,没敢直接闯进来,只好迂回地敲敲门:“公主,您没事吧?” 回答她们的是云间月一声压在嗓子里地怒吼:“滚!” 连镜和青萝瞬间不敢说话,就算是她们俩,也不敢惹在盛怒之中的云间月。 此刻,屋里。 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灭,唯一的一点光线也没了,殿中顷刻间就被黑暗取代。 容玦眯下双眼,好一花,才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黑暗。 模糊中,他察觉云间月跨过炭盆扑过来,揪着他的衣襟,浑身都压着一股不耐烦:“本公主让你闭嘴,没听见吗?” 两人挨得近,他能察觉云间月说话时吐出来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也能察觉她身上那股清淡的苏合香。 容玦有些不大自在地往后仰了仰头,刚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又被云间月拽回来。 “我不知道你突然发什么疯,”黑暗里云间月一双桃花眼又黑又亮,“也不知道你这样试探的意义在哪里!但是容玦,我告诉你,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乖乖任你摆布,那你就太天真了!” 容玦没吭声,双眼死死锁住伏在自己身上的人。 云间月没看见的是,他那双好看的凤眸里,此刻正泛着如血一样的猩红。 “不就是互相伤害?来啊,谁怕谁?”云间月额角抽着疼,只想将容玦咬死,“但你要是敢一次一次利用我的真心,欺骗我,背叛我,我一定打爆你的狗头!” 她真是快被容玦气死了。 这狗男人简直不是东西,明知她在意的是什么,偏偏还要故意说出那样的话来气她。 她方才就应该用拿烧水的茶壶砸他一脸。 砸死了最好,省得胡说八道气死人! 云间月气得双眼通红,刚想一脚把人踹开,眼不见心不烦,胸口就是一紧,接着唇上就是凉——她被容玦这个狗东西揪住衣襟吻住了。 这人秉承了他一贯的脑子有病,发疯似的亲吻也跟狂风骤雨地似的,急切而粗暴。 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打架来得更贴切。 云间月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后,就开始挣扎,又踢又打,奈何这死瘸子力道大的很,说什么也不放。 气急之下,云间月发了狠似的咬了他一口。 容玦闷哼一声。 刚松开云间月,就被她一脚踹中轮椅。 年轻的侯爷就连人带椅的滑出去,险些撞到门框上。 “气完人就沾人便宜,你真以为本公主舍不得打你是不是?”云间月额角狠狠抽着疼起来,捂着嘴不停喘气。 也不知是被吻得气息不稳,还是被气的。 容玦没出声,也没回头,伸出手指将自己唇角的鲜血抹掉,而后打开门,唤来季长随,头也不回的潜进黑夜里。 徒留云间月一个人站在殿中,气得胸口发闷, 冷风从洞开的大门里穿过,卷起云间月被炭火燎过的衣摆,满室凄清,寂静无声。 青萝和连镜瑟缩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殿里安静半响,才听云间月咬牙切齿道:“传本公主旨意,往后重华宫,容玦与狗不得入内!” 第170章 用意 第二日一早,重华宫大门上多了两张纸。 一张纸上书:容玦与狗。 另一张纸上书:不得入内。 还是大写加粗,十分显眼。 凡从重华宫路过的人,不由纷纷停下脚步,看上好几眼,而后齐齐纳闷:钦定侯怎么就得罪了六公主? 连镜和青萝也是一脸无奈,各自叹了口气,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午时未到,连镜吩咐小厨房传膳。 云间月洗手坐下,神色阴沉,眉间还拢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桌上只有连镜一人伺候,旁的丫头没吩咐不敢进来,青萝则一早就不见人影,不知道上了哪里去。 一个人伺候这样的云间月,连镜心里有些突突。 “青萝呢?”云间月瞧见她一个人,顺口问了一句。 语气也冷。 连镜虽然知道不是针对自己,但被她这样冷冷一问,还是觉得遍体生寒,心里大声呼唤青萝快些回来。 “奴婢也是早上见过她一回,之后就不见踪影。”连镜小心翼翼地替云间月布菜。 云间月点点头,表示知道后,就没在说话。 可见她心情仍不见好转,连带着也没什么胃口,一小碗饭都不曾吃完,往日里爱吃的菜也夹了一回,就放下筷子。 连镜不敢多问,只好试探道:“公主,今日小厨房的菜可是不合胃口?要不,奴婢叫她们重做?” 云间月扫一眼桌上的菜肴,摆摆手:“今日没什么胃口,都撤了吧。” 主子吩咐,她们当下人的也不敢多说,唤来宫人将菜肴都撤走。 也就在这时,消失一上午的青萝急急忙忙跑进来,险些在门口同收拾桌子的宫人撞到一起。 “不好了公主,出事了!”神色慌张地扑进殿里,急切道,“宁国侯府出事了!” 连镜正端水来给云间月漱口,她刚要接过,听见这话,手一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越发难看。 但她还很镇定,一把扶住险些跌倒的青萝,拧着眉问:“慢慢说,出了何事?” 青萝咽了咽口水,待一口气喘匀,才道:“奴婢早上本来是要去寻三公子,但在兵部衙门等了一阵,一直不见三公子,后来兵部衙门当差的小太监才说三公子今日告假,未上朝。” 云间月听得一愣,都忘记问青萝做什么没事去寻宋恒。 第一反应便是宋恒告假有问题。 果然,接着就听连镜道:“三公子为人谨慎,从不会无缘无故告假,奴婢觉得事有蹊跷,辗转打听,才知道是三少夫人的母亲带人在宁国侯府闹了起来!” 她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连镜道:“诶,不对啊。李夫人知书达理,待人宽厚温和,不像是那种会在跟人大吵大闹的人啊。” 三少夫人李淑兰的母亲究竟有多知书达理,只看她教养出来的李淑兰就知道。 她同是出生名门大家,同朱承砚他老娘不同,这人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下人犯错都不忍苛责,今日如此反常,一早就在宁国侯府闹起来,那就只能有一件事。 李淑兰为护宋漓漓被宋恒误伤这一事,叫她知道了。 青萝已经想到这一点,她焦急地抓着云间月的手:“肯定是有人将三少夫人的事情告诉李家的人……公主,现在怎么办?” 她担心的并不是李家同宁国侯府闹成什么样,她是担心这事要是传出去,有心人肯定会查到是云间月当初压住消息不许上报。 到时候那些要治云间月于死地的人,肯定会故意抹黑她,定要说她胆大妄为,竟敢插手两家大臣的家事。 宁国侯府还好,可李家不同。 李家是自先帝在时就是功臣,李淑兰的父亲在皇帝登基时又立功,承袭父亲爵位,魏国公。 皇帝亲封的,魏国公府门上那块牌匾还是皇帝亲笔写的。 秦国公府若是在里面掺和一脚,上折子弹劾云间月,就算皇帝将折子拿去给司膳房当柴烧,那也不能保证皇帝心头有没有别的想法。 云间月任由青萝拽着她,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就是桃花眼里带着一点茫然。 “公主?”青萝心里不安,轻轻拽了云间月一下。 云间月眼珠动了动,垂着眼皮扫了青萝一眼,半响无语,片刻后才动作迟缓地重新在椅上落座。 “我当他昨日突然给我那折子做什么,原来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出。”她垂着头,喃喃自语,“宁国侯府的人都信得过,暗中又有容玦的人盯着,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将消息传出去的?” 青萝和连镜见此,急得满脑门冷汗,却也不敢出声打扰,看着她呆坐在椅子上,拧着眉不知道想什么。 半响,云间月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匆匆地回了寝殿。 青萝和连镜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跑着跟了上去。 昨日虽然与容玦闹了一点不愉快,又刚好撞上容玦突然发疯,有许多事情她都还没来得及问明白,就被这疯子给打乱。 但他给的折子和锦盒还被云间月放在枕头下。 她匆匆进殿,翻出那道折子重头到尾扫一遍,心里已经彻底明白容玦给她这道折子是怎么回事。 她笑一声,将折子仔细收进衣袖放好,这才打开那锦盒。 昨日因为被容玦气得头昏脑涨,连带着迁怒其他人,这锦盒就被扔在一边一直不曾打开。 直到现在打开,她才发现里面躺着一枚祖母绿宝石镶银戒子,戒身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极了某种象征。 那镶嵌在银戒中的绿宝石隐隐带一点蓝,安静地躺在锦盒里,清澈明亮,晶莹剔透,纯净得没有半点杂质,是极为罕见的上品。 云间月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可这样纯净无杂质的祖母绿宝石,还是头一见。 “这是什么?”连镜和青萝更是吃惊得瞪大双眼,“真好看!” 云间月几乎是瞬间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她一扫阴霾,心情极好的勾了勾唇角,合上锦盒,贴胸口收着。 她碰了碰心口的位置,旋即神色一冷,转身一抬下巴,傲慢狂妄:“走,同本公主打人去!” 第171章 狡辩 此刻,承乾宫。 皇帝坐在龙椅上,隔着一方黑漆紫檀木描金龙纹案几,盯着下方哭诉的魏国公,和随时准备插话附和秦国公,额角青筋狠狠抽了抽。 何公公觑着皇帝的脸色,暗中递给德喜一个眼色,让他机灵点,找机会去给云间月递个消息。 德喜心领神会,等了片刻,见无人注意自己,连忙悄声退下。 秦国公和魏国公联名弹劾六公主,这是大事,德喜可不敢交给旁人去做。 离开承乾宫,就着急忙慌的往重华宫赶,也不看路,迎面就与人撞到一路。 德喜一惊,没看清是什么人,就赶紧跪下来请罪。 “哎哟,德喜公公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呢?” 头顶传来连镜的声音,德喜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刚才冲撞的人是云间月。 他表情一变,连忙道:“六公主……” 承乾宫。 皇帝听魏国公哭一嗓子,就抬手揉揉隐隐作疼的额角。 “皇上,他们宁国侯府如此过分,您要为臣做主啊!”魏国公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淑兰她平白挨宋恒一刀就罢了,还要按着不许人提!淑兰她在鬼门关走一遭,臣同贱内竟浑然不知……” 皇帝没坑声,脸色倒是越发难看。 何公公一边觑着皇帝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问道:“李国公,您这光哭也没用啊,皇上总不能亲自砍宋大人一刀吧?” 魏国公哭声更大了。 秦国公看他一眼,帮腔道:“何公公这话就错了,李国公不过是想求一个公道而已。李小姐平白挨一刀,宁国侯府不赔礼道歉就罢,还按着不许提,这不摆明欺负人?” 何公公张张嘴,刚想说话,就听秦国公意有所指道:“这也是李小姐福大命大,倘若有什么不测,叫李国公心里如何想?宁国侯府的人糊涂就罢了,六公主还……” 话未说完,只是叹气。 未尽之语究竟是什么意思,猜也猜得到。 何公公看了眼皇帝阴沉的脸色,退到一边没说话。 魏国公夸张匍匐在地,请大礼,大声哭喊:“皇上,您要为老臣做主啊,皇上……” 皇上皇上,皇上他脑壳疼! “传云间月!” 皇帝被缠得没办法,一甩袖,怒吼一声,脑门都带着怒火,也不知道是被谁气的。 “不必请,本公主自己来了。” 说话间,云间月带着连镜和青萝缓缓进殿。 她今日穿的是那件明黄梨花双绣对襟长裙,外间同色的团花广袖外衫,手搭在小腹上,款步朝殿里走去。 清冷的眸光将秦国公和魏国公一扫,最后落在秦国公脸上,冷笑一声。 “听说有人弹劾本公主,特来看看是谁。”她往边上一站,傲慢地一仰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国公,“原来是秦国公啊。” 秦国公脸皮一抽,不肯承认自己被云间月看得心底发毛,硬着头皮道:“六公主犯错,惹人非议,臣等为皇上分忧,自是该提醒皇上……” 云间月呵地一笑:“本公主犯错?不知是什么错,秦国公不如好好同本公主说道说道?” 她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来干嘛的,说话时,还从袖中抽出鞭子,故意亮在秦国公眼前。 秦国公不自觉地站直些,更是绷紧背脊,警惕地盯着云间月。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 云间月冷笑连连:“说啊,方才本公主在外面还听秦国公说得比唱得好听,怎么现在倒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龙椅上,皇帝忽然闭上一只眼,左耳听一出秦国公和云间月的争执,右耳听魏国公一声嚎叫。 气定神闲,一点都没打算劝架的意思。 秦国公被云间月逼得满脸通红,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皇上!”大约是知道自己打不过云间月,秦国公扑通一声跪下来,开始跟着魏国公嚎,“臣今日就冒着被六公主打死的风险也要进谏!” 皇帝掀开那只闭着的眼,目光落在秦国公身上。 秦国公愤怒地瞪向云间月:“六公主知情不报,是为不忠,欺上瞒下,是为不孝。不忠不孝,不服管教,根本就不将皇上您放在眼里!还随意欺辱朝廷重臣,身为后宫妇人,还想插手朝堂之事!六公主,臣斗胆问你一句,你究竟是何居心!” “朝廷重臣?你算哪门子的朝廷重臣?”云间月红唇一挑,勾一抹冷笑,“成天旁的事情不做,就知道盯着本公主的一言一行,试图抓本公主的小辫子。秦国公,你什么时候干起了御史台的活?” 没等秦国公说话,云间月又冷哼一声,转向皇帝:“父皇,秦国公这么会说话,你干脆将他调去御史台好了,说不定往后御史台还能一改往日的满嘴喷粪,口吐芬芳起来呢。” 何公公没憋住,笑声从嘴角漏了出来。 皇帝偏头瞪了他一眼,他连忙闭嘴,把嘴抿得更紧了。 “你……你简直!”秦国公气得手都在哆嗦。 方才一直一声不吭的魏国公忽然将目光转向云间月:“敢问六公主,小女淑兰在宁国侯府无辜被伤,你为何还要隐瞒事实,不许老臣知道?!” “你说本公主隐瞒,不许你们李家人知道,那你现在是怎么知道的?”云间月扬着下巴傲慢道,“再说,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能帮表嫂分一半痛苦吗?” 魏国公双目如炬,死死盯着云间月:“若非小女身边有个忠心的丫头,偷偷跑回来告知。小女是不是死在宁国侯府,你也不许老臣知晓?!” 云间月双眼一眯,想起李淑兰身边的确有个小丫头,还有奶娘。 千防万防,没能防住的还是李淑兰自己身边的人。 云间月嘴角一撇,不无讽刺:“本公主封锁消息乃是因为宁国侯府宋漓漓无故失踪,本公主怕消息传出去,有歹人故意勒索,哪里不对?” 魏国公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秦国公一眼,明显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秦国公心虚地移开视线,小声嘟囔道:“六公主这是狡辩。” “狡辩?”云间月朱唇挑出一抹冷笑,“我看秦国公才是在狡辩……父皇,您不如先看看这个,再治罪儿臣。” 第172章 利用 云间呈上去的,正是昨日容玦给的那道折子。 折子上也没旁的事,只有一样,苏文殃还是皇贵妃时,替秦国公府收的礼。 一笔不小的数字,都能养活一支军队! 几年几月收的礼,用来做了什么,每一项都写得清清楚楚,认真查起来的话,除去同他们不对付的宁国侯府,几乎大半个朝堂都有牵连,连魏国公府或多或少都被牵扯在其中。 皇帝呼吸一窒,瞬间沉下了脸,手一抖,险些捏碎了那道折子。 “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东西?”他转向云间月,满眼的探究与怀疑。 云间月避而不答,只是笑道:“父皇,这折子上写的是不是真的,你只需找人一查就会知道。” 说罢,她带着笑意,转向秦国公:“秦国公真是有个好妹妹,连本公主都羡慕不已。” 那道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秦国公和魏国公都没不曾看到,但见皇帝脸色难看到极点,他们也知道自己不该去触眉头,愣是一句话都没敢说。 魏国公现在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他简直恨透秦国公,垂着眼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想喝他血的心思都有了! “皇、皇上……”秦国公硬着头皮开头,“宁国侯府这事儿,六公主处理不当,若不给个交代,恐怕……” “你给朕住口!” 皇帝怒不可遏,猛地将折子狠狠砸在秦国公头上:“处理不当……处理不当!你还好意思同朕提处理不当?!你自己看看你那好妹妹干的事!” 秦国公眼皮狠狠一跳,一时没顾上去捡那道折子,而是转头看了云间月一眼。 一身明黄宫装的六公主笑靥如花,双手交握站在一侧,桃花眼轻轻将他一扫,端的孤傲清冷,居高临下。 没等秦国公去捡那到折子,魏国公就便先一步将折子捡起来。 他慌慌张张翻开来,只看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苏侩!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说罢,他抽着气将折子砸在了秦国公脸上,要不是皇帝还在场,他一定掐死这狗东西! 秦国公终于回神,也是这才将折子捡来一扫…… 当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之后,那折子就是烫手山芋,他手一抖,下意识就将折子撕成两部分。 云间月盈盈一笑,梨涡清浅:“别担心,这样的折子重华宫还有,秦国公你要是没撕够,本公主现在就叫人再去重华宫拿些来,让你撕到满意为止。” “你……你这个……”秦国公双眼通红,怨毒地瞪着云间月,“敢问六公主,手上为何会有这样的东西?” 他大约是要骂人,但又碍于皇帝在场,又不甘心地将骂人的话给咽回去。 云间月轻蔑一笑:“皇祖母遇刺受惊,本公主暂理后宫,清理旧账,发觉账目不对,自然是要查清楚。怎么,秦国公又要说本公主诬蔑?” 没等秦国公说话,她下巴一抬,傲慢道:“一个半只脚都在冷宫的人,本公主不屑诬蔑!” “苏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皇帝一掌拍于桌面,脸色铁青,“朕如此信任你们,你们便是如此欺瞒朕的?!” 秦国公彻底慌了,连忙磕头喊冤:“皇上……冤枉,臣冤枉啊!一定是有人要暗害臣……一定是的!请皇上明察!” “秦国公这是在说本公主冤枉你?”云间月冷眼将秦国公一扫,继而转向皇帝,发誓道,“父皇,儿臣敢以母后起誓,此折子上若有一件事情是假,母后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住口!” 没等云间月将话说完,皇帝就面色不善地打断她后面的话:“你的事情朕等会再找你算账!来人……” 这时,德喜突然荣光满面跑了进来,一连串地说道:“回来了回来了……皇上,宋老将军回来了!” 满殿皆静,秦国公和魏国公当场僵直成两根棒槌。 尤其是秦国公,小腿都忍不住打哆嗦。 谁不知道,秦国公府同宁国侯府一向不对付? 谁又不知道,宋老将军护短成性,谁欺负云间月,谁就得做好被整个宋府堵小巷子里套麻袋毒打的准备! 魏国公现在真事想将秦国公打死!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盯着旁侧的人,压着声音骂道:“我日/你祖宗!” 这是魏国公被秦国公坑得最惨的一次,没有之一。 李家同宋家毕竟有姻亲在,李淑兰在宁国侯府过得是什么日子,他这个当爹的比谁都清楚。 他想让宁国侯府给个说法,道个歉,解释清楚就好,可从未想过得罪宋家的人! 也怪他愚蠢,着了秦国公的道,否则现在也不会有这些麻烦事。 “外公和舅舅们抵京了?” 云间月欣喜的声音将魏国公拉回神,听她问道:“德喜,外公和舅舅们现在在哪里?” 德喜道:“方才前方匆匆来报,说是已到朱雀街,奴才估摸这会儿应该已到朱雀门!” 云间月一听,再顾不上旁的,丢下这一地的烂摊子匆匆就往外跑,显然是要去朱雀门迎接宋老将军。 谁也没注意到皇帝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又在一瞬间恢复如常,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回来!” 皇帝叫住云间月,语气正常,仔细听,还能听见一丝纵容和宠爱在里面。 云间月也有所察觉,她脚步一顿,背对着皇帝冷笑一声,转过身时,眼里全是即将见到“许久未见”的外祖父时的高兴。 皇帝探究的眼神一闪而过,随即大步走向云间月,拍拍她的肩:“父皇同你一起去。” 云间月适时做了个怔愣的表情,撇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人:“那魏国公和秦国公呢?” 皇帝停下脚步,回头将那俩朝中重臣一撇,冷哼一声:“朕等会儿再找你们清算!” 说罢,径直离开承乾宫。 何公公递给德喜一个眼神,连忙带着一群宫人追上去,簇拥着皇帝往朱雀门去。 云间月落在后头,转身将秦国公一撇,阴冷轻笑:“祝你们好运!” 第173章 家人 这场闹剧因为宋老将军的回京暂时落下帷幕。 云间月同皇帝在朱雀门迎接,城楼上风大,云间月刚眯着桃花眼哆嗦一下,皇帝就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 “怕冷还穿这样少?”迎着风,皇帝脸上满是慈爱,“等会冻病了,有你难受的。” 云间月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就像打翻的调味品,五味陈杂。 默然半响,她语气轻松地要去将披风解下来:“儿臣年轻,不怕冻。父皇龙体要紧……” 还没解开,皇帝就已经按住了她的手:“父皇的话都不听了?” 这披风最后到底是没能重新披回皇帝身上。 云间月站在皇帝身后,看着这个自己叫了十来年的父皇,心情谈不上轻松。 自从知道皇帝对她好是做戏,带着目的后,再看皇帝对她的宠爱,云间月就没办法接受得那么心安理得。 并非是愧疚,也不是不忍。 是心寒。 被自己敬仰十几年的人,亲手送到黄泉路上的心寒。 这时,挡在她跟前的人忽然动了一下,云间月抬起眼看去,就见他父皇几乎是急切地朝前走去。 若不是知道皇帝是什么心思,云间月差一点就信了他是真心盼着宋老将军回来的。 “公主?”见她久久没有反应,青萝有些疑惑地叫她一声。 云间月回神,朝前头上演“君圣臣贤”的一群人看去,索然无味的撇撇嘴,低声道:“也是一个敢演,一个敢看。” 青萝心头一惊,转头见她桃花眼里满是厌恶,不由大骇,低声道:“公主,您说什么呢?” “没什么。”云间月嗤笑一声,抬脚往前走去,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意,“外公,皇兄!” 既是要演戏,那就演吧。 谁演得成功,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互相见礼,说些话,便回承乾宫。 云间月落后半步,同云司离并肩,压低声音道:“怎么你们今日回京都没和我说一声?” 云司离看一眼她身上属于皇帝的披风,眼眸沉了沉:“没来得及。李家同宋家的事传出来,外公坐不住。” 宋老将军一身戎马,能镇守边关,让外敌不敢来犯,靠的可不是那一股狠劲。 他骁勇善战,也心有城府,有些事情一眼就能看明白。 宋府这件事传到他耳朵里,他一听就知道背后是谁在搞鬼。 他怕云间月因此受牵连,叫人坑害,所以不得不打乱计划,先一步回京。 云司离谨慎惯了,知道有容玦在,云间月不会轻易就被人坑害,一直拦着没让。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被甩在身后的宋家军终于摆脱暗中跟着的敌人,成功抵京。 但这时,稍微有些晚,云司离也没来得及给尚在宫中的云间月递消息。 听完来龙去脉,云间月“唔”了一声,垂着眼皮,遮着眼底的冷意:“昨日出了些意外,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事。” “意外?”云司离愣了一下,偏头看她,“出什么事了?” 云间月就支支吾吾起来,自然是不肯告诉云司离,这意外是容玦突然发疯,她色令智昏,以至于错过最重要的事情。 重华宫大门上现在还贴着两张容玦与狗不得入内的纸。 不等云司离细问,旁边一女子就凑上来,幸灾乐祸地在云间月耳边道:“诶,月儿表妹,听说你同朱承砚的婚事毁了?” 云间月转头一看,发现是穿着一身铠甲,高高梳着马尾,怀里还抱着一个头盔的宋虞,宋府二小姐。 少年时就跟着他父亲上战场,如今已是一身战功,是整个军营里权利最高的女将军。 她为人豪气万丈,巾帼不让须眉。 也正是因如此,至今不曾嫁人,愁的宋老夫人每次去寺里上香,总要为她求一份姻缘。 她挤开旁边的老大宋衍,哥俩好地搂着云间月:“这孙子跑得快,不然这次回京,老娘第一个帮你砍死他!” “混账玩意儿,高攀我家小月儿,还敢跟别的女人纠扯不清!让老娘碰着他,你看老娘不打断他的第三条腿!”宋虞阴测测地冷笑起来。 在场的都是自家人,宋虞说起荤话来,一点都没顾忌,反倒是弄得云间月不好意思。 宋衍简直没眼看,凶残地一巴掌拍在她背上:“你可闭嘴吧!” 宋虞皮糙肉厚,那一巴掌就跟挠痒似的,浑然不在意。 她拍拍云间月的肩,保证道:“你放心,欺负你的人,等会儿表姐给你报仇。套麻袋打一顿,还是卸了他家马车的轮子,全凭你高兴。” 宋衍扶额摇头,一脸无语。 旁侧云司离笑起来:“阿虞,你别带坏月儿。” 宋虞“嗐”了一声,不拘小节地往云司离肩头一拍,豪气万丈:“怕什么?这样往后才没人敢欺负月儿。” 云司离看了云间月一眼,意有所指:“现在也没人敢欺负她。” 宋家的人刚回京,自然不知道云间月打起人来,有多狠。 “打人还是不要了,打人不好。”云间月一本正经地勾了勾唇角,“阿虞表姐要是有心,等会卸了他家马车的车轮就好……要不,把马也一并牵走?” 宋虞立刻乐得直不腰,要不是皇帝和宋老将军还在前头,她一定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前头皇帝同宋老将军走在一起,说的也是京城发生的事,宋老将军落后半步听着,偶尔应两声。 皇帝为显自己看重宋老将军,本意还要与其并肩,宋老将军故辞不受,执意落后半步。 说话间,已经到了承乾宫。 意外的是,秦国公和魏国公,竟然硬着头皮等着,没敢走。 这俩也知道自己这次将宁国侯府得罪狠了,没好意思打招呼。 秦国公还说得过去,毕竟两家是世仇。 魏国公硬着头皮寒暄了一句,宋老将军却搭都搭理他,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接下来都是边关正事儿,皇帝也没的顾得上料理他们,看了宋老将军的折子,叫来何公公,吩咐论功行赏。 云间月待着无聊,刚找借口溜出承乾宫,迎面就撞上了长寿宫的宫人。 她看见云间月,连忙小跑上前,恭敬道:“六公主,太后娘娘请您现在去一趟长寿宫。” 第174章 设套 此番去长寿宫,云间月已经猜到是因为什么事。 太后见她,也没旁的话,直接叫人将两个锦盒递给她。 云间月接过来看一眼,是太后寻到的仅有的两株千灯引。 她等这药等了好几个月,终于在今天拿到手上。 这药难得,从南疆到京城,太后的人快马加鞭送来,跑死好几匹马,送到云间月手上时,这药的叶子都还没打焉。 “唯一的两株,你知道哀家看得有多重。” 太后难得没有捻着佛珠念经,一双如鹰隼一样明亮的眼睛,落在云间月身上,满是希冀。 云间月看了太后一眼,仔细将药收起来。 她目光在殿中转一圈,没看见想看见的人,有些惊讶:“长公主今日没入宫给皇祖母请安。” 按理说,像今日这样大的日子,长公主不会不入宫。 但奇怪的是长公主不仅今日没入宫,似乎自从太后遇刺那日之后,就没在入宫。 云间月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转向太后,看着是随口一问,仔细瞧就会发现里面的探究。 太后也不知看没看出来,瞥了云间月一眼,淡淡道:“她已是出嫁的长公主,时时入宫做什么?” 云间月就在没说话,揣着药告辞。 回到重华宫,她让人给颜回递消息,就开始着手研究手上的药。 上次翻阅古籍的时候,云间月无意瞥见医书上说千灯引能治疗容玦腿上的毒。 古籍上也说,这药难得,只生在南疆瘴林里。 废心思找到,究竟要怎样医治才有效果,还要细细研究。 等她重新将古籍翻出来看一遍,颜回也到了。 她将药和古籍一并递过去,道:“近来你要是得空,不如就常驻钦定侯府吧。” 正拿着古籍翻看的颜回听她这一嘴吩咐,先是愣了愣,随即拧着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过了,容玦腿上那毒被他用内力压着,冒然用药可能会冲散毒素。”云间月走过去烤着有些冻僵的手,淡淡道,“我怕那毒冲到他肺腑,伤及心脉,有你在侯府守着,我比较放心。” 颜回进重华宫时,已经看见重华宫门上的那几个字,心下了然这两人大约是在旁人不知道的地方,闹了矛盾,这会儿估计正在互相赌气。 现在咋一听云间月这话没什么毛病,深究起来就会发现这是她找的借口。 云间月将容玦看得有多重,之前从木兰围场回京的时候,他就已明白。 “你说得有道理。”颜回将药材收进衣袖里,故意说,“你个半吊子要是提出来替容玦医治,我还不大放心。” 听见这话,云间月没吭声,桃花眼一转,瞥向颜回。 这人今日穿了一件骚包的青莲色儒风长衣,衣袖上绣着一株兰花,怎么看怎么骚气,同平日那个随性懒散的太子座师相差十万八千里。 颜回没注意到云间月嫌弃的眼神,他将古籍从头翻到尾,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低声咒骂了一句:“胡扯!” 说罢,他将古籍揣进衣袖,转身就走:“这药工序繁杂,我得闭关几日,你有事也不要来打扰我。” 云间月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 颜回滚到门口,眼见那个骚包的青莲紫马上就要消失在眼前,这人突然又转回来:“对了,有件事忘了同你说。” “什么事?”云间月从案几上摸过一本话本子,抬起眼皮看向颜回。 颜回想了想,道:“千灯引药性烈,用不好就是毒药,所以再此之前,你得替我准备一些事。” 听他这样神情严肃的吩咐,云间月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由正襟危坐。 “他三年不曾用过腿,又整日整日被毒腐蚀,就算筋骨没有断,恐怕也比断了好不到哪里去。”颜回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院中,神情严肃,“三叶乌灵能止痛生筋,活血化瘀,再配合一套针法,之后用药也能缓解一下痛苦。” 云间月愣了一下,没理解颜回同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呢?” “等会儿我会将处理好的三叶乌灵给你送来,再将那套针法也交给你,你今晚就去钦定侯府做准备工作。”颜回三言两句将事情一吩咐,没等云间月回神,就麻溜地消失在重华宫。 等云间月恼怒想起来要推拒时,这厮已经动作迅速地将药和纤细的针法一道送到。 拿着东西,云间月有些想撞墙。 就是因为不大想看见容玦,所以才将千灯引给颜回,结果这厮竟然看了出来,还设套给她钻。 拿着针法口诀和装着三叶乌灵与另外几种给容玦泡脚的药,云间月心情沉重。 青萝和连镜守在一边,垂着脑袋没敢吭声。 “算了,去准备一下,等会儿出宫。”云间月头疼地揉揉眉心。 总归是她自己之前答应要帮容玦医治好这腿的,如今重要的工序交给颜回了,剩下打杂的自然得是她去做。 不然哪来的底气同太后做交易? 晚膳是在宁国侯府用的,魏国公知道白日的事情是他鲁莽,这会儿带着李夫人上赶着来赔罪。 宋老夫人和宋老将军虽然护短,但也明白这件事始终错在侯府,旁的也没说,留了他们一道用晚膳。 三房的人,加上云间月和云司离,全部聚集在桐花院里,热热闹闹的跟吃流水席的。 宋府本来就没那些高门府邸间的规矩,就算有魏国公和李夫人在,热闹的气氛也丝毫不减。 宋虞豪迈归豪迈,可酒量是真不行,两杯酒下肚已经趴在云间月脚边,抱着她的腿咕哝着给她说边关见闻。 云间月端着酒盏小口喝着,听她一耳朵豪情万丈的边关风情,桃花眼里满是艳羡。 这时,旁边光线一暗,有人在她身边坐下。 云间月侧目,见是李淑兰。 她伤还没好透,脸色仍旧苍白,手里端着酒盏,装的却是橙黄明亮的茶水。 “大夫说不能饮酒,以茶代酒,同你陪个不是。”李淑兰敛衣在旁侧跪坐下来,冲云间月举了举杯,“我没想到我身边的人不干净,恒郎查过才知道已经被秦国公府收买。” 第175章 醉酒 云间月一时没说话,端着酒盏轻抿一口。 李淑兰看一眼她的脸色,见她神情恍惚,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她究竟有没有生气。 她想想,又小心翼翼道:“我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闹到皇上哪里去,还……” 后面的话李淑兰有些说不出口,转眼看向云间月,轻轻叹口气:“终究是我身边的人犯的错,六公主若是有气……” 话还未说完,云间月忽然侧过脸,漆黑明亮的桃花眼静静地看着她:“我记得你那丫头叫如意?” 李淑兰不知道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点头:“对,叫如意。恒郎已经将人看押起来,说是交给你处理。” 云间月“嗯”一声,垂下头看看自己手中的青瓷酒盏,低低笑一声:“表嫂见外了,你同恒哥一日是夫妻,便一日是我表嫂,既是一家人,我便不会怪罪你。” 李淑兰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过来云间月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 她现在还是宁国侯府的人,所以云间月半句重话也不会说,更不会怪罪她。 反之,她不会给半分情面! 但这次的事情并非李淑兰吩咐自家丫头做的,她也是被牵连。 云间月说这话时,她也不曾多想,坦坦荡荡地笑起来:“他们说你是祖父一手带大的,起先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 同宋老将军一样,云间月也护短。 尤其是自己人的短。 但若不是自己人,她下手会比宋老将军还要黑。 云间月笑一声,没接话,转头唤来青萝,道:“三少夫人身边的人不干净,你去替我处理干净些。” 青萝躬身站在云间月身边,听见这句话时,转头看了李淑兰一眼。 见她没说话,弯着眼轻轻一点头,唤来她的奶娘:“我让崔妈妈带你去。”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酒席过半,云间月除了脸稍微有些红之外,并无半分醉意,脚步都还十分轻快。 魏国公夫妇已经被送走,宋老夫人精力不济,下去歇着了,几个夫人怕老夫人不适,跟着一道离开。 喝醉的醉鬼们也被下人们搀扶着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席间就只剩云司离兄妹,宋恒,宋衍,还有宋老将军。 “小相思,过来同外公对酌。”宋老将军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本来还歪在云司离身上的云间月立刻笑起来,乖巧地应一声,端着酒盏快步走向宋老将军。 这是宋府的常态,每次宋老将军回京,陪在他身边同他对酌的不是宋家的小辈,反倒是云间月。 宋衍喝得微醺,餍足地打个酒嗝:“要说爷爷还是最疼月儿,阿离都还得往后排。” 听见这话,云司离不由弯着嘴角笑,隔着一些距离远远地冲宋衍举杯,而后一饮而尽。 宋恒打趣道:“瞧你可怜的,来,我们同你对酌。” 说罢,摇摇晃晃起身,帮宋衍和云司离各自将酒满上。 三兄弟相视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那边云间月帮她外公将酒满上,又同他碰了碰杯:“许久不曾这样坐下来同外公喝酒,倒是怀恋。” 宋老将军大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眼里满是慈爱:“你受苦了。” 云间月愣了一下,桃花眼里有一片刻的茫然,不解地看向宋老将军。 随即她轻轻一眨眼,不动声色地将酒盏满上,笑道:“外公这是什么话?我在京城好好的,哪里就受苦?” 宋老将军却是满脸了然。 他也没将话点破,轻轻在云间月脑袋揉了一把,端着酒盏喝起来。 祖孙二人之间一时没说话,各自沉默。 已经散去大半的席间,只有云司离他们三兄弟碰杯的“叮当”声,以及时不时说笑声。 宋衍同他们讲边关那些战事,宋恒就和宋衍讲朝堂上那些腌臜事。 云司离大多时候静静听着,开口也是附和宋恒的话,多余的一个字也不说。 酒席过半,云间月终于有了醉意。 她醉眼朦胧地半趴在宋老将军身侧,像小时候一样头枕着宋老将军的腿,问他一些边关见闻。 宋老将军一一说给她听,脸上不见半点不耐烦。 说到最后云间月困了,她打着呵欠:“真好……我也想同阿虞表姐一样。” 比起在京城同那些人斗智斗勇,她更喜欢在战场上酣畅淋漓地厮杀,洒脱无羁。 只是,这样的事情注定只能在梦里。 因为她是云间月,注定只能困在京城这片天地。 酒席散去,云间月彻底醉了。 青萝连镜护不住她,云司离怕她磕着,一把将她打横抱回屋。 等终于歇下已是半夜。 青萝怕云间月半夜渴醒,没人倒水,一直守在她榻前,连镜则下去歇着了,打算天亮之前来换下青萝。 安置好这一切后,青萝回身吹了屋里的灯。 刚搬来椅子放置在榻前,准备坐下时,本是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忽然一个打挺,猛地从榻上坐起来。 青萝吓了一跳,连忙撩开帐帘,上得前去:“公主?您怎么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云间月没说话,一言不发地翻身下榻,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匆匆就往外走。 青萝吓坏了,连忙带上衣衫和鞋子,匆匆叫醒外间的连镜,连忙去追着云间月。 这会儿四下无人,宁国侯府一片安静。 青萝与连镜怕吵醒宋老夫人和宋老将军,压着声音要将云间月拽回去。 云间月却拧着劲要离开宁国侯府,蹙着的眉看起来也十分着急,偏偏又一句话都不说,桃花眼里还带着水汽,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连镜怕把人冻着,连忙将外衫往她身上一裹,抱着人哄道:“公主,您要去哪里同奴婢们说,奴婢们这就去替您准备马车。” 云间月不说话,漆黑如宝石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连镜看。 连镜被她看得心底发毛,求助地看着青萝。 青萝盯着云间月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什么似的,小声在她耳边问道:“公主可是要去钦定侯府?” 问完,云间月好半响没说话。 就在青萝以为自己猜错时,见云间月小弧度点了点头。 第176章 爬墙 月上中梢,钦定侯府的主人也还未歇下。 惨白的月光落在院子里,留下满园寂静。 墙角栽了数枝梅花,临着刺骨寒风,正娇俏地打着朵。 季长随端着一碗浓茶进书房时,瞧见容玦正在看什么东西,在他对面,坐着一个柔弱无骨的师卿卿。 师卿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正换着花样欣赏自己的指甲。 季长随进来时,听她道:“要我说你还是太心急了,眼下玄楼不稳,你急切的将信物交出去,我只怕有人会趁机兴风作浪。” 容玦目光落在手里的折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本就没打算搭理她。 师卿卿也不介意,听见开门声,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季长随,撇了撇嘴,嫌弃的啧了一声。 “虽然我是并不介意信物究竟在谁上,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这么好说话。”师卿卿难得正经一回,严肃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把信物给出去,就不怕柳宪趁机搅浑水?” 容玦终于将目光从折子上挪开了。 但也没看师卿卿,只是转向季长随,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所以呢?” 师卿卿看着容玦那张俊美非凡的脸,非但没有被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还想踩两脚。 这世上怎么就有容玦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呢? “我看你简直是疯病还没好!” 师卿卿一刻钟也待不下去,霍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你自己疯就罢了,还连累旁人同你一起疯,是我信错了人!” 说罢,她冷哼一声,满脸阴沉地甩袖而去。 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连背影都喷火。 迎面正好撞上匆匆来寻容玦的闻管家,闻管家没瞧见她,一不小心挡了她的路。 连背影都在喷火的姑娘柳眉一横,一掌将闻管家扫到了墙角:“闪开点,别来挡道!” 闻管家被推得一个趔趄,不小心磕到了鼻子,立刻给疼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她吃火药了!?”闻管家捂着鼻子,疼得直吸鼻子,“谁招她了?!” 季长随暗示地朝容玦努努嘴,一言难尽地看着闻管家:“你……还是先去处理一下吧,流鼻血了。” 闻管家愣了一下,拿开手一看,殷红的鼻血正是顺着指缝往下滴…… 闻管家瞬间忘了自己有要事禀报,“嗷”一嗓子叫唤着去处理自己的鼻子。 等他想起来自己去找容玦是为了云间月的事情时,云间月都已经凉了。 “公、公主……要不还是算了吧?”连镜心惊胆战地拽了拽云间月衣摆,“今日太晚了,要不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 云间月没吭声,正努力往上爬。 她还是从宁国侯府出来时的那一身——雪白的寝衣。 那件外衫方才在爬墙的时候,就已经滑落,现在在青萝手里。鞋子也没穿,双脚冻得通红也没觉得冷,光脚踩在钦定侯府的墙面上,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 底下青萝和连镜吓得脸色惨白,跟着云间月摇晃的方向一起移动,张着手,试图接住随时会从墙上掉下来的云间月。 但意外的是,这醉鬼虽然醉的不知道今夕何夕兮,爬墙却爬得相当熟练,挂在墙头半点没有要往下掉的意思。 此时的云间月,一只脚在墙外一只脚在墙里,两腿叉开骑在墙上。 她醉眼朦胧地看看四周,又仰头看了看清辉的月亮,然后桃花眼一亮,指着月亮道:“青萝你看,容玦的脑壳!” 青萝抬头看了眼高挂的月亮,有些无语。 今日初八,上弦月,云间月恍惚之间,可能是将此认成了容玦光洁饱满的额头。 “真好看。”云间月满足地叹息一声,连语气都变得恍惚起来。 说罢,她动了动腿,试图从墙上站起来,动作迟缓摇晃,好似下一刻就要掉下来。 连镜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把攥住青萝的手:“闻管家不是叫侯爷去了吗?为什么还没来啊!” 青萝脸色煞白煞白的:“我……我再去叫门!” 方才她们应门,闻管家其实要她们进去的,可云间月盯着闻管家看了半响,满脸嫌弃,手指死死抠着门框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去。 最终还是青萝猜中这醉鬼的心思——她见开门的是闻管家不是容玦,所以才不愿意进去。 等闻管家匆匆去寻容玦时,云间月还贴心将门给掩上了。 掩上就罢了,又摇摇晃晃的往巷子里摸来,开始翻墙,任谁也拦不住。 青萝匆匆忙忙去拍门,还不等将闻管家重新拍出来,就听连镜惨叫了一声:“啊——公主!” 青萝又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整好就撞见云间月站在墙头晃了一下,然后一头朝里面栽了下去…… 青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拍门拍得更急切了。 终于,门从里面打开了,没等看清是谁,就一把将人推开,惨白着脸,连滚带爬地往云间月栽下去的地方摸去。 以至于给她开门的季长随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等青萝慌慌张张地摸过去时,她才发现容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云间月也被没事,被他平稳接住。 许是匆忙赶来的,轮椅不知所踪,他接住云间月时,自己也是坐在地上的,掀开长袍,将只穿了单衣的云间月整个裹进怀里。 听见脚步声,他侧目扫了青萝一眼,那一眼凛冽冰冷,直看得青萝一颗心沉入谷底。 “你们便由着她胡闹?”容玦的语气比脸色更沉,仿佛能滴出水来。 青萝不由咽了咽口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人真是的狂妄得很,即便是坐在肮脏地地面上,也依旧嚣张放肆。 有一瞬间,青萝觉得青萝那不是一块地,是一张龙椅。 青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容玦冷哼一声,腾出一只手拍于地面,接着便抱着云间月一掠而过,衣袂翩飞之际,人已经掠过池水,稳稳落于被他抛弃在廊下的轮椅上。 “容玦……” 怀里的人难得没有挣扎着跳起来离开,而是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容玦。” “嗯。”容玦腾出一只手,在她脸上细细摩挲,低声应道,“我在。” 第177章 闹剧 季长随端着盆水,抬手敲了下紧闭的屋门,等听到里面传来容玦一声冰冷的“进来”后。 他才端着水盆进去。 进了屋,季长随才发现云间月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单衣,不过外面裹着容玦的长袍,脚上依旧没穿鞋子,却被容玦拢在手心里。 他也是不嫌脏,即便上面沾满泥土,也能宝贝似的将其握在手里。 季长随只抬眼一扫,就将目光收回,把水盆放在床榻上:“属下唤那俩丫头进来?” “不必。” 容玦伸手试了一下水温,确定刚刚好,不会烫着云间月后,才将她的脚放进去,仔细帮她清洗起来。 旁边目睹这一切的季长随,惊讶地能在嘴里塞下一个鸡蛋。 大约是有些不忍直视,季长随没能待到最后,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匆匆离去。 在回身掩上门之前,季长随抬眸往里面扫了一眼,正好就看见云间月扯住容玦的衣袖,醉眼迷蒙的轻轻喊一句:“容玦。” 接着就听他家侯爷用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嗓音应道:“我在。” 云间月喊:“容玦。” 容玦应:“我在。” “容玦。” “我在。” “难受。” “哪里难受?” 云间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烫。” 容玦愣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拿过抹布帮她将脚上水擦干。 云间月没等到回答,似乎有些不甘心,桃花眼里瞬间凝上了一层水汽,也不是要哭,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季长随站在门口没能看见容玦抽搐的嘴角,只听他无奈道:“给你揉揉?” 这还是季长随头一次撞见这个样子的容玦,吓得他都已经自己出现了幻觉,连忙将屋门掩上,滚远了。 屋外守着青萝和连镜,瞧见季长随出来,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样?” 季长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方才看见的,支支吾吾道:“就……就那样呗。” 连镜一脸茫然:“那样是哪样?诶,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用!” 季长随撇她一眼:“要不你自己去瞧瞧?” 连镜立刻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我怕侯爷吃了我。” 她方才虽然比青萝慢一步,但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这会儿见了容玦腿肚子就忍不住直哆嗦。 青萝脸色仍是有些白,勉强拍了连镜一下:“就在这里等着吧,有侯爷在,公主不会有事。” 确实是不会有事,就是闹得侯府鸡犬不宁。 原本季长随以为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就是,容玦掐着嗓子将云间月哄睡着,然后欢欢喜喜一觉天亮。 可谁知道事情闹到最后,画风突变。 等季长随听见动静,推门进屋时,看见的就是云间月将容玦绑在床榻上的模样。 季长随:“……” 他实在有些难以理解,方才还温情脉脉的两个人,怎么就弄成这样的。 容玦听见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脸瞬间就黑了:“出去!” 季长随捂脸,一点都不想去搭救他,贴心的就要掩上门。 “青萝!”云间月忽然喊了一声,“我的针呢?” 她脸颊绯红,桃花眼迷蒙,显然是酒还没醒。跨坐在容玦身上,压住他的两条腿,手指一处一处摸索,从脚踝到坏死地小腿,又从小腿摸到膝盖上方…… 摸完,还点评了一句:“好硬。” 季长随觉得自己双眼快要瞎了,耳朵也快聋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门口,当自己从来没出现过。 但青萝没给他这个机会。 急急忙忙从云间月外衫的衣袖里翻出一包东西递来,从旁侧闭着眼递过来:“劳、劳烦送、送一下……” 季长随看了眼她英雄就义的模样,决定还是自己进去送死。 他正硬着头皮要去送针,就又听云间月喊了一句:“还有药。” 青萝立刻翻出个小瓷瓶来,一道塞给了他。 容玦的脸似乎更黑了,死死瞪着季长随,好似下一秒就暴起,挖了他的双眼——虽然他觉得容玦现在的样子不像是恼羞,更像是享受。 享受这种被云间月将双手绑在床头的模样。 季长随不敢多留,扔下药就匆匆跑了。 “砰——”一声巨响,屋门摇摇欲坠。 云间月愣愣地侧头看了半响,然后又动作迟缓地将自己从容玦身上挪了下去。 “颜回说你的腿断了,要我用三叶乌灵帮你止痛生筋,活血化瘀,还要我帮你扎针,缓解往后用药的痛苦。”她一边说,一边翻出银针来和药来,“三叶乌灵被他提炼成了精油……” 说着,她抬起头去看容玦,跪趴在榻前,认认真真地看着那个被他绑起来的男人:“配合指法揉开,然后扎针,我是第一次给人施针……” 容玦一听,整个人瞬间僵硬成棒槌。 他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心肝儿,你在同我开玩笑是不是?” “我没笑,很严肃。”云间月凑近看了容玦一眼,满脸认真。 云间月第一次施针…… 还是个半吊子。 半吊子还喝醉了。 容玦有些绝望的闭上眼,觉得自己今日非得死在这床上不可。 “打个商量,”容玦挣扎了一下,十分后悔方才云间月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先将我解开,我帮你……” 云间月摇摇头,严肃道:“你不会。” 说罢,卷起来了容玦的裤腿,挖了一大块三叶乌灵的精油抹在了容玦小腿上,然后认真的按揉起来。 容玦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云间月身影,好似浩瀚无垠的星辰,一眼望不见底,直叫人觉得心惊。 云间月无知无觉,跪趴在床榻跟前,指腹用力,将三叶乌灵按揉皮肤里,等彻底吸收之后,又找准穴位,将银针扎了上去…… 容玦立刻察觉出一丝痛意自小腿一直往上蔓延,直直扎进他胸腔,压得他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 只是第一针,冷汗就如雨似的打湿了他的额发。 容玦咬着舌尖,将那一声闷哼咽回去,惨白着一张脸看向云间月,还有心情戏谑:“宝贝儿,你是要害死我吧?” 云间月眨了眨眼,桃花眼里一片茫然。 她嘴上说“没有啊”,手上又是一针扎了下去…… 第178章 惊恐 即便是当初被人下药,又死里逃生,容玦也没觉得痛彻心扉。 直到今日,被云间月这醉鬼将银针扎满他双腿时,他才真真理解什么叫生理意义上的痛彻心扉! 若非云间月做这一切时,酒还没醒,人也迷迷糊糊的,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在报复他之前在重华宫发疯的事。 一轮针扎完,容玦觉得自己刚从水里捞起来。 冷汗将他衣衫彻底打湿透,这会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云间月似乎也累,仍旧是维持着跪趴的姿势,趴在床沿,枕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容玦叹了口气,手腕轻轻一拧,稍微用了点力,绳子立刻承受不住,应声而断。 他翻身坐起,往自己腿上撇了一眼——被银针扎过的地方呈现可怖的黑色,隐隐还有些透过皮肤渗透了出来,像是浓郁的黑血,格外恶心。 容玦叹了口气,衣袖一撩,沉着一口气,用内力将银针用逼了出来。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件事,他却再次出了一身冷汗。 等稍微好些了,他才弯下腰将云间月抱上榻来,轻手轻脚地将她安置在里侧后,将季长随唤了进来。 方才虽然闹了个笑话,但季长随出现时,脸上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他将容玦安置到轮椅上,推出门时,叫来守在外面打盹的青萝。 “除了方才那两样,她是不是还带了别的药来?”容玦瞥了眼睡眼松惺的青萝,淡淡道。 青萝愣了一下,才听清他说的什么,连忙翻出另外一包药来递给他。 “听颜先生说这是替侯爷泡脚用的,”青萝眯着眼回忆颜回叫人带给云间月的话,“加水煮沸就好。” 容玦点点头,没说话,示意季长随接过来。 等到要走了,才道:“她睡了,你们就不用进去伺候,去找闻管家,他会安排你们的住处。” 青萝不敢插话,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这一夜很是热闹,变故频出,叫人应接不暇,好在最后都回归宁静。 折腾了一宿,第二日一直到日上三竿,云间月才悠悠转想。 昨日实在是醉得不轻,醒来时头疼欲裂,脑袋好似要炸了一样。 她一时没顾得上自己身在何处,还以为自己在宁国侯府,头疼万分地坐起来,哑着嗓子喊:“青萝,什么时辰……” 一开口才发现口干舌燥,浑身难受,膝盖好似在什么地方磕了一样,疼得厉害。 她嘶了一声,又哑着嗓子道:“算了算了,还先给我倒杯水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只葱白如玉的手便出现在她眼前,递了杯水来。 云间月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吃惊地瞪着眼前的人:“你、你怎么在这里?” 正是容玦。 此人昨日被云间月当试验品好生折腾了一番,竟也没折腾出个三长两短来。 倒是不放心云间月,早上天刚亮就推着轮椅过来探望。 在这守了两个时辰,总算见云间月醒来。 “难道不是你喝多了,爬墙爬到本侯府上来的?”容玦手指在杯沿上摩挲了一下,挑着眼满是戏谑,“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昨日云间月只是喝多了,但还没喝断片,听了容玦的话,她先是满脸空白,就连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都带着茫然。 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茫然忽然就被惊恐取代了,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偶尔还要青一下,烟花似的,格外精彩。 “我……”她张了张嘴,试图为自己辩解。 卡了半响,一句像样的解释也没能从嘴里吐出来。 容玦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心情愉悦地轻笑了一声。 云间月心里怄得要死,偏偏还死要面子,听见容玦那短促地一笑,顿时恼羞成怒,嘴硬道:“就是本公主自己寻来的,怎么?你侯府这般金贵,还不许本公主登门了是吧?” 容玦听得好笑,又怕笑出声,惹恼她,反而适得其反。 他故意板着脸,将手里的杯子塞给云间月:“下回再喝这么多,你就永远也别想碰酒了。” “哼,要你管。”云间月嘴里说着不要他管,手却不听使唤地接过水来喝一口,“你又不是本公主的谁,凭什么你说不喝,本公主就得不喝。” 容玦就笑了,阴测测地,笑得云间月心底发毛:“怎么,六公主这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正心虚喝水的云间月听了这话,一口水呛进气管里,立马给咳得死去活来。 等一口气顺过来了,她拧眉看向容玦,莫名其妙:“哈?” 容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笑一声:“你不如好好回忆回忆昨晚上的事情。” 云间月更加莫名了,她忍着头疼,再一次将昨日的事情梳理了一番—— “容玦……我这里难受,要你揉揉……” “你不许走!本公主命令你现在就爬上来自己动!” “乖……就一下,一下好不好?绑一下就好……那我亲你一下?” “我不……你自己说什么都依我的,嘤……嘤不出来。” 所有记忆瞬间回笼,云间月猛地一个激灵,好似被雷劈了,僵直成一根棒槌,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回头去看容玦。 除了小时候被宋家兄妹们诓骗喝醉,她睡了好几日外,这是她第二次喝醉。 更关键是,喝醉了竟然不是乖乖睡觉,而是死活要从宁国侯府找来钦定侯府,还要爬墙进来的…… 爬墙就罢了,她还无理取闹将容玦给反绑在床头。 绑起来没占便宜就罢了,竟然是一本正经给人施针!? 云间月不想活了。 她面无表情地把杯子还给容玦,重新躺下来,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罩住。 “你这是做什么?”容玦差点被她气笑了。 云间月蒙着被子,瓮声瓮气道:“试图将自己捂死,然后当做无事发生过。” 容玦没出声。 云间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也没听到他开门出去。 沉默半响,云间月悄悄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来:“要不,我们就当昨晚无事发生过?” 容玦盯着她看了半响,再次阴测测地笑起来。 他笑得云间月心底发毛,还一字一句道:“做梦。云间月,你、做、梦!” 第179章 封口 颜回还在闭关,容玦的腿也得一点一点慢慢治,急不来。 云间月抽空会去钦定侯府,没空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容玦自己来的。 如今年关将近,云间月暂理后宫,虽有沈倾颜帮忙,但她要整顿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一时片刻,也空闲不得。 腊月二十这天,皇帝封印,除了大事,不在上朝,放了百官的假。 腊月二十五这几天,秦国公上折子,祈求取消苏文殃的禁足。 云间月在重华宫听到这个的消息时,不置可否的一仰眉,对此并无什么意外。 青萝站在一侧,见云间月展开手里的纸条看了一眼,不知是看了什么内容,挑着朱唇,神色淡淡的勾了一抹冷笑。 “你说父皇会不会请了秦国公的愿?”云间月抬手将纸条扔进炭火里。 自上次醉酒爬了钦定侯府的墙之后,云间月一直就这现在这个状态。 不喜不怒,似乎少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动怒。 青萝同连镜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吟道:“奴婢以为皇上会请了秦国公的愿。” 云间月就低笑了一声,唇角笑容也显得讽刺起来。 她眯了眯眼,拿边上的小铲子拔了拔烧得正旺的炭火,又去问连镜:“你觉得呢?” 连镜到底还是单纯的了一些,想事情不如青萝想的细。 她直白道:“之前贵妃娘娘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如今这禁足还没几日呢,皇上肯定要顾忌公主的想法,不会放她出来的。” “连你都觉得父皇要顾忌我的面子。”云间月垂着眼,嘴角笑容越发讽刺,“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惜父皇不明白。外公回京,他觉得将我捧太高,会让我恃宠而骄,所以他要敲一敲我的警钟。” 青萝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没出声,垂首站在一侧,静静听着。 连镜有些糊涂,挠挠头,没太听懂云间月这句话。 云间月也没多解释,神色厌恶地扔了手里的铲子,语气冰冷:“你且看着,不出明日,父皇绝对会下旨将苏文殃放出来。” 不出云间月所料,当天下午,皇帝取消苏文殃禁足的消息就已经在满宫传开。 随这道消息而来的还有皇帝的赏赐。 何公公亲自带着人来重华宫宣读礼单,一长串的礼单,何公公一口气念下来,云间月都替他口干舌燥。 她懒懒地靠着扶手椅,撑着下颚,眯着桃花眼看着那些个宫人,一言不发,连起身磕头谢恩的打算都没有。 沈倾颜过午后来的,同云间月说了些要紧事便要走,谁成想刚刚站起来准备走,何公公就到了。 她神色比云间月还要不耐地坐在一侧,端着茶盏兀自喝茶,无动于衷。 何公公唱完礼,瞥了眼云间月的脸色,陪着笑道:“皇上说了,这些东西都是给六公主的,六公主喜欢就瞧瞧,不喜欢随便赏赐了也行。” 云间月哦了一声,放下了茶盏,理了理衣袖。 何公公以为她是要起身磕头谢恩,连忙道:“皇上说不必谢恩,父女之间不讲究这些虚礼。还道六公主要是得空,抽空去承乾宫陪他用膳就成。” 云间月本来也没打算起身谢恩,听了这话更加没打算起来的意思。 她淡淡地将何公公一撇:“知道了。” 说罢叫来连镜和青萝,一一将打赏宫人们。 等何公公带着人笑逐颜开地离开重华宫,云间月也没起身瞧一眼那些赏赐。 倒是沈倾颜起身准备离开时,撇了一眼,淡淡道:“他赏赐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是对你的宠爱,还是封口。” “那你得去问他。”云间月眼皮依旧没抬一下,翘着兰花指瞧了瞧自己干干净净的指甲,“今晚他要是翻了你的牌子,你记得替我问问。” 闻言,沈倾颜背脊一僵,脸色变了变,眉目里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哼,要问你自己去问,同本宫有何干系?” 说罢,她拽着今夏,趾高气扬的走了。 云间月懒懒地靠着扶手椅,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指,依旧无动于衷。 那些赏赐还摆在桌上,格外显然。在外间伺候的宫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满脸艳羡。 唯独青萝和连镜神色凝重,一眼一眼仔细观察着云间月的脸色。 “公主,您要是不喜,奴婢这就将东西收到库房去?”连镜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间月没出声,依旧在看自己的手指,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桃花眼里一片空洞。 过了好半响,她动了动,桃花眼一转,神情讽刺地瞥了眼那些赏赐,淡淡道:“吃的都赏赐下去,贵重的都收起来,用的收去寝房,除夕当日记得提醒我用,剩下的摆件,挑一两件摆在显眼处。” 她吩咐的有条条有理,表情却依然冷淡,从始至终都不曾起身看一眼那些赏赐,全交给青萝和连镜去处理了。 连镜与青萝叫交换一个眼神,叫来外间伺候的丫头,将点心蔬果都赏赐下去,又叫来两个信得过的小太监,将重物搬到库房去了。 青萝从中挑了一尊白瓷雪景梅瓶摆在显眼的地方,云间月见了又叫人将早上司苑司送来梅花插了进去。 做好这一切,云司离也来了。 他进了重华宫,一眼就瞧见了那尊梅瓶,长眉一挑,问道:“这便是父皇赏赐的?” 云间月正在练字,写一手干净清秀的瘦金书,却与她这个人截然相反。 闻言,她偏头看了眼那尊梅瓶,情绪不大的“嗯”了一声:“父皇要做面子,我哪里肯不给面子?” “这事究竟是贵妃理亏,你便是闹也没事。”云司离看了眼她清淡的神色,有些不忍,“有皇兄在,还能让你委屈?” 云间月笑了笑,搁下笔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送皇兄一副字。”说罢,她捏着纸提起来给云司离看,“好看吗?” 上书: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云司离看着她那几乎同先皇后如出一辙的名字,心情复杂。 云间月没听到回答,眉毛一挑:“大皇兄不喜欢?” 第180章 人话 说实话云司离一点都不喜欢这首诗。 因为下一句便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云间月也在下一刻扔了这幅字,淡淡道:“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倘若我的夫君有了二心,我一定叫他身败名裂!” 说话时,她嘴角还挂着笑,目光却阴狠无比,看得人心惊胆战。 云司离似乎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却也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沉默地叹了口气。 云间月只当没看见,将那副字扔进了炭火。 一阵黑烟撩起,下一刻瞬间燎起火舌,将那副字,烧得一干二净。 云间月提笔重新写:谋定而后动。 写好后,她吹干墨迹,再次拿起来给云司离看:“好看吗?” 云司离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无奈:“好看。” 他其实很少想起先皇后,若不是旁人刻意提起,他几乎快想不起先皇后是什么模样了。 即便旁人说云间月同先皇后如何相像,云司离却觉得这两人一点都不像,无论是眉眼还是性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也不像先皇后,哪里都不像。 她入宫这么多年,死后却是连一副画像都不曾留下。 潇湘馆的画师们不敢画,即便是谁兴起画了一副,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摆出来,因为这是个谁都不许提的禁忌。 “大皇兄要是喜欢,回头我找人裱起来送给你。”云间月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毫无笑意。 云司离想她高兴,却一点都不想她勉强高兴。 他偏头看向云间月,叹了口气:“月儿,这里只有你我,你不必装样子给我看。” 毫无灵魂的笑意立刻僵在云间月脸上。 她眉眼淡,没那么深,看起来并不立体,但却恰到好处的给人一种朦胧的模糊之意,总叫人觉得她这个人身上带着神秘,隔着浓雾谁也看不清。 “有大皇兄在,谁也不敢欺负你。”云司离抬脚走过去,轻轻将云间月搂进怀里,“你不必压着性子,做你自己就好。” 云司离身上有一股香气,云间月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却觉得格外好闻。 她有些贪念地嗅了嗅,眯着眼靠在云司离肩头,像只猫一样,感受着他一下一下揉着自己后颈轻松感。 但这只是片刻,半响后,云间月将云司离推开些。 “我知道皇兄会护着我,不许旁人欺负我,”云间月一眼一眼认真地看着云司离,“可是皇兄,身在皇宫,身不由己的事情多了去,你也有看顾不住我的时候。” 云司离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她这句话。 但云间月没给他这个机会,抬起眼静静笑:“不是说好了,这次换我来保护你吗?” 这是之前同云司离摊牌之后,云间月说的。 云司离这辈子都忘不掉当时云间月说这话时的神情。 腊月二十八,皇城下了一场雪。 今年第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直将整个皇城都裹成银白。 太史局借题发挥,直言这是润雪,来年一定是大丰收。 在重华宫听到这消息的云间月正在洗漱,闻言嗤了一声:“这群神棍是被秦国公那脑子有坑的给传染了吧。” 青萝和连镜知道她这几日心情都不怎么好,也没敢说话,缩着脑袋站在一侧,静默着帮云间月穿戴整齐。 明日事多,皇帝赐宴,后宫所有人都要参加。 这是云间月第一次主持这样大的宫宴,怕出错,所有事情都要亲自盯着,以免被人抓小辫子。 好在还有沈倾颜可以帮衬,不至于忙不过来。 所以明日她是没办法去同皇帝请安的,只好今日提前去。 今日她穿的是上次皇帝封口时,赏赐的那件暗朱色金花鸾鸟展翅宫装,梳着双垂髻,绸缎般的黑发高高挽起,用双鹤展翅朝日的镂空流云流苏发冠束发,额间一点水滴样式花钿,朱唇未点而红。 眸光流转之间,端的清冷孤傲,张扬大气。 主仆三人缓缓往承乾宫而去,一路宫人纷纷避让,退避一侧,跪下请安,根本不敢抬眼与这个重华宫的主人对视。 到了承乾宫,德喜公公连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何公公就亲自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入了殿,才发现苏文殃也在。 规矩地坐在一侧,在替皇帝研磨。 云间月桃花眼一撇,森然冷意裹着苏文殃,如刀似的目光,好似要将她凌迟。 苏文殃察觉视线,转过眼来,朝她一笑,自是得意和轻蔑。 暗流顷刻间在殿中涌动起来。 云间月盯着苏文殃,站着道:“儿臣见过父皇。” 说是请安,结果连膝盖都不曾弯一下,站得比苏文殃还直。 皇帝摆摆手,似乎早习惯了她这德行,也没同她较真:“来了,坐。” 云间月收回同苏文殃交锋的目光,撩衣往椅上一坐,也不正眼看人,将恃宠而骄这几个字发挥到极致。 半响,皇帝终于处理好了手上的事情,接过何公公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后,才接过茶盏,呷了一口茶。 “前日传召你,都推说没空,怎么今日得空了。”皇帝斜了云间月一眼,语气里并无怒意,“真是越来越来放肆了,朕要见你,还得三催四请是吧?” 云间月还是那副懒散地模样,谁也不看,淡淡道:“父皇这承乾宫也不缺人伺候,我来做什么?平白讨嫌吗?” 皇帝知道她意有所指,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话?” 云间月掩唇打了个呵欠,困顿道:“人说的话呗。” 皇帝眉毛立刻拧起来,眼见着就要发火,苏文殃忙站出来打岔:“公主这是还在同臣妾置气了?” 云间月撑着铺在椅子上的靠枕,斜着身子,慵懒地目光转向苏文殃,静静看她一眼,没说话。 苏文殃就道:“公主若是还在气之前的事情,那臣妾今日同你陪个不是。之前是臣妾办事不妥,叫公主误会了,还望公主不要生气。臣妾被皇上罚了禁足,已经知错了。” 她也真是能屈能伸,之前被云间月整得丢了那么大脸,现如今见了她也还能笑出来,也能低头给云间月赔礼认错。 云间月冷哼一声:“可别,本公主受不起。” 第181章 下气 皇帝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想让苏文殃同云间月和解——他的意思是,即便不是恢复之前云间月万事都听苏文殃的话,那也要两人维持表面关系。 云间月嫌恶心,应都没应一声,起身就要走。 皇帝将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是要留膳,做做样子,让外人知道云间月同苏文殃之前并无嫌隙。 可谁知道云间月如此不给面子,皇帝脸皮上也挂不住,让云间月赶紧滚! 云间月转身就滚,一点都没要留下来的意思。 气得皇帝砸了一方上好的砚台。 苏文殃嘴里说着着急的话,眼底却带着冷笑:“皇上别气,龙体要紧……六公主就是这嫉恶如仇的性子,您还不清楚?臣妾去同她解释……” 说罢,扫了何公公一眼,拿了手帕掩了掩口鼻,转身出去了。 云间月还未走远,站在廊下,等连镜帮她将狐裘系好。 “月儿。” 身后苏文殃忽然语气柔和地叫了云间月一声,还走上前来,亲自帮她压了压衣襟:“你不过是不耐烦我罢了,同你父皇置什么气?快些回去,皇上还等着同你一起用午膳。” 云间月满脸厌恶,一掌将苏文殃扫开,拿了帕子在自己衣襟上用力擦了擦:“滚远点,别来本公主跟前招眼,见了你恶心。” 她真是半分情面也不给苏文殃,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是大写的厌恶。 苏文殃并不介意,笑容还是柔柔地挂在脸上:“你要是不愿意看见我,我走便是,可你何必因此同你父皇闹了不快?你快回去同他说句软话……” “苏文殃,这里也没外人,你同本公主演什么戏?”云间月冷哼,“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本公主不是以前那个任你拿捏的云间月,不会看你在本公主跟前虚情假意!” 苏文殃绣帕掩唇,压着嗓子轻笑,语气里却满是委屈:“月儿,你这是什么话?我是真心想同你和好的……你、你要是能消气,便抽了鞭子打我一顿。” 皇帝赏的那鞭子就在云间月衣袖里,抽出来就能打得苏文殃皮开肉绽。 云间月又何尝不想不管不顾地打她一顿? 她做梦都想! 可就像之前她自己同云司离说的,皇帝将她高高捧起,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是给了她在宫里横行无忌的权利,仅凭这一点,云间月就要给皇帝面子。 他现在拿苏文殃敲打自己,云间月虽然不会任由苏文殃这样敲打,但会留一个度。 “堂堂一贵妃,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一个公主原谅,”云间月桃花眼里挑出一丝讽刺,朱唇勾着冷笑,“把贵妃做得如此卑微,苏文殃,你可真贱呐。” 苏文殃脸一僵,笑容险些没挂住,怨毒也从眼眶里溢出来,死死盯着云间月,好似要喝她血,吃她肉! 还在秦国公府的时候,她就是被苏老夫人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入了宫,即便被皇后压一头,她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过谁? 她真是恨透了云间月! 是她毁了自己应有的一切! 苏文殃死死咬着牙,袖中手紧紧握成拳,若非还在承乾宫,她一定无所顾忌,狠狠给她一个教训! 僵持了半响,苏文殃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口,笑道:“我是贵妃,也是公主庶母,皇后姐姐没了,你的事情我自是该多操心操心的……” 没等她将话说完,云间月就轻蔑地挑起了红唇,打断道:“凭你也配?” 说罢,再不愿多纠缠,径直将人推开,带着青萝连镜,扬长而去! 承乾宫不是重华宫,伺候的宫人都有几十个。 苏文殃就站在门口,接受宫人们各种嘲讽怜悯的眼神,也没像往常那样发怒嘶吼。 她神态镇定,甚至还转身看着云间月离开的方向,提高了声音道:“公主慢走。” 云间月头也没回。 “贵妃姐姐还真是锲而不舍。” 旁侧传到一道窃喜的声音,苏文殃笑容一冷,侧身就见淑妃提着一个食盒缓步走来。 这人今日穿着盛装,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扭着纤细缓缓走来,看看扬长而去的云间月,又看看苏文殃“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还是贵妃姐姐有耐心,贴了这么多回六公主的冷屁股,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贴上去,您真有毅力。” 这是间接骂苏文殃脸皮厚,云间月那样给她脸色,她还能自降身份地凑上去讨嫌。 淑妃不是云间月,苏文殃不用装样子,冷冷将她一扫,嗤笑道:“不及淑妃妹妹勤快,一趟一趟往承乾宫跑,真是锲而不舍。” 淑妃这几日几乎日日都要带着点心来承乾宫。 可皇帝几乎不会见他,让何公公收了点心就将人打发走了,连句话都没有。 仔细算起来,除了上次梅花宴上见过一回,淑妃已经很久没见过皇帝了。 她瞧着苏文殃脸上的得意,气得直要手帕,眼都红了。 苏文殃轻蔑地哼了一声,提着裙摆进了内殿。 淑妃酸成泡菜坛子,很是想将食盒砸她脸上。 她咬牙忍了忍,打发宫人去请德喜进去通报。 德喜看她可怜,硬着头皮进去通报,好半响都不曾出来。 就在淑妃以为这次也见不着皇帝的时候,德喜终于出来了。 他笑眯眯地替淑妃打了帘子,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淑妃一喜,气焰顿时高涨数倍,留下宫人,自己提了食盒,进内殿同苏文殃显摆去了。 再说云间月,离开承乾宫后,又去了长寿宫。 长寿宫此时也正热闹,六局的主要人物基本都在这里。 云间月一只脚刚跨进内殿,就听太后道:“六公主这是第一次主持宫宴,流程难免不熟,你们身为奴婢,要时刻提点,切勿出了错。” 六局几个大人齐齐应是。 云间月稍微收起怒意,拿出寻常见太后的神色进了殿。 不等请礼,太后就摆摆手叫她坐下:“你来得正好,明日宫宴,哀家听凤仪宫那边的意思,是要让四公主入宫给她母妃请安,若是如此,司宾司那边就得多加位置。” 云间月听得这话,冷笑道:“请安在早上,宫宴在晚上,同她有何关系?” 第182章 立威 近来太后神色不大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苍老,两鬓的白发都比往日多。 她今日也没念经,左手持着佛珠,软软地靠在榻上,让张嬷嬷轻轻替她揉着眉心。 听了云间月的话,她脸上也不见半点吃惊,缓缓道:“依哀家的意思,还是为她添置一张桌子。她到底是你父皇的孩子,即便出嫁时没封号,那也还是公主,除夕团圆夜,哪能就没她的位置?” 听得此话,云间月素手抚过衣袖上的流云纹,泠泠轻笑:“皇祖母,是父皇亲口说的无诏不得入宫,父皇还未发话,我凭什么要为她添一张桌子?” 太后拧了拧眉,侧目将云间月看了好几眼:“那是你皇姐……再则,安宁都要回宫,落下她不是成心给御史台的人说你闲话的机会?” 云间月未吭声,丹唇勾着一抹冷笑,像即将绽放的红罂粟,只堪堪将毒艳藏于花蕊之中。 太后摆摆手,张嬷嬷便立即将她搀扶起来。 六局的人不敢说话,垂首站在一侧,谁也不敢在这件事触云间月的霉头。 这件事本来归尚仪局管,但尚仪局的刘尚仪一向是个谨慎的,再加上短时间内司衣司、宫正司和司簿司皆被云间月打了脸,她越发战战兢兢起来。 更不敢拿云落凝的事情来打扰云间月,她冥思苦想了半响,辗转求到了太后这里来。 太后坐起来,理了理有些乱的衣摆,道:“你第一次主持宫宴,还是遵从往日的礼制比较好,否则落了话柄,平白给人弹劾你的机会。” 没等云间月说话,太后又道:“这些年你做了不少荒唐事,你父皇宠爱你,所以压着不提,可你也该替你父皇分忧才是。” 云间月道:“御史台的人平日满嘴喷粪,我早习惯了。他们要参我一本尽管参,我不信司膳房还缺柴烧!” 被点名的尚食局哭笑不得。 陆尚食想了想,轻巧地顺着云间月的话拍了个马屁:“六公主说得有理,奴婢也想知道借御史台折子烧出来的御宴香不香。” 这人说话轻轻巧巧的,语气也清和,不插话时存在感不高,插了话也难以叫人忽视。 云间月意外尚食局还有这样的人,不由侧目多看了一眼,这一看才发现这陆尚食是六局里最年轻一个的。 察觉她的目光,陆尚食盈盈一拜,朝太后道:“太后娘娘,当初皇上虽然未下旨,但确确实实有这道口谕,如今皇上还未发话,便自作主张安排了四公主的桌位,皇上若是知道了,只怕不妥……” 说话间,拿余光看了刘尚仪一眼。 刘尚仪觑了眼云间月的脸色,忙道:“对,陆大人说得是。今日尚早,皇上若是有心叫四公主入宫,传了圣旨,奴婢们在安排也是来得及的。” 饶是太后涵养好,也险些被临时倒打一耙的刘尚仪气出心病来。 若非云间月还在此,她必然是要拿茶盏砸她一脸的! “罢了罢了,哀家年纪大了,操心不了这些事。”太后摆摆手,撵人,“随你们折腾,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 云间月头一个站一起来,礼也没请,转身就走。 六局的几个大人可不敢像这样怠慢,规规矩矩地请礼退下。 出了殿,其他人各自散去,陆尚食一把拽住要溜走的刘尚仪,把人拉倒一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回事?” “哎哟,还不是被这次宫宴给闹的!”刘尚仪说着,给了自己一巴掌,“也怪我糊涂,没想明白这一层就匆匆同太后说了,只怕现在太后想打死我的心都有了。” 陆尚食白了她一眼:“我看你就是活该!” 刘尚仪连忙拽住陆尚食的衣袖,跟着她往外走:“宛君,你说现在怎么办啊?我这……且不是将六公主和太后娘娘都得罪了?” 陆尚食拉着她往外走,还是忍不住翻了白眼:“你也知道?现明面上,宫里做主的是颜妃娘娘和六公主,可谁不知道皆是六公主说了算?你说你……” 话音未落,余光里忽然瞥见方才匆匆离去的四局聚在门口,一个个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陆尚食一愣,连忙拉着刘尚仪挤过去,一眼就看见云间月扶着宫婢的手,堵在门口,不让出也不让进。 刘尚仪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抓紧陆尚食的衣袖,害怕到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都齐了?”云间月瞥见站在身后的刘尚仪和陆尚食,踱着步子缓缓道,“看来几位至今还没弄清楚现在宫里究竟是谁说了算。” 刘尚仪听出云间月这话是在暗指今日的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将陆尚食的衣袖抓得更紧。 陆尚食拧着眉没出声,轻轻在刘尚仪手上拍了一下。 云间月似乎有看见她们之间的小动作,细长的桃花眼轻轻一眯,眼尾挑出一丝凛冽之色来。 “父皇下旨要本公主暂理后宫,你们去来叨扰皇祖母,”云间月冷笑一声,“怎么,诸位就这么想抗旨?” 听见这话,众人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刘尚仪腿肚子不停哆嗦,双手都在打摆子,只敢努力将自己缩在人群后面,把头埋到云间月看不见的地方。 站在最前头的李尚宫曾经是伺候太后的人,年纪也是最大,听见这话不由皱了皱眉。 但她毕竟是宫里的老人,没那么莽撞。 她沉吟半响后,接了云间月的话:“六公主管理后宫奴婢们是知道的,只是凤印毕竟在太后娘娘手里,有些章程需要凤印宝策,奴婢们只能来寻太后。” 云间月低低笑了一声,泠泠笑声压在喉咙深处:“李尚宫说得有理,各个章程文书自需要凤印。只是,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主次?” 李尚宫心里“咯噔”一声,还未来不及说话,就又听云间月道:“章程文书也需要本公主过目,再交由太后落印。诸位若是不明白,那不如回去将宫规矩抄到明白为止!” 李尚宫一慌,忙道:“六公主……” 话未说完,云间月眸光一撇,冰冷的视线落到最后:“刘尚仪,本公主说话,你躲什么?滚出来!” 第183章 牵连 突然被点名,刘尚仪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给跪了下来。 站在她旁边的陆尚食拉都没拉住。 挡在前头的几个女官连忙从中间让出条路,足够云间月窥见刘尚仪。 她显然也是知道自己今日莽撞得罪了云间月,也知道她手段狠,嫉恶如仇,苏文殃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她一个小小尚仪? 原本她以为云间月怎么着也要忍到离开长寿宫再给下马威,谁知道她竟然就在长寿宫门发难! 她害怕地不住哆嗦,跌坐在地上,根本就站不起来。 “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云间月桃花眼一撇,斜眼望着她,“方才在殿里,我看你挺能说的啊。” 刘尚仪嘴唇都在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尚食看她一眼,心底叹口气,跪下来道:“六公主,近日宫中事多,刘尚仪也只是担心六公主的身体,所以才先来征询太后娘娘的意见,并非不将六公主放在眼里。” 方才殿上云间月对她印象极好,即便现在看她的眼神也带着一点欣赏。 但也仅仅只是欣赏,在不清楚她究竟是哪边的人之前,云间月不会冒然出手。 她轻哼一声,傲慢道:“你同她很熟?” “奴婢曾受过刘尚仪的恩惠。”陆尚食伏低身子,如实回道。 “知恩图报,这是好事。”云间月嘴角一撇,神色冷淡,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既是如此,本公主对刘尚仪的惩罚,便由你受了吧!” 陆尚食猛地抬起头,震惊地望着云间月。 她站在宫门外,自上而下地看着自己,桃花眼里似乎挑着笑意,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过是错觉。 陆尚食一时被云间月眼底冰霜冻住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这时,刘尚仪终于从对云间月的恐惧里挣扎回神,“不、不要……奴婢知错了……六公主,奴婢知错了!您要罚就罚奴婢,都是奴婢的错,同陆大人无关……都是奴婢的错!” 说罢,不等云间月发话,她便左右开弓,扬手抽起自己的脸来。 她也是难得聪明,知道被云间月打一顿,她这十天半月都不能下床,还不如自己动手,打得云间月满意了,说不定这件事就过了。 陆尚食有些不忍,看了云间月一眼,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便要冒险去将她拉开。 但刘尚仪看着云间月那冷冰冰的眼神,并不敢,下手越发重了起来。 一时之间,长寿宫门处只听得“啪啪”打脸声,以及刘尚仪咬着牙的小声啜泣。 云间月扶着青萝的手,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这时不知道是谁低声抱怨一句:“今日被这蠢货害惨了!” 打了半响,刘尚仪的脸就被打肿了,手也麻了,脑子嗡嗡响,几乎跪不住。 眼见那张脸都要被她自己打烂了,才听云间月冷哼一声:“刘尚仪,身为尚仪局之首,本公主希望你记住今日的教训!自然,诸位也是,谁若记不住,本公主便帮你们记!” 说罢,甩袖而去,留给众人一个嚣张狂妄的背影。 她一走,刘尚仪就跟脱了力似的,歪倒一边,要不是陆尚食适时拉她一把,恐怕人已经趴在了地上。 其他四局之首有人怜悯地看她一眼,也有人嫌晦气抱怨两句。 李尚宫眼珠转了转,从衣袖里拿出一小瓶药来,递过:“刘尚仪也算宫里的老人,以后行事还是小心些吧。六公主虽与苏贵妃不一样,但也不是随意任人拿捏的主。” 刘尚仪还没从方才的害怕里回神,红肿着双眼趴在陆尚食怀里没吭声。 陆尚食将她搀扶起来,也没接那药,只是对李尚宫欠了欠身,带着刘尚仪离开。 方才李尚宫虽说了两句话,可陆尚食不觉得她是在替刘尚仪说话。 何况陆尚食心里清楚李尚宫是谁的人。 以前不闻不问,如今突然示好,她可不认为这是好事。 尚仪局。 刘尚仪脸上的伤虽是她自己打的,但怎么着也是给云间月认错,不敢请太医,只能偷偷摸摸寻药来敷。 陆尚食去太医院要了伤药来,轻轻替她敷:“希望明日能消肿,不然宫宴上冲撞了贵人,那就遭了。” 刘尚仪抓着她的手,不住掉泪:“是我连累了你。” “你于我有恩,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陆尚食叹口气,“说来说去,这次还是你小心过头……你去求太后之前,怎么就没想过来问问我的意思?” 刘尚仪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本来也想找你,但丹玉说着是尚仪局的事情,怎能麻烦你?还同我说六公主只是暂理宫务,往后还是要还给后妃娘娘的,凤印在太后手里不如去问太后的意思……” 可她哪里知道,太后的意思是要云落凝入宫参加宫宴,但云间月恨透了云落凝,哪里肯让步? 再加上只是凤仪宫传言,是不是真的都难说。太后说不定也只是试探云间月的口风,才故意那样说。 说白了,刘尚仪不过是被人挑唆的牺牲品。 陆尚食心里门清,知道挑唆刘尚仪的丹玉不是个好东西,恐怕早就被人收买了。 但这些事情她没办法同刘尚仪说,这人一根筋,说了指不定还给她招祸。 “算了,既然两边都已经得罪,说这些也没意思。”陆尚食提醒她道,“往后你安安分分,旁人挑不出错便是,至于那个丹玉……往后离她远些。” 刘尚仪没问原因,抹掉眼泪,哽咽地点了点头:“还好有你。” 陆尚食没说话,神情有些复杂。 又坐了一会儿,交代她一些事情后,陆尚食便要起身告辞。 却不想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刘尚仪和陆尚食可在?” 这声音有些陌生,不像是尚仪局和尚食局的人,倒是有点像云间月身边伺候的那个丫头。 陆尚食一惊,连忙将桌上的药一收,递了还满脸茫然的刘尚仪一个眼色,匆匆去开门。 果然是云间月身边那个叫青萝的丫头。 陆尚食扯着嘴角笑道:“原来是青萝姑娘,你寻我们何事?” 第184章 逼迫 青萝笑得比陆尚食还要客气,也不意外她一个尚食局的人,在尚仪局做什么。 “公主有些话想要同刘尚仪说,不知……”说着,青萝往屋里看了一眼。 陆尚食虽不明白青萝来尚仪局是做什么,但看她不想站在门口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人让进屋。 大约也知道青萝是谁的人,刘尚仪本能有些怕她。 见她进屋,连忙站起来躲到陆尚食身后去。 好歹也是个女官,怕一个宫女竟然怕成这样。 陆尚食有些无奈,但也没说什么,对青萝抱歉一笑:“让你见笑了,方才……刘尚仪吓坏了。” 青萝看了眼瑟缩在陆尚食身后的刘尚仪,见她脸上已经上过药,但药效不好,这会儿仍然没有消肿。 “尚仪大人不必紧张,我不是来找大人的麻烦。”青萝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递过,“方才的事情六公主深感歉意,让我来同尚仪大人说声对不住,还叫我将伤药给你。” 云间月这一番操作弄得陆尚食和刘尚仪措手不及,实在不在她这究竟是玩的哪出。 先打一棍再给颗甜枣。 这不像云间月一贯的手法,陆尚食看着青萝手上的那瓶药,脸上全是警惕。 青萝见她不接,便明白过来她这是担心云间月在药里动了手脚。 云间月叫她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早就嘱咐好青萝:“那个刘尚仪是个蠢笨的,你此去主要注意一点那个陆尚食。她为人谨慎,旁人给的东西轻易不会接。” 当时正好回重华宫,云间月提着裙摆在椅上落座,胸有成竹,像是早就料到了结果。 青萝把宫人刚刚烧好的一个汤婆子递给她,问道:“那怎么办?这样的人不好招安吧?” “错了,就是因为这样,才看得清局势。”云间月扬起玉手,在鬓角摸了一下,“她若不信,你就亲自试药,同她说明,本公主今日如此羞辱她们,本也不在她们,是在太后,她会明白的。” 青萝点头应下,这才来尚仪局。 正如云间月所料,陆尚食的确在这里。 “陆大人是怕我在这里面下毒吗?”青萝眼珠一转看看手里的药瓶,又看看陆尚食,笑了一声,“确实,宫里水深,万事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陆尚食笑了笑:“青罗姑娘能理解就好……!” 话音还未落下,忽然就见青萝打开药瓶的盖子,从里面挖了一些药膏出来,然后细细涂抹子在自己手背上。 那药膏是透明的,青萝在手背上摸了两下之后,就被全部吸收。 陆尚食的脸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落在青萝身上的目光,从警惕变成了探究。 青萝只当没看见,将手背亮出来给她们看:“说实话,我不是很能理解。六公主方才的确是发难了你们,但她暂理宫务,刘尚仪这样公然打她脸,她自然是要立威。” 说话间,她看了刘尚仪一眼,刘尚仪瑟缩了一下脖子,一句话也没敢说。 青萝又道:“何况身在六公主这样的位置,若真要动你们,有的是借口,宫正司和司簿司便是个很好的例子。陆大人以为呢?” 陆尚食护着刘尚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青萝姑娘说的是。” 青萝笑了一声,又道:“公主派奴婢来时,同奴婢说了一句话……她说陆尚食这样的人最懂得审时度势,今日六公主为何要这样做,想必你已明白。” 说罢,她不在多留,转身离开。 刘尚仪刚要松口气,就见她手一顿,停下了开门的动作,回头道:“对了……” 刘尚仪背脊一僵,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六公主说,明日宫宴,就要辛苦刘大人和陆大人了。”说罢,她打开门,一欠身,真走了。 刘尚仪一口气终于松下来,跌坐回了椅子上。 “哎呀,娘呀,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兀自惊魂未定。 她喘了半晌的气,才发觉陆尚食正看着那瓶药出神,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刘尚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跳了起来:“宛君,这药是不是有问题?” 她现在真是到了有一风吹草动,都要担惊受怕好半响的地步。 陆尚食被她咋咋呼呼的唤回神来,头疼地揉揉眉心,叹口气道:“那药没问题,你安心用吧。” “没问题?”刘尚仪有些不大相信,嘀咕道,“没问题那你方才那么紧张做什么?” 陆尚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是在想,青萝方才说的那些话。” 刘尚仪愣愣的,没明白陆尚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青萝方才说今日六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应该已经明白原因。”陆尚食没搭理她,像是自言自语。 刘尚仪“啊”了一声:“那你明白了吗?” 陆尚食苦笑一声:“应该是明白了。” 云间月是在逼她站位。 她已经知道自己和刘尚仪在这后宫里,并不站位,属于中立,她的尚食之位是皇帝封的,碍于皇帝的面子,苏文殃和太后都不会动她。 但刘尚仪不同,她无依无靠,做到今日,熬的是资历,还蠢笨的很。 这样的人,云间月要是拿捏她简直轻而易举。 所以方才在长寿宫的那一幕,云间月既是在打太后的脸,也是逼她不能置身事外。 陆宛君侧目看了刘尚仪一眼,苦笑道:“兮若,这次怕是我连累了你。” 刘尚仪不明所以,眨了眨眼:“你说什么呢?不该是我险些连累你吗?” 陆宛君没解释,因为同她解释,她也不明白,回头说漏嘴了,还给惹祸。 她叹口气,道:“算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明日有得忙,你这边也不错,回头找信任的人将流程再过一遍,否则六公主借题发挥,问责的是你我,不是底下的宫人。” 想起云间月那张可怕的脸,刘兮若就打了个冷颤,忙道:“我现在就将人叫来,再仔细看看,明日绝对让她们挑不出一丝错来!” 第185章 恶心 苏文殃果然请旨让云落凝入宫请安,皇帝也同意。 但同意的是,让云落凝早上入宫请安之后,便回朱家,晚上宫宴不得参加。 苏文殃自是不允,同皇帝求了好半响的情,最后皇帝也依旧没同意,还满脸阴沉地叫人将苏文殃赶出承乾宫。 “您是没看见贵妃娘娘当时脸上那个色,姹紫嫣红的,比那烟花还好看。”德喜去司膳房寻些点心,准备给皇帝送去,正巧遇见云间月,便同她说了说早上的发生的事。 云间月一整天都在忙碌,脚不沾地,六局之间转来转去。 有些她忙不过来的事情,便由青萝和连镜顶上,她们俩自然也是不知道承乾宫发生的事。 旁人更是连句话都不敢同云间月,不会拿这些事情来打扰她。 沈倾颜倒是知道,但她故意没同云间月说,闲人似的杵在尚食局里,一边磕瓜子,一边看云间月忙碌,还故意道:“真是一刻也不得闲,累死本宫了。” 云间月连个眼角都没往她身上瞟一下。 沈倾颜讨了个没趣,继续磕瓜子。 磕了一半,满地瓜子壳,德喜也就来了。 德喜见里云间月只是挑了挑眉,表情淡淡的并无反应,又道:“皇上还是看重六公主的,他同贵妃娘娘说四公主明名不正言不顺,进宫来也是丢脸,还不如留在朱府好好陪陪朱老夫人。” “是吗?”云间月搁下筷子,接过青萝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没能亲眼看见,那真是太遗憾了。” 德喜觑了眼她的脸色,可没从她镇定从容的脸上看出半分遗憾来。 “这个时辰四公主多半已经入宫,”德喜谄媚地赔着笑,“皇上还说让您别多心,那些糟心的事情,他都替您挡了,您只管安心准备今日的宫宴便是。” 云间月就道:“我哪能不安心?我日日都安心的很。她云落凝爱入宫不入宫,不碍我眼,我当瞧不见她。碍了我眼,我也能打得她跪下来哭爹喊娘!” 德喜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道:“您开心就好。” “你回去告诉父皇,”云间月重新拿起公筷,尝了尝另一样菜,“苏文殃这事儿我能忍,但是父皇执意拿云落凝来打我脸,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德喜冷汗涔涔,可不敢将这话说给皇帝听。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云间月,见她用帕子掩住唇,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轻轻一笑:“谁让本公主不痛快,本公主就让谁不痛快!” 这话她是笑着说的,但德喜却明显感觉后背一凉。 他擦擦冷汗,赶紧拿上点心,滚了。 滚出司膳房前,听云间月淡淡道:“赏赐给诸位大臣的菜式,开席之前都得装盘,等父皇一声吩咐就要送出宫……锦上添花是秦国公府的,群英荟萃才是宁国侯府,别弄错了。还有温府和张府……” 德喜回头看了眼,见云间月在司膳房里转来转去,忙而不乱。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正要提着食盒离开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德喜一愣,连忙回头,才发现是沈倾颜。 这颜妃娘娘方才一直坐在边上看着,这会儿突然不声不响地出现,跟个鬼似的。 德喜一对上她那站寡淡厌世的脸,就吓了一跳,忙要跪下来请安。 沈倾颜摆摆手,淡淡道:“本宫问你,云落凝已经入宫了?” 德喜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道:“奴才方才来司膳房时路过凤仪宫,听凤仪宫的许嬷嬷吩咐宫人准备些蔬果,道四公主马上就要入宫……这个时间,奴才猜测已经到了凤仪宫。” 沈倾颜点点头,又问:“皇上可有规定叫她在宫里待多久?” “最多两个时辰。”德喜道。 两个时辰,正好是宫宴开始之前一个时辰。 沈倾颜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本宫知道了,你走吧。” 德喜便更加莫名其妙了,又不敢问,带着东西匆匆走了。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云间月见所有菜式都已经出锅装入食盒,又叫来陆宛君和沈倾颜,三人从头到尾再次核对了一遍,确定无错之后,才叫陆宛君带队去了琼华宫。 大梁历代家宴都设在琼华宫,这次也不列外。 几十个宫女每人提着一个食盒,井然有序地跟在陆宛君身后,小步而迅速地往琼华宫而去,远远望去便是一道风景。 云间月一直到司膳房只剩下当值的宫人时,才接过连镜递来的茶水,呷了一口。 “走吧,咱们也该准备一下。”云间月撩起袖子闻了闻,“在司膳房待了一整日,一身油烟,难闻死了。” 说话间,她已走到门口,却被突然站出来的沈倾颜拦住了去路。 “带你去场一道开胃菜。”说罢,不由分说地拽住云间月手腕,粗暴地将人拽出了司膳房。 此刻已经不早了,云间月一点都不想去,她只想回重华宫好好梳洗一番,再去琼华宫。 “你有事说事?拉拉扯扯做什么?”云间月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旁人还误以为本公主同你关系多好!” 沈倾颜抱着手臂,斜着眼看她,淡淡道:“这个时间云落凝要出宫。” 云间月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沈倾颜道:“她好不容易入宫一趟,哪里肯就这样出宫?” 云间月听懂了沈倾颜这话的意思,拧着眉撇她一眼:“你很闲?” “看人笑话和落井下石的时候,本宫最闲。”沈倾颜呵地一笑,凉薄的唇一挑,“尤其是凤仪宫的笑话。” 自云间月记事起,就知道沈倾颜同苏文殃不合,两人也不知结了什么仇,每次见了对方都恨不得狠狠踩对方一脚。 有一回苏文殃因说了一句沈倾颜不爱听的话,沈倾颜扬手便砸了苏文殃一杯子。 别提多狠,苏文殃额头上到现在都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 云间月转身就走:“本公主没兴趣。” 说罢要走,又被沈倾颜强行拽回来,拖着她离开司膳房往凤仪宫而去:“你会感兴趣的……我想皇帝也很想你看见他这片恶心的心意。” 第186章 真猛 凤仪宫很热闹,堪称一场大戏。 云间月被沈倾颜强硬到拽到凤仪宫时,正好赶上何公公带着一帮人来“请”云落凝离开。 仔细算起来,自从上次在钦定侯府见过云落凝一次之后,已经有很久不曾见过她。 如今再见,见云落凝这样狼狈,云间月脸上的表情也没多大变化。 “我一直很奇怪云落凝这样一个还算沉得住气的人,现在怎么就变成这幅样子?”沈倾颜轻飘飘的声音在耳迹响起,带着一点探究,“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 前方云落凝死死拽着苏文殃的衣袖不愿离开:“母妃……母妃!你救救我啊,我不要离开凤仪宫……我不要回去!那里是地狱……地狱!母妃你救救我啊……” 曾经高高在上,万事都要将云间月狠狠踩到脚底下的四公主,此刻双眼通红,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如同一个疯子! 她被宫人从后面死死拽着,想要在宫宴之前将她刚赶出皇宫。 “四公主,您还是不要让杂家为难了。”何公公站在一侧,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皇上说了,您现在已是出嫁的人,还在留在宫里过除夕,哪里像话?允你入宫请安已是莫大的恩赐,您还是快些出宫去吧……” 云落凝哪里肯走? 她红着双眼,怨毒地瞪着何公公:“我不信!我不信父皇会这样狠心!父皇……我要见父皇!” 以前苏文殃母女受宠时,何公公表面或许对云落凝还有几分尊敬。如今她彻底被皇帝放弃,何公公就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再装。 他假笑了一声:“四公主,皇上这会儿正忙,没功夫见您。您还是赶紧出宫去,回头还能坐在朱家同朱老夫人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年夜饭!” “我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云落凝惊恐地打了个一个哆嗦,拽着苏文殃的手越发用力,“母妃……救我!救我啊母妃!我不要回去……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母妃……” 苏文殃今日见到云落凝这个样子,其实也是吃惊不已。 她整个人比以往憔悴不少,双颊深深凹陷,眼下布满乌青,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担惊受怕好半天,有时候坐着坐着就开始默默掉泪。 更让人意外的是,她刚进凤仪宫时,苏文殃无意握了一下她的手,她就跟疯了一样嘶喊大叫,抓着苏文殃的手大声喊疼。 苏文殃以为她身上有伤,连忙叫了太医来要帮她诊治。 可她又不肯,神经质地说自己没事,不需要请太医,甚至还跪下来祈求。 这要是真没事,苏文殃都不会信的。 “凝儿……”苏文殃不敢碰云落凝的手,只好抓着她的手臂,急切地问,“你到底在宫外发生了什么事,你同母妃说说啊……你什么都不同母妃说,母妃怎么救你?” 云落凝哽咽一声,眼泪当场就从眼眶里滚下来。 她求助地看向苏文殃,张了张嘴,几乎就要说了出来:“母妃……” “四皇姐今日不是入宫给苏贵妃请安吗?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云落凝后面的话。 众人一惊,猛地侧头看去,才发现云间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凤仪宫跟前。 她一身明黄对襟山水纹齐腰裙,随意地挽着发髻,就连妆容也随意,但款步走来的模样,依旧盛气凌人。 比起正在凤仪宫门前哭得毫无形象可言的云落凝,她像个高贵优雅的公主。 见着她的瞬间,苏文殃和云落凝同时变了脸。 一个满是厌恶和不耐,另外一个则是害怕,不停往苏文殃身后躲。 “你来做什么?”苏文殃不知道云落凝为什么这么害怕云间月,出于本能维护她,“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本宫滚!” 云间月呵地一笑,傲慢地扬着下巴:“滚?你以为你在同谁说话?” 她狭长的桃花眼轻轻一眨,连眉梢眼角都带着轻蔑。 “你要知道,今日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承的是皇恩,姓云的皇恩。”云间月缓步上前,逼近苏文殃,倾身在她耳边道,“能出来喘口气不容易,下次进去了再想出来,就没这么容易,珍惜点。” “混账!” 苏文殃一颗心猛地往下沉,勃然大怒,扬手便要往云间月脸上打去! 云间月凛冽的眼风一扫,一把架住她打下来的那只手—— “啪!” 她反手便是一巴掌狠狠落在了苏文殃脸上,打的苏文殃耳朵嗡嗡响,脑瓜都抽着疼了一下。 白皙精致的脸庞瞬间就肿了。 苏文殃下意识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云间月:“你……你敢打我?” 云间月冷哼一声,把人推开:“放眼这皇宫,就没本公主不敢打的人!” 就算是皇帝,逼急了她也敢打! 苏文殃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倒在地。 “母妃!”云落凝双眼通红的扑上去,“云间月,我和你拼了……” 何公公大惊,刚要扑上去替云间月挡开,便见云间月下巴一抬,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接着反身便是一脚,将云落凝踹飞! 云落凝撞到门上,又弹回地方,刚要撑起身,张嘴便吐了一口血来。 而云间月事了一拂衣,傲然睥睨一眼地上起不来的人,轻蔑道:“拖出去!” 目睹这一切的宫人们,满脸惊骇,看向六公主的眼神又多了一分畏惧。 沈倾颜静静一侧,始终冷眼看着,直到云间月一脚将人踹飞时,眼底才染上一丝惊讶。 扶着她今夏,倒吸一口气,小声结巴道:“六、六公主真猛!” “拖、拖下去啊!”何公公回过神来,连忙一甩佛尘,指着宫人道,“还愣着干嘛,要杂家亲手来拖吗?!” 一群被云间月震慑住的宫人一口气终于缓过来了,连忙上得前去,粗暴地架住云落凝的手臂,毫无怜惜地将人拖走了。 云落凝挣扎着向苏文殃伸出手,有气无力地唤道:“母、母妃……救我、救救我……” 苏文殃眼睁睁看着云落凝粗暴地拖走,却只能死死咬住牙,面部狰狞,目眦尽裂! 第187章 惺惺 这事儿说大了大,说小了小。 但有心人要是闹到皇帝哪里去,也不是没办法。 云间月料理了苏文殃母女,从凤仪宫回到重华宫,刚重新梳洗一番,换上皇帝赏的那件暗朱色金花鸾翅宫装,德喜就来了。 此时,云间月并不知道凤仪宫的事情已经被人添油加醋闹到皇帝跟前去了。 她接过青萝递来的茶水漱完口,拿起帕子擦了擦唇上的水渍。 “宫宴已经开始?”云间月将帕子还给青萝,惊讶地看了德喜一眼,“怎么还要你亲自来请我?” 德喜已经知道她白日在凤仪宫手打苏文殃,脚踢云落凝的英勇迹事,见她眼神斜过来,还有些害怕。 他磕巴了一下:“并不是为了宫宴一事……是、是同贵妃娘娘和四公主有关的。” 提到这两人,云间月立刻明白过来,皇帝召见她是为了什么。 她朱唇一挑,讽刺地笑了一声:“是谁又不想活了,来本公主跟前儿找死呢?” 德喜道:“是、是贤妃娘娘。” 云间月惊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说谁?” 德喜觑了眼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贤妃娘娘……四公主走后,何公公本是同皇上提了一嘴,皇上本也没打算留她,自是没多问的。哪知道后来贤妃娘娘来,说是请罪……” “请罪?她终于肯承认自己蠢到怀疑人生了?”云间月轻哼一声。 她嘴角挑着讽刺的笑意,优雅地伸出手去,青萝便立刻上前,恭敬地搀扶着她:“行吧,既是找死,那本公主就让她死透点!” 说实话,若非贤妃自己凑上来,急急忙忙地拉着苏文殃站队,云间月还不想在这个时候动她——至少会看在云初雪的面子,到最后在料理她。 只是这个女人按捺不住一头撞到愚蠢的那条路上,一去不复返,云间月只好叫她再蠢些。 德喜抬起头,见青萝扶着云间月,一身宫装雍容华贵,乌发高挽,配着金凤凰镂空琼花发冠,额间一抹水滴样式花钿,峨眉淡扫,桃花眼好似含着秋水,斜飞的眼尾都显得风情万种起来。 自是唇红齿白,一颦一笑都是明艳动人,只是六公主不爱笑,冷言冷面,寻常人不敢接近。 柳腰纤纤,走起路来袅袅娜娜,既不失了优雅端庄,也不失了嚣张狂妄。 德喜连忙迈着小碎步子追上去,提醒道:“贤妃娘娘倒是没说旁的,只说替安宁公主请罪,说她一个已出嫁的公主不留在宫外婆家过年,除夕还在宫里跑,实在不孝。” 出了重华宫,云间月撇一眼,越发冷冽的天空,哈出一口白气:“既是如此,往后便也留在宫外好了。想必她有八公主陪伴,多一个安宁不多,少一个不少。” 德喜听出云间月话里的暗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望着云间月的神情也越发恭敬起来。 到了承乾宫,贤妃果然还没走。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连淑妃也在。 “哟,六公主可算是来了。”此时此刻,淑妃已经完全成了云间月的人,忙起身让座,“这正说你呢,你就来了,可真巧。” 她向来与贤妃不合,说这话时,还故意扫了贤妃一眼。 贤妃坐在一侧,表情都没变一下。 她今日是一个人来的,没带云初雪,难怪这么有底气。 “说我什么?”云间月并未坐淑妃的位置,而是挤到皇帝身边去,“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父皇怎么还没换衣裳了?” 皇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撇了云间月一眼:“你怎么来了?” 说话时,皇帝语气轻柔,脸上也没半分动怒的意思。 这是自宋老将军回来后皇帝对她的常态,做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只要不太过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外人一个他高高将六公主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样子。 云间月心底发冷,面上却半点不显,自顾自从桌上拿了橘子开始剥:“之前不是说好,我同父皇一起去长寿宫请皇祖母一起入席,父皇忙忘了?” 皇帝愣了一下,还真是叫后宫这些女人吵忘了。 他压着眉间的烦躁揉了揉眉心,对贤妃淑妃挥挥手:“没忘……你们没事都退下。” 贤妃不肯走,瞥了云间月一眼又道:“皇上,安宁已经出嫁,再留在宫里始终不合适,您还是传旨送她出宫去吧……” 为了这事儿,贤妃在这里说了快一个时辰,皇帝叫她说得头疼。 为了给她留面子,几次三番表示叫她自己走,不要生事,非是不听。 皇帝揉着眉,冷冷斜了贤妃一眼,眼底满是不耐。 贤妃仿佛没看懂,继续道:“皇上,四公主的事情闹得满皇宫风雨,安宁身为姐姐,臣妾实在不愿她被人诟病。” 皇帝没接话,眼底的不耐烦越来越浓。 云间月嗤笑一声,剥完橘子自己尝了尝,挺甜。 于是又剥了一瓣给皇帝:“今年这贡桔挺甜的,父皇尝尝?” 皇帝没兴致,挥开了云间月的手。 云间月耸耸肩,低头扯着橘子上的白茎,听淑妃“噗嗤”一声笑道:“贤妃,你要真不想让安宁被人诟病,大可寻了借口打发她出宫,这会儿惺惺作态来求皇上,做给谁看呢?” 贤妃脸色一变,恼怒地瞪了淑妃一眼:“淑妃妹妹,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逼你。” 淑妃柳眉一横,刚想说话,余光就撇见云间月笑着望了她一眼。 淑妃一梗,憋屈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云间月默默吃完橘子,将橘子皮放回桌上,转头问道:“何公公,几时了?” 何公公看了看外头天色,又算了算,道:“回公主,已经戌时一刻了。” “嗬,宫宴这是已经开始了啊。”云间月伸出手去,伺候的青萝忙她搀扶起来,“贤妃娘娘拖到现在,不会是想让父皇当着众人的面将安宁撵出宫去吧?” 她嗤笑一声:“安宁有你这样的母妃,真是可怜。” 贤妃脸色一白,忙道:“皇上,臣妾……” 云间月一甩衣袖,旋身对着皇帝道,笑意吟吟道:“既是如此,父皇不如下旨颁布一条新规矩,往后出嫁公主无诏不得回宫,可好?” 第188章 陪你 戌时二刻,云间月同皇帝一起去长寿宫接太后,一同入席。 这个时辰离原定的开宴时间已经过来两刻,但因为皇帝还未入席的关系,这晚宴不得不推迟了两刻钟。 入了席,众人起身见礼。 云间月回自己的位置,目光在殿中搜寻一番,见到了对面席间的容玦。 他今日一身天青色对襟长衫,外面配着雪色大袖衫,衣衫上干干净净的,连一片刺绣也不见。 面无表情地坐在一侧,周围好似无言立着一道屏障,隔绝了一切喧嚣。大约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眉头蹙着,眼底也噙着一丝不耐。 伺候在一侧的季长随不知低头同他说了什么,他立即将眉皱得越发深了,转头瞥了季长随一眼,满脸不耐,散也散不开。 云间月眼神过于直白,没多久就被容玦发现。 他偏过头淡漠地将人一扫,脸上仍是不见什么表情,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眼底记那一点不耐烦没了。 云间月撑着下颚笑了一声,招招手将青萝唤来了。 高台上,皇帝在问赐诸位大臣御菜的事。 何公公一一回答后,皇帝便叫御林军亲自将御菜给送出宫去。 青萝在这些问话里躬身,听云间月小声嘱咐道:“侯爷身体不好,不宜饮酒和吃冷食,你回宫外看看,我走前吩咐重华宫小厨房做的东西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做好送来了。” 容玦在用药,膳食方面也有忌讳。云间月之前叮嘱过侯府的人,基本上是隔空遥指将侯府的膳食给改了。只是宫宴上的菜式都差不多,司膳房也不可能单独替钦定侯拟定菜单。 云间月心里清楚,以防万一,便吩咐重华宫的小厨房重新做了几道菜。 青萝出了殿,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个食盒回来。 殿里人多,皇帝正偏头同太后说话,没发现这些猫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 譬如长公主之流对云间月这种公然给容玦开小灶的做法虽然不耻,但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也是为了容玦着想。 青萝提着食盒,走向容玦,低声道:“公主吩咐奴婢重新为侯爷上菜。” 容玦仍是面无表情地样子,听了这话也没多余的反应,漠然看着青萝将他原本的菜式撤下去,换上重华宫小厨房做的。 隐约察觉一道暧昧的视线,他顺着感觉一偏头,就看见云间月正撑着额角看他,等他偏头,两人视线一对上,她桃花眼一眨,飞了个媚眼过来。 容玦:“……” 他面无表情地端过茶盏,打心底冷哼一声:“又在发/浪。” 想是这样想,可心底还是高兴,翘着的嘴角是无论如何也没能压下去。 虽是宫宴,但也是家宴。 宴上除了容玦这个身份暧昧的,剩下的便是后宫妃嫔和皇嗣,以及宗亲们。 但皇帝这一脉的兄弟几乎死绝,宗亲也是几个上了年纪老王爷,皇帝的叔叔,云间月得称呼一声叔公。 宴席过半,有人提议斗诗斗酒,这些都是让嫔妃们争奇斗艳的,云间月兴趣不大,没趣凑这个热闹。 她眯着眼,百无聊赖地盯着那些歌舞看了一阵,仍旧是提不起什么兴致。 又坐了一阵,几个妃嫔斗诗斗得面红耳赤,撒着娇找皇帝争论不休。 云间月瞥了眼就收回目光,吩咐青萝搀扶她起身,去外头醒醒酒。 此时天正冷,被外头的冷风一吹,云间月打了个哆嗦。 青萝忙将带来的披风裹在她身上:“要不还是回去吧,外头风大,等会受了凉。” “无事,”云间月摆摆手,“里头闷得慌……我自己走走,你们俩等在这里,别跟着。” 连镜有些不放心,刚要说话,就被青萝拉住了。 她朝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被这么一提醒,连镜这才发现梅林深处有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容玦。 云间月径直朝那道人影走去,然后打发掉季长随,自己推着人走了。 走了一路,等周围见不着一个人影,连琼华宫的热闹也听不见了,两人方才停下。 不远处有个凉亭,云间月朝容玦伸出手:“试一下?” 容玦偏头,细长的眉眼如画似的,目光仔细将云间月的脸瞧了瞧,最后才落在纤细修长的手上。 云间月被他看得不大自在:“你看我做什么?试就试,不试就不试,你已经被本公主迷得神魂颠倒,连话不会说了?” 听了这话,容玦当即冷笑一声:“本侯不介意将你推进那池水里让你清醒清醒。” 凉亭不远处就是一方水池,里头养了些鱼。 正是寒冬腊月,云间月要是被这样推进水里,捞起来可能得去半条命。 她嗤了一声,依旧没收回手,骂道:“死瘸子。” 容玦伸手将她手一握,一手在轮椅上一撑,站了起来,回骂:“扁担。” 话音落下,两人又各自翻了个白眼。 云间月抓着容玦的手却一紧,缓慢地扶着他往前迈了一步,低声道:“别急,慢点……你三年未用腿,如今只是将毒逼至了其他地方,活络一下腿上的经脉,要真全解了你身上的毒,你才能恢复如初。” 换句话说,容玦体内的毒要是没有清完,过一阵,这短暂的一站就会是镜花水月。 容玦眉毛一挑,淡漠地“嗯”一声。 三年不曾用腿,他甚至都快该怎么走路,即便有云间月握着他的手,扶着他往前迈步,容玦也觉得自己的腿跟生了锈似的,不仅毫无知觉,连挪一步都艰难万分。 每每挪动一下腿,就跟踩在刀尖上似的,牵扯着全身的心脉,几乎痛得他撕心裂肺,比三年前中毒时还要难过。 这才不过刚刚从轮椅上站起来,往前迈了一小步,他就已经浑身冷汗,如同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脸上更是毫无血色,嘴唇都显出几分苍白的病态来。 云间月见他咬着牙,苦苦忍耐,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心里难以言喻的心疼起来。 她牵着容玦的手一紧,桃花眼深沉如古井,却没说让他放弃的话,只道:“别担心,我陪着你。” 第189章 机会 纵使这条路上艰难险阻,一样不少,只要有人作陪,那便是不是暗无天日。 总有一日,他会拨开那些黑云,窥见天光。 容玦没出声,手指无意识在牵着自己那只手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往前迈了一步,脸色又白了一分,撕心裂肺的感觉再一次从身体里苏醒。 他咬着,将快要溢出来的闷哼咽回嘴里,勉强转移话题道:“我方才听说你在承乾宫驳了贤妃的面?” 云间月知道他难过,往前挨近了一下,让他分些力气给自己:“她想卖给苏文殃一个人情,让皇帝收回不许云落凝入宫的话,我哪能让她如意?” 她靠容玦太近,身体还控制不住下意识绷紧发抖,连指尖都轻轻哆嗦了一下。 容玦有些所察觉,刚要拉开一些两人的距离,云间月就发现似的握紧他的手:“不用,你总要给我一个靠你更近的机会。” 听见这话,有那么一瞬间,容玦想不顾一切地将云间月揽进怀里。 可到底还要顾忌她的感受,只能生生忍着,换了一只手在她头上揉了一下。 “所以,你便想让皇上下旨告知天下,往后出嫁公主无诏不得回宫?”容玦不知是想起什么,垂着眼睑低笑一声,“小狐狸。” 他嗓音轻柔,笑声憋在喉咙里,低低的,沉而闷,却又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蛊惑,刷子似的挠得云间月心猿意马。 云间月便也笑了一声,低声道:“她想巴结苏文殃,我便让她得罪长公主和太后,断了她的后路,我看她如何在这宫里立足!” 贤妃毕竟是从长公主府上出来的人,就算不是长公主将她送进宫的,那也是代表了长公主府。 如今贤妃同苏文殃同仇敌忾,想要一同对付云间月,云间月只好断她后路,借她的手得罪太后,让她往后在宫中的日子越发难过。 容玦又迈出一步后,停下来喘了口气:“方法倒是好,就是有些不划算,往后你若出嫁,再想回宫就难了。” “若非大皇兄在这里,我也不稀罕回宫。”云间月冷笑,“再则本公主要是想回宫,他们也不敢拦!” 就她这不讲理的泼辣性子,谁敢拦着。 “这倒也是。”容玦笑一声,再次提脚往前迈去。 这一路走得艰难,等容玦走到凉亭下时,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打湿透了。 “还走吗?”云间月看了看台阶,转头问容玦,“今日已经差不多了,不走也没关系。” 容玦沉默了一瞬,缓缓摇头:“走吧。” 见他这样坚持,云间月也不好说什么,扶着容玦上了台阶。 上台阶自是比走直路要难得多。 但容玦除了脸色比方才白了几分外,脸上便不见一丝多余的神情,那双好看的凤眼里好似波澜不惊的湖水,坚定不移地望着前方。 云间月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有强行叫他停下,又往他身侧靠了几分,犹豫一下之后,伸出手揽住了容玦的腰。 条件反射的害怕还是在,靠近容玦的那一瞬间,她仍旧是抽着手臂想要将人推开。 但容玦有所察觉,一把抓紧她落在他腰间的手腕,转头看她,眼中带笑:“是你自己说要我给你一个接近我的机会。既是已经近了,那就没有松开的道理。” 话是自己说的,想要收回去,容玦也不会允许。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忍了:“放心,我不松开。” 说罢,让容玦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大半重心移到她身上。 一开始还能好好的,到了后来,容玦几乎是被云间月抱到凉亭里的。 等坐下的那一瞬,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云间月喘了口气,去将方才被容玦抛弃的轮椅捡回来,把人安顿回轮椅上。 然后又他跟前蹲下来,有技巧地替他揉捏着小腿。 眼前的人神色专注,半点不耐烦也没有。 容玦盯着她的漆黑的发顶,心里除了生出一丝庆幸之外,还有有一点病态不满足于此,他想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六公主从高处跌落,无处可去,只能攀附着他生存。 甚至想将她日日囚禁在侯府,只能看着他,同他说话。 容玦知道这是不好的,可就是控制不住生出这样的想法。 云间月垂着头没发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格外幽深,瞳孔里更是泛着诡异的殷红。 等她有所察觉时,容玦的手指已经落在了她脸侧,用指腹轻轻揉了起来。 云间月愣了一下,随即头发发麻,敲响了警钟。 她抬起头看向容玦,夜色下只觉得这人表情有些不对,没看出旁的。 等他手指落在自己唇上时,云间月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做什么?又被本公主迷得不要不要的了?” 容玦一顿,刚要说话之际,耳侧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耳力灵敏,云间月却还没发觉,刚张嘴想要说话,就被他住了嘴:“嘘。” 云间月一愣,眼底一片茫然,正想问发生了何事,就听林间有人道:“三皇子不在京城,剩下太子势大,无人能与之抗衡。娘娘,若是再不想想法子,到时候三皇子归来,什么都迟了。” 话音落下后没多久,又响起另外一道声音:“急什么?要对付一个云司离还不简单?” “但眼下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宋老将军还在京城,云司离要是出事,宋府不会善罢甘休。” “这有什么?宁国侯府若是敢举兵造反,不正合咱们的意?” “说你蠢,你还不肯承认?宁国侯府举兵造反对咱们有什么好处?他手握兵权,兵部尚书还是宋恒,他要真造反,咱们只有被挨打的份。” 云间月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呼吸一紧,下意识攥紧了容玦的手腕。 容玦安抚似的揉揉她的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那些声音安静了片刻,又重新响起:“那娘娘说如何?” 那“娘娘”道:“东宫那边看的紧,眼线安插不进去,有什么事咱们也不知道,当务之急,还是得安插个我们的人进去。” 第190章 插手 若不是容玦拦着,云间月绝对跳起来打爆她们俩的狗头! “东宫那边一向谨慎,伺候的宫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哪能就安插进去?”另外一道声音担忧道,“再则如今宫务都是由云间月在打理,东宫那位同她关系好,送去的人她一定会严查。” 别说是严查,云间月只怕要将对方的祖坟都刨出来仔细筛选。 但那娘娘担心的明显不是这个。 她笑了一声,柔柔道:“贤妃,你真是越来越蠢了,难怪方才在承乾宫被云间月打了脸。” 此刻在梅林里说话的两个人,正是苏文殃和贤妃。 两人不知道云间月和容玦离开宫宴往这边来,还在自说自话:“咱们的人云间月会仔细筛选,太子也会谨慎,但若是皇上的人呢?” 贤妃跟在苏文殃身后,被她骂了两次蠢货,心里格外不舒服。 但自己毕竟低头要同她合作,再不舒服,也要忍着。 她憋着一口气,勉强道:“皇上的人?娘娘的意思是……替太子选太子妃?” “你终于聪明一回,”苏文殃回头,鄙夷地将贤妃一扫,淡淡道,“太子已过二十,换做寻常人家,孩子都生了俩,他却连个屋里人都没有。若不是知道这人不恋女色,本宫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龙阳之癖!” 云司离生性温和,待人宽厚,即便知道苏文殃这些年做的不是人事,却也从未在背后说过她一句坏话。 他不仅不恋女色,整个人更是自律到自残的地步,东宫伺候的也有宫婢,但能近身伺候的只有两个太监,通房丫头都没有。 云间月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他整日同颜回同进同出,偶尔还同榻而寝,是不是真有什么。 可细看又会发现两人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有。 贤妃的话将云间月唤回神,听她道:“这倒是屋里人最好控制……那娘娘可有合适的人选?” 没等苏文殃说话,贤妃又道:“臣妾娘家有个侄女,模样生得好,性子温顺,人也机灵……” 没等贤妃将话说完,苏文殃就不给面子的低笑起来:“你娘家有个侄女?哈哈哈……贤妃,你是要太子娶个舞姬的侄女做太子妃吗?” 贤妃脸色倏地一白,死死盯着苏文殃,眼眸里全是怨毒。 苏文殃不知是没发觉,还是发觉了没有了点破,神色恹恹地抚了抚眼前的梅花枝,讥笑一声:“别说皇上不同意,就是宁国侯府都不同意。你当太子妃是什么位置?随便一个人都能坐的?” 说话间,苏文殃手上用力,将一株梅花捏烂在手心里:“贤妃,别怪本宫没提醒你,最好不要打太子妃这个位置的主意,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司离是什么人? 皇帝唯一的嫡子,自出生就被封太子,宁国侯府的嫡外孙,身份高贵,能与他相配的女子,除了端庄贤惠外,还要容貌出众,更关键的是必须是家世干净的权贵之女。 贤妃一个舞姬,即便坐到了妃位,家里也跟着鸡犬升天,可舞姬出身终究不能抹去。 一个舞姬的侄女也想做太子妃? 苏文殃表示笑死人了。 “之前长公主准备为钦定侯说亲是,看中是温太师的小幺女,丞相沈书群家的三小姐,延平王家的多罗郡主,才是上上之选,明白?” 贤妃方才受了好一顿羞辱,现在虽然有点意气难平,道:“太子妃的人选这些小姐郡主自然是在合适不过……只是娘娘,只一个太子妃哪里好拿捏?侧妃,姬妾不也得一样不少?” 听见这话,苏文殃要是还不明白贤妃打什么主意,她就蠢货! 她冷笑一声,眼底一片冰冷:“既然如此,那这事儿就安排贤妃去做好了,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她像是怕多和贤妃说一句话,自己也会传染了她愚蠢一样,赶紧走了。 贤妃忙欠身恭送她走远。 一直到人影都看不见了,她才暴怒地折断一枝梅花狠狠砸到地上:“一枚棋子也敢嘲笑本宫是舞姬?她算什么东西!等本宫做了贵妃,皇贵妃,皇后,你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随侍在侧的宫人忙上得前来,劝慰道:“娘娘,别气,仔细气坏了身子……反正她也说将此事交给您来办,最后办成什么样,还不是您说了算?” 宫人不敢多说,只敢劝。 最近贤妃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就是他们伺候的宫人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担心一句话说错了,就引来一顿骂。 那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贤妃被宫人搀扶着下去了。 云间月立即挥开容玦的手,霍地站起来,死死攥紧手,铁青着脸:“简直找死!”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容玦眼底的血色已经散去,这会儿又是那个嘴毒心冷的钦定侯,“她们说的不错,云司离已是二十,自是该纳妃了。” 云间月瞪了容玦一眼:“我有说不让大皇兄纳妃吗?我是恼恨这群蠢货竟敢将主意打到大皇兄身上!” 容玦稀奇地扫了她一眼:“那不然是谁?你吗?你不要忘了,要坐上那位置的是你大皇兄。” 所以,苏文殃要下手的对象都是云司离,云间月不过是被顺带的一个。 云间月气恼不已,事情还没发生,她不能去闹一场,只能憋着一口气。 容玦倒是镇定,牵着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道:“你大皇兄迟早得选太子妃,但如何选,怎么选,你说了不算,宁国侯府说了也不算,苏文殃说了更不算,得皇帝说了算。” 云间月抬起头,冷眼看着他,道:“父皇?呵……”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是什么意思,容玦心里清楚。 他知道云间月这会儿心里有气,一时还没转过来,便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指,正要提点她一句时,听凉亭外传来一道脆脆的声音:“六姐姐!”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云初雪。 容玦皱了皱眉,眼眸一沉,表情也变得不善起来。 云间月愣了一下,转头就见一个身穿粉色齐腰罗裙的女子牵着云初雪往这边来。 女子朝她走近,瞥了容玦一眼,轻轻道:“六皇妹。” 第191章 无关 方才隔着距离,云间月没看清。 如今等人走近了,她才猛然反应过来牵着云初雪的这个人是谁。 五公主云思岚。 “你们怎么在这里?”云间月淡淡一点头,招了招手,云初雪就嬉笑着扑进了她怀里。 这两人出现的时机太巧,她不确定方才苏文殃和贤妃说的话她们听见没有,也不确定有没有看见容玦站起来走上凉亭那一幕。 云初雪一贯没什么小心思,刚张嘴就要说话之际,就听云思岚笑了一声。 “后妃娘娘们争奇斗艳,实在无趣,见八妹一个人,就带着她出来走走。” 说话的时候她始终垂着眼,看起来对周围的事情不太关心。整个人静静地站在一侧,仿佛不存在似的。 但云间月却总觉得云思岚给她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她低头去看云初雪,见她眨了下眼,歪了歪头,被冻得有些发白的脸上带着茫然。 “我也觉得无趣。”云初雪转过头皱了皱鼻子,哼哼道,“母妃撇下我不知道去了哪里,七姐姐又着了凉不能和我玩,还好有五姐姐。” 云间月摸摸她的脸,把人揽进怀里:“冷吗?” 说话间,她又转头对云思岚笑了笑:“皇姐身体不好,别站着了,坐吧。” 云思岚似乎有些局促,即便是坐下,也离云间月他们远远的。 云初雪就那么客气了,爬进云间月怀里,一双杏眼滴溜溜地绕着容玦转:“容玦哥哥,你会娶六姐姐吗?” 她声音甜,软软糯糯的,并不惹人厌恶,说话时眼底也是一片真诚。 云间月闻言,心情极好地笑了一声,明媚动人的桃花眼里满是戏谑:“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也不害臊。” 余光里容玦神色依旧冷淡,月色掩映下,没人能看见他眼底的纵容。 “那你得问问你六姐姐,愿不愿意嫁。”容玦道。 戏谑不成反被调戏,云间月也不没半分恼羞,伸长了腿晃了晃:“本公主若是愿意,你就会娶吗?” 容玦点点头:“自然。” 除了容玦发疯的时候,他们俩之间的相处,一贯随意没那些规矩,互损的时候再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像这样静静地坐下来,当着旁人的面说嫁娶的时候到还是第一次。 云间月也没去看容玦的脸色,自然也就没看见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包容宠溺的神色。 边上静静坐在一侧的云思岚忽然捏着帕子掩唇咳了起来,一开始还是压着嗓子,后来越来越大声,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撕心裂肺的。 云间月桃花眼轻轻一眯,探究的神色从眼底一扫而过。 云初雪吓了一跳,连忙从她怀里跳下去,跑到云思岚身边,抓着她的手担忧道:“五姐姐,你怎么了?” “没……咳……”云思岚偏过头,脸色白的吓人,“我、没事……咳咳……” 云间月同容玦谁也没上前,置身事外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云初雪见她这样,吓得都要哭了,六神无主地求助云间月:“六姐姐……” 云间月这才起身走到云思岚身侧,替她号了号脉。 云思岚瞳孔缩了一下,几乎下意识就将手腕抽了回来。 “我、我没事,六、六皇妹不必担心……”她脸色苍白,嘴唇也不见血色,眼底却藏着惊慌,“许是外头风大,着凉了……” 云间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想起方才触碰她时,指尖残留地触感。 她眯了下双眼,并未多说,只道:“既然如此,还是快些回去吧,仔细惠嫔担心。” 云思岚扯着嘴角笑了笑,刚要撑起身,膝盖却是一软,眼见就要摔倒了,云间月出手极快地一把将她扶住了。 “五皇姐小心。”她隔着衣袖稳稳抓着她的手腕把人拉起来,“地上硬,等会摔出个三长两短来,五皇姐这样的身体,妹妹可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这样的罪。” 云思岚笑容越发难看:“谢、谢谢你……” 她避开云间月深沉的双眼,抽了一下,没能将手腕抽出来:“六皇妹?” 云间月抓着她手腕的力道更紧了:“五皇姐身体不好,妹妹扶你回去。” 说罢,不由分说的将云思岚拉近自己怀里,揽住她的腰,强硬的人将人拉进怀里。 任由云思岚如何不动声色的挣扎,她也没放开手。 云间月桃花眼一沉,眼尾飞出一点讽刺,目光一扫,回头撇了容玦一眼。 这人眼神过于深沉,在黑夜里也跟闪着光似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们这边,好似洞悉了一切。 云间月啧了一声,提高声音叫了一声:“长随。” 季长随立刻跟鬼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凉亭里。 他对云间月一抱拳,似乎没看见云思岚似的,径直朝容玦走去:“侯爷,太后娘娘在寻你。” 容玦淡淡一点头,无悲无喜:“走吧。” 说罢,由季长随推着他离去。 两人擦身而过之际,云间月的衣袖晃了一下,接着指尖就被轻轻一捏,短促的一触即放,只在指尖留下一点温凉的触感。 云间月没说话,眯着眼目送他们主仆二人的身影走远,她才收回视线,强硬地揽着云思岚,招呼云初雪一同离开。 他们离开后不久,凉亭背面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两个人。 “这六公主还真有些本事,钦定侯那腿都断成这样了,还能叫她治好。”穿着黑红衣衫的小太监望着云间月离开的方向,啧啧感叹,“殿下,要告诉贤妃娘娘吗?” 另外一人正是五皇子。 他一身深蓝锦衣,听见这话时,神色冷淡,没什么变化。 目光却格外幽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问那个小太监:“你还记得在木兰围场时,三哥同我母妃攀扯时说的那些话吗?” 小太监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五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皇子似乎也不要他回答,低声喃喃道:“三哥说,他绝无半分陷害九弟之心,父皇若是不信,他必遭雷劈。” 小太监听得大骇,连呼吸都不由低了下来:“殿、殿下?” 五皇子抬起头,再次望了一眼云间月她们离开的方向,笑了一声:“当时我不信,如今想起来,或许真跟三哥没关系。” 第192章 心狠 宫宴上所发生的事情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紧接着又是一片宁静。 但这宁静,总让人隐隐不安,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转眼到了三月,正是杏花初开的时候。 重华宫里种有杏花,云间月闲着无聊,摘了花来酿杏花酒。 刚摘了满满的一篮子,云司离就来了。 他一进重华宫,见云间月撇开一众宫人,自己亲自爬上梯子摘花的样子,就忍不住呵斥道:“简直胡闹!” 云间月坐在梯子上冲他笑:“皇兄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她今日穿了件新绿色的衣裙,宽大的衣袖用攀膊束着,长发绑了个马尾,看起来英姿飒爽。 “还不快滚下来!”云司离黑着脸,又呵斥了一声,“身为一个公主,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无法,云间月只好将竹篮交给宫人们,仔细叮嘱他们一番之后,才从梯子上爬下去。 伺候在侧的连镜连忙递给她一方手帕。 云间月接过来擦了擦汗,跟着云司离一同往屋里走:“我听说礼部有人上折子要你选太子妃的折子,被父皇压下了?” 二月的时候,贤妃联系朝中她信得过的人,让以云司离适婚为由,上折子请皇帝为云司离赐婚。 早朝时,皇帝并未多说,只是略微顺着这些声音提了提,随即就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到了边关。 之前南楚朝堂上动荡不安,云夜阑忙着去捡漏。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是,这样的动乱持续到年后就平息下来,相反的是,还增强了南楚与大梁交际处的兵力。 一有风吹草动,就严加防守,大梁的人愣是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如今似乎隐隐有要举兵攻打大梁的意思。 皇帝心里不安,有意让宋老将军回边关,但宋老将军动作比他快,折子传回京城的第二天,他就上书请求离京,还要带走宁国侯府大半的人,剩下宋老夫人和宋恒两口子在京城。 皇帝并不想宋府只留这么些人在,按着折子没允。 提到选太子妃的事情,云司离就头疼,揉着眉心叹了口气,没说话。 青萝过来上茶,闻言道:“奴婢听说人选有温太师之女,沈相之女,延平王之女……贤妃娘娘的侄女似乎也在其中。” 这些人之前在除夕家宴上云间月就已经听说了,再听青萝提起,一点都不意外。 云司离拧着眉,满脸疲惫:“不止……秦国公府,魏国公府,礼部、户部、几家权贵之女,皆在名单之内……” 以往无论什么事情,当着云间月的面,云司离总是一脸温和,收起满身疲惫,像是有无限精力。 这还是头一次在云间月跟前露出这么疲惫的神情来。 “这是做什么?”云间月端过茶盏,半开玩笑似的,“如此浓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皇选妃呢。” 她垂眼,捻着茶盖拨了拨杯里的茶叶,细细尝了一口。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放下茶盏,拿帕子拭了拭唇瓣的茶渍,“这么多家,皇兄就没一个满意的?” 云司离抬起头看向云间月,苦笑一声:“这哪儿是我满意就行的事情?且不说父皇那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事关朝堂,这太子妃自要是慎之又慎。” 这倒是,毕竟云司离娶回来的人,是用来政治联姻的,不是用来过日子的。 皇帝要维持朝中平衡,势必要挑一个家世好,同秦国公府和宁国侯府都没联系的女子。 最好是皇帝自己的人,这样东宫那边又多了他的眼线,时时刻刻注意云司离的一言一行。 见他实在不愿意谈这件事,云间月转移话题:“那外公那边呢?二月就上书前往边关,这都三月了,父皇怎么还压着折子不提?” 云司离道:“外婆的意思是宁国侯府只留她与恒弟和淑兰表弟妹在京城,其他人全跟着外公去边关。” 这些云间月都知道,重新端过茶盏:“京城局势复杂,去了边关也好。只是父皇忌惮,宁国侯府走空了,没了人质,便控制不住外公。” “是。”云司离看了云间月一眼,“所以父皇才按着这事儿没同意,我猜这件事顶多拖到三月末,四月的时候父皇就该拿主意了。” 云间月喝了一口茶,忽然笑了一声,细长的眼尾挑了起来:“三皇姐有身孕了,皇兄可知晓?” 三公主端康,嫁宋家老四宋渊后,便一直跟随他去了边关。 她生母是德妃,同宁国侯府是七拐八拐的亲戚,但早年间德妃母族败落,剩下德妃一个人被宋老将军找了回来。 后来还是宁国侯府四小姐的皇后不得不入宫,宁国侯府一片惨淡,德妃感念当年宋老将军的救命之恩,同宋府四小姐一同入了宫。 她长相不如四小姐,但胜在人机灵懂事,即便是入宫后一年才承恩,最后也依旧稳稳地坐到了四妃之首的位置。 只是皇后死后,她以避嫌为由,自请去了法华寺带发修行,至今已有快十多年不曾回宫。 每年云司离都会看她,她却避而不见。 “倒是听外公提过一回,怎么?”云司离收回神,见自家妹妹眼底闪着一抹狡黠。 云间月笑了一声,手指在杯沿轻轻敲,道:“再此之前三皇姐没了两胎,这胎来之不易,宋渊表哥自然当宝贝看顾着。若是父皇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下旨召三皇姐回来?” 云司离听出她这话的意思,顿时脸一沉,但不忍苛责她,语气仍是轻柔:“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自是知道的。”云间月轻轻颔首,直视云司离的双眼,“皇兄,成大事必然是要心狠手辣的,你若怕脏了手,便交由我来做好了……” 云司离腾地一声从凳子站了起来:“云间月,那可是疼你的表兄表嫂!” “皇兄,拿三皇姐一人换宁国侯府上下安危,很划算。”她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出离愤怒地皇兄,“不是吗?” 云司离似乎被她的话震惊到了,脸上也有了愠怒。 但又想起这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从小连句重话都不肯对她说的妹妹,又深深将怒火压了下:“你要还当我是你皇兄,就别插手这件事!” 第193章 偏不 云司离似乎被云间月气得不轻,原本想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怒气冲冲地回了东宫,见了颜回,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将原本要说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哟,谁把你气成这样?”颜回出了门来,就撞见云司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站在一边生闷气。 他比云司离年长几岁,有时候总忍不住嘴欠要用长辈的身份戏弄两句:“这是被掀了裙子啊,气成这样?” 云司离听见他的声音,稍微将理智从怒火里拽回来,见他一身朴素,还挎着个包袱的样子,愣了一下。 “你这是要去哪里?”他问。 颜回在回廊的美人靠上坐下,翘着腿叹了口气:“回一趟太原颜家。” 云司离愣一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回去了?” 就云司离所知,当初颜回父母是在被逐出家门时才发现有了身孕,后来他生母生他时难产过世,没几年生父也没了。 据说他曾回过颜家,只是颜家拒不承认他是颜氏子嗣,将人撵走了。 满天下流浪时遇见了宋老将军,被宋老将军拐到了京城来。 颜家那些事情,颜回很少跟人提起,云司离问,也是敷衍道:“当年有些事情我不是很明白,上次瞧见温如诲那孙子,我就打算回去查清楚了,一直被这些事情耽搁着。” 云司离没吭声,看了他一眼。 颜回仰着头,望了望房梁上精美的雕刻,淡淡道:“如今容玦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留小月儿一个人看着也应付得来,我便想趁此机会回去看看。” 话音落下后很久云司离都没说话。 两人一坐一站沉默了许久,云司离才轻轻点了下头,淡淡道:“去吧,要什么写信回来同我说,我让人快马加鞭替你送去。” 颜回摆摆手,依旧仰着头道:“这倒不必,我去去就回,争取在五月的时候回来。” 云司离“嗯”了一声,没说话。 两人有沉默了片刻,颜回站起来,拍拍云司离的肩,挎着包袱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司离又站了一会儿,才又想起来自己方才要交代云间月的事情。 他啧了一声,嘀咕道:“最近真是越忙越糊涂了。” 正月一过,皇帝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下旨要云司离进内阁,开始学习处理朝政。 以前皇帝只是教他听政,但政务基本上都不会交到他手里,除非皇帝主动问他起。不然那基本都只是听着,皇帝问时,说说自己的见解。 如今他进了内阁,一群人都跳脚了。 连苏文殃都着急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借这次选太子妃的事情往东宫安插眼线。 “殿下,时间尚早,可要去内阁看看?”伺候在侧的宫人好似没听见他那句嘀咕一样,躬身问道。 为了避风头,云司离也不是日日都去内阁,三五不时的过去坐坐,看看折子,并不插手内阁决策,除非张庭烨和其他阁老问起,他才提点一句。 云司离看看时辰,确实还早:“去……你不必跟着,去重华宫告诉六公主一声,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宫人是自小就伺候云司离的,谨慎的很,也不问为什么,领了命就去了。 云司离又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方才独自往内阁去了。 而重华宫里。 云司离一走,云间月就阳奉阴违地将青萝叫来仔细叮嘱几句:“……就是这样。你想找借口出宫,去钦定侯府说一声,他会明白的。” 青萝想起云司离方才离开时的表情,担忧地看了云间月一眼:“公主,这……会不会不太好?” 正巧宫人们将杏花都摘好送来。 连镜指挥他们放在一侧,等云间月来查验。 “青萝,你从什么时候跟着大皇兄的?”云间月一撑扶手站起来,缓步走过去,捏着一朵杏花对这光看了看。 青萝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皇后娘娘去世那年便调去了东宫,后来公主回了宫,便来了重华宫。” 她原本在未央宫当差,是二等丫头,并不能近身伺候皇后。 但皇后平时对她们都很关照,她也受过皇后娘娘不少的照拂,后来皇后弥留之际,旁人都以为身边的人都光了,只剩身边一个陪嫁的大宫女。 其实不是,她也是陪在皇后身边的,只是陪着她的时间不如那个大宫女的时间多。 “是吗?”云间月笑了一声,将手里的花放回篮子里,“那你一定很清楚大皇兄是怎样的一个人。” 青萝愣了愣,望着云间月的眼神越发不解。 连镜脑壳本来就笨,这会儿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无忧无虑地指挥宫人们再去摘些杏花,大言不惭地说是要做杏花糕。 屋内,青萝有些不安绞着手,眼眸里全是担心:“公主……” “我都知道你们待我好,希望我开心,无欲无求,最好年纪一到就嫁为人妇。”站在桌前的女子一身新绿锦衣,笑起来时连斜飞入鬓发的眼尾都叫人觉得惊心动魄。 青萝胸口狠狠一跳,见云间月一手捏碎手里的杏花,眼底噙着冷意,嘴角却含着笑:“本公主偏不!” 杏花被碾碎在手心里,留下一些汁液。 云间月却浑不在意,取了手帕将手心擦拭干净,淡淡道:“青萝,这帝王家啊,自古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我要不替大皇兄争,死的就是我们啊。” 青萝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云间月侧过头,连余光都没施舍她一眼:“去吧,记得也支会宋恒表哥一声。” 有些话,错过了时机,就没有再说出口的必要。 青萝垂下头叹口气,欠了欠身:“是。” 不出一日,端康公主有孕的消息就传遍六宫。 折子是越过内阁,直接呈到皇帝跟前儿的,等云司离想起来要拦截时,已经来不及了。 端康公主身体底子好,但因为前几次一直在边关,没什么经验,怀了孩子也不知道,直接流了。 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宁国侯府上下开心不已,宋老夫人更是笑得直戳牙花子。 重华宫里,云间月正指挥宫人将突然出现的夜猫撵走,侧目就见云司离快步上得前来。 云间月回头一笑:“大皇兄……” “啪——” 第194章 意外 云司离打了云间月。 这是第一次。 打的人愣了一下,被打的人也愣了一下。 重华宫上下所有人呆若木鸡,纷纷瞪直了眼,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那可是太子啊,最疼六公主的太子殿下!从小对她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从未发生过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太子殿下竟然打了六公主! 还是当着重华宫上下所有宫人的面打的。 青萝和连镜连忙上前去,将云间月同云司离拉开。 连镜声音都在发抖:“公主……公主您没事吧?您说句话啊……” 云间月没吭声,从始至终表情都没变一下,捂着脸偏着头,死死望着云司离。 嘴角大约是已经破了,她尝到了血腥味。表情肯定不好看,不然云司离也不会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青萝挡在她前头,头一次仰起脸直视云司离,质问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事情是公主吩咐奴婢做的,殿下要是有气,就打死奴婢吧!” 云司离看了青萝一眼,又将目光移到云间月身上,满心都是后悔和愧疚:“月儿,我……” “打得好。” 云间月舔了下嘴角的血迹,扬起头望着云司离,嘴角含笑:“皇兄,觉得解气吗?不解气,月儿还让你打一下。” 她推开挡在前头的青萝,指着自己没被打的右脸:“这边再来一下,这样才对称。” 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云司离觉得陌生。 这样的感觉在云间月去木兰围场,他们相隔一个月后重逢时,也有过。 那时候他只是觉得云间月变了,却还是那个他愿意宠着的妹妹。不像如今,他除了觉得云间月变了以外,还觉得陌生。 “你……”云司离胸口闷得慌,额角更是抽着疼了一下,“你、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打你是不是?!” 云间月桃花眼里染上了笑意,却让人觉得冰冷:“皇兄,你都打了,我怎么会觉得你舍不得呢?你看,这边脸上还有你的手掌印。” 云司离:“……” 自己方才气昏了头,那一巴掌落下去时,也没收住力道,重了些,一下就在云间月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她脸本来就白,也小,他那一巴掌下去,那脸瞬间就肿了。 见他不说话,只是一脸难过地看着自己,云间月呼吸一窒,心脏难以言喻地疼起来。 但她不会朝云司离认错,因为这件事她会做到底,即便是认了错,等云司离走了她依然会阳奉阴违。 “皇兄,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不想重蹈覆辙。”云间月手指在脸侧摸了一下,垂着眼道,“你允许也好,不允许也罢,这件事我都会做到底,哪怕最后被众人所弃!” 云司离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一会儿是对自己,一会儿又是对云间月。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着怒火道:“我是太子,也是你皇兄,难道护不住你一个小丫头吗?要你来操什么心!” 这话说的有些重,换做平时,云间月肯定是要发火。 但今日她也只是勾一抹冷笑,淡淡道:“他们说得对,你一点都不适合当太子。” 说罢,再不愿多说一句,推开连镜,进了屋去。 云司离犹豫了一瞬,刚要追上去时,眼前就传来“砰——”一声巨响。 无情的六公主将太子殿下怕在了门外。 云司离愣了一下,随即心头那股怒火也因云间月的非暴力不合作的给挑了起来。 他顶着个喷火的脑门就要推门之际,连镜和青萝就挡在他眼前。 饶是脾气好的云司离此刻也是满脸阴沉:“让开!” 连镜同云间月一个鼻孔出气,谁动云间月一下,她就对谁不好。 方才亲眼看见云司离打了云间月,这会儿根本就没什么好脸,嚷嚷:“不让!太子殿下要打,就打奴婢好了!” 云司离额角跳了跳,刚要说话之际,就听青萝道:“殿下,您还是走吧。” 青萝声音压得低,语气里也带着恭敬,但挡在门前的样子,不卑不亢:“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公主这么做的时候,已经替端康公主安排好了退路?” 云司离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声音全卡在喉咙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萝转开视线,眼里带着不忍:“端康公主是您妹妹,六公主也是您妹妹,并无差别。论亲疏,六公主同您还要亲一些,您却……” 说到这里,青萝有些说不下去,叹了口气,朝云司离欠了欠身:“算了,殿下您还是走吧,给公主一点时间,奴婢们会宽慰她的。” 云司离没说话,仰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沉默许久之后,终是没有强行推开青萝闯进去。 “好……你们好好照顾她。”云司离扯出一丝笑意,想想又对屋里的人道,“月儿,你好好休息,皇兄下次再来看你。” 屋里没反应。 云司离叹了口气,垂了垂眼,低声道:“可能真是我错了。” 青萝和连镜都听见了,后者动动嘴刚要说话,就被青萝扯了一下。 连镜不解,递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云司离也没发现她们俩之间的小动作,犹豫地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再次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走了。 她一走,连镜顿时不开心地哼了一声:“你方才干什么拦着我,不让说话!?” 青萝没说话,朝院子里努了努嘴。 院子里还有不少竖着耳朵偷听的人,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字里行间里猜测。 “眼线虽然都被拔得差不多了,”青萝压低声音道,“但难保这里面没有被收买的。” 连镜立刻闭嘴,并狠狠瞪了一眼好奇往这边的张望的小宫女们。 小宫女们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视线,低头假装忙碌地打扫起来。 此时,承乾宫。 皇帝正在批折子,听何公公说云司离在重华宫打了云间月一巴掌时,惊得折子都没拿稳。 “朕气糊涂了,都没舍得打一下,他倒下得了手。”皇帝笑了一声,神色冷淡,“可有说太子为何打她?” 第195章 暗查 何公公看了眼皇帝的脸色,低声道:“宫人们离得远,也没听清。只说是六公主做错了事,太子殿下今日一去重华宫就打了她,伺候的人都吓坏了。” 宫人究竟是在看戏,还是真吓坏了,恐怕还得深究。 皇帝听了这话,眉毛一扬,不置一词。 何公公想了想又道:“六公主心气儿高,太子殿下当众打她,折了她的面子,心里肯定也不好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又道:“奴才听说,六公主摔门之前,还说太子殿下不适合当太子……” 皇帝似乎被这句话逗乐了。 他扔了手里的折子,呵地一笑:“怎么,她这是在质疑朕?” 太子毕竟是他自己封的,纵然有千般不好,那也只能由他说,旁人……就算是云间月也不能说一句他不好的话。 何公公见他表情冷了下来,忙道解释道:“这话倒不是六公主说的……听宫人那话的意思,六公主好像也是听人说的。” “听人说?”皇帝脸一沉,语气也冷了下来,“谁这么大胆子敢造谣太子!” 何公公苦笑一声:“这……奴才也不知。要真是听人说的,就六公主这性子,还不得撕烂对方的嘴?”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云间月是什么性子,皇帝在清楚不过。 云司离是她除了先皇后和宁国侯府外最在乎的一个人,谁敢当他面说云司离的不是,只怕对方的坟头草都有人高。 殿中徒然安静下来,皇帝沉着脸不说话,何公公也不敢冒然开口。 龙涎香静静燃着,袅袅青烟自香炉里飘出来,散在空气里,气味略甜,芳润如同木香,又好似有百花盛开的味道。 两厢沉默一阵后,皇帝忽然叹了口气。 “朕老了,听不得那些闲言碎语,你去查一查,”皇帝扔下手里的折子,神色阴沉,“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生事造谣!” 何公公神色闪了闪,忙弓着身,垂下眼道:“奴才这就着人去查……” 没等他将话说完,皇帝就又打断他:“不,这件事你亲自去办,绝不能假手于他人……无论最终是个什么结果,朕都要知道最真的,你明白朕的意思!” 这是在告诉何公公,他不听造谣和传言,不要“听说”,他要“亲耳”听到! 何公公刚直起来的腰又弯了下去:“奴才明白!” 交代完后,皇帝挥挥手,打发何公公下去。 殿中再一次安静下来。 皇帝往后一仰,靠着椅背,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阿音,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殿中一片安静,连龙涎香的味道都变得清淡起来。 重华宫。 云间月坐在一侧,手里端着茶盏,没喝。 这个姿势她维持了已经许久,有时候还好好的跟人说着话,目光就变得格外飘忽,自顾自走起神来。 青萝和连镜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宽慰她,只好跟着她一起走神。 “要不,我去请侯爷吧?”连镜沉默了一阵后,担忧的看了云间月一眼,“公主已经一动不动在那里坐了一下午了,奴婢实在担心……” 青萝也看了云间月一眼:“不用担心,公主会没事的。” 连镜还是有些犹豫:“可是……这是太子第一次打公主。明明就是他自己没想明白,公主这样的人怎么舍得拿宁国侯府冒险?” 听见这话,青萝不由苦笑一声,心道:“连镜都明白的道理,太子殿下却不懂。” 边上连镜一阵嘀嘀咕咕,忽然她说:“青萝,你说殿下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啊?” 青萝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连镜又继续说:“不然殿下怎么突然就想不明白呢?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青萝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 余光里,却看见云间月忽然动了一下,捧着茶盏喝一口。 青萝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什么似的,猛地转头看向云间月。 云间月还是方才的样子,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静静望着窗外出神,表情空洞茫然,手里的茶水冷掉了都不知道。 青萝满脑门疑惑:“难道是我猜错了?” 不等她想明白,屋门忽然被敲了两下——方才她们进来查看云间月的情况,忘了关门。 青萝一回头就看见今夏放下手,看看云间月,复又朝他们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不等青萝回答,旁侧的沈倾颜进了屋,稀奇地将凳子上的人一扫“哟”了一声:“听说你被打了?本宫特意赶来看看你的笑话。” 云间月头都没转一下,捧着杯子继续出神。 沈倾颜啧了一声,嫌弃地看她一眼,转过头来:“她维持这样的姿势多久了?” 青萝心里揣着疑惑,拧着眉没说话。 连镜却是着急了,病急乱投医,竟然找上沈倾颜:“快两个时辰了……颜妃娘娘,您帮忙劝劝公主吧,奴婢怕公主这样坐下去,都要坐化了。” “坐化那是得道高僧才会发生的事情,”沈倾颜连头发丝都写着嫌弃,很是看不上这样的云间月,“就你们公主这样的祸害,死不了。” 连镜顿时说不出话来。 就算如今沈倾颜同云间月一条阵线,连镜也还是觉得她很讨厌! 云间月不搭理她们,兀自出神。 沈倾颜一个人也闹不起来,啧了一声,大步走过去,猛地将云间月扯起来:“不就是被打了一巴掌吗?你打回去啊!打不够,你踹总踹得着吧!?挠他脸,踹他下面,你总会一样!?” 云间月好似没听见她的话,空洞的眼神动了动,挣扎着抽出手:“滚,别来烦我!” 沈倾颜险些被她这模样气笑了。 要不是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场,她也想给她一巴掌! 最好打醒她! “本宫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种人!”沈倾颜拽住云间月的手,把她扯过来,“你不是不可一世,在这宫里横行无忌吗?怎么如今只是被打了一下,就要死不活的?云间月,本宫没想到你……” 云间月冷冷看她一眼,把人推开,抽出手来:“有病。” 第196章 得逞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云间月就已经恢复如常。 空洞茫然的眼神被清冷鄙夷取代,就连斜飞的眼角都带着轻蔑。 她冷哼一声,也不正眼看人,重新坐回椅子上,捧着茶盏自顾自愣起神来。 青萝心里的疑惑在这一刻被证实。 同时她也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打死她也想不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算计。 她不由冒起了冷汗,浑身都不舒服,望着云间月的眼神也由尊敬变成了敬畏。 “你怎么了?”连镜疑惑地看了青萝一眼,“你怎么在发抖,很冷吗?” 青萝说不出原因,只能尴尬地对她笑笑。 沈倾颜鄙夷的眼神也渐渐变成了吃惊,接着跟想明白什么似的,“呵”了一声:“你这是演戏给本宫看呢?” 云间月没搭理她,将目光移到手中的杯子上。 杯子是哥窑,梅子青。 这个颜色的青晶莹剔透,格外好看,云间月也喜欢,闲下来的时候总会泡一盏茶端着杯子静静品,再烦躁的事情也能在这个时候冷静下来。 沈倾颜和青萝她们方才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但她在想事情,不是很想搭理,便由着她们误会,反正她也是要做戏的。 “我有时候真弄不懂你,”沈倾颜忽然说道,“旁人以为你难过时你其实在开心,以为你开心时你却很难过。云间月,你就不累?” 云间月还是没说话,她将头转向窗外,越过窗棂,看着外头那株高大的杏花愣神。 她忽然想起去木兰围场那天,云司离来接她和容玦,中途和颜回说起一起事情。 当时她说云司离若不要那位置,她便争过来自己坐! 思及此,云间月就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坐了那位置,又会怎样? 首先,她肯定得一脚踹飞那些碍眼的人,然后把容玦纳入后宫。 只容玦一个是不够的,她还要广纳更多美男,京城权贵家的儿子不满意,还可以去天下找! 只要长得好看,都纳入宫中,一天换一个,就算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也是格外养眼。 这样一想,云间月口水都忍不住流了下来。 “你做梦!云间月,你、做、梦!” 容玦低沉又带了点怒意的声音忽然自耳边想起,将她吓了一跳。 她猛地从思绪里抽回神,才发现自己还坐在窗前发呆,沈倾颜坐在另外一边,一脸古怪的盯着她。 云间月一脸荡漾的神情立刻被不耐取代。 她啧了一声,从眉梢到嘴脸都写着嫌恶:“你怎么还没走?还想本公主留你用膳吗?!” 沈倾颜柳眉一挑,美目里写满了探究,却轻启薄唇,冷言道:“重华宫的饭菜都是猪吃的,你就是跪下来求本宫吃,本宫也不吃!” 云间月霍地跳起来,勃然大怒:“来人!把她给本公主撵出去!” 沈倾颜呵了一声,站起身理理衣袖冷言道:“不劳公主相送,本宫自己走!” 说罢,又同来时一样,一声招呼都不打的走了。 云间月冷哼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脸上余怒未消,看谁都不顺眼。 连镜迟疑了一下,上得前去,小心翼翼道:“公主,您别生气,颜妃娘娘也是担心您……” 云间月表情不善,迁怒连镜:“本公主不需要她担心,滚!” 大约是她表情太过凶恶,语气也不好,连镜被她吼得肩膀一缩,怔愣地倒退几步,委屈地望着云间月不说话。 她眼圈也跟着红了,吸吸鼻子,垂头丧气站在一边,可怜兮兮的。 青萝被吼回神,神色复杂地看向云间月,没说话。 云间月手抓着扶手,用力攥紧,干净漂亮的脸都委屈了:“本公主让你们滚,没听见是不是?!” 连镜伺候云间月这么久,也不是没被吼过,但今日就觉得特别委屈。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抹着眼泪跑开——跑前还不忘规矩,朝云间月福了福身。 云间月面无表情,没说话,目光转向青萝,依旧凶狠。 青萝但还是镇定,轻轻一欠身,道:“奴婢就在外面,公主有什么吩咐,唤奴婢一声便好。” 云间月没说话,从鼻腔里冷哼一声。 待青萝退下,轻轻掩上屋门,她才往后一仰,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连掉根针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小几上摆着的白瓷鸳鸯镂空香炉里,燃着云间月后来才喜欢用的苏合香,青烟徐徐,带着点点香甜萦绕在鼻尖,意外的带着一些安神的效果。 云间月有些疲惫的撑着额角,刚要眯着眼小憩一会儿时,屋里就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动静。 坐在椅子上的女子一惊,猛地睁开眼来,四下一扫,没瞧见任何人。 她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屏风后面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事情已经传出去了,皇上命何公公暗中查,无论最后查到什么结果,皇上都要亲耳听到,而不是从旁听说。” 闻言,云间月嗤笑了一声。 她重新靠回椅子里,手指轻轻撑着额角:“他想要什么证据,本公主都可以送到他跟前儿。” 只是这些证据究竟是真是假,就有待商榷了。 屏风后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接下来可要将咱们的人一一提到明面上来?” “不,暂时不用。”云间月揶揄的笑声压在喉咙,冷静又恶劣,“我留了好东西给何公公,他看了一定会明白本公主的苦心。” 屏风后面的人应了声是,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云间月的声音,还以为是没事了,正要退下之际,又听她道:“对了,你还帮我做一件事……” “六公主尽管吩咐。”屏风后面的人道。 云间月眯着眼,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恶劣的笑起来:“东宫走了个人,皇兄一个人难免应付不过来,你找个机会把他推水里去,让他病一场吧。” 屏风后面的人:“……” 厉害还是六公主厉害,算计起人来时,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暗卫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又听六公主静静地补充了一句:“让他病得重一点。” 第197章 落水 这一日,云间月没用晚膳就躺下了。 小厨房送来食盒是怎么送进去的,后来就是怎么提出来的。 重华宫里,连镜和青萝被迁怒,其他人更不敢去打扰,离主殿远远的——当初重华宫走水,主殿基本都被烧了,后来皇帝回了京,着户部拨了款,重新修缮了翻。 入了夜,云间月依旧没叫人来伺候,浑身都不舒服的和衣躺下,闭着眼还没睡沉,就听窗棂响了一声。 她猛地睁开眼,手伸到枕头下,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枕头下边的匕首。 细微的响动渐渐往床榻这边移来,云间月双眸一沉,接着拔出匕首,翻身朝身后刺去…… 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了她有这样的动作,一点都不意外,微微一侧头,出手如闪电,修长的双指一夹,不费吹灰之力就钳制住了匕首! 云间月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愣,接着桃花眼里就多了一点笑意。 她松开手,直接把匕首给了对方:“行行行,给你了给你了,抢什么抢?” 黑暗里,梅花的凛冽取代了苏合的清香,依旧是很淡,但却不让觉得反感,反而还有种被人勾着鼻子走的魂牵梦萦。 容玦晃了一下手,那匕首就跟自己有脚似的,在他几个手指间灵活转动,危险得让人着迷。 云间月没出声,坐在榻上静静看着。 过了半响,容玦停手,将匕首还给云间月——他怕误伤了她,刀尖儿是对着自己的。 “疼吗?” 在云间月伸手接住匕首时,容玦轻声问道。 坐在榻上的人愣了一下,没说话,垂下眼默默将匕首收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挺疼的。” 当时云司离那一巴掌根本就没留情,云间月虽然料到了,但为了逼真效果,她没躲,硬生生受了一下。 云司离当时那样懊恼和后悔,恐怕也是因为她没躲。 “过来,”容玦那双好看的凤目在黑暗里烨烨生辉,“我瞧瞧。” 他向眼前的人伸出手,是个邀请的动作。 但云间月坐着没动,只是伸出手在他手心里挠了挠。 容玦啧了一声,忽然一撑轮椅的扶手,直接站了起来。 从除夕到现在,云间月几乎每晚都要陪着容玦走一段路,一是为了活动他的筋骨,二来也是仔细观察他用药之后,是否会有不适。 但很显然,颜回这个鬼医不是白叫的,千灯引被他炼制成了丹药,一共有十粒,每隔十日一颗,配合一套针法和三叶乌灵,将他腿上的毒憋出来后,再用一套按摩指法替他将血液推开,之后用另外一种药泡一泡脚,效果虽然缓慢,但并非没有效果。 至少两个多月过去了,情况确实比宫宴那会儿好了很多。 云间月桃花眼弯了弯:“怎么,侯爷这是迫不及待的要来抱我?” 刚站起来时,容玦晃了晃,站不太稳,眼见就要重新跌坐回去。 云间月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正要去搀扶他,这人忽然反手撑着轮椅站稳了。 “你……”云间月喉头动了一下,还是打算上前去搀扶他。 “别动。”容玦看了一眼,压着一口气道,“坐回去,别动,让我过来牵你。” 那一瞬,云间月觉得自己心口的位置狠狠抽了一下,滚烫又灼热的温度,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容玦,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无法言说,却没有让她察觉到半分不适。 她不知道一个被困在轮椅上三年的人,能重新站起来走路时,遭受的是怎样的痛苦,也不知道日夜被余毒侵害时,又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但云间月明白,那一定不亚于她被云落凝一刀一刀剜下皮肉的痛。 终于,青年走到了她跟前,向她伸出了手:“我来了。” 那时,他脸上全是冷汗,就连发根都不打湿透了,双腿更是不自觉的颤抖着。 云间月再也忍不住,连忙伸出手握住容玦,问了同他方才一样的话:“疼吗?” 容玦愣了一愣,随即在她额角轻轻一弹,道:“不疼。” 他手上用力,似乎是想将云间月拉起来,但奈何腿实在支撑不住,一个趔趄,往前扑了过去。 手上还牵着云间月,他怕压着人,连忙空中转体,自己垫背摔倒在床榻间,云间月安安稳稳地趴在他胸口。 这个距离,云间月更加清晰地闻到了容玦身上那清淡的梅花香。 她顿时心跳如鼓,面红耳赤起来。 偏偏嘴上还要逞强:“侯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占我便宜?” 说罢,她顺势想要撑起身,却不料容玦突然拽住她手腕往下一拉,云间月立刻跌回了他说胸口。 “做……” 她还未说完,就被容玦捧住了脸,强硬地抬起她的头,细细亲吻起她的唇来…… 一开始,他还只是轻轻贴一下,一触即放,看一眼云间月的脸色,见她还在愣神,桃花眼里是大写的茫然后,不由失笑。 容玦伸出手摩挲了一下云间月嫣红的嘴唇,压低嗓子道:“现在还让你失神,就是本侯的不是了……” 他重新吻住云间月,嗓音低沉而沙哑:“你身上有杏花的味道。” 第二日,天还未亮,云间月就醒了。 榻上只有她一个人,昨日那个同她和衣而眠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榻上连余温都没有。 她眼神闪了闪,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耳根有些红,表情也不大自在。 “春天到了。”半响后,床上的人嘀咕一句,拍了拍脸,轻声道,“不许思春!” 警告完自己,云间月稍微清醒了些,正要掀被起身,屋门被人敲了三声,紧接着从外面推开,青萝迎着早晨的冷风,闯进屋…… “公主,不好了,太子殿下出事了!” 天刚蒙蒙亮,屋里也还黑着,青萝进来时太着急,被凳子拌倒,直接摔倒了榻前! 但她顾不上疼,跪着上前回禀道:“太子殿下昨日落水,被捞起来时已人事不知,太医守了一夜,到现在都还没醒……公主,怎么办啊?” 第198章 刻意 东宫。 云间月到时,皇帝已经在了,苏文殃也在。 可见皇帝昨夜是歇在哪里的。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云间月嘴角立刻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又用帕子掩住嘴角,低低道:“皇上,您别担心,太子殿下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话是说得好听,可她眼底的幸灾乐祸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云间月压着厌恶几步上前,难得给皇帝见了礼:“父皇……” 皇帝坐在椅子上,脸上神情凝重,并未看云间月一眼,只是“嗯”了一声。 云间月看也没看苏文殃一眼,径直起身,转身往屏风后面而去。 等她一走,苏文殃脸上装出来的担心顷刻间全部收了起来。 她依旧用手帕掩住口鼻,低垂着眼,遮掩着眼底的幸灾乐祸。 “去死吧!”她这样想着时,眸子里全是怨毒,“死了吧,死了最好……” 这时,苏文殃突然察觉到一道刺探的视线,正锁在自己身上。 她察觉视线从旁边传来,心里一惊,忙带上担心,压着惶恐转过身,低声道:“皇上,臣妾唤何公公进来帮您梳洗吧?您还得去早朝,这里交给臣妾就好……” 皇帝没说话,冰冷的视线死死盯着苏文殃,直把人看得后脊发凉了,才收回视线,将何公公唤了进来。 “传朕旨意,今日早朝取消,太子醒来之前,朕就守在这里!”皇帝冷声道。 苏文殃惊了一瞬,看向何公公,皱眉道:“皇上,这会不会不太好?如今边关正告急,您要是也不在……” “闭嘴!”皇帝冷冷打断苏文殃后面的话,“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他表情太冷,显然是心意已决,不许旁人在说道的模样。 何公公不敢触霉头,连忙退下去了。 苏文殃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死死攥紧了手,咬着牙,再一次在心底诅咒起云司离来! 屏风后面,云间月将外面的发生的一切,都听在耳里。 她隔着屏风,往苏文殃的方向扫了一眼,朱唇一挑,轻蔑的勾了抹冷笑。 “如何?”她转身时,担心好似要从眼底溢出来,“大皇兄怎么样了?” 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在这里。 其他几个太医是早上才被匆匆传召进宫,秦太医是昨晚就一直守在这里。 他替云司离把完脉,收回手,凝重地看向云间月:“殿下的情况……实在谈不上多好。今日若是还醒不来,往后恐怕也……” 如今虽然已是三月,不如冬日那般寒冷,但春寒料峭,又是在半夜落得水。即便很快就被宫人发现,捞了起来,那也是要命的。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云间月揪住衣襟扯了过来:“本公主不要听你这些废话!” 秦太医惊恐地看着云间月,冷汗涔涔:“臣……臣尽力医治!” 云间月冷哼一声,猛地一把将人推开,冷冷盯着一群太医道:“你们最好让大皇兄醒过来!否则,本公主要你们全家陪葬!” 众太医齐齐一哆嗦,一起将脑袋别在了裤腰上,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用药。 云间月恶名在外,疯起来说不定真会杀了他们全家陪葬! 众太医不怕皇帝,更怕她。 因为这六公主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云间月冷冷盯着他们,看他们商量了一会儿之后,由秦太医主笔,换了一剂药,命了太监匆匆去太医院找人抓来,熬好后捏着云司离的鼻子灌了下去! 但云司离情况不太好,死死闭着眼,面色乌青,呼吸也很低,好似下一秒就要这样无声无息离开一样。 云间月咬紧牙关,紧紧捏着垂在袖中的手:“你们什么法子都试了?” 秦太医忙点头:“所有能用的药都用了,也扎了针……只是,太子殿下……”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云间月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将浊气吐出来,压着嗓子问:“扎的哪些穴位?” 秦太医并不知道云间月也懂医术,一时忘了说话,疑惑的看她一眼。 云间月没听到回答,目光一垂,冰冷地扫向秦太医。 那一瞬,秦太医觉得自己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他吓了一跳,忙收回视线,恭敬地将扎过的穴位一一说了。 没问题,太医扎过的穴位,她也曾听颜回说过。 云间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狠意:“你们出去,再想想还有什么药方可以用!” “这……”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她手上,秦太医可不敢就这样离开。 云间月桃花眼一转,刀似的目光直直落在秦太医身上:“滚出去!” 再说下去,可能人没治好,他们的小命先没了。 众太医敢怒不敢言,各自收拾东西,躬身退下去了。 等他们一走,云间月就在榻前跪了下来,拧着眉轻轻推了云司离一下:“皇兄……皇兄你听得见吗?” 躺着的人没出声,垂在被子外的手抽/动了一下。 这小小的动作,云间月用余光瞥见了。 她松了口气,回头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等会儿我要给你施针,你记得装得像一点。” 云司离依旧没回答她,手指再次抽/动了一下。 云间月再一次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她从怀里取出银针,掀开被子,解开云司离的衣衫,按太医方才说得那几个穴位,小心又谨慎的扎下去。 耳边传来皇帝问话的声音,秦太医战战兢兢地回话。 皇帝勃然大怒,摔了手里的茶盏! 苏文殃连忙去劝,可她嘴里说着劝慰的话,脸上的幸灾乐祸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没一会儿太后和其他妃嫔都来了,幸灾乐祸有之,真正关心的有之,全都围在外面,没敢进来。 一是因为云间月在这里,二来太子终究是男子,身为妃子,他们得避讳。 不一会儿,云间月听见了脚步声。 她没回头,依旧专注得给云司离扎针。 张嬷嬷按太后的吩咐过来看了一眼,见云间月正在施针,也没多问,看了看情况,便出去回话:“娘娘别担心,六公主正在为太子殿下施针,会没事的……” 话音还未落,里面就传来云间月欣喜若狂的声音:“醒了,皇兄醒了!太医……太医!” 第199章 挖坑 太子醒了,某些人的愿望落空。 云间月站在人群之后,看着太医仔细替云司离把脉,确定是真没事后,表情渐渐从凝重变成了怀疑。 秦太医转头回禀皇帝:“回皇上,太子殿下已无大碍。只是刚刚大病一场,身体底子恐怕不如以前,等臣开些药,仔细调养。” 说着,拿眼角余光瞅了云间月一眼,实在好奇她方才究竟做了什么。 明明是同样的针法,偏偏他经手时,云司离半点反应都没有。但经云间月的手后,他却醒了。 云间月只当没看见,静静站在一侧,冷漠地将所有人脸上的反应都收在眼底。 尤其是苏文殃,愿望落空,云司离没死,还好好的清醒过来,她就越发恼恨,那双美目里全是恨意和怨毒,遮都遮不住。 贤妃同她一个鼻孔出气,连表情都是一样的。 但她很快察觉到云间月的视线,疑惑的转开头,同她视线对上时,心底一惊,脸上也不敢有太多表情,忙垂下头。 太医们开了药退下,皇帝坐下来,仔细问了问云司离昨日的情况。 “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关切地看着他,“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你胆子到大,还不允宫人支会朕。若非伺候你的宫人,见你迟迟醒不过来,怕担责任,你以为你……简直胡闹!” 他话里话外虽都带着指责,但语气的担忧却是看不出真假。 云司离扯了扯嘴角,虚弱地笑了笑:“儿臣知错……” 昨日云司离被捞起来时,人其实还是清醒的。 但那时已经很晚了,云司离不知怎么想的,一把拉住要去寻皇帝的宫人,勒令他们不许告诉皇帝后,才彻底晕过去。 若非天亮之前,宫人见云司离一直没醒,怕出事,也不敢担责任,这才匆匆去凤仪宫寻了皇帝。 否则,这个时间皇帝恐怕还在早朝。 “儿臣也不知怎么回事,”云司离刚醒来精神还不大好,声音又轻又虚,“从内阁回来,在院子里散心时,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回过神来,人已经在池里了。” 听见这话,皇帝的表情变了一下,厉声道:“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太子的!来人……将东宫一干宫人拉下去,杖责二十!” “父皇……”云司离动动嘴,刚要求情就被皇帝无情打断。 他阴沉着脸看着云司离:“你是储君,未来天子,今日伺候不上心,险些让你丢了命,不罚他们,明日是不是还要合谋外人一起害你!?” 在场的人听见这话,齐齐一惊,显然是都听出了皇帝的话外之音。 苏文殃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绞着手帕,小心翼翼试探道:“皇上别担心,您方才也说了,殿下是未来储君。纵然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暗害……” 云间月冷冷打断她的话:“谁说不敢?” 苏文殃立即抬起头,死死盯着云间月,表情阴郁又凶狠,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杀了泄愤! 云间月冷笑一声,回身对皇帝道:“父皇,皇兄一日未登基就一日不是天子,人人都在背地里盯着,等他犯错,想要取而代之……与其说这太子之位尊贵无比,倒不如说是催命符!” 皇帝没说话,警告地看了云间月一眼。 云间月就当没看见,继续道:“儿臣请求父皇救皇兄一命,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放肆!” 皇帝一声怒喝,吓得周围的人肩膀都跟着一哆嗦:“云间月!朕是不是太宠你了,才让你如此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苏文殃虽然不知道云间月突然发什么疯,要皇帝废太子,但这正合她心意。 只要废了云司离,云夜阑便是所有皇子中最年长的那个——二皇子早夭——那就是最有希望做皇帝的。 所以,无论云间月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能废太子,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好处。 她眼珠转了转,责备看了云间月一眼:“月儿,你这话也忒伤你父皇和太子殿下的心了,说不定殿下昨日只是不小心失足落水,宫人疏忽罢了……再说了,殿下当太子是众望所归,连夜阑都常说不如他大皇兄,要向他学习处世之道……” 云间月冷笑一声:“他一个皇子,学习太子的处世之道做什么?怎么,三哥就这么想当太子?” 苏文殃一听,瞬间变了脸。 她心虚地看向皇帝,连忙解释道:“皇上,臣、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说……” 云间月打断她后面的话,冷冷道:“还有,贵妃娘娘,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你怎么知道皇兄是不小心失足落水?” 苏文殃大骇! 终于反应过来,是自己太过心急。 云间月方才那样说,并不是真要皇帝废了太子,她是故意挖坑给自己跳! 苏文殃猛地抬起来,怨毒地盯着云间月! 云间月迎着她的目光,挑着朱唇笑了。 这时,皇帝开口了:“贵妃,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臣妾没有……”苏文殃连忙跪下,匍匐在地,“臣妾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 “啪——” 皇帝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打在苏文殃脸上! “你给朕住口!”皇帝气红了眼,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朕要查清楚此事若与你有关,朕第一个要了你的命!” 苏文殃委屈不已,捂着脸,咬着牙,再一次低下头来:“皇上,臣妾没有……” 皇帝再一次冷冷打断她:“闭嘴!朕一个字也不想听!” 苏文殃看着皇帝,眼眶通红,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 站在一侧的其他妃嫔有些看不下去,宁嫔刚要上前求情,就被淑妃一把攥紧了手腕。 她没转身,也没转头,只拿余光扫她一眼,低声道:“不想死就躲开,没看见这是针对苏文殃来的?!” 宁嫔有些犹豫:“可是……” 淑妃难得聪明一回:“没有可是!” 这时,一直在边上默默看着这场闹剧的太后终于发话了:“皇帝啊,太子出事事关国杵,此事还得细查!若真是有心人在背后搞鬼,当场绞杀也没什么” 第200章 示好 “哗啦——” 一阵巨响,小几上的茶具,被苏文殃扫落! 伺候在殿的宫人们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说话,齐齐跪下来,头也不敢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连许嬷嬷都不敢吭声。 “小贱人!凭你也配同本宫作对!” 伴随苏文殃一声怒喝,又是“哗啦——”一声脆响,白瓷的梅花瓶被她砸烂在地! 碎瓷片满地都是,可却没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止。 任凭苏文殃泄愤似的将殿中的东西全部砸碎,没东西再砸了才罢休。 “小杂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苏文殃没东西砸了,只好一脚踹翻了一个宫凳,“就凭你一个杂种也敢同本宫做对?!本宫杀了你……本宫迟早杀了你!” 骂着骂着,她突然想起皇帝方才看她时的眼神,暴戾的情绪骤然被压下去,凄凉地跌坐回椅子上,失魂落魄。 “皇上也是……皇上也要同本宫作对……”她捂着脸,声音都在颤抖,“皇上……臣妾深爱的皇上啊。您总是这样狠心,宋宁音死了……臣妾也要死了……哈哈哈,真可怜,这后宫的女人真可怜!” 许嬷嬷悄悄抬起头,看见苏文殃那张总是装扮得无比精致的脸被泪痕花了妆容,满脸悲切,人也如同疯了一样,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无比瘆人。 许嬷嬷犹豫了一下,正要上前去,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这么多奴才伺候,一个个都眼瞎不知道劝着娘娘一点?!” 是贤妃。 原本已经要起身的许嬷嬷一顿,重新跪在地上,没起身。 贤妃进了殿,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大殿,又扫了眼跪倒一片的宫人们,心底冷冷发笑。 但她脸上半点也没表现出来,上得前去,拿了手帕将苏文殃脸上的泪痕擦去:“贵妃娘娘,事到如今,哭是没用的。只有靠咱们自己,才能在这后宫里拼杀出一条血路来。” 苏文殃没吭声,眼珠动了一下,转向贤妃,忽然笑了起来:“贤妃,你也要死了。哈哈哈,本宫去求皇上,让你给本宫陪葬好不好?” 听见这话,贤妃出于本能想要发怒。 但又想起自己此番来这里的目的,不得不耐着性子将怒火压下去。 她收起手帕,扯着脸皮,唇畔挑起一丝古怪的笑意:“贵妃娘娘,臣妾不会死,您也不会死……只要三皇子登基,您就是万人敬仰的太后。区区一个云间月,还不得被你死死踩在脚底下?” 苏文殃笑声戛然而止,死死盯着贤妃:“你也想利用本宫是不是?!” 贤妃心道:“看来你还没真疯。”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去装出一片惶恐,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凄婉地仰起头道:“贵妃娘娘,臣妾同云间月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太子若是登基,您觉得她还会放过臣妾吗?娘娘……臣妾走投无路,请您庇护!” 苏文殃没说话,盯着贤妃的眼中全是探究。 她比贤妃早入宫,贤妃入宫时,她已经是妃。等贤妃封了妃,她已经是贵妃,皇贵妃,她清楚这是个什么人,她也清楚,在这后宫里,不能独自奋战。 她要拉人一起,即能帮忙出谋划策,也能在关键时刻可以推出去当垫背! 贤妃的话,她没一个字是信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把贤妃拉拢到自己身边来。 “贤妃,夜阑要是登基了,本宫是太后,你就是太妃,五皇子就是夜阑唯一的弟弟!”苏文殃将贤妃拉起来,“你说得对,自怨自艾没用,要想爬到最高处,就只能比她们更狠!” 贤妃眼神闪了闪,抹去了眼角的泪花:“娘娘,当务之急,是要让云间月再也爬不起来!” “哦?”苏文殃眸子一转,欣然看着贤妃,“妹妹有什么想法?” 贤妃没出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一群宫人。 苏文殃明白过来,挥挥手:“你们都退下!” 宫人们求之不得,连忙起身,低眉敛目,匆匆退下。 许嬷嬷走在最后,回身掩上屋门时,悄悄抬起头看了贤妃一眼。 见她眼底闪着光,望向苏文殃的目光里,满满的全是算计。 许嬷嬷心底留了个心眼,轻轻掩上门,退下了。 屋里,贤妃希冀地拉着苏文殃坐下,压低了声音道:“娘娘侍寝已有三月了吧?” 苏文殃之前失宠,在凤仪宫关了许久,即便后来重新获宠,也特别讨厌旁人在她耳边提侍寝的事情。 她压着不耐烦扫了贤妃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贤妃怕她误会,忙道:“娘娘,侍寝三个月,该有孕了……” “放肆!”苏文殃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贤妃。 但贤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按回桌上,道:“娘娘,臣妾的意思是,不管真假,您得有孕才能解了眼下困境,说不定还能借此将四公主接回宫来,到时候还可以……” 后面的话已经压得更低了,除了说得人和听的人,谁也没听见。 大约过了一刻钟,贤妃开屋门出来。 她看了眼守在门边的许嬷嬷,笑容和煦地说道:“你是贵妃娘娘的陪嫁丫鬟?” 许嬷嬷低眉敛目,欠身道:“是。” “难怪如此忠心,”贤妃半真半假地夸赞一句,“照顾好你们贵妃娘娘,她现在身子紧,可不能出半点差池,否则……就是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许嬷嬷看她一眼,低声道:“不用贤妃娘娘吩咐,奴婢也知道。” 贤妃就笑了一声:“那就好。” 话落,抬脚离开凤仪宫。 许嬷嬷看着她的背影,叫来两个宫女,进了殿,将满地狼藉收拾干净。 入了夜,气温就降了下来,风撩在人身上,虽不如冬日那般凛冽,却也是寒冷刺骨。 云间月正在修剪一束花枝,听青萝道:“苏贵妃回凤仪宫就发了好一顿火,宫人都不敢劝,后来贤妃娘娘也去了,不知说了什么,竟是好了,真稀奇……” 云间月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是挺稀奇的……人来了没?” 说罢,往外一瞧,正好看见连镜领着一人进来:“公主,人来了……” 第201章 投城 正好三月,司苑司送来的都是当月开的时令花。 今日送到重华宫来的都是精挑细选的迎春花。 云间月手工活不好,好好的迎春花叫她折腾得不像样,但她却乐此不疲,每次司苑司送了好看的花来,都要叫她折腾到不能看后,才拿去送人。 好在六公主身份不一般,没人敢说什么,也不敢不要,只能硬着头皮摆两日,做做样子。 连镜看了眼在云间月手上活像被狗啃过的迎春花,想笑不敢笑,耸拉着肩膀,站到了一边。 跟在她身后的人穿着斗篷,进了殿才敢将斗篷取下来:“奴婢见过六公主,六公主万安。” 正是许嬷嬷。 “起来吧。”云间月看也没看许嬷嬷,淡淡道,“苏文殃身边不要你伺候?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许嬷嬷起身,静静地站在一侧,垂着眼,有些无奈:“奴婢是等贵妃娘娘歇下后才来的。” 想来也是,许嬷嬷是苏文殃的陪嫁,身份地位自是比旁的宫女要高,苏文殃什么都要她做,能离开凤仪宫的机会也只有晚间苏文殃歇下后。 云间月修剪好迎春花,搁下剪子,放在桌上瞧了瞧,又拿起来瞧了瞧,问许嬷嬷:“好看吗?” 许嬷嬷看了眼那狗啃过一样的迎春花,一言难尽地夸道:“公、公主……手真、巧。” 这下不止是许嬷嬷,青萝和连镜的表情都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云间月本人却很满意,将花瓶放回桌上:“我觉得还挺好看的,赏给你了。” 话是对许嬷嬷说的,许嬷嬷却不是很想接。 “谢、谢六公主赏赐。”她垂下头,连忙转开话题,“奴婢今日来是要告诉公主,凤仪宫下午发生的事情。” 凤仪宫下午发生的事情,云间月方才已经简单听青萝提过一嘴,虽然觉得奇怪,但心里不将苏文殃当回事,认为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如今许嬷嬷亲自来,也是为了说这事儿,她也没觉得惊讶,只是觉得好笑。 她促狭地笑一声,温柔笑意爬上嘴角,眼底却满是讽刺:“苏文殃要是知道连你这个从娘家带来的丫头都背叛了她,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 说着,她看向许嬷嬷,故意在她惊惧惶恐的目光里,玩味道:“别说,本公主还有点想看呢。” 许嬷嬷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给云间月跪了下来:“六、六公主……饶、饶命。奴婢、奴婢不想死……” 若让苏文殃知道许嬷嬷都背叛了她,许嬷嬷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这人一贯的心狠手辣,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一旦知道许嬷嬷背叛了她,别说许嬷嬷会被处死,就是她的家人也活不长久。 但许嬷嬷心里也清楚,近来苏文殃被云间月逼得狠,人已经快疯了,她若是继续留在凤仪宫,最后的下场不是死,就是进冷宫。 许嬷嬷家里还有人要照顾,不想陪着苏文殃耗死在这宫里。 思来想去,若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只能来投靠云间月。 “别怕。”云间月看着许嬷嬷,表情虽柔和,却无端叫人后脊发凉,“本公主还要靠你打听凤仪宫的消息,怎么舍得叫你死?” 许嬷嬷不敢说话,趴在地上,轻轻颤抖了一下。 云间月睥睨她一眼,沉下脸,冷冷道:“说吧,凤仪宫和钟粹宫那位又在打什么主意?” 比起那个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六公主,这个冰冷凉薄的六公主反而没有那种叫人害怕的压力。 许嬷嬷暗自松口气,跪着道:“早上从东宫离开后,娘娘回宫里发了一阵火……后来贤妃娘娘来了,将奴婢们赶出来,但奴婢听见她同贵妃娘说,贵妃娘娘只要有孕就能解除眼下的困境,还说……” 当时贤妃说到这里时,已经压低了声音,许嬷嬷在门外听得并不真切。 她怕自己听错,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云间月。 云间月斜了许嬷嬷一眼:“还说什么?” “奴婢当时在门外,听得并不真切,”许嬷嬷斟酌道,“贤妃娘娘好像提了一下四公主……又好像提了一下六公主。” 连镜哎呀一声,着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就没听见呢?真是急死我了……” 青萝想了想许嬷嬷方才的话,对云间月道:“公主与四公主一向不睦,贤妃娘娘突然提起您和四公主,会不会想拿这个不存在的孩子做文章?” “是不是想拿孩子做文章,问问就知道了。”云间月牵牵衣摆,冷笑道,“今日你先回去,等本公主寻你,你再来。青萝,你送她回去。” 许嬷嬷这个眼线对云间月来说太重要了,她还不想在这个时候暴露她。 青萝欠了欠身,带着许嬷嬷退下。 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连镜才小声问道:“公主……这个许嬷嬷的话能信吗?” 云间月没说话,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夜色里,不知在想什么。 半响后,她眼珠动了一下,忽然“啧”了一声。 连镜还以为她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忙问:“怎么了?” 云间月看向桌上那被狗啃过的迎春花:“忘了叫她将这花带走。” 连镜:“……”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只能选择沉默。 “能不能信,就看她想不想活命。”云间月这才回答连镜的问题,浑不在意地理着衣袖道,“若是不想活,本公主捏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连镜道:“那接下来怎么做?真要等贵妃娘娘怀孕?” 云间月桃花眼里忽然染上一层笑意,秋波就像涟漪一样晃起来:“放心,她不会怀孕的。太后不会允许,父皇也不允许……” 秦国公府势力遍布朝野,好在还有宁国侯府与其抗衡,一旦苏文殃再次诞下皇嗣,朝野上下,只怕再没人能与其抗衡。 这是皇帝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连镜似懂非懂:“那……不管吗?” “得管……”云间月轻哼一声,“我还要让她再难翻身!” 第202章 倒霉 没多久,凤仪宫果然传出苏文殃有孕的消息。 不管最终目的为何,至少凤仪宫此刻还是一片祥和。 “皇上赐了贵妃娘娘封号,顺。”云间月午睡刚起,青萝正在帮她梳头发,“还赏赐了好些东西,太后那里也赏赐了好些东西,还道等顺贵妃生了皇子,就让她暂代凤印,淑妃娘娘脸都气绿了。” 许是刚刚醒来的关系,云间月还不大清醒,桃花眼里结着雾气,神色也带着几分茫然和空洞。 青萝的说完后好半响,她才回神来,淡淡道:“她现在有多开心,往后从高处摔下来就知道有多疼。” 青萝笑了一声:“是。反正这孩子也生不下来,让她先得意几日也是好的。” 云间月似有若无的“嗯”一声,半阖着眼,仍是十分困顿的样子。 青萝挑了对簪在云间月发上比一下,问道:“那咱们这边要送礼去吗?旁的宫差不多都送了,咱们这边要是不送,恐怕惹人非议。” 云间月挑着眼皮看了眼铜镜中模糊的影子,轻轻一点头:“就这样……库房都是连镜在管,等会得空了你帮着她挑件合意境东西送去便是。” 青萝应了一声,把对簪插进云间月发里等她觉得满意了,才欠身退下。 她同连镜在库房里挑挑练练,最终挑了一枚白玉梳,白玉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镶嵌在玉梳上的那三颗指甲盖那么大的夜明珠,晶莹剔透,到晚上还能烨烨生辉。 还有一枚玉枕,枕上雕刻是喜鹊报春,枕头意欲高枕无忧,喜鹊报春,象征吉祥如意,有好事发生。 苏文殃怀有身孕,不就是有好事发生? 孩子生不下来,是假孕,到时候从云端摔下来,对重华宫来说,不就是好事? 连镜对这两样礼物很满意,高高兴兴送去凤仪宫。 云间月则带着青萝去了东宫。 这几日太医一直在用药帮云司离调理身子,同刚从水里捞起来那阵儿比起来,脸色已经要好多了。 云间月过去时,他正在挑礼物,打算给凤仪宫送去。 听见脚步声,云司离回头看了一眼:“来了?” 云间月“嗯”一声,凑上前去扫一眼:“这些事情交给宫人去办就是,你才刚刚好,吹不得风,还是去屋里呆着。” 云司离摆摆手,浑不在意:“整日待在屋里也闷得慌……” 顿了顿,又对宫人说:“就这样送去吧,左右不过是个心意。” 宫人呈上来的也是两件礼物,一件是青釉凤鸣九天的贯耳瓶,还有一件是鸢尾花曜变建盏。 那建盏晶莹剔透,鸢尾花色温润饱满,只一眼就叫人挪不开目光。 云间月桃花眼一亮,一眼就相中那套建盏,眼见宫人就要装进锦盒里给苏文殃送去,她立刻大喊:“不行!” 宫人被她吓一跳,险些摔了手里的建盏。 云间月哎哟一声,连忙上前将那建盏仔细拿在手里:“你小心点……” 此刻的六公主就像个看到宝贝的贼一样,双眼冒着精光,抱着那建盏,眼馋得直流口水。 “皇兄……”她笑嘻嘻地转过头,商量道,“那凤鸣九天的贯耳瓶已够珍贵,你就送那一个呗?这个建盏……再说她又不懂泡茶,给了她也是浪费。” 自家妹妹是个什么德行,云司离自然是清楚。 见她抱着那建盏当宝贝似的,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是没办法从她手上抠出来的。 他扶额叹息一声,对宫人挥挥手:“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对鸡血玉雕花耳坠,去找出来,一同送去……建盏六公主看上了。” 云间月立刻喜笑颜开,扑过去抱着云司离撒娇:“皇兄真好。” 云司离听得好笑,挥挥手将宫人打发走,牵着云间月进了屋,才道:“好什么?我打你一巴掌,你叫人将我推下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报复心这么强?” 云间月假装欣赏心里的鸢尾花曜变建盏,只当听不懂云司离的话。 太子殿下无奈,倒也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眼眸温柔地看着她:“月儿,替皇兄泡杯茶吧。” 闻言,云间月偏头看了云司离一眼,见他脸上神色正常,眼底噙着笑意,温温润润的,还是那个可亲可敬的大皇兄。 “行啊。”云间月笑一声,“正好试试这个建盏的手感。” 云司离笑了一声,命宫人搬来炉子和其他器具,又取水来,才又退下。 知晓兄妹之间有话要说,青萝和连镜也乖乖退下去,同常年伺候云司离的小太监忠义一起守着门口。 屋里,等水开时,云间月拿长竹勺盛水出来文温杯洁具。 云司离坐在一侧,看似在观察云间月的动作,其实是在出神。 “皇兄那日其实没落水吧?”云间月忽然出声,打断屋里短暂的沉默。 听见她的声音,云司离抽回神,笑了一声:“确实没有。” 云间月挑了下眉头,提着嘴角笑起来:“我就知道。” 云司离的谨慎是自小就养成的,何况他还身怀武艺,云间月的人就算在小心,也在靠近他时就被发现了。 对方不敢伤他,对峙半响,他把果断将云间月出卖。 得知云间月的全部计划,云司离自己入局,装了这一场大病。 “我当他做什么这几日不敢出现在我跟前。”云间月哼了一声,“原来是知道做错事,没脸来本公主!” 跟着云间月的这个人是玄楼的刺客,容玦自己挑的人,据说同季长随是同门师兄弟。 云司离垂下眼,嘴角还是带着笑:“你要做什么同我说一声便是,何必如此?那日打你……” “皇兄要是知道了,还能下得了手打我吗?”云间月无所谓一耸肩,“与其告诉你,让你为难,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演得逼真。” 云司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呀——” 这时,水开了,云间月往茶盏里投放茶叶,用长竹勺盛了一沸的水倒进茶盏里,笑道:“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们要倒霉了。” 第203章 垃圾 “我听说昨日太史局那群只会满嘴喷粪的老东西见紫气东来,是天降祥瑞。”云间月将泡好的茶盏推给云司离,嗤笑道,“大梁必然是天下太平,国运昌隆。” 到如今云间月想想,还是觉得太史局的老东西们是在放屁。 要说他们没有被苏文殃收买,她断然是不信的。 云司离接过杯盏,嗅了嗅茶香,淡淡道:“前阵子前线传来消息,说三弟在打了胜仗,如今顺贵妃又传来喜事,太史局自是要要吹嘘一番。” 太史局一群老神棍,说好听了是趋吉避凶,说难听了不过是魅惑主上,溜须拍马罢了。 云间月早看不惯他们,从年前就开始筹备,一直到今日总算是寻到了踩死他们的机会。 “那正好,”云间月捧着手里的鸢尾花曜变建盏,爱不释手,“等他们尝到了甜头,之后吃苦的时候才会觉得难以下咽。” 云司离呷了口茶,享受似的眯上眼:“为了弥补他那蠢儿子犯下的错,到时候不得不让那个外公出征,对宁国侯府便是有求必应。” 云间月垂着眼,低低笑了起来:“且还让他们得意两日。” 又坐了一会儿,云间月替云司离把了把脉,确定没什么之后,才起身告辞。 他把人送至东宫门口,见她披风的带子没系好,便又解开了重新帮她系:“我听说四皇妹入宫了,你若不想见着她,这两日便躲着点,省得她们找借口坑害你……好了,去吧。” 话落,拍拍云间月的头:“别担心,还有大皇兄在。” 云间月轻轻一点头,浅浅一笑,两颊梨涡晕染,一顾嫣然:“皇兄放心,我都知道的……外头风大,你快些回去。” “皇兄看着你走。”云司离温温一笑,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云间月摸摸鼻子,款步走了。 走了一半她心口忽然跳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云司离一眼。 云司离一身浅蓝对襟儒衫,外面搭一件霜色大袖衫,静静地站在原来的位置,靠着墙。瞥见云间月转回来的目光时,弯着眼轻轻一笑,好似冬日暖阳,冰雪也消融。 大梁的太子殿下,温润如玉,博览群书,聪明伶俐,知世故而不世故,这样的人却不不念朝堂,终其一生为旁人而活。 云间月收回视线,垂了垂眼,想道:“皇兄他说不定真不适合那位置。” 前头人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云司离垂下眼,望了望自己的鞋尖儿,发现自己这两日哪里都没去,鞋面上干净得不像话。 忠义站在一侧,小声提醒道:“殿下,外头风大,回去吧。” 云司离“嗯”了一声,靠着门没动。 有风吹过,忠义打了个哆嗦,正要再次提醒云司离一声,就听他忽然咳起来。 忠义吓了一跳,连忙上得前去,想要替他顺顺背。 可等他担忧地朝云司离看去时,撞入眼中的就是他满手的猩红:“殿下,您……血……” 云司离拿开手一看,才发现自己咳了满手的血。 “咳血而已,”他满不在乎地拿出手巾擦去手心的血迹,淡淡一笑,“我没事。” 忠义吓得双眼通红,带着哭腔道:“都咳血了怎么叫没事……奴、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说着,跳着脚就要往太医院跑。 云司离眸光一沉,一把将人拽回来,按在门上,捂住他的嘴:“嘘,别声张……没什么大不了,过几日就不咳了。” 忠义闻到他掌心里的鲜血味道:“唔唔!” 云司离好似听懂他在说什么一样,惨白着脸笑起来:“都说了过几日就好了,你听不明白?忠义,你也是自小就跟着我的,知道我的脾气。别在公主耳边乱说,不然我就打发你去伺候云夜阑。” 忠义望着他,眼圈一红,泪水就跟着从眼眶滚落。 “好了,哭什么,我都没哭。”云司离松开捂住他的手,拍拍他的头,无所谓地笑道,“一条贱命,死不了。” 忠义不敢哭出声,垂着头不住哽咽。 云司离没管他,低头看看衣襟,发现方才不小心沾了血迹:“这衣服也不要了,你偷偷帮我烧了吧,省得叫旁人知道,惹来非议。” “殿、殿下……”忠义红着眼,哭得直抽抽,“您就准了奴才去请太医吧……” 云司离笑一声:“请什么太医?太医也治不好。” 要是太医能治好,那日他装昏迷时,也不会探查不到他身体的异样。 云司离看了眼自己手上没能擦去的血迹,笑一声,转身往里走,打算去洗个手。 另一边,没打算去凤仪宫的云间月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同云落凝撞上了。 这次再见,她的情况比上次好了许多,至少端着身份,故作高高在上的样子,不那么像个疯子。 远远地瞧见云间月走来,还高高兴兴地迎上前,拉着她的手,柔柔一笑:“六妹妹,你怎么在这里?我正打算去重华宫寻你!” 云间月看了眼她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满脸恶心。 “离我远点!”她不耐烦地将手抽出来,“滚开,本公主没功夫同你上演姊妹情深的戏码!” 说罢,她冷哼一声,绕开云落凝就要走。 偏巧云落凝这疯子今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被推开了,也喜笑颜开地凑上前来,继续拉住云间月的手。 她眨了眨眼,轻轻道:“六妹妹,我难得回来一次,你为什么这样冷淡啊?你同我说说话呗,我告诉你承砚的消息,好不好?” 朱承砚? 许久不曾听人在自己耳边提起这个名字,云间月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她冷冷将云落凝一撇,嗤了一声:“没想到你捡本公主不要的垃圾,还捡得这样开心。是本公主低估你了,云落凝。” 说罢,她再一次推开云落凝,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云落凝表情都没一丝变化,还是带着笑:“抢了妹妹的男人我虽然觉得不好,但一想到你不能嫁给他,不能做朱夫人,我就格外开心。” 云间月脚步一顿,桃花眼一转,讽刺道:“能把垃圾当宝的人,也只有你了。” 第204章 讨好 宫里云间月被不长眼的云落凝纠缠,宫外容玦恰巧也碰上不想看见的人! 长公主昨日给太后请安从宫里出来,坐的马车因为马匹突然发疯,导致她摔了腿。 幸好人没什么事,只是摔着了头,右手和左腿骨折,得在榻上趟个十天半月。 这种事情容玦推脱不得,只能亲自往长公主府去探望。 只是去得不太巧,正好同柳宪撞上。 ——昨日长公主出事,容玦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就是因为错开时间,避免与柳宪正面接触。 谁知道避无可避。 容玦下了马车,瞧见刑部尚书柳府的马车时,啧了一声,眼中就多了一点阴郁:“回府!” 这个时辰,柳宪已经看见他了他。 但容玦半分面子也没打算给,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柳宪也不觉得自己讨嫌,上得前去,温柔地看着容玦:“小玦怎么还没进府就要走?这是不愿看见我呢,还是不愿看你义母?” 守在容玦身侧的季长随抬头看了柳宪一眼,总觉得他方才有故意咬重“义母”二字。 容玦听见这声音就想吐。 他满脸阴沉地转过头,冷冷盯着柳宪,连开口同他说句话的打算都没有。 柳宪浑然不在意,负着手望向轮椅上的人,故作柔情:“你我父子一场,何必做得这样难看?小玦,这么多年,你还在怨我?” 容玦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像是要发怒,或者是暴跳如雷;又像是不可思议,或者是难以置信;更多的又好像是想打爆柳宪的狗头。 他气急败坏地冷笑一声:“你也配本侯怨恨?” 说罢,再不敢柳宪一眼,吩咐长随将她推进长公主府。 进了门,季长随无意回头看一眼,发现柳宪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负着手,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底笑意依旧温柔。 季长随只觉后背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无端想吐。 除了不能下榻之外,长公主其实没多大事。 容玦过去时,她正在冲下人发火——因之前长公主就吩咐过,容玦想来长公主府就来,想走就走,无需通传。 这次下人依旧没有通传,这才撞见这么尴尬的一幕。 “滚……都给本公主滚!” 伴随着长公主一声怒喝的,还有一个被砸出来的白瓷赏瓶。 那赏瓶是照着容玦的脸砸来的,因为突如其来,简直避无可避。 下人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侯爷!” 眼见那赏瓶还差一点就要砸中容玦的脸,季长随忽然拽着轮椅连退数步,接着往旁边一侧身,将轮椅往后一压,容玦就随着椅子往后倾倒而去。 赏瓶擦着轮椅砸到了台阶上! 只听“哗啦——”一声,天青色的赏瓶碎了一地。 季长随松了口气,将椅子安置回去,小声嘀咕道:“发什么疯?” 容玦眼尾一挑,嗤笑一声。 落在后面的柳宪,听见动静时愣了一下,随即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来,见那花瓶和让到一边的容玦,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小玦,没事吧?”柳宪连忙装出一副体贴来,“伤着哪里没?” 容玦脸上顿时多了一丝嫌恶:“你离本侯远点!” 柳宪笑容都没变一下,还道:“没事就好。” 这时,长公主已经被下人搀扶着迎了出来,瞥见自己方才险些砸中了容玦,再看他满脸阴沉,眉间压着怒火的样子,脸色瞬间就白了。 “小玦,你……你没事吧?”长公主问得小心翼翼。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长公主都是容玦的长辈。 一个长辈对晚辈如此客气,本身就很奇怪。 但在长公主府却是见怪不怪。 下人更是没觉得有什么,早就对长公主这种姿态习以为常。 其实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至少三年前容玦还没出事时,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还会时常来侯府陪长公主说话的,母慈子孝,长公主府一片其乐融融。 后来容玦出事,就什么都变了,母慈子孝没了,其乐融融也没了,容玦也不到长公主府来了,整个长公主每日愁云惨淡,几乎每日都有人要挨长公主的骂。 过了一年,伺候长公主的发现,长公主对容玦说话的态度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就怕刺激了他。 直到后来,下人们听说容玦差点杀了太后和长公主,之后又陆陆续续传了些谣言来,众人才终于明白长公主同钦定侯说话,为什么这样小心翼翼了。 回到现在。 容玦冷冷将长公主一扫,面无表情:“看来长公主是没事了,既然如此,本侯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罢,叫了长随就走。 季长随一点都不想多留,连忙将事先准备的锦盒拿出来,递给一边的下人,然后上前推着容玦走了。 容玦难得来一趟侯府,长公主自然不肯就这样放他离开,指挥下人上前拦住他。 容玦不耐烦与长公主纠缠,沉着脸,压着怒火:“滚开!” 下人们哆嗦了一下,不敢滚开,只好“扑通”一声跪下来! 帖身丫头连忙搀扶着长公主上前,陪着笑道:“小玦,来都来了,吃了午膳再走?” “见了某些人就想吐,没胃口!”容玦脸色仍是不大好看。 长公主知道他说的是柳宪,偏头看了柳宪一眼,对上他那双温柔多情的眸子时,心里打了个突。 “怎么会,府上的厨子都是精挑细选的,”长公主继续陪着笑,“菜品自是极好的,一顿午膳而已,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 容玦稀奇地挑了下眉,静静看她一眼,明白什么似的,低低嗤笑一声:“原来如此。” 换做以前长公主必然是委婉劝柳宪离开,但如今她要两边讨好,所以两边都不想得罪。 容玦一眼就看穿长公主的小心思,冷冷撇她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长公主还是别在本侯身上费心思,还不如趁早同柳大人重修旧好,说不定膝下还能有个孩子。” 一句话戳中了长公主和柳宪的痛楚。 柳宪无动于衷,轻轻一笑,好似没听见。 长公主却是“唰”一下白了脸,嘴唇都在颤抖:“你……你简直……” 容玦冷冷收回目光:“回府!” 第205章 骗局 长公主大约是知道容玦不会留下来,同她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见容玦去意已决,叹了口气,也没打算强留,挥挥手,让下人们退开。 容玦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眼见那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柳宪才上得前道:“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长公主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柳宪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多情的双眸只看着长公主一人,轻声道:“别生气,大夫说你要静养……小玦就是这性子,同他置气,就是同自己过不去。” “你……”长公主眼中惊讶一闪而过,随即也笑起来,“是,我都知道。你要是有事,就去吧。府里还有下人伺候,不会有事。” 柳宪轻轻一笑,握了握长公主没伤到的那只手:“那你好好歇着,我晚些再来看你。” 说罢,捧住长公主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长公主表情一僵,脸上的笑容险些没挂住。 柳宪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一样,眼底的笑意越发温柔起来。 他又重重一握长公主的手,轻轻道:“我走了,你回去吧。” 长公主僵硬着脸,目送柳宪走远,才猛地收起笑容,拿了绣帕使劲在额头上擦起来,直至将额头都擦红了,才脸色难看地收起手,扶着下人回屋。 长公主府外,柳宪再一次将容玦拦住了:“小玦,聊聊?” 容玦没什么好脸色,冷冷道:“滚!” 一而再再而三被冷脸相待,柳宪也不生气,依旧笑得温柔:“别着急发火,万一你对我要说的事情感兴趣呢?” 容玦冷哼一声,淡淡地看着柳宪,没打算开口。 柳宪又轻轻一笑:“你可能还不知道。不过,看在我们多年的父子情上,不介意提醒你一声……秦国公府,似乎在查六公主的身世。” 容玦心里一沉,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也不自觉捏紧了。 但他到底沉得住气,脸上半点情绪也看不出来。 他黑眸深沉如水,冷冷看着柳宪:“所以呢?” 柳宪没说话,只是笑,温柔多情的双眼静静看着容玦,试图读取他的面部表情。 但现在的钦定侯早不是当初那个对他深信不疑的梁侯世子,心里想什么,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老狐狸似的。 甚至有时候旁人以为他在生气,满脑门怒火,其实他心里压根就没将人放在心上。 “说完了?”见柳宪不说话,容玦也没拿个耐心同他耗下去,淡淡道,“说完了就滚吧!” 柳宪自然是不会滚,他挡在容玦跟前,轻轻一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柳府……” 容玦目光一撇,厌恶道:“不去!” 见此,柳宪也没强行要求他去柳府,立刻退让一步:“去行云阁。” 容玦冷哼一声,勉强同意。 大约半个时辰后,容玦同柳宪在行云阁的雅间坐下。 柳宪吩咐小二上茶水:“不用再来打扰。” 小二应是,躬身退下。 柳宪亲自给容玦斟上一杯茶,笑道:“这里的齐山云雾是一绝,你尝尝。” 容玦冷冷一撇,连端起来看一眼的打算都没有。 柳宪早知自己在容玦这里没什么信任可言,也不非劝他喝。 自己端过茶盏呷了一口,缓缓道:“行云阁就这点好,雅间膈音,就算旁边打起来了,这里也听不见……哦,对这里还正对太湖,景色也好。” 听他东扯西扯一番,容玦顿时没了那个耐性。 他冷笑一声:“看来尚书大人是没打算好好说话,既然如此,本侯也不打扰……告辞!” 说罢,唤来季长随,推了轮椅就要走。 柳宪不紧不慢地轻笑起来:“小玦,你总是这样没耐性,可是会错过大事的。” 容玦动作一顿,侧目冷冷扫了柳宪一眼。 柳宪晃了晃手里的茶盏,低垂着眼道:“最近我总是在想,当年的那些事情做得对不对,到现在也还没找到答案。不过……我倒是一日都不曾后悔。” 说罢,他抬起眼,对上容玦的视线,满是挑衅。 容玦手一紧,背脊也绷得紧紧的。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着没有扑过去掐死他! 柳宪放下杯子,再次轻笑起来:“哦,我是要告诉你,秦国公府在查六公主的身世,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查这个?” 容玦没说话,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他甚至已经猜到柳宪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没阻止,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们怀疑当年先皇后的死另有蹊跷,所以要重新查,可惜证据都被云司离抹掉,他们什么也没查到。”柳宪又端过杯盏,惬意地品尝一口。 茶水已经凉了,没了方才的味道,但他并不介意,依旧喝得有滋有味。 “但是啊,”他抬起头看向容玦,笑容恶劣,“他们够聪明,来求我了。小玦,你说义父要不要答应?” 回答他的,是容玦的冷笑。 秦国公府为什么会求上柳宪? 因为他们知道当初那些事情,柳宪有参与。 柳宪看着他,眼底全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我本不想答应,毕竟我还要顾虑你和长公主是不是?可没办法秦国公府给出的报酬太丰厚,我有些心动。” 容玦再次冷笑,眼底却全是厌恶:“那你现在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知道,我要是知道了,你们不会那么好过!” 事关云间月的事情,他要是疯起来,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柳宪却好似浑然不觉,低低一笑,忽然换了话题:“小玦,我听说六公主在帮你医治双腿?” “怎么,这次想用什么手段下药?”容玦扬起下巴,深沉如水的眼眸里全是不屑,“当年是我大意,错信了你,你以为现在我还会让你得逞?” 柳宪放下杯子,摇头叹息一声:“怎么会呢?现在你是死是活,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容玦嗤笑一声,不打算继续同柳宪纠缠,自己推着轮椅便要走。 身后,柳宪盯着他的背影,柔柔叹息道:“小玦啊,我们都被她骗了。” 第206章 贪痴 离开酒楼,上了侯府的马车,容玦仔细将柳宪方才的话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 柳宪其人,那是真正的阴险狡诈,甚至连云夜阑都比不上。 他同每个人都言笑晏晏,又因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望着人时,几乎让人产生他是真心相待的错觉。 其实不是,他只是习惯于这样,逢场作戏,是他惯用的伎俩。 但容玦仔细想了想,他方才说过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 一时又想不起,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一路无话,到了侯府,容玦才对季长随道:“叫师卿卿来一趟。” 季长随应了一声,将容玦送回去,就去寻了师卿卿。 一炷香的功夫,师卿卿一个人来了。 “寻我何事?”进了书房,她兴致缺缺地看了容玦一眼,在一旁坐下,“我听长随说你方才同柳宪那狗东西碰面了?” 容玦嗯了一声,淡淡道:“碰巧……柳宪府上最近什么情况。” 师卿卿歪了歪身子,懒洋洋地靠着扶手:“你可终于想起来问这些事了。” 容玦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挑了挑眉,没说话。 确实,从年后云间月帮他治腿开始,一切事务他都交给底下人去打理,非重要的事情,他们一般都不会打扰。 “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却也有些严重,”师卿卿扬手捂住唇,优雅地打了个呵欠,“秦国公几次上门与柳宪密谈,似乎是想同柳宪做什么交易,只是柳宪一直出于谨慎,并未同意。怎么,那狗东西今日同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容玦冷笑一声,并未否认,淡淡道:“不,这事对柳宪来说有好处,他不会不同意。或许他早就已经接受秦国公府的招安,只是出于谨慎,并未将当年的事情全部告知。” 师卿卿愣了下,转过头道:“当年的事情,你说哪件?” 当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弄得所有人措手不及,提起来都要犯糊涂。 师卿卿自跟着容玦时,就一直在帮他查以前的事,知道的自然也比旁人要多的多。 容玦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敲着轮椅的扶手:“你知道先皇后为什么必须死吗?” 他有说一双好看的凤眼,笑起来时,眼尾会往上轻轻一挑,是以,总会让人误以为是笑眼。 不笑的时候又好似噙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一眼就能引得人沉溺其中,即便淹死在他那双眼里,也是心甘情愿。 师卿卿却不爱他这样,面无表情地呵一声:“难道不是因为皇帝怕外戚势力太大,太子沦为傀儡?” “这是一部分原因,”容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一旁找了找,忽然找出一卷画来,“还有一个她不得不死的原因,是她混淆皇嗣。” 这些事情,是师卿卿跟着容玦之前的事情,她并不知道。 “混淆……”师卿卿一顿,猛地站了起来,“太子不是她与皇帝的孩子?!” 容玦将那画卷展开,见画上是个策马扬鞭的女子。 女子一身劲装,手持长枪,勒紧缰绳,自马上回头,望着远处的人,笑靥如花。 她眉眼如画,容颜姣好,少女的活力自她一颦一笑间展露出来,端的是大气沉着,嚣张狂妄,好似夜里最亮的星星。 听了师卿卿这话,容玦不可思议地看她一眼:“你为什么会觉得云司离是皇后捡来的?” 师卿卿脸上有一片刻的茫然,随即又一脸嫌弃:“自然是为了争宠……噫~你竟然有先皇后的画像,好变态啊!” “嘴里放什么屁?”容玦瞥她一眼,嫌恶道,“不管外界传言如何,云司离确实是先皇后和皇帝的嫡长子。至于这画……是我生父的遗物。” 师卿卿看看容玦,皱眉道:“什么你生父,你就是捡来的。” 梁侯容荀,容玦一直称其为生父。 容玦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云司离不是捡来的,云间月才是。” 师卿卿眨了眨眼,似乎松了口气:“不是就好……柳宪已经知道了?” “嗯。”容玦应了一声,“当年的事情,他一直参与其中,就算不知道为什么,稍微一推敲也能知道。” 师卿卿皱眉,沉默地看向容玦,眸色沉沉,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坐回椅上,妖娆一笑:“你同我说这些,是要我帮你宰了他?我很乐意。” “不,不能让他死这样痛快。”容玦轻蔑的一挑嘴角,淡淡道,“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潜入秦国公府……” 师卿卿想也没想便直接拒绝:“不去!” 她拒绝得这样痛快,倒是让容玦愣了一下:“原因。” “见了他们我恶心。”师卿卿神色恹恹,“我替你重新选人。” 这理由过于敷衍,容玦自然是不信:“给你个重新寻理由的机会。” 师卿卿皱着眉,不说话,面色也不大好看。 容玦双眼一沉,忽然道:“因为云司离?” 虽是问话,但语气里却满是肯定。 师卿卿手指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衣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但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容玦虽没再多问,话里却满是嫌弃:“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如此神魂颠倒?” 师卿卿还是不说话,拒绝任何交谈。 见此,容玦只好统一,叹气道:“行吧,你不愿意去就换个人,挑个机灵点的。” 师卿卿嗯了一声,也不在多留,起身便要走。 容玦并未阻拦,只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门口时,才道:“云司离活不长,你确定不抽身?” 师卿卿脚步一顿,微微侧头,满嘴苦涩:“若真有你说的这样简单,方才你让我去秦国公府,我就同意了。” 有些事情若只是说说那样简单,世上哪里还会有什么求不得,爱憎别,贪嗔痴? 说罢,她转身又要走。 容玦沉默片刻,终是不忍心,叫住她:“宋老将军出征之前,皇上大约会为他选太子妃,我放你去。” 师卿卿一愣,猛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容玦看了她一眼,道:“谁也没疯。” 第207章 礼制 重华宫。 晌午刚过,云间月正要去一趟长寿宫,沈倾颜就带着陆宛君和刘兮若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尚服局之首高尚服。 这几人一同过来,云间月还有些意外,稀奇瞥了她们几眼:“有事?” 沈倾颜来重华宫来习惯了,也没打算同云间月客气,淡淡道:“四月十五春祭,有些事情她们拿不定主意,想来问问你的意思。” 经她这么一提醒,云间月想起来了,为了祈求一整年的风调雨顺,大梁每任皇帝几乎都要在四月十五这天祈福。 云间月请另外三人坐下,吩咐青萝上茶:“之前忘了同你们说,今年也一切照旧。” 刘尚仪看向陆尚食,在对方鼓励的目光下,才缓缓道来:“奴婢们之前同颜妃娘娘商议过,也打算一切照旧,只是今年有些不同,奴婢们拿不定主意……” 刘兮若虽是尚仪局之首,但性子怯弱,又喜欢缩着肩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畏缩。 她害怕云间月,甚至不敢与对方对视。 云间月皱了皱眉,淡淡将她一看,道:“哪里不同,说来听听?” 刘兮若一见云间月皱眉就紧张,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跪下来,连话也说不清楚:“就是、就是……” 坐在一侧尚服局高尚服啧了一声,鄙夷地看她一眼:“刘尚仪,你怎么连句也说不清楚?” 云间月投来一记目光,刘兮若一抖,更加说不清楚了:“奴婢、奴婢……” 陆宛君瞥她一眼,自然而然地接过话来:“公主身份高贵,威风凛凛,刘尚仪一时紧张,说错了话,还请公主不要介意……”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迎着云间月冷若冰霜的脸,道:“自皇后娘娘身故后,便是顺贵妃代掌凤印,祭天也是她同皇上去。只是……今年她是贵妃,规矩礼制不同,奴婢们不知道如何是好,前来问公主的意见。” 确实,苏文殃还是皇贵妃时,位同副后,礼制虽比皇后差一些,但毕竟带着“皇”字,再加上凤印在她手里,这一切合情合理。 而眼下,凤印在太后手里,苏文殃也从皇贵妃降为贵妃,礼制又不同了。 祭天这种事情,是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不然这一年要是不顺,御史台那帮狗腿子可就又有话说了。 高尚服也道:“本来这事儿要尚仪局那边定下了,其他五局才好拿主意。尚仪局迟迟定不下,其他几局也耽搁了,时间实在是紧迫。” 到底是皇后的礼制,还是皇贵妃的礼制,或者是贵妃的礼制,都很重要。 云间月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转头看向沈倾颜:“你觉得呢?” “我?”沈倾颜指了指自己,哂笑道,“若是叫本宫拿主意,本宫自然是不想让苏文殃出现在祭祀上。” 她恨透了苏文殃,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得意? 云间月并不意外,还压着声音轻轻笑起来,问道:“陆尚食怎么想?” 陆宛君沉默片刻,道:“奴婢以为……顺贵妃有孕,实在不宜操劳。” 这意思也是不希望苏文殃出现在祭天上。 云间月哼笑一声:“本公主也是这样想的。” 苏文殃是不是真心想要祈求一年风调雨顺,云间月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苏文殃只是想站在皇帝身边,告诉天下人,她是这后宫最高贵的女人,只有她才能站在皇帝身边! 以前云间月不管这些事情,如今宫里她说了算,苏文殃还想爬上去,那就不可能! 高尚服没什么意见,拧眉道:“若顺贵妃娘娘不能去,剩下颜妃娘娘,贤妃娘娘,淑妃娘娘,宁嫔,惠嫔……怕是说不过去。” 不管云间月愿不愿意承认,苏文殃如今的地位确实是这后妃里头最高贵的那个。 沈倾颜还是南楚的人,别说她自己不愿意去,皇帝和太后也不会同意。 云间月理着衣袖,垂下眼道:“不,你们还忘了一人。” 闻言,刘尚仪和高尚服同时抬起头,惊讶地看向云间月,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陆宛君眉心一动,垂着眼仔细一想,忽然明白什么似的,抿唇一笑,没说话。 沈倾颜和刘兮若她们想到了一处,不由冷笑一声:“你一个公主凑什么热闹?也不怕叫百姓们看笑话……” “谁跟你说本公主要去?”云间月瞥她一眼,鄙夷道,“杏仁大的脑子果然什么都不懂!” 沈倾颜嗤笑:“你懂,你最懂。” 云间月只当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淡淡道:“不用你说本公主也知道。” 眼见两人就要当场掐起来,陆宛君见情况不对,连忙转开话题:“公主方才要说的是太后娘娘吧?” 有人递了台阶,云间月也不欲同沈倾颜多加纠缠,赞赏地看了陆宛君一眼:“知我者宛君也。” 不愧是她看中的人,果然聪明。 沈倾颜一愣,随即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刘尚仪心里吃惊不已,但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所以保持沉默没吭声。 高尚服道:“确实,太后娘娘是九五之尊,她出现在春祭上最合适。只是……太后娘娘不理政务,她愿意出席吗?” 知道太后是什么目的之后,云间月再听人说一句太后不理政务,就止不住想冷笑。 想到此,她连眼神也冷了:“此事交由本公主去办,你们该准备的东西都按太后娘娘的礼制来。衣裳首饰不要太艳丽,端庄华丽为主。” 高尚服一撑椅子扶手站起来,欠身道:“是,奴婢遵旨。” 云间月又转向陆宛君:“要用的膳食以春日百花盛开为主,尚服局也可以以此为参考,至于尚仪局……” 说到这里,云间月顿了一下,刘尚仪却立刻紧张起来,一口气都提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道:“祭天那天仪仗车辇一样也不能出错,明白?” 刘尚仪忙站起身,低眉敛目,恭敬道:“是,奴婢明白。” “都下去准备着吧,”云间月挥挥手,淡淡道,“时日无多,你们要抓紧,到时候办得好了,本公主重重有赏!” 三人齐齐应“是”,恭敬地欠身退下。 第208章 弹劾 太后想要权利,云间月抛出橄榄枝,她没有不同意的。 春祭由太后出席的消息很快传开,别说整个后宫炸了,就是前朝都炸了! 但朝堂上,没人敢弹劾太后。 跟着皇帝的老臣都知道,这位太后娘娘手段了得,没人敢得罪她。 但苏文殃并不这样想。 她又一次砸了凤仪宫,这次连云落凝都不敢阻止。 只等她砸完了,她才敢上得前去,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眼:“母……母妃……” 苏文殃猛地偏过头来,狠狠瞪向云落凝。 此时她眼眸里泛着血一样的猩红,目露凶光,好像走投无路时,随时准备扑过来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怪物。 饶是云落凝都吓了一跳,心口一紧,下意识后退一步! 瞧见这一幕的苏文殃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冷冷道:“废物……你也是个小废物!连云间月这个小杂种你弄不死,本宫生下你有什么用!?” 云落凝眼圈倏地就红了,但现在的苏文殃太可怕,她不敢反驳。 “我当初就应该掐死她!”说着说着,苏文殃哈哈大笑起来,“送她去见她那死鬼母后……哈哈,我为什么要手软,为什么给她活命的机会!她要是死了,我、本宫就是皇后,太后!” 她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恸哭哀嚎,一会儿又跟魔怔了一样不停重复着“掐死她、掐死她”的话。 云落凝站在门口,终于意识到这宫里再不是当初她母妃做主的时候了。 就算她费心心机回了宫,也于事无补。 她们始终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即便刚刚挣扎着爬起来,也会再一次被一脚踹倒。 云落凝没由来觉得绝望,暗无天日的绝望。 她扑过去抱住苏文殃,哭道:“母妃……母妃你不要这样。您还有凝儿,还有三皇兄,我们还有退路,还有的!” 苏文殃没反应,仰面躺在椅子上,双眼空洞:“完了……一切都完了。本宫做不了皇后,拿不到凤印……要死了、我也要死了,像宋宁音一样……” 她忽然提到先皇后的名字,云落凝一惊,惊惧地反应过来当初先皇后的死究竟是谁授意。 她心里“咯噔”一声,看着苏文殃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苏文殃也没管她,嘴里喃喃出声,一直重复着方才那句话。 “你们都是死人吗?”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呵斥,“贵妃娘娘有孕在身,你们就让她这样折腾?还不去请太医来!” 云落凝猛地回神,连忙收起脸上的惊惧,一转头,就见贤妃出现在殿门口,拧着眉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里面的人。 “怎么是你?”云落凝看不上贤妃,对贤妃也没什么好脸色。 就算知道贤妃现在同苏文殃一条阵线,云落凝也还是看不上她。 贤妃也根本没将云落凝放在眼里。 但她常年身居妃位,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早就习惯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有什么怨怼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四公主,要想活下去,方才那些话你就要学会没听见。”贤妃笑着看了她一眼,几步上前,端过小几上唯一没被苏文殃打碎的茶盏,然后不由分说地泼在了她脸上! 那茶早就凉了,几乎一下子就将着了魔怔的苏文殃泼醒。 “谁——谁敢对本宫不敬!” 苏文殃霍地跳起来,见是贤妃泼了的自己,想也未想,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谁给你的胆子!” 云落凝吓了一跳,忙看了贤妃一眼。 但她并未生气,浑不在意地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随即放下手里的茶盏,递上自己的手帕:“贵妃娘娘清醒了?” 苏文殃面色仍是不善,挥开贤妃的手,气恼地坐回去:“你来做什么?” 见她没接贤妃的手帕,云落凝迟疑一下,上前仔细帮苏文殃擦拭脸上的茶渍。 贤妃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臣妾听说太后娘娘取代贵妃娘娘出席春祭,就来探望娘娘。” “只怕你是来看本宫笑话!”苏文殃死死瞪着贤妃。 贤妃站在苏文殃跟前,将自己的姿态压得很低:“娘娘,臣妾同您一条阵线,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文殃没吭声,云落凝却小声嘀咕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离春祭还有一个月,咱们还有机会。”贤妃笑了笑,自顾自在一旁坐下。 经她这样提醒,苏文殃才勉强压着一口气,冷着脸道:“你有什么办法?” 贤妃道:“太后娘娘是皇上养母,有资格代皇后出席春祭,但从古至今都没这样的规矩。六公主却破了先例,御史台那群老古板们自然是不允许。” 苏文殃皱了皱眉,深深看向贤妃,没吭声。 贤妃迎上她的目光,冷静道:“御史台不敢弹劾太后越矩,但却敢弹劾六公主不遵礼制。” “对啊!” 云落凝双眼一亮,转向苏文殃道:“云间月打破规矩,让太后娘娘代替皇后,这本身就不合规矩!咱们现在只要联系舅舅,让舅舅联合御史台和礼部弹劾云间月,可能还能阻止她!” 苏文殃眉头皱成“川”字,攥紧双手,表情虽仍是不善,但眼底却带着希冀。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在春祭那天站在皇帝身边,昭告天下,她是后宫里最尊贵的人! 见她仍然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贤妃又道:“娘娘若是不放心,此事就交由臣妾去办?这样,就算皇上追责,也只会查到臣妾,不会查到娘娘。” 闻言,苏文殃眼眸中就多了一点疑惑。 她探究的目光将贤妃上下一扫,冷冷道:“做到这种地步,你就毫无怨言?” “娘娘,要想功成名就,总要失去一些东西。”贤妃用手帕掩住鼻子,轻轻道,“臣妾在娘娘这里低声下气,至少往后我和皇儿能好好活着……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苏文殃没在说别的,点点头道:“去吧,本宫信你。” 贤妃轻笑一声,撑着扶手起身,欠声请礼,柔柔道:“臣妾遵旨。” 说罢,她不急不缓地退出殿内,离开了凤仪宫。 云落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放心:“母妃,您真的信她?” 苏文殃一把抓住椅子的扶手,面目狰狞:“怕什么?就算事情败露,也是她做的,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第209章 朝会 第二日是大朝会。 照例先商议边关事宜。 宋老将军自请出征,皇帝以边关宋老将军年迈,又难得回京一趟,让他多陪陪家里人为由,拒绝了。 出征再一次延后,宋老将军脸上并不见半点着急,一言不发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顺带给了宋恒一个警告的眼神。 原本还想说话的兵部尚书,只好将要说的话咽回去,继续站着。 云司离站在皇帝身侧,担忧地看了宋老将军一眼。 “众卿可还有事要议?” 皇帝鹰隼一样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十二冕旒的帝王朝冠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稀疏”的声响,自是庄重威严。 大殿短暂的安静了一瞬,一时无人出声。 皇帝又将目光收回,淡淡道:“无事退朝。” 底下御史台的几位大人相互看了同伴几眼,御史大夫出列半步,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皇帝眉毛一挑,双眼眯了一下:“说。” 御史大夫手持象笏,躬身道:“皇上,臣今日要弹劾六公主云间月,自协理六宫来,有过无功,臣以为皇上应收回她协理后宫的权利。” 说罢,取出一方奏折,呈上。 伺候在侧的何公公忙上得前去,取了折子呈给皇上。 皇帝展开折子,见上面罗列的全是云间月的罪状。 边上云司离瞥了几眼,皱了皱眉,沉吟着没吭声。 旁听的五皇子和七皇子对视一眼,也没说话。 底下宋老将军脸黑了,宋恒暗自撇了一眼,有些担心他等会脾气上来,将人摁地上打一顿。 秦国公垂着头与同伴一撇,各自心里了然。 魏国公和张庭烨目不斜视,事不关己。 丞相沈书群站在一侧看了御史大夫一眼,仿佛在他说不要命。 一时百官神色各异,却纷纷没有站出来说话。 御史大夫又道:“皇上,自古以来,没有公主替皇上管理后宫一事。皇上疼爱六公主,开了先例,公主却无视祖宗历法,乱来一气,臣实在不敢苟同!” 皇帝双眼沉了沉,扫了御史大夫一眼,暂时保持沉默。 这时,御史中丞也出列道:“皇上……皇上溺爱公主,臣等无话可说。可若是将如此重大之事交由六公主乱来,臣等只能貌死谏言,请皇上收回成命!” 眼下若是云间月在这里,只怕要说:“那你便去死吧!” 云司离想了想,刚想张嘴,底下宋老将军忽然抬起头将他一扫,抢话道:“那就请中丞你去死吧!” 御史中丞:“……” 宋老将军话音刚刚落下,大殿之中就传来一阵诡异的沉默。 御史中丞卡了一下,僵硬地转头看着宋老将军:“宁国侯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话都听不懂,做什么御史中丞?”宋老将军冷哼一声,“趁早辞官回家养老,省得又聋又瞎,听不懂话,还办错了皇上交代的事!” 宋老将军出了名的护短,谁要敢说一句云间月的闲话,那就是同他作对! 他就是个老顽固,又倔又无赖,认定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下定决心要护的人,就算对方要杀人,他也不会拦着,说不定还会递刀。 御史中丞还没被人这样侮辱过,顿时气得青筋直跳:“你……你这是任人唯亲,故意护短!” 宋老将军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本侯不护着自己的外孙,难道护着你吗?本侯还没病!” 御史中丞道:“事关前朝后宫安宁,请侯爷不要插手后宫的事!” 宋老将军:“本侯只是维护本侯的外孙,倒是你,以死相逼,难道是想试图插手后宫的事?” 御史中丞:“我是言官!” 宋老将军:“怎么,只许你们言官放屁,不许我们武官说话?中丞大人好大的权利!” 满朝言官武官立刻分两拨,怒目瞪视对方! 御史中丞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你就是个老无赖!” 宋老将军淡淡将他一瞥:“谬赞,不及中丞你。” 御史中丞一甩袖:“你……!” “够了!” 皇帝双眼一沉,冷下脸,怒喝道:“都给朕少说两句!大朝会不是用来你们吵架的!” 宋老将军镇定自若,不受影响,御史中丞气得脸色铁青,甩袖冷哼一声,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待双方都冷静下来了,皇帝才轻轻在折子上一敲,道:“苏御史要说的不止是这个吧?” 御史大夫同秦国公府是一脉不同宗,但却又千丝万缕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启禀皇上,臣今日要说的是春祭一事。”御史大夫一撩衣摆跪下来,请大礼,“自孝端纯德皇后身故后,一直由顺贵妃代替皇后同皇上出席春祭,虽不及先皇后,但终究是皇上后妃,说得过去,如今……”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六公主协理后宫,却摈弃顺贵妃,让太后娘娘出席,臣以为此事有违祖制,不可取!” 说罢,他又重重一磕头,凝重道:“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话音落下,几个重要的言官和秦国公府的门生纷纷跪下:“臣等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一时,大殿上跪了一半,剩下的大多是皇帝的人和宁国侯府的人,以及秦国公。 皇帝似乎笑了一声,表情却无半点变化,转头问道:“苏卿觉得呢?” 秦国公忙一脸惶恐:“皇上,臣……顺贵妃是臣的胞妹,臣得避嫌。” “避嫌,好一个避嫌!”皇帝忽然笑了起来,看着跪了大半的朝臣,眼神冷到极致,“朕竟不知一个贵妃,还能让你们大半的朝臣跪下来说请!真叫朕意外啊。” 宋老将军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 跪着的朝臣们,心里却犯了突,各自不安地与同伴对视了一眼。 “哟,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还跪倒一大片呢。”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带了些许笑意:“这是知道哀家要来,所以故意跪下来迎接哀家呢?” 众大臣一回头,竟见一身明黄宫装的六公主,扶着同样身着明黄朝服的太后进了殿来。 皇帝忙起身相迎,谦和道:“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目光慈爱的一撇,笑得发冷:“哀家要是不来,怎么知道诸位大人对哀家意见这么大呢……跪着做什么?都起来说话!” 第210章 怒骂 今日大朝会上的局面,云间月早就料到了。 所以,一早她就去长寿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但就是不说穿,等云间月主动提起。 自重生以来,云间月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有耐心,就算什么也不说,在长寿宫打盹,也绝不提大朝会的事! 最后还是太后先失了耐性。 不然还能来早一点,听到宋老将军单方面虐杀御史中丞! 因为这一耽搁,就刚好撞见大半的朝臣“以死进谏”。 皇帝扶着太后走过去,经过御史大夫身边时,低头扫了他一眼:“听苏御史方才那话的意思是,哀家不够资格代替皇后同皇帝一同祭天是吧?” 这么多人,御史大夫没想到太后就逮着他一人不放,心里顿时狠狠一跳,咯噔了一声。 “臣并非说太后娘娘不够资格……臣是说有违祖制,没有这样的先例。”御史大夫硬着头皮道。 “祖制?先例?”太后笑了起来,拍拍皇帝的手,“你不用管哀家,回去坐着……月儿,来。” 太后并不让皇帝为难,将他赶回龙椅上,并将云间月叫到身边来。 何公公连忙给一旁的小太监一个眼色,小太监立刻搬来凳子,正要安置于皇帝身侧时,叫太后看见了。 她指了指身侧,淡淡道:“把凳子放在这,哀家就坐这里!” 太后知道皇帝疑心重,所以将自己的位置摆放得很明确。 她也是在告诉皇帝,就算她是太后,她的养母,她也不会威胁到他的位置。 皇帝自是理解,皱了皱眉,并未阻止那个小太监。 待太后坐下,她牵了牵衣袖,又问那御史大夫:“来,苏御史,你同哀家说说,什么是祖制,什么是先例?” 这是一道送命题,御史大夫不是很想开口。 太后双眸一沉,眼皮一掀,冷冷道:“那哀家告诉你,祖制是皇上,先例是哀家!御史大夫有什么问题?” 御史大夫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云间月规规矩矩地站在太后身侧,双手交握,笑道:“苏御史,你同顺贵妃好歹也是一脉,怎么就不知道避嫌呢?” 御史大夫直言道:“臣身为谏言大夫,吃皇粮,食俸禄,自然就得兢兢业业,为了皇上江山稳固,自是要言不讳!” 云间月啧啧道:“苏御史还真是一片赤胆忠心啊!父皇,您有这样的大臣,儿臣都要感动得掉泪了。” 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有,就是没有感动。桃花眼里秋波如水,半点泪意都看不见。 张嘴说瞎话,她真是丝毫不见脸红! 皇帝没眼看,扶额道:“别添乱。” 云间月又在御史大夫复杂的眼神中之中,古灵精怪一笑,道:“不过,本公主就是觉得奇怪,秦国公都知道避嫌,不参与,怎么苏御史就不明白呢?” 苏御史刚要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就被云间月无情打断:“苏大人,你带着这么多言官以死相逼,要皇祖母给顺贵妃让位,就不担心,有心人参你们顺贵妃勾结朝臣,干涉朝政的重罪!?” 比起云间月在后宫办的那些,苏文殃这个勾结朝臣,干涉朝政的罪名就大了! 御史大夫瞬间白了脸,下意识一抬头,就见皇帝正脸色难看地盯着自己。 “臣……”御史大夫恼羞成怒,摘了自己的帽子,“臣只是尽责,却被六公主说得如此难听,臣今日就以证清白!” 说罢,大义炳然地就朝柱子撞去。 几个离得近的言官,连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拽回来,好言相劝。 御史大夫气急败坏的回头,冷冷看着无动于衷的云间月:“臣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罢,挣扎着又要去撞,言官们怕他真撞死在这大殿上,死死拽着人不放。 “这么想死,那你就去死好了!” 云间月瞬间收了脸上的笑意,几步上前,拽着御史大夫把他拉到柱子跟前:“来,柱子在这里,请撞。最好用头撞,‘哐当’一下,一了百了!” “你……!”御史大夫气得脸红脖子粗,“身为公主,竟如此蛮横无理,简直……简直……” 云间月不耐烦:“简直和蔼可亲!你不是要撞?怎么还不撞?要不要本公主帮你一把?” 说罢,一把扣住御史大夫的头,狠狠往柱子上撞去! 御史大夫惨叫出声:“不要——不要!救命……皇上救命!” 众大臣倒吸一口凉气,大呼出声。 皇帝嘴角抽了抽,不忍细看。 云司离压着嘴角,垂着眼站在一边,脸上满是无奈。 宋老将军淡淡道:“撞狠点,最好一头撞死。省得撞个半死不活,还得受罪。” 只听得“哐当”一声,御史大夫一头撞在了云间月手心里! 原是她方才一手扣着人脑袋时,一手还垫在柱子上,御史大夫这一头撞上去,正好撞进云间月手心。 云间月松开钳制住御史大夫的手,嗤笑一声:“废物点心,本公主当你多忠烈呢!” 御史大夫吓都吓死了,云间月手一松,他跌坐在地,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间月冷笑一声,瞥了眼还跪着的言官们,淡淡道:“还有谁要以死进谏?” 跪着大臣们一句话也不敢说。 方才他们已经见识了云间月蛮横无理,也知道她若真心要撞死御史大夫,方才御史大夫已经血溅当场了。 一个个安静如鸡,仿佛鹌鹑。 秦国公垂着眼,难看到了极点。 云间月一甩衣袖,鄙夷道:“看来你们对父皇的忠诚,也就只会嘴上说说而已……一群废物!” 皇帝静静看了云间月一眼,没说话,眸光深沉,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云司离咳了一声:“月儿,不得对百官无礼。” “他们也配称官?”云间月微扬下巴,傲慢道,“身为朝臣,不为百姓着想,不为边关拼死拼活保护你们这群废物的战士着想,成天就知道盯着皇上的家事,指手画脚,狺狺狂吠。怎么,诸位大人也想做宫妃?” 一句说得皇帝脸色惊变,有种不忍直视朝臣的感觉。 他神情扭曲地站起身,拂袖而去:“退朝!” 第211章 抢功 皇帝离去。 大朝会如同闹剧一样,不欢而散。 言官们对云间避如蛇蝎,一个个脸色难看,又不敢招惹,纷纷垂着头快步出大殿,唯恐落后半步,被她盯上! 云间月将太后送上凤辇,听她道:“御史大夫今日被你吓得狠,指不定事后又要琢磨如何弹劾你。你自己收敛些,别留把柄让他们抓。” 听见这话,云间月面露不屑,淡淡道:“我若怕他们抓把柄而踟蹰不前,今日我不会来这一趟!” 她早不在乎那些名声,也根本没将那些言官们放在眼里! 就算这些人憋着劲儿抹黑她,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骂名,她也不在乎,依旧要我行我素,肆意妄为! 太后不置可否,深深看她一眼:“懂得适可而止和退让,你父皇才有理由护你一辈子。” 眼下太后与云间月虽然面和心不和,但太后觉得自己身为年长者,并不介意提点一下这个便宜孙女。 至少在此刻的宁静下,她是不介意。 云间月却笑了一下,眼尾透出些许冷意来:“不,皇祖母,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话落,她又在太后惊讶的眼神里,一欠身:“恭送皇祖母。” 宫人们立马抬着凤辇走了。 目送太后走远,云间月一回头就看见宋老将军站在不远处。 她笑了一下,几步上得前去,乖乖站在宋老将军跟前:“外公。” 宋老将军“嗯”了一声:“送我出宫。” 说罢,也不等她同意,径直离去。 这是有话要说,又不方便在宫里说,寻了这个做借口。 云间月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云司离和宋恒,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两人冲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前头宋老将军已经走远,遇上魏国公,两人打了招呼,站在一处说话。 三人对视一眼,匆匆追上前去。 魏国公瞥见他们,拢着衣袖见了礼,又道:“方才六公主大显神威,吓得御史大夫丢了老脸,只怕回头还得憋着劲儿作死。” 云间月转头看向他,轻轻眨了一下桃花眼,并未接话。 宋老将军目不斜视,负手而立,淡淡道:“一群气急了只会在背后乱写一气的小人,宋府还不至于怕了他们!” 换句话话说,这群小人若是还要蹦跶,宋老将军不介意让他们再撞一回柱子! 正好用他们的头测试一下承乾宫盘龙柱的硬度! 听出宋老将军的弦外之意,魏国公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就觉得理所当然。 他看了眼站在一起的四人,知晓云司离和云间月都跟着,必然是有话要说,于是也不厚着脸皮打扰,先一步告辞离去。 待人一走,宋老将军回头扫了云间月一眼,又见四下无人,淡淡道:“长公主马车出事,是你叫人干的?” 云间月怔了一下,满脸茫然:“您说什么?” “少在我跟前装糊涂,”宋老将军长得凶,脸一沉就显得更凶了,“是我提不动刀了?” 其实宋老将军只是面相凶恶,看起来有些唬人。 但他心底自有一片柔软,这柔软也只有在面对宋家自己人时才会稍稍露出一点来。 不然当初也不会无聊到去宁国侯府的后山上栽下一片竹海。 云司离和宋恒对视一眼,刚想开口替云间月解围,就被宋老将军看穿了意图。 “你们俩给我闭嘴!”说着他瞪了云司离一眼,“尤其是你!她现在变成这样,就是惯的!” 云司离摊开双手,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外公,方才月儿吓唬苏御史,分明是您不拦着,还说她吓唬得好。” 宋恒抖着肩膀笑了起来,被宋老将军瞪一眼后,忙心虚地垂下头。 云间月并不怕她,那双漂亮清澈的挑花眼里写满了无辜:“外公,我要是承认,您是不是要大义灭亲啊?” 宋老将军冷哼一声,停下脚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同自家人说话时还耍心眼!” “是。”云间月也跟着停下,抬起头,直视宋老将军的双眼,平静道,“端康皇姐的事情是我同父皇说的,大皇兄是我推下水的,长公主的马车是我动的手脚,春祭也是我故意越过苏文殃,选的皇祖母……哦对,云夜阑同南楚交战也是我挑起的……” 说到这里,她弯着桃花眼一笑:“做过的事太多,我一时想不起来,外公还想听什么?提醒我一声,我一并认了。” 宋老将军紧紧盯着云间月,满脸风雨欲来。 云间月恍若未觉,脸上依旧挂着笑:“外公,您要大义灭亲吗?” 宋老将军脸又黑了一个度。 云司离忙扯了云间月一把,瞪了她一眼:“少说两句!” 他又转向宋老将军:“外公,这些事是我谋划,月儿只是……” 话未说完,身后骤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打断了云司离后面的话,:“是谁在抢本侯的功劳?” 话音落下,一道人影自月牙拱门后转出来。 云间月一怔,神色复杂地扫了眼来人:“你怎么在这里?” 正是容玦。 今日他仍是一身霜白锦衣,衣摆上是赤金纹样,高贵华丽间又透着几分清冷肃杀。 “本侯若是不来,功劳且不是都被六公主和太子殿下抢光了?”容玦笑了一声,转向宋老将军,“正月时,本来便想去给侯爷拜年,有事耽搁至今,侯爷不会怪罪晚辈不知礼数吧?” 早年间,皇帝还是皇子时,宁国侯是容玦生父梁侯上司,梁侯能有如此成就,少不得宁国侯的提携。 及至后来容玦也没少受宁国侯的庇护,算得上容玦半个师父,他要上宁国侯府给宁国侯拜年,本也应该。 但眼下,容玦突然出现,还是让宋老将军感到意外。 他抿紧唇,半响不曾吭声。 季长随推着容玦上得前去:“择日不如撞日,侯爷若是不介意,晚辈今日登门拜访如何?” 宋老将军深深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拒绝,却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云间月这才皱眉看向容玦:“你这是做什么?” 容玦吩咐季长随推着他离去,同云间月擦身而过时,低笑了一声:“放心,还有我呢。” 第212章 道喜 云间月不大放心让容玦一个人面对宋老将军,条件反射就要跟上去,又被云司离拽了回来。 “此事你不要参与,让容玦同外公谈。”云司离拍了拍她的肩。 说着这话的云司离神色温和,但目光坚定,不容置喙。 云间月挣了一下,竟然没能挣开他的手。 “什么叫我不要参与?”她拧着眉,语气里满是无奈,“这本来就是我同外公的事情,做什么要他来说项……” 宋恒等会还要去兵部,并未同宋老将军一同离开。 他抬眸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宋老将军和容玦,再看向云间月,笑了一下:“月儿,你真当祖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云间月愣了一下,茫然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不,他很清楚。”宋恒柔柔一笑,“他只是生气,你在做这些事情时,宁愿同容玦一个外人说,也不同自家人商量。” 云间月眼眸缩了一下,看着宋恒的眼神立马显得无措起来。 她那双桃花眼同柳宪那双桃花眼不同,即便有时候轻挑的一个眼尾,会带着些许些妩媚,但偏偏不见温柔和多情,更多的是凛冽冰冷和威严肃杀。 但她眼珠漆黑如宝石,瞪着眼看人时,便显得无辜和茫然无措。 她没想到宋恒会这样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瞄了他一眼,辩解道:“容玦不是外人。” 宋恒似乎又笑了一声:“但他毕竟姓容,不姓宋。” 在宋恒他们眼里,放眼整个皇宫,除了云司离,其他姓云的没一个是云间月的家人。 云间月瞬间沉默下来,手足无措地看向云司离,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司离拍拍她的头,对宋恒道:“宋府那边还要劳你多看着点,别叫人钻了空子。” “放心,”宋恒看看时辰,知道自己该去兵部了,“外公心里有数,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挑拨的。” 说罢,撩袖作揖,请了君臣之礼,方才去了兵部。 云司离则将云间月送回重华宫。 路上两人也没怎么说话,快到重华宫时,才听云司离道:“父皇的意思是在外公出征之前,让我完婚。” 云间月脚步一顿,偏头惊讶地看着云司离,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其实她是想问,为什么云司离迟迟不肯娶太子妃。 云间月始终记得,一直到云夜阑登基上位,云司离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子嗣,也没有娶妃。 太子妃的位置一直悬着,那些想要往上爬的大臣们,也不是没往东宫送人。 但基本上是,怎么送去的,之后就是怎么原封不动地给人送回去的。 在这件事上,就连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主动提及要他娶太子妃,却也不阻止朝臣往东宫送人。 但云司离却一眼就看出云间月想问的问题,他负着手,温润一笑:“往后若是事成,找个真心喜欢的,一辈子待她好就够了。若是事情败露,我也无须牵挂,自己一人欣然赴死就好,何必连累旁人?” 这还是云间月头一次听云司离说这些,不由微微睁大了双眼。 云司离看了她一眼,又道:“只是现在形势所逼,没办法。父皇让我娶,我就想,娶吧,往后事情败露,我同她和离,让她干干净净的回家,无须跟着我送死。” 云间月心口一紧,没由来抽着疼了一下。 她无法言说地看着云司离,眼底有挣扎,有纠结,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对云司离说:“皇兄,你若不愿意要那位置,就离开京城吧,以后也不用回来。” 但这些话云间月说不出口。 她知道云司离一直坚持至今的原因是什么,也知道这样说就是将他一片真心弃如敝履。 “我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难过,也不是往你肩上加担子,”云司离看出她的难过,把人拉过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我只是想同你说,有大皇兄在,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万事有我。” 云间月胸口蓦地一沉,再一次抽着疼了一下。 她掐了掐指尖,勉强扯着嘴角笑了一声:“那大皇兄看中了哪家小姐?回头我可要同她打好关系,万一是个脾气不好的,欺负我怎么办?” 云司离柔柔笑道:“就你这性子,谁敢欺负你……父皇定了几家权贵之女,回头等祖母看过,再以祖母的名义请她们入宫相面……去吧,不必担心。” 说话间,到了重华宫,云司离松开云间月,目送她进了殿,才转身离去。 一进重华宫的宫门,方才还乖乖同云司离撒娇的人,瞬间沉了脸,冷若冰霜,桃花眼里满是不耐和肃杀。 重华宫的宫人无人敢惹,纷纷退避三舍,躲得远远的。 连镜听见动静迎出来,见云间月满脸不痛快,还以为在朝会上受了气,忙给青萝递了个眼神。 青萝摇摇头,没说话。 连镜也只好跟着沉默起来。 待回了殿,云间月旋身往主位上一坐,撩袖用手搭着扶手,冷傲道:“传尚食局,尚仪局,尚服局!” 许是她神情过于严肃,青萝和连镜不敢耽搁,忙退下去请人。 这一天,重华宫的宫人们就见六公主从朝会回来后,请了三局前来谈话,关着门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连青萝和连镜都被赶到了外面。 大约谈了一个时辰,三局的人离开,六公主将连镜和青萝叫进内殿,重新梳洗一番,换了那身暗朱色的宫装,带着人又出去了。 任谁也没想到,平时连凤仪宫的人都懒得多看一眼的六公主,竟是去了凤仪宫。 朝会上的事情早就传开,苏文殃知道这次自己彻底无缘站在皇帝身边祭天,正在凤仪宫发火,砸了好些东西。 宫人们和云落凝不敢劝,贤妃站在门口也没进去,打算等她气消了在进去。 就在这时,云间月来了。 她一身华丽端庄的宫装出现在众人跟前,面容清冷,目不斜视,自是嚣张狂傲。 “哟,这凤仪宫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啊。”她扬起素手懒懒一扶鬓发,轻蔑的笑了起来,“本公主听说顺贵妃有孕特来道喜,怎么瞧着这砸东西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有孕的?” 第213章 撒野 苏文殃是不是真有孕,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 贤妃心里“咯噔”一声,探究的扫向云间月,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云落凝没贤妃的心机,被云间月这样一说,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不等云间月说什么,她自己先心虚地跳脚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 云间月“呵”地一笑,冷冷道:“就凭你一个庶出公主,也敢让本公主滚?怎么,没被本公主羞辱够是不是?” “你……”云落凝顿时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对面的人,没什么底气地骂道,“这里是凤仪宫,不是重华宫,容不得你撒野!来人,把她给本公主撵出去!” 几个没长眼的宫人立马上得前去,想要强行将云间月撵走。 云间月冷哼一声,抽出鞭子狠狠一甩,毫无征兆地一鞭抽中走在前头的一个太监的肩上,当即将人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肩痛哭流涕起来! 她眼刀扫过众人,满脸阴郁:“谁敢!” 谁也不敢。 几个宫人被她吓得直接跪下来,哆嗦着肩膀,一句话也不敢说。 云落凝都惊呆了,瞪着宫人,气得双肩发抖:“你……你们……” “四皇姐也是最近才回宫,不明白也很正常。”云间月拎着鞭子,扬唇冷笑,“眼下这宫里说了算的是本公主,不是你母妃,本公主想在哪里撒野,就在哪里撒野!” “你……你……”云落凝瞥了眼她手上的鞭子,又气又怕,“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还有没有父皇!” 云间月微扬下巴,傲慢道:“尊卑?我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是尊卑!” 话落,她一道眼神过去,青萝和连镜立马上得前去,一左一右扣住云落凝的肩膀。 云落凝愣一下:“做什么?小贱蹄子,你们休敢对本公主不敬——啊!” 话未说完,连镜一脚踹中云落凝的膝盖窝,后者膝盖一软,径直跪了下来! 这是她第二次跪云间月,云落凝只觉得屈辱,挣扎着要爬起来:“放开……放开本公主!你们这群狗奴才,本公主不会放过你们的……啊!” “啪!” 云间月上得前去,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尊卑?呵,本公主告诉你,这就是尊卑!” 云落凝的脸瞬间就肿了。 她满脸屈辱,眼眸里也含着泪水,咬着牙,死死瞪着眼前的人,双眼里全是恨意。 云间月冷哼一声,倾身捏住云落凝的下巴,往前一侧,轻轻道:“本公主瞧你这双眼睛也是漂亮的很,不如挖出来给本公主?” 方才还满脸恨意的人,立即慌了神,惊恐地望着云间月,想要挣开脸上的钳制:“不要……不要挖我的眼睛。我错了,六妹妹,姐姐知道错了,我给你磕头……” 云间月再次扬手狠狠落下一巴掌,打在云落凝另外一张脸,白皙的脸侧瞬间多了五个手指印! “现在才想起来求饶?” 云间月轻蔑地勾着唇角,冷笑:“晚了!” 云落凝害怕地大声哭号起来,不停摇头,嘴里一会儿说着“不要”,一会说着“救命”,颠三倒四,说也说不清楚。 泪眼婆娑之际,她忽然看见云间月拔下了头上的珠钗,冰冷的钗子贴着她的脸皮滑过,最后落在眼角逡巡不去。 “姐姐这双眼睛,长得可真像顺贵妃。”云间月低低一笑,声音徒然冷了下来,“一样的叫人厌恶!” 说罢,狠狠朝她双眼刺去! 云落凝惊恐地睁大双眼,凄烈嚎叫:“不要……不要挖我的双眼——!” 叫声戛然而止。 云间月落下的手,在半途被贤妃拦住了。 那钗子还差一个指节那么长的距离,就要戳到云落凝眼里。 贤妃抓着云间月的手腕没敢松开,静静道:“六公主,得饶处且绕人。四公主今日若是瞎了,皇上哪里,你当如何交代?” “交代?”云间月扬着下巴,冷冷道,“一个贱婢而已,父皇难道还要我把双眼还给她?” 云落凝早在皇帝哪里失了信任,只要没死,就不会管她遭受了怎么样的罪。 更何况,云间月既然有胆子做,就有胆子叫所有人闭嘴,也有本事将自己摘干净! 贤妃依旧镇定,贤淑一笑:“皇上或许不会让你将眼睛还给四公主,但这后宫事务……你觉得还会落在你手里吗?” 云间月看着贤妃,轻轻眯上了桃花眼。 贤妃借此将她的手轻轻推回去,客气一笑道:“人心险恶,六公主又怎么知道这后宫里所有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呢?往往那些落井下石的,才是藏得最深。” 云间月没出声,双眼静静盯着贤妃。 贤妃随意她看,而后对身后的人轻轻一挥手,道:“来人,四公主受惊,把她扶下去歇着。” 伺候贤妃的宫人忙上得前去,要将已经吓成一滩烂泥的云落凝搀扶起来。 青萝和连镜没让,偏头看向云间月。 云间月沉默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连镜和青萝这才让开,让贤妃的人将云落凝搀扶走。 她一走,方才一直不曾出来的苏文殃悄无声息地从屋里出来了,站在门口望着云间月,眼底全是怨毒。 并未出声,只是冷冷盯着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手背青筋暴起,满脸隐忍和不甘。 云间月只是来找云落凝麻烦的,并未想过要将苏文殃怎么样。 便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出手:“看来顺贵妃是没事了。” 苏文殃咬牙切齿:“托你的福!” 云间月心情极好,连看苏文殃都顺眼起来:“贵妃娘娘年纪不小了,这一胎来之不易,可要好好生养……否则那日出了意外,胎死腹中……那就都完了。你说是不是?” 苏文殃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六公主放心,本宫和本宫的孩子都会好好的!绝不会出任何事!” 云间月将钗子插回发间,笑意清浅:“那就好……对了,本公主体恤顺贵妃,不忍看你劳累,春祭那日你留在宫里好好养胎,本公主会派人好好伺候你。” 说罢,笑意一收,无意苏文殃满脸恨意,一撩衣摆转身就走:“回宫!” 苏文殃冷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抠着门扉的指甲终于承受不住,崩断了…… 第214章 选妃 云间月在凤仪宫大闹一场的消息没能传开。 一是没人去皇帝跟前告状,二是被云间月镇压,没人敢出去乱说 因为春祭在即,许多事情都要云间月亲力亲为,自然就没那些时间在去管云落凝和苏文殃的事情。 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云间月从尚服局出来,就有长寿宫的人来寻。 说是太后有请。 一开始云间月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去了才发现云司离和皇帝也在。 见这俩人都在,云间月就已明白,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等云间月请安落座,宫人上了茶水,太后才叫张嬷嬷将一些画卷递给她。 “此次你大皇兄成婚,虽有些仓促,但终究是要大办,”太后拿过茶盏,放缓声音道,“你同你大皇兄关系好,你这跟着瞧瞧,省得我和你父皇挑了你的不喜欢人,回头你欺负人家。” 说着,用茶盖拨了拨水面的茶水,浅浅呷了一口。 皇帝也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道,“这是挑太子妃,往后是要同你大皇兄过一辈子的人,你可别乱来。” 云间月转过头,看了云司离一眼。 云司离正在看画像,并未看她。 “我可不敢,回头大皇兄只疼嫂嫂,不疼我,我找谁哭去?”云间月嘴里这样说着,顺手就从张嬷嬷手里接过了画卷。 她将画展开,瞧见一个身穿鹅黄衣衫,手持团扇的女子。 女子凭栏而站,巧笑嫣然,模样也生得小巧可爱。 画卷左上角上书:温太师之女,温酒,年方十五。 张嬷嬷在旁侧道:“有一年宫宴,我倒是远远见过一回温小姐,模样生得好,神似她母亲,性子和活脱,是个好相与的。” 云间月“唔”了一声,拿着画卷去问云司离:“我觉得挺好,就是显小,看起来比我还小……皇兄觉得呢?” 那些画卷,画师画好后,就直接送给了皇帝。 一直到现在云司离才看第一眼。 他眼眸一转,淡淡一撇,并无多余的表情,嗓音如旧:“挺好。” 太后和皇帝都已经看过画像,听她这样说,自然就想了起来。 “哀家瞧着也挺好,”太后道,“当年皇帝登基时,温太师有功,虽算不得门当户对,但也没高攀。” 皇帝皱了皱眉,道:“朕也见过这孩子几回,不够稳重,配不上阿离。” “我也觉得不够稳重……肯定被温太师宠坏了,还是不要了。”云间月又看了一眼,将画卷放到一侧,“还有吗?” 张嬷嬷又递给她一幅画卷。 云司离静静看着她,瞧见她满脸嫌弃,不由失笑:“你自己都是被惯坏的那个,怎么好意思嫌弃旁人的?” 云间月将画卷展开,随即双眼一亮:“皇兄这就开始帮嫂嫂们说话了……沈相之女,沈知薇,年方十六……这个生得好!皇兄觉得好不好看?” 云司离又扫了一眼,点头道:“好看。” 皇帝道:“沈书群的夫人同你三表嫂的母亲是姐妹,出身名门,教导出来的女儿自是不差。” 太后道:“哀家见过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 云间月按着画卷仔细瞧了瞧,道:“这沈小姐长得倒是和我眼缘……” 话未说完,云司离忽然道:“再看看别的。” 云间月顿了顿,狐疑地云司离一眼,见他脸上虽带着笑,但眼底没什么光彩,兴致缺缺的模样。 “许是这俩个姑娘他都不喜欢。”云间月这样想道。 想着,她将画卷还给张嬷嬷,重新拿起另外两幅,一卷塞给云司离,一卷自己打开。 她那副画画的是秦国公府的二小姐,苏知文。 云间月对秦国公府的人都没什么好感,只看了一眼,就到一边了,未置一词。 张嬷嬷知晓她是什么意思,笑笑没说话,将剩下的唯一一副递给了她。 云间月一边展开,一边去看云司离手上的那副画,念道:“魏国公之女,李淑静,年方十五……中规中矩吧,没表嫂模样生得好。” 云司离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话,合上画卷,转向云间月手里的画:“师太傅之女,师卿卿,年方十七……这名字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云间月猛地转头,将目光移到了画卷上—— 只见画卷上的女子靠着门扉,双眼迷蒙地望着前方,一副还未睡醒的慵懒模样。 她静静地站在画里,像只猫。懒洋洋没骨头似的,外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肩头滑落,跨在臂弯里,垂眼一扫,媚眼秋波好似要从画上飞出来。 知晓这画上的师卿卿同她所知道的那个师卿卿正是同一个人后,云间月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搞什么啊?”她嘀咕一句。 云司离没听清,“嗯”了一声:“你说什么?” “没,我什么也没说。”云间月收起画卷,突然正色下来,“师太傅之女都十七了,这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皇帝斜了她一眼:“哪里大?你皇兄今年都二十了。” 云间月想了想,好似是有点无从反驳。 她看了云司离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眼底依旧没什么光彩。 云间月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她大皇兄说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放下画卷道:“画像同真人总归是有差别的……皇祖母不如办一场宫宴,将这些小姐们请到宫里来如何?” 太后看了她一眼,手里轻轻捻了一下佛珠,点头道:“也好。让几个人都见见面,熟悉熟悉,成亲当日也不至于尴尬……皇帝觉得呢?” 皇帝拧了下眉,余光扫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云司离,道:“母后说好,那就是极好的。母后要是懒得麻烦,就交给月儿去办好了。” 太后“嗯”了一声,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下了。 从长寿宫出来,送走皇帝,云间月才同云司离一道往重华宫走。 云间月想了想,道:“皇兄要是觉得不好,借故推了便是,你是太子,父皇总不会逼迫你娶。” 云司离点点头,兴致不大:“我知道。” 回了重华宫,云司离小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云间月想起方才看到的画像,总觉得别扭,忙给容玦递了信,问问是什么情况。 消息送出后,一直到晚上容玦才告诉她答案…… 第215章 原因 容玦是亲自来的。 带着师卿卿。 白日里见到画像时云间月已经够吃惊了,如今见到真人,云间月只觉这两人意图不轨。 眼下已是深夜,重华宫其他人都已经歇下,门外留青萝和连镜守着,季长随躲在暗处,留意周围的情况。 殿内云间月正在煮茶,看了眼容玦,又看了眼还是懒洋洋提不起兴致的师卿卿,皱了皱眉。 “你少敷衍我,事关我大皇兄的亲事,你若不给个正当理由,我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云间月沉声道。 方才两人一来,云间月就问了情况。 容玦告诉她,是给师卿卿安排了几任务,叫她入宫来查些事情,为了方便,需要一个正经身份。 问及是什么任务,两人一个比一个嘴紧,什么都不肯说。 见她生气了,容玦却笑了一声:“你真想知道?” 云间月翻了个白眼:“我若是不想知道,也不会传信给你。” 正好这时茶泡好了,云间月分了三杯,一杯推给容玦,一杯送到了师卿卿手上。 师卿卿接过来,美目一转,眸光落在云间月脸上,低低笑起来。 她今日穿得依旧随意,海棠色的大袖衫一边垮在臂弯,一边好好的挂在肩头,里面是一件青白相间的对襟齐腰裙,衣袖上绣着兰花,清幽典雅。 笑起来时,她睫毛轻轻颤动,眸子里含着秋水,眼波好似能勾人,轻飘飘的一眼就能夺去旁人三魂六魄。 “太子殿下能有六公主这样的妹妹,真好。”师卿卿说了进殿后的第一句话。 云间月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身上隔着一层雾,叫人看不清透彻。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更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知她同容玦关系一般,帮容玦料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这时,容玦的话将云间月唤回神。 青年今日没坐轮椅,坐在云间月旁侧的椅子上,说话的时候会朝一侧倾身,目光温柔而又深情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秘密,你要真想知道,告诉你无妨。”容玦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云间月最见不得他这样,一边忍着抽他一脸的冲动,一边道:“什么?” 容玦招招手,让云间月凑近一些。 云间月狐疑地扫了她一眼,迟疑之后,还是倾身,将耳朵凑了过去。 她耳朵有些粉红,容玦手欠没忍住捏了一下,差点引得云间月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打他一顿。 见她恼羞成怒,容玦连忙顺了顺她背脊,将人按回椅子上,重新在她耳边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云间月顿时火冒三丈高,手指动了一下,眼见就要动手了,又被她强行压了回去。 她坐回位置上,面无表情将人一扫,冷哼一声:“滚!” 师卿卿捧着茶盏,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收在眼底,点评道:“欠的。” 钦定侯被六公主十足十嫌弃了一番,也不见生气,还满足地笑了一声。 笑得云间月一身鸡皮疙瘩,后脊发凉。 “你尽管笑,”云间月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笑完,我若是同意了这门亲事,我跟你姓。” 容玦浑然不在意,理所当然道:“迟早有一日,你要改叫容云氏……不过你要是这么迫不及待,我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你。” 云间月额头青筋跳了一下,冷冷道:“是我甩不动我的鞭子了?” 容玦再次笑了起来。 云间月心里有些无奈,皱了皱眉,直觉这次事情的有些严重——每次在大事跟前,容玦总要同她东扯西扯一番。 她懒得同她多费口舌,转头看向师卿卿:“师姑娘,你想做什么,还是同我说清楚,省得以后误伤了你。” 云间月说到做到。 于她而言,在这皇宫里,没有什么比云司离更重要。 就算师卿卿是太子妃,到时候若是利益起了冲突,云间月也不会留情。 东宫站在风口浪尖之上,一点错出不得,云间月和云司离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利用东宫生事儿。 “六公主唤我卿卿就好,”师卿卿捧着杯盏,垂下眼睑道,“太子殿下曾救过我,我只是想还他这份恩情。” 这个动作,使得她很好的将眼底的真实情绪遮掩去。 同时,她脸上还适时流露出一点小女儿的羞涩来,压着嘴角,半遮半掩地在脸上表现出一点欣喜和怅然来。 饶是云间月,也险些被这样的神情骗了去。 她将信将疑地看了师卿卿一眼:“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些这件事?” 师卿卿抬起头,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笑意:“不管公主信不信,确实是如此。”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想了想,又道:“公主应该知道太傅之女这个身份,是侯爷帮我假造的……我真实身份是罪臣之后。” 云间月猜了许多关于她的身份,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她惊讶地看向师卿卿,心底仍然带着怀疑。 师卿卿捧着茶盏,重新垂下眼睑,看着杯中倒影,缓缓道:“我父亲被斩首,母亲在流放途中病逝,后来路遇山匪,阿姊和小弟死于山匪的乱刀之下,我好不容易拼了命的逃出来,遇见了太子殿下……那时候他才十五。” 云司离都才十五岁,就别提云间月了。 她按照师卿卿提供的时间仔细想了想,猜测那时候云司离之所以在宫外,应该是在查她母后的事情。 那个时间确实有大臣获罪,据说好像是前朝二皇子——齐王的拥护者——前兵部尚书? 云间月看向师卿卿,满眼惊讶。 师卿卿知道她猜错了,由着她误会,没否认也没承认,道:“那日若非太子殿下相救,我恐怕已经死了……后来辗转到了京城,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侯爷,成了玄楼的第一个女刺客。” 这话半真半假,师卿卿说得随意,对这段往事,她好像已经看淡了,提起来时,仿佛自己是个看客。 云间月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容玦。 容玦眸中神色微闪,迎上云间月的目光,道:“就算你不信她的话,难道连我也不信?” 再怎么说,师卿卿也是替容玦办事。 容玦同她一条阵线,总不至于半路拆自己台。 云间月沉默了半响,又看了师卿卿一眼,好一会才道:“我不会帮你,但也不会阻止你。” 第216章 柔情 要让云间月松口不容易,这话基本上已经说明她同意了。 容玦还有旁的事情要同云间月说,师卿卿先走一步。 屋里再一次只剩容玦和云间月。 两人一时没出声,云间月换了茶叶,重新泡好一壶茶,叫来青萝换上铜壶,重新烧了一大壶水。 待一盏茶喝完,云间月起身去牵容玦,带着他往榻上走去。 用药几次后,容玦的腿比之前又好了些,除了稍微走得慢些之外,也没之前那样如同行走在刀尖上的痛苦了。 “方才那些话都是诓我的吧?”云间月将人安置在榻上,又取了银针来。 容玦低笑一声,自觉脱了鞋子,将裤腿挽起:“倒也不全是诓你的,一半一半吧。” “侯爷可真了不起,”云间月一撇嘴,拿着银针回头扫了他一眼,冷哼道,“现在就知道联合外人来诓我,往后是不是还得同外人一起捅我一刀?” 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容玦也没解释,拉着她的手在旁坐下,扬手在她脸侧轻轻摩挲了一下:“你知道我不会。” 云间月嗤笑一声,反手便是一针扎在容玦腿上。 容玦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将一声闷哼压回嗓子,冷汗涔涔地看向云间月:“报复心这么强?” “你明知我最恨旁人骗我。”云间月眼眸沉了沉,取出另外一枚银针,找准穴位后下针。 这件事她做得多,就算不用看,也知道要扎的穴位在哪里。 容玦倒是放心,丝毫不担心自己被云间月扎得经脉逆行,爆体而亡。 他双手枕着脑袋在榻上躺下,放心地将双腿交给云间月:“倒不是刻意瞒着你,只是此事是她的心病……替我卖命这久,再不给她了去一桩心事,我怕之后也没机会了。” 听见这话,云间月一顿,指尖持着的一枚银针忘了落下。 她偏头看向容玦,神色复杂:“她对大皇兄……”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容玦知道她要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是对你大皇兄死心塌地,我也好奇你大皇兄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这么多年始终念念不忘。” 心里疑惑得到证实,云间月非但没觉得轻松,还觉得沉重起来。 她一时理不清这种沉重究竟是对师卿卿,还是对云司离。 但云间月可以肯定一点的是,云司离确实不认识师卿卿这个人,甚至可能连师卿卿是谁都想不起来。 云间月抿了抿唇,没吭声,沉默着将银针扎完。 小炉上水烧开了,便将随身携带的药材翻出来,丢进了铜壶里煮着。 药材有股很淡的香气,谈不上多么难闻,但也不能说好闻。 “你方才说怕往后没机会……”云间月背对着容玦,没回头,“是师姑娘出了什么事?” 容玦神色微闪,表情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犹豫着该不该将云司离身体已经出了状况的事告诉她。 云间月一时没听到回答,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事情很棘手?” 烛火昏黄,她没能看见容玦脸上的复杂和难得的犹豫。 “没什么,”到底,他还是选择隐瞒,“一点小事而已。” 见他不愿意多说,云间月便没在追问。 等了一会儿,她拔掉银针,又往他腿上抹了三叶乌灵的药膏,指腹用力,按摩起来。 大约按摩了半个时辰,云间月停手时,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她去洗手擦脸,顺便将季长随唤进来。 季长随也没问原因,径直提了铜壶将里面的水倒在木盆里,让容玦泡脚。 容玦腿上的毒被他压制了三年,如今经过内外药物一激,几乎是泡进水里的瞬间,那盆水就变成了黑水。 三个人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云间月累极似的,软绵绵地靠着椅子,眯着眼道:“泡足小半个时辰。” 如今已过子时,云间月困得厉害,等容玦泡好脚,她已经一手撑着额角,窝在椅子上睡着了。 毫无形象可言。 容玦看得直发笑,叹了口气,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劳烦季长随,自己穿了鞋下榻,忍着不适缓慢地走至她身侧,然后弯下腰,一手穿过她腋下,一手从她双膝下穿过,腰部一用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忽然腾空,云间月立马警觉地惊醒过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用手肘朝身后的人击去! “别动。” 容玦额头全是冷汗,可不受不住她这一肘子:“等会摔了你,可不关我的事。” 云间月呼吸有些急促,但在听见声音的那一瞬间,还是咬着牙停下了动作。 她情况没比容玦好到哪里去,苍白着脸仰头瞥了容玦一眼:“你诚心的吧?” “还真不是。”容玦艰难地扯着嘴角一笑,“谁知你这么容易清醒?” 云间月就不说话了,轻轻闭了闭眼,半响后重新睁开,尽量放松自己,安稳地靠在容玦怀里,勉强玩笑道:“你可得小心点,本公主金贵的很,摔了你可赔不起。” 容玦没说话,憋着一口气,走到榻前,动作轻柔的将云间月放了上去。 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两人都出了一身汗,云间月的瞌睡也彻底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云间月看见容玦眼底的笑意,温柔深情,实在叫人移不开眼。 云间月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自作自受?” 容玦撩开她额前的散发,虔诚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一直想这样抱抱你。” 却一直没有机会。 云间月心里叹了口气,没说话,迟疑许久,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颤抖着手捧住容玦的脸,也在额上落了个吻。 容玦双眼瞬间变得幽深起来,目光落在云间月脸上,仿佛某只即将被释放的凶兽。 云间月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人,滚进床榻里侧,躲得远远的:“夜深了,侯爷还是赶紧回去吧。本公主困得很,要歇下了。” 容玦险些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气笑了。 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声“好好休息”,便同季长随走了。 第217章 地位 转眼,太后就在长寿宫设了宴,请诸位太子妃人选入宫,美名其曰小聚,其实是与太子云司离相面。 云间月自然要去。 但她今日不是去抢风头的,穿着打扮也格外随意,先去长寿宫服侍太后洗漱,陪着她用了早膳,才听宫人们说几家小姐陆陆续续地入宫了。 “总算是来了。”太后坐在椅上没动,吩咐张嬷嬷,“着人将她们引去西偏殿,哀家稍后就来。” 张嬷嬷应声退下。 云间月坐在下侧,撑着下颚,颇为无聊。 旁侧放着一盘糕点,她无意识地摸过来尝了一口后,就扔在一侧没在动。 等了一会儿,云司离总算是来了,进来给太后请安,见了云间月也不意外。 不过,让云间月意外的是,容玦竟然同他一道。 太后瞧见容玦似乎也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面对太后时,容玦身上仍是带着锋芒,表情也冷冷淡淡的:“云司离选太子妃,我自然是要来凑热闹的。” 听见这话,云间月瞄了他一眼,打心底嗤笑一声。 太后早习惯他这无礼的模样,也不生气,还道:“也好。等太子选好太子妃,你若有看上的,哀家去求皇上替你指婚……你同太子一样的年纪,早该成家了。” 云司离站在一侧,闻言,用余光瞥向云间月。见她歪歪扭扭地靠在扶手椅上,对太后这话无动于衷,好似没听见一样,还好整以暇地打了个呵欠。 容玦也同她一样,无动于衷:“我是无所谓,只怕我哪日发疯,认不得枕边人,一把掐死她。” 太后皱了皱眉,眼底已经有了不悦:“你入宫来,就是为说这些话气哀家?” “不,你误会了。”容玦嘴角一弯,挑了抹讽刺的笑意,“我入宫只是为了凑热闹。若非这宴设在长寿宫,我一步也不会跨进来。” 太后气急,一掌拍在桌面上:“你……” 这个时间可不是发火的好时机,云司离一手按在容玦肩膀上,将他往后推了推,接着抬袖道:“皇祖母息怒……这个时辰,她们应该已经到了,还是早些过去的好。” 太后虽气恼容玦,但也确实不想在这个时候同容玦吵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回眼底,接了云司离递来的台阶:“也好。” 云司离忙上前,将太后从椅上扶起来,谦卑地扶着她出了主殿,往西偏殿而去。 云间月等他们走了,才慢腾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瞥了容玦一眼,“师姑娘说得对,我看你就是欠的。” 容玦冷哼一声,没说话。 云间月或许不知道,但容玦恨清楚,自己无时无刻都希望同太后和长公主撕破脸。 可这两人也是能忍,无论他如何冷言冷语,生气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压回去,对他百般容忍。 云间月见他满脸厌恶,不是很想提起太后,便也住了嘴,推着他往西偏殿而去。 快三月末了,春寒料峭,风刮在人身上,也跟刀子似的。 云间月推着容玦跟在太后进殿,几位小姐连忙跟着自家母亲起身见礼。 太后在主位上落座,淡淡一抬手:“免礼。” 诸位小姐这才起身,重新落座。 云间月目光往下一扫,发现这几位小姐同画卷上的样子的确有些差别,唯一没差别的大约还数师卿卿。 她坐在人群最下首,穿得比云间月还随意,即便端端正正的坐在哪里,也叫人觉得她心思根本没在这里。 除去她以外,云间月发现沈书群的女儿沈知薇也是穿得比较随意的那个。 垂着眼坐在她母亲身侧,规规矩矩的,也不说话,更不东张西望,淡雅如兰。 还真是应了那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剩下李淑静,也因自身涵养的关系,静静坐在一侧,虽然比不上沈知薇,但身上也有自己的气韵。 接着是温酒,她是真如张嬷嬷所说,生性跳脱,一刻也坐不住,目光一会儿落在云司离身上,一会儿落在容玦身上,过了一会儿又落在站在容玦身侧的云间月身上。 一对眼珠子转来转去,像极了当初的宋漓漓。 最后便是苏知琴了,她是跟着秦国公夫人一起来的。 美貌不如苏知韵,泼辣的性子也不如苏知娴,但自以为自己是能当上太子妃的人,穿得格外华丽。 坐在椅子上也不安分,一双眼睛就盯着云司离看。 云间月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眼底写满了厌恶。 她可不认为苏知琴看上了云司离,这人垂涎的不过是太子妃这个位置! “今日邀诸位入宫,也不是为了别的,”太后端过茶盏,没喝,目光朝底下一撇淡淡道,“正是为了太子妃一事,几位都是哀家皇上精挑细选的,身份性子自是没话说。” 底下的人忙起身道:“谢太后娘娘垂青,谢皇上垂青。” 等她们谢完,太后摆摆手:“都坐吧,就当普通小聚,不用这样紧张……本来也只是为了让大家相相面,成亲当日也不至于尴尬。” 太后话音落下,坐在下侧的秦国公夫人就急急忙忙开口:“太后娘娘说得是……知琴前几日听说要入宫,连夜排了新曲子,说是要弹给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听呢……” 没等她将话说完,云间月就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看来是专门弹给皇祖母和皇兄听的,我同侯爷是听不得了。” 容玦点头道:“想来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曲子,不听也罢。” 两人一道讽刺,说得秦国公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更是恨透了云间月和容玦! 要不是她……要不是他们!她的烨儿,也不会,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苏知琴终于肯将目光从云司离脸上撕开了,瞥了云间月一眼,客气道:“六公主误会了……只是臣女这曲子弹得不好,只怕扰了公主。” 云间月往椅子上一靠,傲慢地扫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就别弹了,省得污了本公主的耳朵。” 苏知琴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云司离严肃地板着脸:“月儿,不要胡闹。难得苏小姐一片心意,孤怎能辜负?” 话里虽是责备,可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除了苏知琴,其他人立刻明白云间月在云司离心里的地位。 第218章 暗潮 宫人很快将琴搬来。 苏知琴方才虽然被容玦和云间月下了面子,但这并不妨碍她在云司离和太后面前卖弄。 很是自信地在琴凳上坐下,然后扬起纤纤素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铮铮——”几声轻响。 苏知琴仰着脸看向云司离,娇羞道:“殿下,臣女这首曲子,名唤《惊蛰》。” 云司离脸上带着笑,眼底却写满了疏离。 他礼节性地冲苏知琴点点头,道:“挺好。” 苏知琴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心尖儿都跟着颤抖起来。 要不是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她一定会对着云司离流哈喇子。 但她还要抚琴,于是忍不住了,素手抚上琴弦,编排了好几日的曲子就自她指尖流出…… 云间月听了一会儿,无聊的打了个呵欠,转头小声同容玦道:“我觉得不行,你呢?” 端过茶盏,遮挡住自己的脸,也纵容似的小声说道:“嗯,身材一般,脸也一般,说话还难听……只看她抚琴的手势,我就觉得这曲子一定很难听。” “有道理。”云间月瞅了苏知琴一眼,满脸鄙夷地同容玦咬耳朵,“她还有点迷之自信,以为自己的弹的是仙乐,我觉得是魔音。” 这话不小心叫离得近的沈知薇听见了,她嘴角抽了抽,往云间月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好就瞧见她同容玦借衣袖的遮挡,暗通曲款同对方拉拉扯扯。 她甚至还看见六公主不轻不重地踹了钦定侯一眼,说了一句什么,看唇语好像是:“你要不要脸,又占我便宜!” 钦定侯弯着嘴角笑了一下,眼底一片纵容。 她们两人同方才讽刺苏知琴的模样相差甚远,尤其是钦定侯,一度与她听到的那些传言不同。 沈知薇不由疑惑起来,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这时,容玦像是察觉什么的,狭长的双眼一眯,侧目往这边扫了一眼,脸上又是一片冷意。 那冰冷的目光像刺一样一直扎进沈知薇心底,有一瞬间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看穿了。 她吓一跳,实在没勇气同那双眼眼睛对上,慌忙移开了眼。 边上沈夫人瞧见她脸色忽然发白,忙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沈知薇捂着胸口,轻轻摇了摇头:“没……没事。” “没事你脸怎么白成这样?”沈夫人不放心,扫了眼正在抚琴的苏知琴,嗤笑了一声,“你不必将这人放在心上,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同她比就是拉低自己的身份。” 沈知薇稍微缓了一下,方才被容玦那一眼看得躁动不已的心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她无奈地看了沈夫人一眼:“母亲,这些话您往后还是不要说。省得被旁人听去,给父亲招惹麻烦。” 沈夫人嘴唇动了动:“本来就是。他们秦国公府,没一个好东西!” “母亲!”沈知薇沉了声音,压着嗓子道,“您要再这样说,我真生气了。” 沈夫人疼女儿,还是挺怕她生气,连忙忍着不服气,好声好气地哄着。 等苏知琴一首曲子谈罢,云间月险些撑着额角睡着。 太后不动声色地捻着佛珠,表情八风不动,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云司离对上苏知琴那双饱含希冀的双眼,不忍拂她面子,抽着嘴角道:“嗯……苏小姐这一曲惊蛰实在是叫人过耳难忘。” 苏知琴立刻得意一笑,忙起身道谢。 云间月掩唇打了个呵欠,揩掉眼角的泪花,淡淡道:“我大皇兄的意思是,你弹得实在难听,叫人过耳难忘。是吧,侯爷?” 苏知琴徒然变了脸色,慌张看向云司离。 容玦点点头:“不止曲子难听,衣服也难看,像是花孔雀。脸大腰粗,没一个优点……为了以后着想,你还是不要娶了,我怕相思往后看见她就想吐。” 苏知琴脸色越发难看了,眼圈一红,气得泪水都差点从眼眶里滚出来了。 云间月无视她,委屈地看着云司离:“皇兄,月儿不要这花孔雀做我嫂嫂。” 这下不止是苏知琴,就是苏夫人也变了脸色。 她死死咬着牙,瞪向云间月,眼底全是怨毒。 谁知云间月瞥了她一眼,立马指着她给云司离告状:“皇兄你看,她还瞪我!” 太后和云司离同时转过视线,看向苏夫人。 苏夫人一慌,尴尬道:“臣妇……臣妇没有,六公主……” “月儿,你不要同容玦胡闹,”云司离收回视线,看了苏知琴一眼,“苏小姐,月儿他们是同你开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虽然并未责备,连句重话都没说,但苏知琴也知道他生气了。 太后也是,就算她什么都没说,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不悦地扫了苏夫人一眼。 “诶,我觉得苏姐姐这首曲子很好听啊。”只听自方才开始一双眼睛就十分不安分的温酒嘻嘻道,“我还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呢,苏姐姐,你再弹一首呗。” 说话的时候,她还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口齿不清道:“我还听说沈姐姐的舞跳得好,正好苏姐姐这曲子也弹得好,相配得很。” 沈知薇顿时变了脸,下意识抬头,就见苏知琴正鄙夷地看着自己。 温夫人是这里边年纪最大的,最会察言观色,见了两人神色,连忙一巴掌拍在温酒脑门上:“就你话多!吃东西就安静吃,多什么嘴?!” 温酒在脑门上摸了一下,撇嘴道:“可我很想看沈姐姐的舞姿啊……太后娘娘和六公主肯定很想看。” 云间月愣了一下,稀奇地看了温酒一眼。 听出她这句话里说的是自己和太后,并未提及云司离。 “小丫头,心思巧的很。”她暗自感叹一句,“还以为是真傻,原来是大智若愚。” 她手指在下巴轻轻一敲,随即拢着衣袖,转向沈知薇:“只是不知本公主今日不知能不能见一见沈小姐的舞姿了。” 众人发现,方才对苏知琴恶语相向的六公主,对上沈知薇时,十分客气。 沈知薇却是有些犹豫:“臣女……” 话未说完,被沈夫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去吧,六公主肯赏脸,是你的荣幸。” 第219章 赏赐 沈知薇的舞姿确实堪称一绝,直接将苏知琴的琴声都比了下去。 说实话,苏知琴的琴并没有云间月和容玦说得那样差,但也谈不上多好,同沈知薇的舞姿比起来,差得更远了。 中途最激烈的时候,她不知是故意,还是技术太差,音调跟不上,甚至险些断了音。 是师卿卿忽然摘了旁侧一株绿竹的竹吹响,合上苏知琴的琴声,才勉强化解了这份尴尬。 那竹叶吹出来的调子很特别,引得原本兴致缺缺的云司离都侧目看了一眼。 但因师卿卿坐在最末尾,从云司离的角度看过去,只看见了一张精致侧脸,和微微垂着的眼睑。 云间月眯着眼听了一会儿竹叶吹出来的调子,再次小声对容玦道:“想不到师姑娘还有这本事。” “也就会这种小技巧,旁的一样不会。”容玦呷了一口茶,目不斜视,眼中只有云间月,“她早年吃过苦,日子过得苦闷,总要学点旁的东西来打发时间。” 云间月“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向师卿卿所在的方向。 但她看不见人,只能看见她素尽的衣摆。 等这一曲落幕,苏知琴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但碍于太子和太后在场,隐忍着没表现出来。 沈知薇脸色也有些白,懂礼地欠了欠身,规规矩矩的退回苏夫人身侧。 殿中安静了一会儿,忽听太后道:“都挺好,清书……除了方才那个吹竹叶的小姑娘,苏小姐和沈小姐哀家有赏。” 话音落下,张嬷嬷便同另外一个丫头拿了两个锦盒呈给苏知琴和沈知薇。 锦盒里装着两支一模一样的珠钗,做工精巧细致,是司珍司的上等货色。 苏知琴高兴不已,忙起身谢恩。 沈知薇也跟着起身谢恩。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哀家喜欢的很。”太后轻轻一笑,端着上位者的慈爱道,“都坐下吧……方才那个吹竹叶的孩子……来,你来,上前来哀家瞧瞧。” 师卿卿站起身,牵了牵衣襟,款步上得前来,规矩地见礼请安。 见她一身素尽,妆容也不怎么精致,苏知琴立刻投去一道鄙夷地目光,掩唇笑道:“方才还真是要谢谢师小姐,要是没你吹竹叶帮忙,我同沈姐姐还得丢脸呢。” 吹竹叶虽然新奇,可到底难登大雅之堂,那些有身份地位的权贵之家,自然是看不大上。 就是沈夫人和李夫人都面露几分鄙夷之色来。 师卿卿端端正正地站在太后跟前,听见这话脚步一顿,美目一转,眼尾便飞出了几分媚意,饶是苏知琴也看呆了。 她舔舔红唇,嗓子里压着几分媚骨的笑意,轻轻道:“苏小姐不必客气。” 话落,她眸光一收,轻巧地低下头,规规矩矩给太后请安:“臣女师卿卿,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安。” 被她瞥到一边的苏知琴猛地回神,满头冷汗,坐在椅子上,总觉得心有余悸,再不敢看一眼师卿卿的双目。 “原是师太傅之女,难怪生的这样好看。”太后招招手,怜爱地将师卿卿唤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你很合眼缘哀家眼缘,哀家第一眼见你,就喜爱的紧。” 云间月一愣,忽然觉得太后这话与有些不对劲,转头看向容玦,见他神色从容,脸上连半点疑惑也不见。 其他人也纷纷愣住了,猛地反应过来太后这话的背后或许还有旁的含义。 云司离站在一侧,没出声,甚至连余光都十分收敛,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 师卿卿一改往日的懒骨头,浅浅笑道:“臣女见了太后娘娘也觉得亲近。” 太后就很克制地笑了起来,不让人觉得夸张,也不让人觉得尴尬。 她想了想,从手腕上取下自己的佛珠,戴在师卿卿手腕上:“这是哀家用了好几年的佛珠,每年都要请法华寺的住持诵经,今日便赠予你,保你平平安安。” 可不是用了好几年,上次还拿来砸过苏文殃呢。 云间月清楚地听见底下传来几个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她觉得好笑,还特意看了一眼苏夫人和苏知琴的脸色,果然黑如锅底。 师卿卿自己也惊了一下,随即装得满脸惊喜和意外,忙要摘下佛珠还给太后:“不……这样贵重的佛珠,臣女受不得。还请娘娘……” 太后按住她的手,慈爱道:“哀家喜欢你,赠你哀家觉得能配得上你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可是……”师卿卿看了太后一眼,仍是有些迟疑。 但这个时候,师夫人突然起身道:“卿卿,太后娘娘看重你,是你的荣幸,且接了吧。” 师卿卿这才接下,跪下头给太后磕头:“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点点头,亲自将她扶起来:“下去吧。” 等师卿卿坐回去,太后才又道:“你们下去吧,难得来宫里一趟,四处转转也是好的,太子你也去。” 这是有意让云司离和这些权贵之后们接触。 几个夫人都心知肚明,并未跟上去。 云司离领命,怕那些小姐们尴尬,先一步出去等着。 苏知琴第一个站起来撵上去,随后是温酒,然后是李淑静,再是沈知薇和师卿卿。 云间月也要追上去,被容玦拉着衣摆拽回来:“你去凑什么热闹?” 云间月脚步一顿,歪头看他一眼:“那……要不带你一起?” 容玦道:“可以。” 然后她推着容玦一阵风似的离开了西偏殿。 师夫人掩唇笑了一声:“还是她们年轻一些,有活力,看什么新鲜。” 苏夫人冷笑一声,讽刺道:“小孩子而已,自然是看什么都新鲜。” 她话里带刺,师夫人也听出来,但她涵养好,没搭理她,转向太后娘娘,道:“太后娘娘,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些趣事如何?” 太后适时挑起眉来,慈祥地看着师夫人:“哦?是什么趣事?” 师夫人拍拍手,两个被她带进宫的丫鬟立刻上得前来,呈上两个锦盒。 师夫人拿起锦盒道:“叶子戏……都是闺阁间的小游戏,不知娘娘可有兴趣?” 第220章 大事 说是游玩,其实宫里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除了御花园,眼下应景的便是桃林和杏林。 云间月推着容玦,远远落在身后,见师卿卿同沈知薇走在最后,李淑静兴致缺缺地听温酒说话,只有苏知琴眼巴巴地凑到云司离跟前,嗲嗲地同他说话。 若非礼制不可以,只怕这人还要贴他身上去。 “就她这种人,倒找钱我大皇兄也不要。”云间月越看越不舒服,跳脚道,“她是没骨头吗?!” 容玦倒是镇定,匪夷所思地扫她一眼:“云司离都没说什么,你这样生气做什么?” 云间月冷哼一声,理所当然道:“你不知道本公主见了她们秦国公府的人就想吐?” “放心,她也就现在还能缠着你大皇兄,今日一过……” 后面的话容玦没说,化作一声古怪地笑意。 方才在长寿宫,太后对师卿卿如此倚重,云间月就知道太子妃之位非师卿卿莫属。 眼下苏知琴不管如何倒贴云司离,都是徒劳罢了。 回头说不定还得闹笑话。 这么一想,云间月就放下心来,也没打算追上去,推着容玦拐上另外一条路:“走,我带你去看你没见过的景色。” 容玦好歹也算是宫里长大的,有什么东西没见过? 但见云间月一脸兴致盎然,也不忍心拆穿她,由着她闹。 再说云司离,带着她们去了御花园,耐着性子同苏知琴说了说话,趁她骄傲地同温酒显摆时,赶紧退到了一边,悄悄松了口气。 御花园景色倒是不错,看久了也会觉得也就那样。 这些对见过山川河流的师卿卿来说,只显得小家子气,一点兴致都没有。 她坐在一边,并不主动上前同谁攀谈,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似的去寻云司离。 这一看不得了,这人正站在自己跟前。 师卿卿愣了一下,忙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欠身请礼:“殿下。” 云司离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从那日看见画像起,云司离就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可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在长寿宫听她吹竹叶时,这种感觉就越发熟悉。 师卿卿笑了一下:“同那些小姐们话不投机,殿下不也是被闹得烦,故意躲着?” 说罢,她眨了眨眼,俏皮地扔过一记媚眼。 云司离笑了起来:“倒是被你说中了。” 他本就长身玉立,翩翩君子,气质温润,与人说话,双眼总是静静又温柔地凝视着对方。不会叫人觉得不舒服,还会有种被他引导者继续往下说的错觉。 师卿卿清晰地听见自己呼吸乱了。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云司离忽然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师卿卿动了动嘴,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说是。 想同他说,他们曾经在哪里见过,也曾用竹叶吹过同样的曲子给他听。 但这些话她作为师卿卿能说,作为师太傅之女不能说。 “臣女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随即她又静静一笑,眼尾露了些妩媚来,“许是同殿下有缘,在京城其他地方碰见过。” 毕竟京城说大了大,说不大也不大。 云司离时常出宫,偶尔遇上也很正常。 思及此,云司离便未将那股熟悉放在心上,转开话题道:“方才你用竹叶吹的曲子很好听,若有机会,孤倒是还想听听。” 这话里或许还有别的暗示,但师卿卿聪明的当做没听懂。 她随后摘了一片叶子,放才唇瓣轻轻吹了起来。 曲子响起来的瞬间,整个御花园就安静下来。 连呱噪的苏知琴都很有眼色地闭上了嘴,绞着手帕,愤恨地瞪向师卿卿。 温酒眨了眨眼,满眼艳羡:“师姐姐曲子吹得真好。” 苏知琴冷哼一声:“好听什么?就会用来勾引太子的下作手段而已!” 温酒只当没听见,满脸崇拜地师卿卿。 李淑静没什么兴致,靠着凉亭里的柱子道:“看来这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了,咱们也省省心,都回吧。” 沈知薇也没什么兴致,朝李淑静看来一眼,笑道:“我同李小姐一起。” 于是两人意义相投,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剩下温酒还在着迷地听曲子,苏知琴不甘心就这样离去,还要满心欢喜地等待。 李淑静和沈知薇两人本就无心争那太子妃之位,相携往回长寿宫的路上,说了两句话竟是熟络起来。 但两人都是头一次进宫,不认路,走了一会儿之后就迷路了。 “这是什么地方?”李淑静叹了口气,抱歉地看向沈知薇,“怪我,方才拉着你乱跑……” 沈知薇道:“没有的事。我也不认路,换了我也得拉着你乱跑……前面有人,要不咱们去问问?” 此时,她们身处杏林深处。 鼻腔里满是杏花的味道,衣袖拂过之处,也沾了杏花的香气。 两人犹不知危险似的,追着杏林的两道人影而去。 眼见就要追上去,沈知薇刚要出声,却听前头传来一道声音道:“你确定六公主等会要从这里经过?” “确定。”接着又传来一道小太监的声音,“每年这个时间,六公主都要来一趟,不会错的。” 沈知薇和李淑静一惊,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秘密。 沈知薇本能要避开麻烦,拽了李淑静一把,小声道:“我们走吧。” 李淑静因为李淑兰的关系,心里想得比沈知薇多。 她皱了皱眉,拉着沈知薇躲到前头那两人看不见的地方:“你要是怕危险,就先走,我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见她这么说,沈知薇反而不大好意思走了,只好忍着不安,静静听着前头的动静。 “要是不来怎么办?”宫女压低声音,着急道,“这对贵妃娘娘来说,可是大事!要是人不来,贵妃娘娘唯你是问!” 那太监又道:“哎哟,芝兰姐姐你可放心!我在杏林居好几年了,每年都有见六公主在这个时候过来,我要骗你,我就是小狗!汪汪……” 芝兰拍了他一下,随即冷下声音道:“少贫嘴!贵妃娘娘要六公主吃点苦头,出了错,你知道后果!” 第221章 镜花 芝兰吩咐好那个小太监,又警惕地往周围瞧了瞧,没发现周围有什么人之后,方才匆匆离去。 那小太监却比芝兰还要谨慎,在周围巡逻了一圈,这才离开。 李淑兰和沈知薇躲在杏花林深处,已经被方才听到的事情吓呆了。 “怎、怎么办?”沈知薇声音都在哆嗦,“这……他们是不是要商量着对付六公主啊?” 李淑静已经知道方才那个宫女是谁的人了,双眸沉了沉,神色也凝重起来。 她看了沈知薇一眼,然后猛地将人一拽,道:“走!” 说罢,两人飞快离开。 两人在路上绕了一阵,总算找到了回长寿宫的路。 但长寿宫只剩太后他们几个在打叶子戏,六公主和六公主的人都不在。 太后瞧见她们两个单独回来,还有些意外,惊奇道:“怎么单独回来了?可是御花园的风景不好看?” 沈知薇没那些小心意,前阵子听云间月和太后走得近,还以为太后是疼云间月的。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之际,就被李淑静拽了一下。 李淑静冲太后福了福身,不好意思道:“我和沈小姐……迷路了。” 说罢,她轻轻一笑,又道:“本来想重新寻去御花园,没想到竟然……” 几个夫人顺着她的话想岔了,顿时哭笑不得,竟然也没一个人怀疑她这话的真假。 太后给了张嬷嬷一个眼色,后者立马上得前来,笑道:“两位小姐这边来,奴婢为您们引路。” “不不不,不敢劳烦张嬷嬷。”李淑静和沈知薇同时惶恐起来,“嬷嬷您还是寻个小婢女带我们去就好了。” 张嬷嬷可是帖身伺候太后娘娘的人,谁敢劳烦她引路? 对于这一点,李淑静和沈知薇心里还是有数的。 张嬷嬷心里有数,回头看向太后,太后点了点,她才随便点了一个宫女来,道:“你带李小姐和沈小姐去御花园。” 那宫人领命,立马带着沈知薇和李淑静走了。 太后细长的双眼一眯,深邃的目光将那俩小姐的背影一撇,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出了长寿宫,沈知薇一口气就吊了起来,她紧张道:“你方才为何拦着不让我说?现在找不着六公主,要是真出了事……” 李淑静看了一眼前头带路的丫头,压低声音道:“现在事情还没发生,我们要是说了,他们咬死不认怎么办?顺贵妃眼下正得圣宠,谁敢得罪她?” 沈知薇也不是傻的,垂着眼仔细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皱了皱眉,道:“可现在找不着六公主啊……” 李淑静蹙着眉,凝重道:“现在就只能去杏林居碰碰运气了。” 她抬头看向前头带路的宫女,客气道:“这位姐姐,请问杏林居要怎么走啊?我听说杏林居……” 话未说完,忽然就见一宫女慌慌张张跑来,不仅满头大汗,还脸色苍白,眼中更是带着深深的恐惧。 李淑静看了眼她跑来的方向,心里咯噔一声,忙一把将那宫女拉住:“这位姐姐,你为何如此慌张?可是什么事儿了?” 那宫女害怕的一哆嗦,惊恐道:“杏、杏林居,塌、塌了,六、六公主和侯、侯爷……还在那里!” 长寿宫的小宫女一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疑惑地看了眼李淑静和沈知薇。 “快……通知皇上和太后!”李淑静猛地回头,紧张地提高了声音,“别愣着了,快去啊!” 长寿宫的小宫女这才回神,神色微变,欠了欠身,连忙回长寿宫去通风报信…… 一刻钟前,杏林居。 眼下正是杏花初开时节,杏林居这边栽了大量的杏花,又因为杏林居有一池塘,风一吹,花瓣落于池塘里,一眼望去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堪称宫里的一道奇景。 云间月确实是每年都要来一趟,因为这边偏僻,来的人不多,相对来说要安静一些。 难得清闲的时候,她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赏花,无人打扰,格外惬意。 今日她带容玦过来,本来也是为了躲懒,顺便让容玦看一看这宫里的奇景。 云间月推着容玦来的时候,芝兰和那个小太监前脚才刚刚离开。 “你肯定没看过这道风景,”云间月往周围看了看,没瞧见人,小声道,“这边人少,要不你扶着你走走?” 容玦想了想,轻轻一点头:“也好。” 他是想,既是有好风景,那自然是要同云间月并肩看的,让她推着,像什么样? 往后这世间所有风景,他都要同云间月并肩看的。 两人弃了轮椅,云间月原想伸手去拉容玦,但他自己一撑扶手站了起来,虽仍是有些摇晃,但站稳之后,又同常人无异。 云间月回头往杏林居门口看了看,又转头看一眼容玦的身影,忍不住翘着嘴角笑了笑:“眼下虽然能走了,但离你真正好全,还是要些日子的……你体内的余毒得慢慢清。” 容玦试着走了两步,除了稍微有些疼之外,倒是少了之前那种如同行走在刀尖上的感觉。 听见云间月的话,他笑了笑,稍微侧身伸出手去:“无妨,我本也没打算现在就告诉旁人我的腿已经好了。” 有些事情到底还是装瘸子时才能让敌人放松警惕。 此时,就是太后和长公主也不过是知道容玦能站起来了而已。 云间月知道他的安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扫了眼容玦伸出来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带着他往池水边去。 眼下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湖水边湿气重,对容玦的腿没什么好处,云间月没走太近。 “如何?”她眯着眼,指着前头落满了杏花花瓣的池子,笑意盈盈,“是不是格外好看?” 此时,艳阳高照,阳光落在湖面上,波光潋滟,水雾氤氲,混着落满的杏花瓣,交相辉映,竟隐隐约约多了一点几雾霭迷蒙之态来。 当真是应了那四个字——“镜花水月”。 容玦笑了一声,忽然凑近云间月,低声在她耳边蛊惑道:“不及我的相思半分。” 第222章 威严 他嗓音本就低沉干净,如今压低声音同云间月说话,又故意凑在她耳迹,带着无言的蛊惑,一下子撞进了云间月的心底。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旁的,云间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就连手臂上都迅速爬满了鸡皮疙瘩。 她连忙搓了搓手臂,幽怨地扫了容玦一眼:“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是吧?” 话里话外都是埋怨就罢了,表情还特别嫌弃。 可容玦眼尖,一眼就发现了她微红的耳根。 容玦觉得这人口是心非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时没忍住手欠,轻轻在她耳垂上捏了一下。 随即云间月就跟炸了毛似的,一蹦三尺高,跳到了几步外,捂着耳垂,警惕地瞪着容玦。 容玦再一次心情极好地笑出了声。 云间月看着他脸上恶劣的笑意,磨着牙,忍不住想打他一顿。 手指都抽了抽,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舍得下手。 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一点东西。” 容玦怕惹恼了人,把她给气走了,没敢笑得太放肆,压在喉咙里偷着乐:“去吧,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这话配合他的笑意说出来时,显得有些暧昧。 云间月浑身不自在,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扭头往杏林居一小阁楼去了。 杏林居的人知道她常来,这阁楼以前备着她的东西都仔细收起来保存,等她下次来。 云间月进了阁楼,找了一圈,在一排架子上找到了她要的东西——一套茶具,还有存放在这里的普洱茶饼。 她取了东西,正要往外走时,耳边忽然传来“咔擦”一声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 云间月脚步一顿,抬头看了一眼。 又是“咔擦——”一声,有灰尘落下,掉进了她眼里…… 等在池水边的容玦,见云间月一走,就重新坐回了轮椅上。 正要重新推着轮椅回到湖边时,耳边忽然传来“啪——”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打碎了。 容玦脚步一顿,一瞬间反应过来那是从旁边的阁楼里传出来的。 而云间月还在阁楼里没出来。 容玦胸口猛地一紧,紧跟着眼皮也跟着跳了跳,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心口蔓延开,连带着背脊都多了一丝凉意。 下一刻,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飞身进了阁楼。 于此同时,耳边传来“轰——”一声巨响,整座阁楼轰然倒塌…… 一刻钟后,皇帝和太后赶到。 皇帝在阁楼外来回踱着步子,整张脸上都布满了阴云,眼底一片寒意,旁侧伺候的人更是连一句都不敢说。 “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什么还没找到人!”皇帝一甩袖,怒火冲冲地就往那片废墟走去,“朕自己去找!” 太后脸色也不太好看,尤其是听说容玦同云间月在一起时,脸色就越发不好看了。 她一道冰冷的眼神过去,伺候的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扑过去,将皇帝拦下。 何公公冷汗涔涔,腿肚子都在哆嗦:“皇、皇上,您别着急,六公主和钦定侯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云司离望着那片废墟,狠狠吸了一口气,将眼底的暴戾压回去,勉强上前走到皇帝身侧,劝道:“父皇,月儿不会有事的,您龙体要紧,这里不如交给儿臣……” 皇帝双眼泛红,眼底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一抬手强硬地打断云司离后面的话:“没亲眼看见她被人找出来,朕不会走的!” 云司离一顿,转头看向皇帝,心里刚升起一股怪异,就听皇帝又道:“传朕旨意,今日之事谁要敢透露半个字,朕第一个要了他的脑袋!” 说着这话的皇帝满脸怒意和阴狠。 周围跟着的人没一个敢说话,纷纷垂下头。 云司离心口蓦地一沉,脸色几变,垂在袖中的双手更是紧紧握成拳,眼底苦苦压抑的全是怒火。 事到如今,皇帝想到的不是怎么将人找到,也不是查一查杏林居为何会无缘无故倒塌,而是怎么瞒着宁国侯府! 云司离头一次如此出离愤怒! 眼见那些怒火就快要压抑不住,从他眼里飞出来时,肩膀忽然被人一按,强行将他拉得后退了一步。 云司离一愣,猛地转头,正好对上太后那道略显深沉和凝重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皇祖母”三个字刚要脱口而出,太后就冲他摆了摆手。 “此事有些蹊跷,皇帝还是仔细查一查的好。”太后手里捻着佛珠,轻轻道,“且不说杏林居倒塌时,周围连个看守的宫人都没有,单就里面压着六公主和钦定侯这一事,你也要仔细查一查!” 太后说话时,脸上并无多大的情绪变化,声音也轻,但说出话的却不容置喙。 皇帝皱了皱眉,偏头看向太后。 太后也没看他,淡淡道:“皇帝要是不方便出手,那哀家就替你出面,若是什么都没查出来,那也是哀家小题大做,同皇帝没关系。倘若查出什么……哀家也想知道,究竟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害皇嗣!” “母后,”皇帝眼中仍然带着寒光,“杏林居无人看守,是宫人失职,朕下令各杖责三十。至于旁的,许是母后多心了。” 太后忽然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皇帝,月儿如何哀家管不着,那是你的公主,要不要给她一个交代那是你的事情。若钦定侯有半分差池,即便惹你不快,哀家也要杀了这杏林居所有人给他陪葬!” 常年的养尊处优,并未让这个尊贵的老太太眼角平和多少,即便是耐着性子同小辈儿说笑时,那温和慈祥也是装出来的。 但这并不能说明,当年的杀伐果断被她摈弃了。 那些锋芒只是迫于形势,被她遮掩了起来,一旦牵扯到她在乎的人时,即便是皇帝,她也不会放在眼里。 云司离和太后都被太后这锋芒毕露的模样震到了,更遑论伺候在一侧的其他人? 皇帝脸色有些难看,脸颊绷得紧紧的,他死死盯着太后,眼眸里的情绪依旧说不明道不清。 太后将他一扫,并不畏惧,脸上依旧挂着慈爱的笑意。 僵持许久之后,终是皇帝退让一步,压着怒意道:“颜妃可在?” 第223章 心惊 不止是沈倾颜在,贤妃和淑妃也在,饶是“身怀六甲”的苏文殃也在听见动静时,匆匆赶来。 云落凝不放心,也跟着来的。 听说皇帝想将这件事压下去,又见云间月迟迟没有被找到,她眼底就多了一丝快意。 可当她听见太后非要彻查此事时,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不安地看了苏文殃一眼,轻轻道:“母妃……” 苏文殃还算镇定,安抚似的在云落凝手背上一拍没说话。 沈倾颜被点名,有些不大情愿地上得前去,忍着厌恶请礼,道:“臣妾在,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看也没她,铁青着脸道:“朕命你彻查此事!无论查到什么,一律上报给朕和太后!” 沈倾颜愣了一下,皱了皱眉,稍微抬起头看向太后。 因为吃那药的关系,她脸色有些苍白,身子看起来也虚,给人一种随时都会一命呜呼的感觉。 太后也没看她,直视前方,手里捻着佛珠,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念佛经。 迟疑半响后,沈倾颜垂下眼道:“臣妾遵旨。” 这时,一直不曾出声的沈知薇忽然动了一下,似是想上得前去说什么,但沈夫人手快,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此事跟你什么关系?不许造次!”沈夫人死死拽着她的手,警告地扫了她一眼。 沈知薇蹙着眉:“可是……” 沈夫人无情打断她后面的话:“没有可是!” 沈夫人虽然不清楚自家女儿方才出去一趟看见了什么,但却猜中她要说什么似的,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许她动一下:“你若要拉着整个沈家给你陪葬,你就去!” 这是拿整个沈家做威胁。 沈知薇有些不服气,心底同时也升起一股无奈。 只要她一日姓沈,就一日也没办法豁出去,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她转头看向李淑静,却见她静静站在一侧,不言不语,垂着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李淑静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将她一撇,随即收回视线,神色冷淡,无动于衷。 沈知薇愣在原地。 谁也没注意到,隐在人群里的师卿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一步,压着声音问旁侧的人:“什么情况?没听说你家侯爷今日要入宫送死啊。” 旁边站着的人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季长随。 他目不斜视,只看着前方,嘴唇动了动:“杏林居一早被人动过手脚。” 师卿卿挑了个疑惑的眼神,随即明白什么似的嗤笑一声:“你们侯爷是早就知道会这样,还故意往这边来?他设计的?” “这倒不是,可能是六公主。”季长随淡淡道,“杏林居塌了他才明白。” 师卿卿吃惊不已:“他人呢?” 季长随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还在里头埋着。” 师卿卿道:“那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季长随道:“死不了,他和六公主的位置很安全。” 他话音刚刚落下,那边就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就是侍卫的大喊:“找到了!在这里……” 侍卫话音刚刚落下,云司离便一阵风似上得前去,帮着侍卫将埋在废墟里的人抱出来。 先被找到是云间月。 她身上除了稍微磕到了一下额角外,身上也没其他伤,但始终闭着眼,被云司离从侍卫手里接过来时,稍微掀开了一下眼皮,还没看清是谁就又重新闭上了。 只是一瞬间,云司离还是看见了她充血似的双眼。 云司离顿时紧张起来,抱着她的手都在颤抖:“月儿,你、你眼睛怎么了?” 云间月闭着眼,泪水不受控制自眼角无声滑落,缩在云司离怀里手足无措:“皇兄……我眼睛疼……” 她疼得泪流不止,怎么也止不住,将云司离吓坏了。 皇帝脸色几变,随即大吼一声:“都愣住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容玦是被两个人侍卫从废墟里拖出来的,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衣衫上落了一点灰,脸侧有些擦伤。 太后看见他的瞬间,紧绷的背脊终是放松了下来。 这口一松,人也跟着晃了晃,张嬷嬷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住,小声道:“娘娘,保重凤体。” 太后抓着张嬷嬷的手一紧,缓缓站直身体:“没事,哀家没事。” 说罢,她挺直背脊,缓步走向容玦,只看背影,她还是那个高贵雍容的太后! 容玦没什么事,季长随推着轮椅上前,将他安置在椅子上,听他吩咐:“看守杏林居那些个太监,给本侯看住了。” “已经着人盯着了,跑不了。”季长随余光里已经看见太后往这边来了,将声音压得更低,“凤仪宫那边要不要叫人盯着?” 容玦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淡淡道:“不必。” 这时,太后已经到了近前,刚好听见他这声凉凉的“不必”:“什么不必?可有伤到哪里?先同哀家会长寿宫,哀家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必,”容玦淡漠地将太后一扫,推了轮椅就走,“臣去重华宫。” 太后眼眸一沉,脸也跟着冷了一下,压着怒意道:“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哀家不会追问。若你非要同云间月纠扯不清,哀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走到一处!容玦,你不要挑战哀家的极限!” 闻言,容玦好似听到一个笑话一样低低笑了起来。 他本身模样就生的好,笑起来时眼尾往上挑着,勾人心魄似的,饶是太后见了,眼底也闪过些许复杂的神色。 可那些笑意,却染不进眼底,就连唇畔弧度都透着冷意。 太后被他笑得心底发毛,心里无端起了一股怒火:“你发什么疯!?” 容玦笑声戛然而止,他转过头,双眸通红,阴测测地盯着眼前的人:“我只恨当初疯的不够彻底,没能杀了你和云襄!” 他并非头一次直呼长公主的名讳,每一次太后都听得心惊,手指都跟着颤抖起来。 容玦收回视线,笑容阴郁:“你要真想听,我今日就同你说明白,云间月是我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她在这宫里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搅得这皇宫不得安宁……就像当年一样!” 说罢,再懒得多看太后一样,吩咐季长随推着轮椅,扬长而去。 第224章 意外 太医给云间月诊治过,确定身上只有一点皮外伤,和眼睛里落了灰外,并无别的伤。 云司离不信,抓着太医纠缠半响。太医无法,只好开了些安神的药,这才得以离开。 等云间月歇下后,云司离出来见皇帝还在,不由愣了一下。 他上前请礼,心里思绪繁杂:“父皇。” 皇帝站在窗前,正在看院子里那株杏花,闻声,回头来看了云司离一眼:“她睡下了?” “一直喊眼睛疼,这会儿喊累了,刚睡着。”云司离垂着眼,道,“父皇放心,这里一切有儿臣在,不会出事。”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云司离在想什么,皇帝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搭在窗棂上,也没看云司离一眼,淡淡道:“你这是在怪朕?” 云司离双眸沉了沉,语气里依旧带着恭敬:“儿臣不敢。” 好歹也是自出生起就是太子,云司离心机城府或许比不上皇帝,至少也能做到不显山,不露水。心里纵然对皇帝在不满,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皇帝却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若非不敬,只怕你骂朕的声音都要从心底飞出来!” 云司离还弓着身,手掌相贴,作揖:“父皇,您先是君,才是父。儿臣心里清楚父皇有父皇的难处,自是不敢,也不会怪罪父皇。” 失望太多次,哪里还奢求他像个父亲? 云司离其实很少想起先皇后,但每次想起她来,难免替她不值。 此刻殿里并无其他人在,只有皇帝和云司离俩父子。 殿中难得没有点香,香炉里空空荡荡的,宫人们守在外面不敢进来打扰,外头倒是有些虫鸣鸟叫,就连风吹杏花树梢发出的沙沙声都听得见。 有了外面的“喧嚣”做对比,一时才显得殿中异常安静,连掉根针在地上的动静都听得见。 皇帝转过身来,静静望了云司离一眼:“朕时常同你说,身在高位,就不能有旁的想法,七情六欲都要舍弃。你是太子,朕百年后,你是要做天子的人,这样优柔寡断可不好。” 云司离只是默默听,并不否认。 等皇帝说完,他再次恭敬地请礼,垂下眼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一听这回答,皇帝就知道自己的话,云司离一丝一毫也没听见去。 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你还是在怪朕。” 云司离眼皮都不抬,一作揖又要说“儿臣不敢”。 皇帝最不耐烦就是听他这句话,不耐烦一甩袖,打断他后面的话,叫何公公叫来,仔细叮嘱:“重华宫这么几个人,如何伺候得好六公主?你亲自从去承乾宫挑几个手脚麻利的人来伺候六公主!” 要说重华宫人少也不是今日才少的,以前不见皇帝关心这些,今日倒是忽然提起来了。 何公公心里有数,拿余光觑了眼太子的脸色,领命道:“奴才遵旨。” 皇帝深深云司离了一眼,拂袖离去:“回宫!” 云司离不急不缓地转身,请礼道:“恭送父皇。” 何公公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皇帝迫于无奈,不得不将此事深究下去,消息一时没有遮拦,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皇城的大街小巷。 宋老夫人听说后,着急得不行,急急忙忙地唤来邱妈妈,换上朝服就要请旨入宫。 还未走出桐花院,就被宋老将军拦住了。 “你一个老东西,跟着裹什么乱?”宋老将军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把老夫人送回去。” 邱妈妈看了眼满脸怒火的宋老夫人,有些犹豫。 宋老夫人气得想撸袖子和老将军打一架:“你才是老东西跟着裹乱!相思都差点叫人害死,我请旨入宫看看她怎么了?!” 宋老将军懒得同她多说,推着她肩膀把人按回去:“差点就是还没死,一把年纪了少折腾。宫里是什么地方,且是你说去就去的?” 宋老夫人气得不行,嚷嚷道:“老混蛋,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已经是送走了两个孩子,你难道还要叫我再送一个吗?” 她是真生气了,双眼通红,死死瞪着宋老将军,倔强得不行。 提起往事,宋老将军心里难免一梗。 但他半点也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依旧是个比老夫人还要倔强的老混蛋:“说不准入宫就是不准入宫,谁管你同不同意?” 说罢强硬地将老夫人锁在屋里,任由她着急得跳脚,就是不许下人将她放出来。 处理好宋老夫人,宋老将军就叫人去将李淑兰请来。 养了几个月,李淑兰身上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她刚同娘家的妹妹说完话,将人送走,宋老将军那边就来了人。 她连忙收拾一下,匆匆过去,还未请安就听他道:“你替宋府入宫一趟,让宋恒陪你去。” 李淑兰一听说入宫,就知道是为了云间月的事情。 她沉吟片刻,还是将方才娘家妹妹同她说的事情仔细同宋老将军说了:“淑静说当时她同沈家的小姐看见凤仪宫伺候四公主的宫女和杏林居的小太监说了些话,大意对六公主图谋不轨……祖父,此事会不会同凤仪宫有关?” 听了李淑兰的复述,宋老将军脸上半点惊讶也没有,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 李淑兰只看了一眼,心底就泛起一阵疑惑。 她忽然想起送走李淑静时,自家妹妹说的那句话:“姐姐,我觉得这事儿恐怕不止那么简单。所以今日在宫里,没敢将这些说出来。” 当时李淑兰没多想,如今看宋老将军的脸色,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这些事情皇上自会叫人去查,同你我无关。”宋老将军面容肃杀,语气冷静,“你只管入宫探望六公主便是。” 这下李淑兰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了。 她没再多问,回自己院里洗漱一后,等宋恒下朝归来,便同他一起入宫。 一路被领到重华宫,却是连云间月的面都没见着,接待的他们的人成了云司离。 而他们刚刚入宫,消息就传到了承乾宫。 皇帝正在批折子,闻言笔尖一顿,惊讶道:“只有宋恒同他夫人?” 第225章 赏赐 何公公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伏在案前的人,听她恭敬道:“确实只有宋恒大人同他夫人入宫,到重华宫也没见着六公主,是太子殿下接待的他们。” 皇帝眼底似乎凝着一丝意外,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不见了。 他重新垂下眼,提笔沾了沾朱墨,在折子上批了个“已阅”。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皇帝面无表情道。 那来报信的宫人磕了个头,后退几步才转身退下。 皇帝倒是不慌不忙,继续披着折子,过了半响,才对何公公道:“你去尚服局挑些珍宝给重华宫送去,就当是朕安抚月儿。” 这些都是帝王惯用的手段,何公公一点都不意外。 退出殿里,招手叫来德喜,将事情同他交代清楚,转手就把这些事情交给德喜去办。 等德喜一走,他转眸看了眼偌大的承乾宫,面无表情地甩了甩佛尘,又呵斥几个躲懒的宫人,正要回殿里伺候时,余光就瞥见两道人影往这边而来。 他定眼一眼,才发现是顺贵妃和四公主。 何公公愣了一下,心道:“这俩人怎么这个时辰前来?” 不等他细想,两人已近在眼前,何公公连忙迎上前去,请安道:“娘娘和公主可来了,皇上正在里头忙……” 皇帝不悦同苏文殃母女纠缠,之前就同何公公吩咐过,这俩人要是寻来承乾宫,能挡的都挡了。 但苏文殃母女不知道,还道:“本宫一早就让小厨房准备了两道菜,都是皇上喜爱的,劳烦何公公通传一声。” 说罢,从宫人手里提过食盒,打开给何公公看。 何公公哎哟一声:“娘娘要是晚些来,就好了,这会儿皇上正忙,恐怕……” 不等他将话说完,殿里就传来皇帝的声音:“让她们进来。” 何公公一愣,正奇怪皇帝怎么突然又要见这母女两人,就听苏文殃冷笑一声。 他抬眼瞧去,发现苏文殃将食盒重新递给宫人,趾高气扬地从他身边经过时,压低声音道:“何公公,人啊,最重要的是要懂得识时务。” 说罢,带着跟着她如出一辙的云落凝一脚跨进了内殿。 何公公:“……” 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他哑然失笑,又像是习以为常,默不作声地进内殿伺候。 第二日刚过午,沈倾颜用完膳喝了药,正要去小憩,今夏就回来了。 “怎么样?”沈倾颜临时改变主意,不去小憩。 今夏请了一礼,道:“奴婢去了一趟宫正司,见了些人,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沈倾颜在一侧坐下,挑了挑柳眉,道:“说来听听。” 今夏左右瞧瞧,压低声音道:“六公主出事之前,凤仪宫伺候四公主的芝兰也曾去了一趟杏林居,同杏林居看守太监小泉子说了些话就才走。” “小泉子?”沈倾颜蹙着眉,想不起这个小泉子是何人,“说过什么话?” 今夏倒是已经将这些事情都调查清楚,小声同沈倾颜道:“小泉子以前是贤妃宫里的人,犯了事才被赶去杏林居看花的。昨日六公主遇险,杏林居几个小太监宫女全被杖责,宫正司把人关起来时,都快不省人事了。” 沈倾颜拧着眉,心事重重:“以前是贤妃宫里的人?” 今夏点点头,道:“那小泉子说杏林居常年失修,本来就岌岌可危,房梁早遭虫害,只要稍微动一点手脚,到时候就是真塌了,那也是蛀虫的事儿,查不到人身上。” 沈倾颜冷笑一声:“倒是聪明。” 今夏知道她的说是反话,连忙又道:“小泉子还说六公主每年这个时间都要去杏林居坐会儿,所以他们才算准时间挑六公主去杏林居的时候动手。” “你不是说小泉子是贤妃的人,应该嘴硬才是,”沈倾颜偏头看向今夏,淡淡道,“怎么他什么都交代了?” 今夏道:“他是被凤仪宫收买的,告诉他这些事情要是办好了,就能重新回去伺候主子。后来出了事儿,才知道自己被人当棋子,大约是想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 不等今夏将话说完,沈倾颜就摇了摇头:“不对……肯定不止这样简单。” 今夏不太明白,疑惑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沈倾颜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拧眉道:“这件事若真是苏文殃吩咐芝兰做的,那早在小泉子落在宫正司手里时,就已经被灭口。” 苏文殃那样谨慎的一个人,不会留着自己的把柄等别人来寻。 除非…… 除非从头到尾,苏文殃都不曾参与,做这件事的人很可能会另有其人。 今夏也是个聪明人,顺着沈倾颜的话仔细想了想,明白过来,小声道:“奴婢听闻最近贤妃娘娘时常往凤仪宫去,会不会是贤妃娘娘……” “不会。”沈倾颜很快否定,道,“纵然贤妃同凤仪宫走得近,苏文殃也不会完全信她,她也调不动凤仪宫的人,何况还是帖身伺候云落凝的。” 今夏就又糊涂了,挠挠头道:“那还能是谁?总不会是顺贵妃故意留下把柄,让我们去查,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啊?” 故意留下把柄? 沈倾颜双眼一亮,忽然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冷笑一声,表情里不见半点高兴,相反的还有浓浓的讽刺:“我说呢……” 今夏不懂就问:“娘娘,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沈倾颜嗤一声:“你且将查到的事情如实禀报给太后和皇上,接下来的事就跟咱们没关系。” 说罢,她神色厌烦地站起身,打算去小憩。 可走两步,又不知是想起什么,转过身往外走:“算了,不睡了,本宫去重华宫!” 说话时,她脸上虽没什么表现,但伺候她这么久的今夏还是感觉到一点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怒火! 今夏不知道她怎么又和云间月杠上了,怕等会两人在重华宫打起来,连忙小跑着追上去。 而重华宫里,青萝刚给云间月的双眼上玩药水,正扶着她去院里晒太阳,那边沈倾颜就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来:“云间月……” 第226章 封口 沈倾颜闯重华宫闯习惯了,宫人们早就见怪不怪,都没打算拦一下。 青萝将云间月安置在小榻上,回头让连镜上茶,这才去招呼沈倾颜:“颜妃娘娘怎么得空来了?” 沈倾颜看也不看她,径直绕开,走至云间月身旁,一脚踹在她的椅子上:“你这人怎么就还没死?” 以往沈倾颜同云间月也是说不了三句话就要掐起来,但却从未像这样一来就发难的。 青萝吓了一跳,狐疑地看向今夏。 今夏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倾颜来后,云间月也没多大反应,慢腾腾地看向沈倾颜,嘴里回敬道:“你都没死,本公主哪能死在你前头?” 此刻她双眼有些红,眼白上布满血丝,看起来极其恐怖! 其实她看人也有些模糊,沈倾颜脸上的怒火透过她的双眼看来,竟也显得柔和起来。 她自己不在意,看一眼就移开视线,端过小几上的茶盏,淡淡一仰下巴:“自己找地方坐,别想指使我的丫头给你搬凳子。” 青萝笑笑,招招手,叫宫人搬了凳子来给颜妃坐。 沈倾颜方才被云间月眼底的血丝弄得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即嘲讽:“该!” 云间月侧目将她一扫,神情冷淡,并未说话。 连镜过来上茶,猜想她们许是有什么话要说,便带着一干宫人退下,留沈倾颜和云间月两个人在院子里。 等周围安静下来,云间月才道:“这么大火气,险些将本公主的重华宫烧成灰。怎么,查到什么不该查的?” 重华宫院里有株杏花,这会儿花还开得挺好,但有一边花瓣少了许多,像是被人强行薅走。 沈倾颜没碰那些茶水,冷冷嘲讽:“昨日杏林居塌时,怎么就没将你砸死?” 云间月早习惯沈倾颜的毒舌,半点都不见生气,还心情极好地笑了两声。 她放下茶盏,迷蒙地抬起眼,却什么都看不清,只瞧见那杏花的一片白雾茫茫。 倒是有些雾里看花的意思。 “许是本公主气度不凡,将来必成大事,不敢伤我!”云间月轻笑一声,眼底是明晃晃的好整以暇。 沈倾颜哂道:“狗屁,你一手策划的事情,要真将你砸死在那里,本宫睡着了都要笑醒!” 云间月也不意外,侧目看了沈倾颜一眼:“哟,这么快就猜到了?看来你也不是蠢得太厉害。” 还真就如沈倾颜猜想的那样,这都是云间月一手策划的。 芝兰和杏林居的那俩宫人早就被云间月收买。 但两人并不知道对方也被她收买,还一心一意按照她写好的剧本在演。 芝兰打听好消息,回凤仪宫撺掇云落凝和苏文殃,然后借小泉子的手在杏林居动手脚。 事后云落凝和苏文殃自然是打算将这些事情都推到小泉子身上,打算灭他的口,让他“以死谢罪”。 可云间月早就安排好,事情一发生,宫正司的人就立刻动手将小泉子带到走,苏文殃就是想下手,都没机会! “你究竟要做什么?”沈倾颜皱了皱眉,实在是不解,“早前你叫我给南楚传信,我传了。接着云司离落水,长公主就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再是杏林居出事……接下来又是什么?” 这些事情单独拎出来看是没什么的,可串联在一起,又难免生出一些惊心动魄来。 倒不怪沈倾颜多想,实在是一件接着一件,云间月手段又细,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何况这人的心本就是黑的。 云间月不说话,隔着眼底的重重迷雾看着眼前那株杏花,手指无意识在衣袖上摩挲了一下。 听到沈倾颜在这话,她弯着唇角,轻轻一笑:“你猜。” 沈倾颜拧着眉,眼眸深沉,望着云间月许久不曾说话。 她或许是已经猜到了,但并未宣之于口。 如今心里的想法得到证实,沈倾颜半点都不觉得吃惊,更像是理所当然。 稍微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准备告辞,却刚巧碰上德喜前来传旨。 德喜没想到沈倾颜也在,忙上得前来请安:“奴才问六公主,颜妃娘娘安。” 沈倾颜偏头瞥了眼身后那些端着托盘的十来个丫头,心里有数。 但她什么都没说,抱着手臂站在一侧,作壁上观。 云间月转过头来,看见德喜和他身后影影绰绰的几个人,愣了一下:“昨日不是来过?今日怎么又来了?” 她双眼看不大清楚,只看见德喜身后还有人,但并未看见那些人手里还端着别的东西。 德喜道:“皇上说杏林居的宫人失职,让六公主和钦定侯受惊,赏赐些东西给您赏玩。让您别担心,那些杂事,他会帮替您解决干净。” 这些东西,皇帝昨日就已经赏赐过一轮,今日忽然又来,倒是叫云间月小小意外了一下。 她垂下眼仔细想了想,又偏头扫了沈倾颜一眼。 随即想明白似的,轻轻移开视线,将冷意和讽刺都压在眼底,客气道:“有劳你跑一趟,青萝,看赏!” 青萝立即应声出现,塞了个荷包给德喜。 德喜得了赏,心满意足,高高兴兴道:“奴才这就给公主唱礼……” 话音未落,便被云间月冷冷打断:“不必,随便找个地儿放着便是。” 以往得了赏赐云间月也是随便叫人搁在一边,看也不看的,再加上现在她看不清楚,就更没什么心思。 德喜给了那些宫人一个眼色,想是云间月心情不好,放下东西匆匆就要走。 “对了,”云间月忽然叫住德喜,“钦定侯府得的赏赐同本公主可是一样的?” 德喜忙道:“皇上仁慈,不会厚此薄彼。赏给钦定侯府的东西,这会儿许是已经在路上了。” 也就是说皇帝为了某些人封口,赏赐了重华宫和钦定侯府两次东西。 云间月笑容越发讽刺,摆摆手,打发德喜退下。 沈倾颜看了看那些东西,话里话外都是讽刺:“你这父皇,还是真是疼爱你疼爱的紧。饶是凤仪宫那位传出有孕的消息时,也只得了一份赏赐。” 第227章 捧杀 前世云间月不懂,以为这真就是帝王的宠爱,如今懂了,才知道原来是捧杀! 云间月手指从眼皮上抚过,低低浅笑一声,甚是愉悦:“你可有看得上的?有就去拿。” 说罢,她两眼一闭,惬意地靠着椅背,像只慵懒的猫一样,专注地晒起太阳来,倒是一点都不在意那些赏赐。 沈倾颜冷冷将那些珍贵的物件一扫,随即收回目光,眼带嘲讽,道:“这礼如此重,拿了就得封口,本宫可那不敢拿。” 云间月没出声,只是摆摆手,示意她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沈倾颜本也不会在重华宫多留,见她那嫌弃的手势,冷哼一声,带着今夏走了。 等她一走,连镜和青萝就迎上来。 两个丫头也是对那堆礼物目不斜视,看都不曾看一样,走到云间月身侧,轻声问道:“公主,昨日何公公送来的那些人,要如何处理?” 昨日晚间,云间月已经歇下了,重华宫的一切事由都是云司离在打理。 后来,皇帝不知抽的什么疯,竟是从承乾宫挑了两个宫人送来,说是伺候她。 那俩宫人云间月也认得,确实是在承乾宫伺候过皇帝,如今调来伺候她这个公主,倒是委屈了他们。 云间月闭着眼,手指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淡淡道:“留着吧,好歹也是父皇的心意。” 青萝和连镜对视一眼,心里都十分不舒服:“公主,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这两丫头到底是跟着自己的人,这会儿已经多多少少明白一些皇帝的真正用意。 云间月没出声,依旧闭着眼,绯红的唇畔却挑出一抹冷笑。 连镜往周围一扫,确定无人时,才低声抱怨:“奴婢昨日也在杏林居,要不是太后娘娘,只怕这件事还会被他压下去,从来没想过公主这是遭人坑害!” 这时,云间月睁开了眼。 迷蒙地目光没有焦距,不知落向何处。 远处那杏花飘飘洒洒地落了些花瓣,落进云间月眼里,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昨日她仰头的一瞬间,从房梁里掉了些灰在眼里,因为耽搁救治时间,所以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不然当时也不会傻站着等容玦进来救她,她自己也能爬出去。 到底还是失策,多此一举地抬头望了一眼。 她想起什么似的端过一旁的茶盏,惬意地呷了一口,开口时语气冷淡极了:“他不过是担心这件事被外公知道后,不依不饶罢了。” 谁不知道宋老将军护短护得厉害? 先皇后刚身故那会儿,太史局的人说云间月招小鬼,要将云间月送去皇家寺院。 宋老将军闻言,闯进宫来,二话不说就将云间月带走,饶是皇帝都不敢阻拦。 如今她出事,皇帝紧张地想要将此事隐瞒下去,还不是怕了宋老将军? 可宋老将军厉害就厉害在,他完全猜得透帝王在想什么,根本就不按既定的套路出牌,只叫小辈来探望,连宋老夫人都拦下了。 弄得皇帝措手不及。 连镜和青萝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云间月也懒得纠缠此事,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种子已经埋下,至于什么时候发芽,她是不急。 “凤仪宫怎么样了?”云间月放下茶盏,神态自若。 青萝招手叫来一个小丫头,将云间月喝完的那盏茶撤下,让她换了新的茶水来。 这个宫人是重华宫的老人,人十分蠢笨木讷,一般都是云间月吩咐什么才做什么,没落在她头上的事情,她是看也不会看一眼的。 身份倒也干净,云间月说过:“不会重用,但不会赶走。” 待宫人退下,青萝才压低声音道:“听何公公的意思,凤仪宫并未受到什么影响,昨日还陪皇上用了晚膳……四公主似乎想回宫来,皇上也允了,只是……” 云间月抬起衣袖,挡住唇角的笑意,接过话道:“只是皇上迟迟未下旨。” 青萝并不意外云间月会知道这些,轻轻点头,承认了。 云间月拿开衣袖,叹了口气:“四皇姐也是可怜,用尽心思,百般讨好,父皇就是不喜欢她。” 没别的,就因为云落凝不知轻重,同朱承砚之间纠缠不清,还叫他“亲眼”看见他们俩之间的那些事情。 当然,并不是因为皇帝维护云间月,仅仅只是因为朱承砚是皇帝用来困住云间月的。 还是那句话,捧杀。 皇帝用朱承砚套住云间月,让她为其神魂颠倒,尽可能的同皇帝大吵大闹,最好撕破脸皮! 到时候皇帝就算心灰意冷,借口将她打发出宫去,宋老将军也不会多说一句。 因为那是她自己“作”的! “我这父皇啊,真是让我又敬又恨。”云间月面无表情地叹息一声,仰面重新倒回椅子里,“这一次没能让他如意,是儿臣不孝啊。” 嘴里说着不孝,脸上却半分愧疚都没有,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连镜和青萝隐隐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里替云间月打抱不平,脸上也就表现了出来。 连镜跺了跺脚,愤愤道:“皇上也忒过分了,明明公主也是他的孩子,他为什么还这样心狠……” 没等她将话说完,云间月就低低笑了起来。 笑声压在喉咙里,甚是悦耳。 青萝却莫名觉得她这样笑起来时,像极了钦定侯容玦。 “还能是为什么?”待笑够了,云间月才牵了牵衣袖,满不在乎道,“不过是因为本公主不是亲生的罢了。” 连镜一惊,险些跳脚:“公主?!您、您胡说什么呢?!” 帮着云间月查了不少事情的青萝,垂首站在一侧,欲言又止。 云间月摆摆手,不甚在意:“别大惊小怪的,好歹也是跟着本公主这么些年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毛手毛脚?” 连镜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给本公主让开!” 这声音既熟悉又讨厌,连镜不悦皱眉,转头就见云落凝怒火冲冲地闯进来,宫人拦都拦不住。 “云间月!” 她几步走近,推开青萝和连镜,扬手便要朝她脸上打去…… 第228章 可怜 云间月自是不肯让她打到。 撑着扶手矮身一躲,接着抬腿便是一脚,直接将人踹翻! 云落凝顿时受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肚子躺在地上痛苦大叫:“云间月……你、我要杀了你!” 她根本就不是云间月的对手,偏偏每次都要来自讨苦吃。 云间月看不清她的脸,但从她的语气里也能推断出,这人脸上究竟有多痛苦和恨! “自己打不过我,又要来招惹我,”云间月一撑扶手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地上的人,“云落凝,你贱不贱呐?” 说罢,她懒得搭理这人,转身便要回殿里。 云落凝自然是不肯就此罢休,忍着痛意从地上爬起来,扯住云间月的衣摆:“你……不许走!” 云间月脚步一顿,倒是停了下来,垂下双眼,透过迷蒙的视线盯着她,也不说话。 “你还给我……”云落凝死死拽着云间月的衣摆,双眼通红,就连语气都变得哀求起来,“你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重华宫是我的,父皇的宠爱是我的,我才是这大梁最尊贵的公主!” 云间月莫名其妙,实在想不明白这人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又来她跟前找死! 她转头一撇,瞧见站在廊下不敢过来的芝兰。 芝兰被她满带血丝的双眼一撇,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原本是跟着苏文殃的一等宫女,后来照人死了,她被迫去伺候云落凝,还跟着陪嫁去朱家,很清楚云落凝这小半年来的遭遇。 也亲眼目睹,她是怎么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四公主跌进泥潭里,变成了一个连下人都敢欺负的可怜虫! 朱老夫人自从知道云落凝在大婚那天跟人不清不白后,就再也没给过云落凝好脸色,更是日日辱骂,冷眼旁观下人对她不敬。 还熬了药,日日捏着云落凝的鼻子往下灌,一点都不许吐出来。 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失踪,回来就是一身伤,有时是伤在暗处看不见,有时又是明面上,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芝兰记得,有一回她回来时,手上指甲没了,泛着红,流着血,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她亲眼看着云落凝从一个公主,变成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原本以为回了宫,她就会好起来,可谁知道根本就没好,疯得更加厉害。 等她清醒时,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又不敢说,不住摇头,满眼恐惧。 “把她给本公主拖过来!” 云间月一声怒喝将芝兰唤回神,不等她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就被青萝和连镜拖到了云间月跟前。 芝兰怕她,头也不敢抬,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不住哆嗦。 云间月冷哼一声,一脚将拽着自己衣摆不放的云落凝踹开,冷冷道:“凤仪宫发生了什么?” 云落凝被踹倒,又挣扎爬回来,再一次想扯住云间月的衣摆,被她一脚狠狠踩着手背碾压! “啊——”云落凝失声惨叫,表情扭曲。 芝兰根本不敢求情,哆嗦着道:“皇、皇上方才突下旨,要、要赶四公主出、出宫去……” 云间月眉尖儿一蹙,布满血丝的眼底多了一点茫然。 那茫然之色一闪而过,脚上一用力,又在云落凝手背上狠狠碾了一下。 耳边再一次响起她的惨叫,别提多刺激。 云间月就在这样的惨叫里,眯细了眼,冷冷道:“可知道原因?” 方才不还说,皇帝已经同意让云落凝留在宫里?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又传出旨意,要将云落凝撵出宫了? 芝兰帖身伺候云落凝,原因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垂着头,怜悯地扫了云落凝一眼:“午后朱老夫人突然入宫,病恹恹地同皇上说她病了,想要四公主回府伺候。” “病了?”云间月有些意外,随即嗤笑道,“她一个低贱之人,也敢大言不惭地让公主伺候,只怕这病是装的!” 芝兰不知道朱老夫人是不是装的,如实道:“皇上不信,请太医来瞧,太医也说是重病,需要好好养身……皇上一开始并不同意,只是朱老夫人突然搬出朱大人来……” 这老家伙有多不要脸,云间月是知道。 如今听芝兰这样一说,顿时明白过来,只怕是她故意撒泼耍无赖,胡搅蛮缠,皇帝被缠得没办法,顾及皇家名声,不得不放云落凝回去。 所以云落凝从才突然发疯。 也是,费尽心机,假孕回宫以为从此摆脱了魔窟。 结果,不过徒劳罢了。 云间月垂目扫了眼被自己一脚踩在地上的可怜虫,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云落凝,看你如今不好过,我心里就特别开心。”云间月挪开脚,弯腰钳住她的下巴,用力扯向自己,“不过,现在还不是让你死的时候,本公主要留着你,偏就不让死!” 云落凝双眼通红,死死瞪着云间月:“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等三皇兄回来……等他回来,就会帮我杀了你!” 云间月浅浅一笑,温柔地抚摸着云落凝扭曲的脸:“那也要他有这个本事才行啊,是不是?” 她表情太过恶劣,明明是笑着,却让云落凝无端觉得后脊发凉。 她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声音也颤抖起来:“你……你做了什么?你对我三皇兄做了什么?!” 云间月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直把人打得嘴角都破了,流了些血来。 她厌恶甩开手,冲院子里闻言赶过来的宫人道:“一群废物,什么人都敢闯重华宫?把她给本公主丢出去!” 重华宫的宫人不敢惹她,连忙上得前去,架住云落凝的手臂将她拖了出去。 “云间月!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哈哈哈,你以为父皇疼你?放屁!你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棋子!哈哈哈,可怜……我笑你可怜!” 声音渐渐远了,云间月掏了掏耳朵,总算是清静了。 她低头扫了一眼还不肯走的芝兰,淡淡道:“有事?” 芝兰抖了一下肩膀,哀求道:“六公主,奴婢、奴婢不想再去伺候四公主……” 第229章 阻碍 芝兰是真不想再回到那地狱一样的朱家去。 可云间月显然不这样想。 她冷冷地抬起脚,用脚尖勾住芝兰的下巴,将她头抬起来:“不想回哪里去?” 她眼底还泛着血丝,看人时也不睁眼看,垂着眼皮冷冷将人一瞥,分明是轻飘飘的,却无端叫人记背脊一凉。 芝兰几乎是只看了一眼,就要慌张的移开视线。 可云间月不允许,脚尖挑着她的下巴,不许她移开视线。 “你大约是还不明白,”云间月凉薄朱唇一抿,挑起讽刺的笑意,“本公主用你不是因为你有用处,而是你别无他法,只能来求本公主。” 芝兰狠狠哆嗦起来,死死咬着牙,将屈辱的泪水压回去。 她自出生就是宫人,没有自由可言,也没有人权,即便被当主子的狠狠羞辱,也只能打碎牙齿压混血吞。 以前苏文殃得势,她们当奴才的也跟着得势,从来不曾将云间月放在眼里。 如今苏文殃失势,云间月得势,所以换成云间月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云间月收回脚,转身而去:“你让本公主救你,本公主要你拿等价的东西回报……如今回报这么少,你就想放弃?你当本公主是什么?” 芝兰匍匐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间月一甩袖,站在台阶上,回身望了眼那趴在地上的人,冷冷道:“本公主还是那句话,想要活命,就拿等价的东西来同本公主换。那等亏本买卖,本公主不做!” 说罢,拂袖而去。 那背影依旧狂妄,不可一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身在凡尘,云间月也不例外。 入夜,容玦来了。 上了几次药水,云间月双眼好了很多,影影绰绰地看见青萝和连镜退了下去。 屋里的烛火“噼啪——”一声,跳了一下。 云间月似有所觉,朝烛火的方向移了移目光,就见那头有人走过来——是真走过来,不是坐着轮椅。 见到这一幕,云间月也不意外,轻轻往榻上一靠,嘴角就多了丝笑意:“来了。” 不是问句,倒像是早就料到容玦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容玦挑了下眉,也不意外,自阴影里缓缓走出来,踱着步子走到云间月身旁,探身盯着她双眼瞧了瞧。 “还疼?” 说罢,伸出手去,在云间月眼角摩挲了一下,细细的,怜惜的很。 云间月短暂地怔愣了一下,随即挥开容玦的手,翻身下榻:“放心,本公主就算闭着眼,也能扎中你腿上的穴位……” 话音未落,她又被容玦抓住衣袖,按回了贵妃榻上去:“就没旁的事情想问我?” 云间月被按在榻上动不得,便也不挣扎,轻轻眨了一下眼,满是无辜:“问你什么?” “装什么?”容玦捏住她的脸,往两边拉扯,“本侯又不是第一次认识你,你心里想什么,难道会不知道?” 云间月“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拍他的手,好不恼怒:“你轻点!” 容玦便松手,又凑过去仔细替她揉了揉脸,自己开口道:“白日你在重华宫发了那么大的火,还真以为旁人不知道?” 云间月哼了一声,往榻上一倒,斜了容玦一眼:“你做的事,还要本公主给你背黑锅,什么道理?” 白日听了芝兰的话,云间月一开始还糊涂,后来仔细一想这样细的手段,煽动朱老夫人来耍无赖撒泼,让皇帝无可奈何,那就只能是容玦。 果然,听了她话,容玦挑挑眉,默认了。 “你是怎么说动你那老东西的?”云间月见他不说话,便抬脚踢了踢他腰侧,“就我所知,那老东西冥顽不灵,只信自己亲眼看见的,就是朱承砚有时候都很难说动她。” 也正是因为她亲眼看见云落凝跟下人有染,所以恨毒了她,巴不得她早点滚出朱家,又怎么会来求皇帝放她回去? 容玦嘴角一撇,拉下一个难看的脸来:“这有何难?这世间就没本侯不能策反的人!” 闻言,云间月不由嗤笑一声,却是并未反驳容玦的话。 说白了,容玦不过是叫人给她闺阁姐妹说了说其中的厉害关系,这闺阁姐妹便自愿当说客,眼巴巴地去朱家,同朱老夫人一般撺掇,原本是三分的事情,她信了四分。 接着,容玦又将提前准备好的“家书”遣人给朱老夫人看去,朱老夫人一看不得了,四分信了七分,却仍然有些犹豫。 这人信佛,容玦又给她下了一剂猛药——朱老夫人时常拜的那尊观音像突然从中间裂开了! 朱老夫人吓了一跳,当夜就做梦梦见朱承砚被人弄死在路上,死状凄惨,把她直接吓病了。 病是真病,太医也没看出什么来。 她撒泼耍了好一番无赖,皇帝被缠得没办法,终于还是同意了。 这是自之前就埋下的计划,容玦这样做也仅仅只是替云间月清扫一些障碍,并不是为了炫耀才做的。 所以从来不曾提过。 云间月不知道,不代表猜不到。 她模模糊糊的将容玦看了好几眼,有些愣神:“以前怎不见你这样对我好?” 像容玦这样的人,即便被困轮椅,丢在人群里,只凭那张脸,也是自带圣光,最耀眼的那个。 更何况,他少年时又一身战功,绝世无双,不少姑娘对他都动了恻隐之心。 何况云间月近水楼台,自然是暗戳戳的动过小心思。 只是那时,容玦太冷,对她不屑。 云间月也能感觉到,她那时自命不凡,也不屑来往,再好的近水楼台,也是虚妄。 容玦想了想以前见到云间月时的那些场景,也没隐瞒,直言道:“瞧你一心扑在朱承砚身上的样子太蠢。” 何止是蠢。 云间月抬袖挡住半张脸,只留一对眼珠看着他:“朱承砚未曾出现前,那你为何不对我好点?说不定那时,我还不是这样,我们俩也早就成了亲。” 容玦想也未想就否认了:“不可能。” 仔细一想,云间月就明白是为什么,点点头,赞同道:“也是。现在的阻碍,换做那时也是阻碍……躺着吧,我给你看看腿。” 第230章 亲事 转眼三月一过,后宫上下相安无事,朝野一片祥和。 边关传来的依旧是喜事。 杏林居一事,被刻意按了下去,不许人提。 云间月便也不提,往下压着,攒着后面搞大事! 四月十五这天,云司离的亲事定下来——是师太傅家的小姐,师卿卿。 时至今日,云间月仍然怀疑师卿卿入宫的用意,但却没阻止。 今日春祭,天还未亮,各宫就起来忙活,六局在云间月的管理下,忙而不乱,一切井然有序。 她早早起来,换了衣裳去六局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大事,才又去太庙巡视一番。 春祭是大事,每年几乎都提前半个月就要派重兵把守,不许出半点错。 今年除了有御林军之外——御林军又称少爷兵,队伍里基本上都是京中权贵之后。 云间月并不放心,同宋恒商量,从兵部抽了些兵来。 再加上此次同之前不同,是太后陪皇帝祭天,排场自然比以前更大,云间月也是不允许出半点差错!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天也亮了,云间月重新回重华宫,换一身朱红金丝绣鸾鸟暗纹大袖拖尾宫装,眉间一点凤凰展翅花钿,描了眼尾的妆容,朱唇绯红,清冷的眸光静静一转,冷冽肃杀。 伺候的连镜和青萝虽然早就习惯她这样,可每每撞上她的目光,还是觉得心惊。 无端觉得肩上压着力道,逼得她们臣服于她脚下! “随本公主去承乾宫接父皇。”云间月一甩广袖,施然出了门去。 承乾宫里,云司离早就在哪里等着。 他一身明黄金丝暗纹蟒袍,七珠玉冠束发,长身玉立,威严不失温和。 皇帝同样一身明黄朝服,向云司离递去一道目光:“太傅家那个女儿我也见过,模样倒是端正,太后与朕都觉得可以,你自己的意思?” 云间月一脚跨进殿里时,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她失了片刻的神,站在门口一时忘了进去。 青萝和连镜抬起头看她,轻轻唤道:“公主?” 云间月摆摆手,没出声,示意那俩丫头也不要出声,还按住了要进去通传的德喜。 殿中,皇帝和太子仍不知道云间月已经来了,父子俩沉默片刻后,听得太子道:“父皇与皇祖母觉得妥,儿臣便也觉得妥。” 身在皇家,尤其是云司离这样的位置,娶妻娶妾,从来都不是自己说了算。 云司离自己也明白,所以对太子妃的人选是谁,并不关心,哪怕是秦国公府的人,皇帝让娶,他也会娶。 但不管是秦国公府,还是宁国侯府的女儿,皇帝都不会让他娶。 皇帝要的太子妃得是“自己人”。 家底干净,在朝中没有结党营私,全靠皇帝的提携而活。 太傅是个闲职,但确确实实是皇帝自己的人。 所以,他才放心敢叫云司离娶。 外头云间月听见云司离这句回答时,蹙了蹙眉,表情凝重。 “你这是什么话?”皇帝斥责道,“是你选太子妃,又不是朕选太子妃,我同你皇祖母同不同意另说,还要你欢喜才行。” 这话听着是在责备云司离,但语气里却带着笑意,明显是很满意云司离方才那个回答。 殿外,听到这话的云间月不由冷笑了一声。 话是这样说,可真要是选了云司离自己心悦的人,只怕这皇宫上下要翻天! 殿里,云司离道:“父皇和皇祖母选的人,儿臣是心悦的。” 真心悦,还是假心悦,只怕只有云司离自己知道。 听到这里,云间月也无意在继续听下去,拍拍德喜的肩,让他进去通传,她自己则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德喜刚说完六公主到了,云间月便欠了欠身,淡淡道:“父皇。” 皇帝挥挥手,叫她起身,又把人叫到自己身边:“上次你皇祖母设宴,你在场,太傅家的那个女儿你也是见过的,觉得如何?” 师卿卿这个人实在不好评价。 上次在钦定侯府见她,此人还心狠手辣地拔了云落凝的指甲,还是笑着拔的,一边像个疯子,一边又像个恶魔,瞧见旁人痛苦,她就开心。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 她仔细想了想,那天在长寿宫看见的人,沉吟片刻道:“容颜姣好,沉着冷静,自有大家之气,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说话时,她一直拿余光观察着云司离。 他站在一侧,不言不语,唇角含笑,眉眼温和,对云间月的话不可置否,未置一词。 但云间月心里很清楚,这门亲事他没反驳却也不接受。 他心里有人。 这是云间月唯一能猜到的。 至于是谁,她道行浅,云司离藏得深,她看不透。 对于云间月的话,皇帝很满意,点头笑道:“等你皇兄娶了新嫂嫂过门,你还要同她多相与才是,可不得无礼。” 云间月就笑了一声,故意道:“只怕皇兄有了嫂嫂,就不要妹妹了。” 云司离嘴角依旧带笑,含蓄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会消遣人。” 云间月继续笑,装乖道:“那日子可定下了?父皇聘礼得重些才是,太子成婚,可是大事。” “已经着太史局在看了,争取定在下月。”皇帝又斜了她一眼,“就你会护着你皇兄……只是你们母后去世多年,这婚事本该由皇后操持,顺贵妃身份不够,你们皇祖母精力不济……” 云间月瞥了云司离一眼,见他没意义,便接话道:“父皇若是信得过,就将此事交给儿臣来办呗。” “你?”皇帝有些怀疑。 云间月道:“上回宫宴儿臣办得如何,父皇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六局和礼部那边也有规矩,儿臣只要吩咐下去,他们自然就能办好……就算父皇信不过儿臣,还信不过礼部和六局?” 礼部是他自己的人,云间月就不信他连自己人也怀疑。 皇帝却是没着急答应,沉吟片刻后,转头问何公公:“什么时辰了?” 何公公道:“快辰时末了。” 皇帝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云间月:“此事之后再议,先随朕去长寿宫接你们皇祖母,再一同去太庙。” 第231章 春祭 今日春祭,太庙这边热热闹闹的,百官齐聚,看太后同皇帝一同拜祭完先祖,然后皇帝扶持着太后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为表诚意,祭祀神明的台子都搭得很高,需要皇帝和太后一步一步登上去。 云间月和云司离却没有跟前去,守在台下,两侧站着的除了伺候的宫人外,就剩文武百官。 “今儿日子好,皇上和太后一同祈福虽坏了规矩,但我等还是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少些战事。” “只怕要不好,本就坏了规矩,怕是要惹怒神明。” 云间月忽然听得人群里传来两道声音,她顿了一下,才偏头扫过,一眼就将那穿着朝服的人认了出来。 ——正是太史局的两个搅屎棍! 她细长的双眼一眯,拢着衣袖,笑意盈盈地问道:“方才两位大人说什么?本公主听得不甚清楚,不如请两位大人再说一遍?” 那俩太史局的搅屎棍听得声音一转头,正好就对上云间月那双幽深的眼珠,一颗心顿时跳漏了半拍! 平心而论,云间月身为大梁唯一的嫡公主,姿色确实不错,不及颜妃倾国倾城,却也自是国色天香,尤其是穿一身宫装,额间一朵凤凰展翅的花钿,越发衬得她气度不凡。 两位大人一时看得失神片刻,一对上她那双黝黑深沉的桃花眼,后脊本能一凉,膝盖都软了。 别看这六公主此刻笑意盈盈的同你说话,可笑容又冷又恶劣,叫人心底生怖。 “臣……臣等……” 太史局专注搅浑水,在皇帝耳边瞎吹风,可到底还没傻到不清楚云间月的手段,吓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时,百官之中听的人冷笑一声:“自先皇后去世,这皇宫上下便是太后尊贵,论起来连顺贵妃都不及,怎么落到两位大人嘴里就成了坏了规矩?” 说话的是张庭烨。 云间月牵了牵衣袖,对此一言不发——她可不认为张庭烨这是在帮自己说话。 他是皇帝的人,又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最看不上的就是太史局那股“搅屎”“谄媚”的风气,平时处处给他们脸色就罢了,私下里碰上更是没什么好言语。 太史局官低,不敢说话,咬着牙闭紧了嘴。 “有些人自来如此,”站在武官之首的宁国侯府一脸肃杀,一道眼神就能吓得太史局的人尿裤子,“凤印拿在手里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人上人,难道就不明白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道理?” 这是讽刺苏文殃早前做皇贵妃,将凤印捏在手里,在后宫横行无忌,便以为自己成了皇后。 且不知皇后和皇贵妃差的可不是那一个字。 张庭烨这一根筋对云间月不屑,但对宁国侯还是十分的尊敬的,客气道:“老将军说得有理。” 太史局的两位这下彻底不敢说话了。 文官之首的秦国公哪里忍得下自家人被怎样侮辱,冷笑道:“太后娘娘自然尊贵,可自古以来都是后妃同皇上一同祭天,这是规矩!” 宋老将军才不将这狗东西放在眼里,看都不看他一眼:“规矩?本侯倒是不知,这贵妃祭天什么时候成了规矩。” 张庭烨看着缓缓走向高台的皇帝和太后,淡淡道:“能把荣宠说成是规矩的,只怕也只有苏大人了。” 这一声苏大人叫得当真是讽刺极了! 秦国公霎时就涨红了脸——气的! 若不是此刻时机不对,他肯定得撸袖子和这两人打起来! 听得耳边声音终于安静下来,云间月才不紧不慢道:“从大皇兄开始,近日宫中频频生事。太史局的两位大人,日日夜观天象,还道瞧见了祥云。” 太史局的两位搅屎棍齐齐一哆嗦,眼皮更是狠狠一跳,直觉六公主这话不怀好意。 果然,下一刻又听云间月清悦一笑:“可本公主一点“祥”都不曾感觉到,也不知道太史局的大人们说的是不是‘不祥’的‘祥’?” 她虽然在笑,可眼神却冰冷刺骨,太史局那两位大人齐齐一哆嗦,险些给云间月跪下来! 云间月只是笑,纤长的手指从唇畔拂过,风情万种之下,藏着的全是杀意! 那俩大人就越发不敢说话了。 这时,云司离突然伸出手在云间月肩头一按,拿余光睨了太史局的两位大人一眼,淡淡道:“别吓唬他们。” 太史局的大人们刚想松口气,就听云司离又道:“要真是太史局媚上欺下,也就掉个脑袋而已。” 能把掉脑袋说得这样轻松的,怕也只有太子殿下了。 太史局的两位大人彻底白了脸,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敢说。 春祭正是关键时刻,谁也顾不上搭理两根“搅屎棍”,众人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齐齐望向高台上的太后和皇帝。 热闹持续。 而此时凤仪宫里。 苏文殃站在门前,眼巴巴望着前方,听着礼乐传来的声音,再一次将手指深深抠进了门缝里! 眼见刚刚长起来的指甲大有下一刻又要劈断的意思,伺候在侧的许嬷嬷上得前来,轻轻将她的手给掰开了。 “娘娘,您别生气,凤体要紧。”许嬷嬷轻轻劝慰道。 苏文殃闻声,倒是没在抠着门缝了,而是一把抓紧许嬷嬷的手,恶狠狠道:“本宫要云间月死!本宫一定要她死……要将她碎尸万段!” 这些话许嬷嬷早就听过多次,都听得麻木了。 她忍着手上的痛楚,咬牙将苏文殃扶回屋里。 苏文殃仍是死死抓紧许嬷嬷的手,指甲都掐进了她肉里:“这本该是属于我的!皇后是我的,凤印也该是我的……同皇上祭天的人也该是我!可是……可是都被那个小杂种抢了!我不甘心啊……” 许嬷嬷将她安置回椅子上,低声劝慰道:“是您的,都是您的……娘娘放心,等娘娘生下了孩子,太后娘娘就说将凤印换给您,您再忍忍……再忍忍。” “对,忍忍……”苏文殃终于松开了许嬷嬷的手,低声道,“忍忍就好……” 话音还未落下,殿外忽然急急忙忙跑进来一内侍太监,大声喊道:“不好了……娘娘不好了!出事了……春祭出事了!” 第232章 疯魔 苏文殃霍地从凳子站起来,神色急切,眼眸里还凝着兴奋,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在幸灾乐祸。 她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内侍太监从地上提起来,紧张地问道:“出事?出什么事了?云间月死了……是不是云间月死了!” 要说这世间,还有什么能让苏文殃开怀大笑的,大约就是云间月突然原地暴毙! 可万事总不如她愿,上辈子没能如愿的事情,这辈子依旧不会如愿! 内侍太监被她满脸激动吓了一跳,紧张地结巴了一下:“不是……不是六公主,是太、太后和皇、皇上!” 一听云间月没出事,苏文殃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从满脸兴奋变成了咬牙切齿。 她一把将内侍太监推开,咆哮道:“没用的狗奴才,要你们用什么用!“ 到底是在凤仪宫伺候多年的人,被无端迁怒也不是一两回,早就习惯了。 但还是怕死,缩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只等苏文殃冷静下来。 许嬷嬷迟疑了一下,上得前去,小声劝慰几句,将苏文殃重新安置在椅子上,问那小太监:“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如此慌张?” 小太监哆哆嗦嗦道:“祭、祭祀的神、神农像突、突然从头上裂开,还……流了好多血!” “什么?!”许嬷嬷大惊失色,声音都变调了。 小太监都快哭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刚将香插进祭坛里,神农像就裂开了……然后、然后祭祀的高台也突然倒塌……” 这下许嬷嬷已经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张着嘴,怔愣在原地。 苏文殃终于冷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小太监:“老东西死了吗?” 她不关心太后的生死,只关心太后手里的东西。 小太监答道:“不、不曾,皇上和太后从台上摔下来的时候,被太子殿下和六公主接住了……就、就受了惊吓。” 闻言,苏文殃一把攥紧了双手,冷笑一声:“她命怎么怎么硬!” 内侍太监不敢说话,在地上缩成一团。 许嬷嬷终于回神,担忧地看向苏文殃,拧眉道:“娘娘,现在怎办?” 春祭是大事,出不得半点错,往年都安安稳稳,可如今一轮到云间月手里,就出了这样的事。 更何况,神农像说裂就裂,还人似的流出血来,搭建的高台更是莫名其妙就塌了。 苏文殃满眼幸灾乐祸,高高兴兴道:“你替我去一趟太史局,要他们尽全部之力,往云间月身上泼脏水!就像当初那短命鬼去世,说她小鬼缠身一样!说她是灾星,说她不吉,要处死她!” 她这模样已经接近癫狂状态,许嬷嬷被她这模样吓着了,下意识绞紧了手帕。 “你怎么还不去!”苏文殃自言自语似的说完,抬起头瞧见许嬷嬷没动,顿时气红了眼,“连你也不听本宫的话了是不是!” 许嬷嬷忙道不敢:“奴婢这就去。” 说罢,匆匆将心神一收,就往太史局去了。 身后苏文殃疯了一样一会儿哈哈笑,一会儿又恶毒地诅咒起来:“该死,真该死!小杂种也配同本宫作对……我要让皇上烧死你!绑起来将你活活烧死……妖怪!灾星!不得好死……哈哈哈……” 还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直觉苏文殃的情绪不对,不敢多留,缩着肩膀就想不动声色地挪出殿去…… 眼见他就挨到殿门了,头皮忽然吃痛——他被悄无声息靠近的苏文殃扯住头发提了起来! 小太监吓了一跳,痛也不敢叫出来:“娘……娘娘……” 苏文殃厉鬼一样死死盯着他:“小杂种,你跑什么……本宫不吃人……去死吧!” 小太监被她这模样吓坏了,死死挣扎起来:“娘娘……是奴才啊……不是六公主!娘娘……啊!” 没等他说完,苏文殃就一把扣住他的头,将他撞到了地上去! “砰——”一声沉闷的响动,小太假被砸得晕乎乎的,额头瞬间见了红。 他害怕极了,不停挣扎:“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不是六公主啊……呃……” 苏文殃忽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小太监瞬间被夺去呼吸,求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沙哑喊道:“娘……娘娘……” 苏文殃双目通红,什么也听不见,嘴里不停喊:“去死……你去死吧云间月!去死、去死、去死……你给本宫去死!” 她力道出奇的大,小太监像条垂死的鱼一样努力张着嘴努力呼吸。 可他挣脱不开苏文殃的手,只能无力地蹬着双腿。 蹬到最后终于不动了…… 他仰面躺在地上,眼珠像是要爆出来一样,睁到最大,眼白充血,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苏文殃仍然不知道自己掐死的是谁,还像个疯子一样一边诅咒着云间月去死,一边又瞪着双眼哈哈大笑,快意极了。 “啪——”一声脆响,小宫女端着的茶盏在门口碎了一地。 苏文殃倏地回神,凶狠如同猛兽的目光死死瞪向那个小宫女,然后猛地扑了过去…… 太庙。 皇帝一言不发的坐在主位上,太医大气也不敢出,沉默地替皇帝包扎右手——方才高台塌的时候,有根柱子砸朝太后砸去,皇帝情急之下,拿手臂替她挡了。 那柱子又粗又重,当场给皇帝的右手砸了个骨折。 官大的臣子等在一侧,静默着大气都不敢出,想想方才的事情仍是心有余悸。 官小的站在外头,垂着头低声同周围的同伴小声说话,纷纷觉得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 一大臣怀疑道:“莫非还真是不合礼数?上苍发火了?” 另一大臣还算镇定:“什么不合礼数?这宫廷上下,除了太后你还能找到比她更尊贵的人?” 言外之意是,顺贵妃,也配? 大臣满头疑问:“那这神农像怎么说裂就裂?” 又一大臣插话道:“都是宫里长大的,小手段谁不会?六公主年纪小,头一次主持这种事情,不服气的人多了去。” 几位大臣都听出这位话里的阴谋论,瞬间闭嘴,不敢继续讨论。 屋里太医给皇帝包扎好,嘱咐好伺候的宫人,这才退到一侧,正要去瞧瞧太后时,瞧见秦太医从屏风后面绕出来了。 皇帝沉着脸,道:“如何?” 第233章 闲言 太后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受了点惊吓。 云间月绕过屏风,进了内殿,发现她正靠在床侧,手里捻着的还是她时常戴在身上的那串小叶紫檀的佛珠。 周围伺候的宫人已经被打发走了,只留一个张嬷嬷伺候在一侧。 听见云间月进来的脚步声,抬眸扫了一眼,神色淡淡。 云间月也不请礼,自顾自往床沿一坐,比太后还要冷淡:“父皇让我来看看皇祖母。”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再次撇了她一眼:“哀家无事。”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冷漠,停顿了一下又道:“你父皇如何?” “还好,右手骨折而已。”云间月移开视线,理了理衣袖,仍是那不咸不淡的。 太后点点头,没在说话,只阖眼,轻轻捻着手里的佛珠。 云间月便也没在说话,静默在坐在一侧。 张嬷嬷目光将两人一扫,猜测她们必然是有什么话要说,只因还有她这个外人在,不好开口。 张嬷嬷了然道:“奴婢去问找太医问问,给娘娘开些安神的药物。” 太后点点头,眼皮都没掀开:“去吧。” 其实张嬷嬷也没走,猜测太她们俩都不想有人来打扰,便守在屏风外,替两位看着些人。 而两人也如张嬷嬷所料,确实是有话要说。 但她们俩都是要强的性子,明知今日这事儿有蹊跷,偏巧都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互相试探彼此。 可云间月是活了两世的人,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唯独耐心比谁都好。 太后不开口,她便专心想起事情来,一点都不受打扰。 等了半响,终究还是太后按捺不住。 她倏地睁开眼,冷冷道:“你还要同哀家装到什么时候!” 云间月本是在想事情,被太后一声怒喝吓回神,颇为无辜地眨眨眼。 “皇祖母方才说什么?”她桃花眼眨了眨,蝴蝶羽翅似的眼睫便也跟着颤了颤。 太后险些被她这模样气出心梗来:“你少跟哀家装糊涂!小兔崽子胆子不小,竟敢利用哀家,哀家瞧你是活腻歪了!” 云间月手指在衣袖摩挲了一下,脸颊梨涡清浅:“皇祖母,孙儿不过是没听见您说什么,问一遍罢了,您又何必如此动怒?” 太后冷哼一声:“那神农像为何会裂开,高台为何会突然倒塌,你难道不知?” 云间月摊着手,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孙儿确实不知,皇祖母要是知道,提点一下孙儿如何?” 这话,太后断然是不会相信。 她再次冷哼:“云间月,你在哀家跟前装糊涂没关系,哀家现在还能忍你。到了你父皇跟前,还是这幅做派,只怕你外祖父都保不住你!” 云间月听出她话里的敲打意味,偏就不顺着她的话走:“可我确实是什么都不曾做,为何要在父皇跟前装无辜。” 太后有时候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即便不是皇帝亲生母亲,那涵养态度也是在这宫里一点一点磨出来的,早过了爱动怒的年纪。 可每每同云间月说话,她觉得自己迟早有一日要被云间月气死。 太她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回去,沉着脸道:“你便是不说,哀家也知道你做了什么。” 云间月没出声,端坐在榻沿,面无表情地听着。 太后不耐烦同她装,她自然也是不耐烦同太后装。 祖孙二人面和心不和,各自心怀鬼胎。 好歹也是上一届宫斗的最后赢家,云间月做什么她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纵然太史局是一帮搅……” 后面的话对太后来说是个污秽的词语,不是很能像云间月那样肆无忌惮的说出口。 她神色别扭了一会儿,才接着道:“那也是朝中重臣,岂能叫你胡作非为?” 今日起得过早,云间月没怎么休息好,太后说话时,她就打了个呵欠,顺便揩掉了眼角的泪花。 太后:“……” 她气急,有些话几次都险些说不下去。 “罢了罢了,你滚吧!”沉默良久后,太后终于说不下去了,挥挥手,让云间月打哪儿来滚哪儿去。 云间月一刻不留,起身便走。 神农像毁,祭台塌,春祭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下去。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簇拥着回了承乾宫,正气急败坏的下旨让大理寺和刑部彻查此事——他是九五之尊,断不信这鬼神一说,只觉得是人为,便非要查个清楚。 大理寺同刑部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查的时候,难免要给对方使绊子。 太史局因早前在太庙被云间月一番“提醒”此刻正人心惶惶的观天象。 不出几日,宫中便传出谣言。 谣言说云间月是灾星,身附妖邪,祸乱朝纲,当诛! 谣言还说彗星袭月,是大灾,天降不详,要用皇上最尊贵的纯阴之子祭天,方能平息祸乱! 朝野上下众说纷纭,信者有之,不信者也有之,皇帝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些“造谣”的太史局当晚就被人揍了。 揍得鼻青脸肿,十天半月不能下榻。偏巧凶手手段高,连个脸都没露,太史局的搅屎棍们没办法,只能默默吃了亏。 “六公主真是灾星啊?不能吧。她就是脾气大了点,其实还挺好的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那人用心险恶,不将她心刨出来,都不知道是黑是白!” “就是,太史局的大人说被打就被打,我看就是她做的!” 云间月请了安从承乾宫出来,转过御花园正要回重华宫,就听假山后面传来几道窃窃私语。 她长眉一挑,眼底就多了一丝笑意。 旁侧连镜看得心惊胆战,立即要上去呵斥,却被云间月制止了。 那假山后面躲懒的宫人,仍然不知道他们谈论的正主就在不远处,还在小声嘀咕。 “她肯定是个贼心烂肺的妖怪!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皇上和太后娘娘会出事,肯定就是被她克的!” “这种人一定要挖了她的心,让她永世不能超生!” “是吗?”云间月懒洋洋的绕过假山,眉眼含笑地问道,“你们想怎么挖本公主的心?” 第234章 替罪 此时的云间月就像个背后灵一样,突然出现在那三个说话的小宫人们跟前,直把人吓得脸色苍白,屁滚尿流,“扑通”一身就给她跪了下来。 四月的天,已经渐渐热起来了,身上穿的衣裳也再也不用像之前那般厚。 云间月今日穿着一件水蓝色绣常春藤单衣,拢着衣袖站在一侧,含笑的眼神一直锁着那三个宫人,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越是这样笑,就越说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越可怕! 那三个宫人抖成一团,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云间月却往后退了一步,和蔼可亲道:“方才不还津津乐道,怎么现在一声不吭了?来,仔细同本公主说说你们想如何挖了本公主心?” 宫人们抖啊抖,根本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间月在宫里横行惯了,宫规在她眼里就是一坨粪土! 她和蔼可亲的神色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忽地消失不见,甩袖道:“说!” 那三个宫人直接吓成鹌鹑。 其中有个机灵一点的终于回过神来,哭喊着爬过去,不停磕头:“公主……奴婢们知道错了,奴婢们再也不敢说瞎话,求公主饶了奴婢们这一回……” 云间月听出来了,这是方才维护了她一句,说她只是脾大了一点那个丫头。 她冷哼一声,给了青萝和连镜一个眼神。 两人接受到目光,立即上得前来,架住那个宫女的肩膀,将人拖到一边去。 剩下的两个还以为云间月是要放过他们,心里一喜,连忙上得前来,跟着求饶。 可云间月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既然你们这么想剖心,那本公主就给你们这个机会!”她缓缓蹲下身,捏住一个宫女的下巴将她头抬起来,“本公主瞧你这样嘴脸和凤仪宫那位长得像的很……” 那宫人不解其意,惊恐地看着她:“六、六公主……” 话未说完,云间月忽然松开她,从衣袖里拿出随身带着匕首,强迫那宫女拿着! 宫女害怕极了,握着匕首也不停哆嗦,想要磕头求饶,云间月却死死攥紧她的手不许她弯腰。 她像抚摸情人的脸一样,轻轻抚摸着那宫女的脸,然后一把捏住她下巴,将她转过头去,指着那跪着的小太监道。 “方才你说得那样起劲,还要剖本公主的心,那本公主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云间月在宫女耳边浅浅一笑,蛊惑她,“杀了他,把他的心给本公主挖出来,本公主就饶你一命,好不好?” 她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格外艳丽,可说出的话却叫人遍体生寒。 宫女整个人都在哆嗦,不停挣扎:“不……公主,奴婢不能杀人,不能……” “不能?”云间月一把扯住她的头发,逼迫她扬起头来,“本公主说你能你就能!当然了,你要是不能,本公主便叫他挖了你的心!” 说话的时候,她还故意看了眼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大约是被云间月这番话给唬住了,连求饶都忘了,抬起头紧张地看着她。 云间月眨了眨眼,轻轻一笑:“今日你们要是不按本公主说的做,两个人都得死!要是按本公主说的做了,说不定还能活一个。” 小太监听懂了云间月话里的暗示。 他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双眼死死盯着宫女手里的匕首,眼里布满了血丝…… 云间月将那宫女往前一推,那宫女立即倒在那小太监的身边! 在她身后,云间月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摆,往后退开一步:“给本公主杀了他,取出他的心!” 那小宫女哪里做过这种杀人的事情,早就抖成了一团,当即扔掉匕首,跪在云间月身边,不停磕头求饶。 “六公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错了……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给您磕头……啊!” 话未说完,那一直跪着不住求饶的宫女被那小太监一把摁住肩膀翻转过来,狠狠按在了地上! 他手里握着匕首,双眼通红,像个索命的厉鬼:“去死……你去死吧!” 宫女惊恐地睁大双眼,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胸口蓦地一疼,她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自己胸口喷出来,洒了那小太监一脸。 她倒在血泊,睁大双眼,双手忍不住痉挛:“你……你怎么……” 那小太监已经吓坏了,拔出匕首,又是一刀捅进宫女身体里:“这宫里从来都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怪就怪你傻!” 说罢,他拔出刀,再一次捅下去,杂乱无章,却又一刀一刀毫不手软…… 有些鲜血洒出来,染红了云间月的衣摆。 那血在她衣摆上晕染开来,像极了一朵绽放的红梅,妖娆至极。 她低头一扫,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瞳孔一缩,立即后退一步,拽起裙摆,用力一扯…… 只听得“滋啦”一声,裙摆被撕烂了。 而她眼底全是厌恶和恶心,甚至还夹着一丝不明的恨意! 宫女已经被小太监捅死了,满身鲜血,死不瞑目。 那小太假跟疯了一样,接连捅了十来刀,才猛地回神,扔了手里的刀,跪着爬到云间月身边去…… 连镜刚要上前挡在云间月跟前,远处一道人影掠过,接着那小太监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一脚踹飞,撞到不远处的假山,然后又弹回来,趴在地上吐了口血,晕死了。 连镜和云间月同时一惊,猛地转头看向那道人影。 那人影一身霜白锦衣,衣摆上绣了曲水暗纹,宽大的衣袖上绣着一株紫色的兰花,尊贵华丽! 云间月表情变了几变,还算冷静:“你们怎么在这里?” 正是容玦和季长随,两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都看见听见了什么。 但容玦神色从容镇定,对眼前的发生的这一切目不斜视。 他重新落回轮椅上,对上云间月的眼神后随即移开,吩咐其他人:“人是本侯弄死的,明白?” 云间月一开始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刚想戏谑他一声,就听见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接着就见一群人从月牙拱门后便绕了出来…… 第235章 疯了 走在前头的人云间月再熟悉不过,正是云司离还有皇帝,身旁还跟着宋老将军,秦国公,以及太史局的一个大人。 云间月叫不出名字,只知道太史局就属他最大,之前说云间月小鬼缠身的就是他! 几个人从月牙拱门里钻出来,一眼就撞见这血腥的场面! 皇帝几乎是瞬间就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额角青筋狠狠跳了一下,怒不可遏地狠狠瞪向云间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间月裙摆少了一截,看起来格外别扭。 她无所畏惧地一拢衣袖,仿佛看不见皇帝那难看的脸色一样:“父皇已经看见了,并且在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又何必多此一问?” 皇帝叫她气得噎了口气,额头青筋又跟着跳了一下。 云司离瞥了眼这满地的血腥,几步上前,把人拽开:“你少说两句……父皇,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云间月不咸不淡地打断云司离的话:“没什么误会,就是父皇想的那样。” 说罢还牵了牵被撕扯掉一块的裙摆,好整以暇的模样,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宋老将军目不斜视地站在一侧,对眼前发生的事恍若未闻。 秦国公眼珠转了转,贼眉鼠眼道:“方才听太史令大人的话,臣还不信来着,如今看六公主……臣觉得惊心不已。皇上,为了江山永固,还请您早日下决断。” 宋老将军冷冷将秦国公一撇,讽刺道:“秦国公午膳吃了什么东西?当着皇上的面,还憋不住屁,真失礼!” 皇帝嘴角都跟着抽了抽,看向秦国公,一言难尽。 太史局的大人看了云间月一眼,缩在皇帝身侧,眼底明明白白写着幸灾乐祸。 仔细算起来秦国公还是宋老将军的小辈。 他咬牙切齿地瞪向宋老将军,刚要说话,就被云间月打断:“真稀奇……” 许是她语气和神情都太过讽刺,云司离直觉她后面没什么好话,眼皮跟着跳了一下。 他动动嘴,刚要叫她闭嘴,就听她嗤笑一声:“方才这几个狗奴才还说本公主是要妖怪,不仅要烧死本公主,还要生剖本公主的心……” 皇帝和云司离同时变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云间月就跟眼瞎没看见似的,继续道:“现在秦国公就带着太史局一起撺掇父皇,想处死本公主。怎么秦国公手伸得这般长?还能收买宫里的人,真不了起,本公主佩服的很!” 宋老将军斜了秦国公一眼:“还道秦国公今日怎么这般殷切地要跟着往御花园来,原是还演了这出大戏,了不起。” 祖孙俩三言两语的功夫,立即将战火引到了秦国公身上。 秦国公气得险些呕血,跳脚道:“胡说八道!你们简直、简直……皇上,臣根本就不知道六公主在这里杀人灭口,臣只是……” “本侯不出声,就以为本侯不存在是不是?”容玦冷冷打断了秦国公的话,随即转向云间月,怒道,“本侯杀了的人,你来抢什么功劳!” 许久不曾见容玦对自己动怒,云间月还有些意外。 她惊奇地看了容玦一眼,挑着眉,一时竟忘了说话。 宋老将军冷哼一声,一言不发,打心底不待见容玦。 秦国公和太史局的大人齐齐变了脸,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随时都可能发疯的钦定侯。 云司离一个头两个大,扶额道:“容玦,你就别跟着瞎掺和……” “云司离,连你也老眼昏花了不成?”容玦不领情,转头冷冷将温和的太子殿下一撇,“颜回不在,你脑子也跟着丢了不成?”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话,饶是习惯了容玦那狗脾气的云司离,也气得额头青筋跳了跳。 容玦懒得同他多说,转向皇帝,冷哼一声:“这宫里谣言四起,皇上不管管就罢了,还在这里同一帮搅屎棍妖言惑众。依臣之见,皇上不如早些退位让贤……” “放肆!” 皇帝脸色一沉,死死瞪着容玦:“别以为朕平时不同你计较,你便可以在朕跟前如此放肆!” 秦国公这俩搅屎棍的脸色立即变得幸灾乐祸起来,都是一副以为容玦要倒大霉的模样。 云间月拧了拧眉,手揣在衣袖里,握紧袖中的鞭子,没出声。 容玦表情都没变一下:“臣在这宫里放肆,也不是一两回了,皇上还没习惯?” 他模样实在还是欠揍。 皇帝脸皮抖了抖,瞪着眼容玦,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容玦下巴一仰,表情阴郁:“皇上若是老糊涂了,不想问清楚,那臣便同你说清楚……你来说!” 最后那三个字是对那个维护了云间月一句的宫女说的。 那宫女没想到两三句的话功夫,竟然引出来这么多的事情,吓得脸色都白了。 当即膝盖一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哆嗦成一团,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太史局大人不敢跟容玦说话,缩在一边。 秦国公立即道:“瞧这宫女吓得……侯爷这是宁愿威胁恐吓,也要替六公主背了这黑锅啊。” 容玦眸光一沉,肃杀如刀一样的目光转向秦国公,险些剜掉他一层皮来。 “本侯同一个下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容玦冷笑一声,“怎么,就这么想入宫当阉人?本侯倒是可以成全你,长随……” 季长随言听计从,立即一闪身上得前去,揪出秦国公的衣襟,抬脚就往他下身踹去! 一声惨叫划破整个御花园,秦国公倒地不起,满头冷汗地捂住裆部,痛苦得满地打滚! 何公公哎哟哎哟大叫起来:“传太医……快传太医!” 几个小公公立即上得前去,匆匆架着秦国公离去。 目睹这一切的太史局大人,立即夹紧了腿,冷汗涔涔。 皇帝终于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气得手都在颤抖。 他指着容玦,怒不可遏:“你……你简直……” 云间月吃惊地看向容玦,终于认定他是个疯子了,一个比自己疯得还要厉害的疯子! 容玦没理他们,手在轮椅扶手一拍,一根银丝立即飞出来,缠绕住那小宫女的手,把人拽到了跟前:“说!” 那小宫女吓坏了,哆嗦着大哭起来:“是……是侯爷、侯爷杀的人!” 第236章 自信 听见这回答,方才还怒不可遏的皇帝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他盯着容玦,眼里带着不解。 秦国公被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的抬下去,太史局的大人像只鹌鹑一样缩在皇帝身边直哆嗦,觉得容玦比云间月还要可怕! 宋老将军官服里面穿着盔甲,手揣在衣袖里,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发一言。 那小宫女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到了极点,什么也不顾了,哭喊着重复:“是侯爷杀的人,是侯爷杀的人……” 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丫头已经有了疯魔之态。 云间月蹙着眉尖儿,有些不大高兴。 她刚想上前一步,就又被云司离扯了回去,低声警告道:“别意气用事!” 人是谁杀的,在场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更何况那小宫女身上插着那把匕首,明眼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但现在不是争论人究竟是谁杀的,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 一个证明人不是云间月所杀的结果! 云间月不高兴,气闷地将目光转向容玦,却见他神色淡漠,狂傲的目光冷冷盯着皇帝一行人,谁也不放在眼里。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容玦为什么非要替她背这锅。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复杂地情绪都压下去,努力将自己当个旁观者。 此时,容玦又递给季长随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去将那小宫女拉起来——说是拉,其实是保护她,免得皇帝一怒之下,灭了她的口。 “皇上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容玦掸了掸衣摆,故意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在他衣摆上的血迹亮了出来,“人是臣杀的,皇上若是不信,臣还可以杀一人给你看……” 说话间,他无视皇帝故意拉长的脸,手指在轮椅扶手上一按,银色小刀自轮椅扶手上的暗格里飞出,径直刺向那小宫女…… 小宫女大叫一声,惊恐地季长随手里扭动。 皇帝脸色铁青,忍无可忍:“够了!” 季长随立即一伸手,仅用两只就将刀片夹住了。 小宫女脸色煞白,冷汗如雨,膝盖一软,重新跪倒在地。 说罢,皇帝一张气得如同炸开的烟花,咬牙切齿地看了容玦一眼,拂袖离去!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走了两步,他忽然一脚踩歪,扭了脚,人就跟着晃了一下,摔了个屁蹲儿。 可怜春祭上他才断了手,如今又扭了脚。 一众宫人吓了一跳,大呼小叫的围上去,连忙将皇帝搀扶起来。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皇帝一张脸更是黑锅底灰,想发怒,又狼狈不堪,想推开宫人,可自己又站不稳。 云司离在云间月肩上一拍,低声道:“跟着来承乾宫,别惹事!” 说罢,几步上得前去,匆匆同宫人们说了一句什么,而后一弯腰,将皇帝背了起来。 皇帝愣了一下,宫人们也愣了一下。 云间月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云司离已经背着皇帝匆匆走了。 何公公哎哟大叫一声,一路喊着“传太医”,又迈着小碎步追上去。 一时之间,御花园里一片混乱,谁也没顾得上那死掉的两个宫人。 宋老将军落后一步,远远地看了云间月和容玦一眼,随即才不紧不慢地跟着离开。 剩下云间月和容玦,对视了一眼。 云间月有些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你干的?” 容玦自是不会承认,甚至还装起了糊涂:“你说什么,本侯听不懂。” 云间月啧了一声,仍是不大高兴:“谁要你给本公主背锅,本公主怕他们泼脏水吗?” “脑子要是没带在身上就好好回去治治脑子。”容玦不分亲疏的讽刺道,“本侯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个脑子有坑的!” 云间月:“……”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容玦懒得搭理她,吩咐季长随推着他离开:“剩下的事你自己处理……提醒你一声,那个活下来的你最好留着。” 云间月懂他的意思,是担心往后这宫女叫有心人利用。 她看了眼被季长随推着离开的那道背影,“唔”了一声,招手将青萝唤来,吩咐道:“那个死掉和半死不活的你交给宫正司处理,剩下那个活着,问清来历后,弄到重华宫去……” 说罢,她低头看了眼那个还在哆嗦的宫女,淡淡道:“若是身份不干净,那就杀了吧。” 话落,不在多留,搀扶着连镜的手,趾高气扬的走了。 青萝等人走远,才上得前去,将插在宫女身上的匕首取下,帖身收起来,这才叫了几个御花园的小太监来,匆匆将另外两人抬了下去后,又叫来人将地上的血迹也清理干净了,才得空看了眼那个活着宫女。 她将人一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哪里当差?” 只要面对的不是云间月,这宫女也能好好说话。 她抬头看了青萝一声,随即低下头,小声道:“奴婢红珠,一直在御花园当差。” 青萝盯着她黑乎乎的发顶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你随我来。” 红珠不解其意,却也不敢违抗,连忙爬起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等御花园彻底安静下来,再寻不见一点声音时,另一道拱门后面才慢悠悠的出来几个人。 竟是贤妃和五皇子! 贤妃拿着帕子掩住口鼻,好似空气里还有那难闻的血腥味一样:“近日这宫里可真是多事之秋……前阵子凤仪宫那位忽然杀了两个人,如今六公主也杀了人,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说话时,她眼底还带着浓浓的笑意。 五皇子跟在她身侧,垂下眼道:“顺娘娘如今神志不清,只怕会坏了母妃的事。” “不会。”贤妃拿开手帕,低笑了一声,“只要本宫给她的东西,她日日用着,就算失控,本宫也控制得住。” 五皇子皱了皱眉,没说话,眼中却带着深深的怀疑。 贤妃眼中恨意一闪:“从前是皇后同本宫作对,之后是苏文殃,现在连云间月也敢同本宫作对!哼,本宫会让她们知道同本宫作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声音高了些,将五皇子吓了一跳,忙道:“这里是御花园,母妃你且小声些!” 贤妃不以为意,冷冷一笑:“怕什么,反正他们都会变成一群死人!” 七皇子没接话,只看了她一眼,转开了话题:“儿臣去承乾宫看看父皇,母妃可要去?” 贤妃想了想,一道去了。 第237章 酝酿 皇帝扭了脚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现在他手不能提,走路还要人抬,一应政务几乎全部落到云司离头上。 但他自小就是在阴谋论里泡大的,就算云司离是他自己封的太子,他也信不过! 便有了将五皇子和七皇子一同叫去了内阁做事的这一幕。 内阁说了算的是张庭烨。 以往云司离在内阁做事,从来不会瞎指挥,只等底下臣子问起,或者是拿不定主意时,他才会给出意见。 给的意见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让张庭烨这老家伙都刮目相看,主动与太子相交。 五皇子和七皇子到了内阁,一个是隐瞒实力,一个是装糊涂,一问三不知。 张庭烨不大看得上,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仍是只同云司离说。 这日下了早朝,云司离同张庭烨刚到内阁,就被沈书群拦住了。 撞见两人,他忽然一笑,故意道:“太子殿下来得正好,臣这里有道折子,殿下可有兴趣看看?” 这个时辰尚早,内阁几位主要的大人还未到齐,只有几个小太假在收拾整理折子。 云司离转头看了张庭烨一眼,见后者一脸了然。 他这才猜到这两人是故意等着人没齐的时候,专门给他看的。 唯一能说明的便是这折子上的内容,旁人看不得! “里面说?”云司离心下了然,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先一步进了内阁。 张庭烨是内阁首辅,除了沈书群他权利最大。 两人又是多年好友,也没同对方客套,都各自进了内阁,沈书群才把手里的折子递给云司离。 云司离不疑有他,将折子接过来看了看。 折子上只写了两件事,春季多雨,江南一带连日大雨,河水决堤,淹死了不少的人,但江南总督知情未报,隐瞒死因,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当起了山匪,截杀过路商队! 还有一件是瘟疫在江南下游一带横行,死了无数人! 云司离看完折子,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捏着折子的那只手蓦地攥紧,险些将折子撕碎。 沈书群同张庭烨对视一眼,前者将折子从太子手里抽出来,将折角压平。 张庭烨道:“殿下别气,这事也不是今年才发生,江南总督怕受罚,担责任,几乎每年大水都要隐瞒死因。” 云司离很少发火,但不代表他不会:“两位大人既然是有证据,为何知情不报?” 沈书群将折子重新帖身收着:“那江南总督是秦国公弟妹的弟弟,这些事情有人帮他处理干净,自然是闹不到京城来……若非今年天灾人祸聚在一起,闹出了不少人命,这道折子怕也递不到京城来。” 听她这样说,云司离差不多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江南提督隐瞒伤情,秦国公在京城帮忙遮掩,折子还没递到京城就被拦截,送信之人更是被截杀。 这唯一送来的一道折子,恐怕还费了内阁和江南那边不少心思。 云司离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故意趁这个时辰同自己说这些事情张庭烨和沈书群,道:“两位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这俩都是被皇帝一手提拔的纯臣,云司离很清楚他们俩在朝中既不是秦国公这一派,也不是宁国侯府那一派。 如今却故意拐弯抹角将他拦在这里说这样的事,只怕不是为了告诉他,江南总督是个奇葩这么简单。 果然。 他话音落下后不久,沈书群便又同张庭烨对视了一眼。 沉默许久,张庭烨忽然跪了下来:“臣请求太子殿下看在江南百姓无辜受灾的份上,前往江南赈灾!” 云司离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他一时没说话,只是拧着眉,沈书群便也跟着跪了下来。 云司离连退数步,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两位大人有什么话,还是起来说罢。” 沈书群和张庭烨自然是不肯起。 沈书群道:“殿下,臣等信殿下心中自有一片赤诚,定是不愿看江南百姓受苦,还请殿下应了臣等所求!” 此刻,殿中还有不少的人在,但这些人大多是张庭烨和沈书群的人,在他们俩跪下来的时候,便已经自觉的跪了下来。 一齐道:“还请殿下应了臣等所求!” 一个个倒是视死如归,大有云司离不答应,他们就要去撞外头的柱子! 云司离无奈——说到底也是不愿意见江南百姓活一直受苦。 他叹了口气,嘴上虽还没答应,但语气已经松了:“两位大人起来说罢。” * 不出一个时辰,内阁里发生的事情,云间月就已经知道了。 她正在练字,刚写道“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最后一笔,听青萝汇报了这些事情,笔尖一顿,那个“州”字便废了。 她默不作声的将写废的纸张揉成一团,重新铺上纸开始写:“皇兄同意了?” 青萝摇摇头,随即又道:“但奴婢猜测会同意的。” 云司离看起来温温和和,其实骨子里是个清高的人。他身上流了一半宁国侯府的血,天生的赤子之心,忠于大梁,忠于百姓。 如今江南水患严重,瘟疫横行,当官的享福,受苦的却是百姓,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 云间月一时没说话,静静的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半响才道:“皇兄若是要去,便让他去吧,正好外公也该往西北去了。” 青萝同连镜伺候在一侧,没有说话。 云间月在椅上落座,取来信纸,分别写好两封信,然后交给青萝。 “一封想法子送去太原给颜回,一封给宋恒表哥送去,叫他去一趟钦定侯府。”云间月嘱咐道。 青萝点点头,匆匆带着信件退下。 云间月端过茶盏,正要喝,又想起一件事来,叫来连镜道:“你找人支会礼部一声,叫他们赶在皇兄离京之前,上书皇上,让太子殿下早日完婚。” 连镜虽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用意,但也没多问,匆匆退下。 所有事情都在暗中进行,有条不紊,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事。 这天,忽然下起了大雨。 雨水肆无忌惮地冲刷着大地,雷鸣声响彻云霄,好似带着无尽的怒火,势要劈断这世间的不洁之物! 云间月站在窗前听了会儿雷声,青萝就匆匆带着容玦的信回来了。 她展开信纸看了一眼,见上面只有一个字:妥。 第238章 加急 云司离同师卿卿的婚事终究还是推后了。 云间月接到消息的那一瞬间,一点都不意外,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打算跟着大皇兄一同去江南。”云间月手指在棋盘上拨弄了一下,同坐在对面的人道,“哦,我只是同你说一声,没有在征询你的同意。” 云司离:“……” 他没说话,并不吃惊她会知道自己要请旨去江南的事情。 云间月在手指上掐了一下,沉吟半响后,还是没忍住问道:“皇兄,你同师家小姐……究竟是父皇觉得现在不合适,还是你根本就没这个心思?” 云司离早知她会这样问,心里自有一套敷衍她的说辞。 他端过茶盏喝了一口,淡淡道:“此去江南,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最好也不过是平安无事,若是有什么不测,我平白连累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云间月可不觉得师卿卿是个小姑娘。 那位杀起人来,就跟杀猪似的,手里的凶器就跟菜刀一样,凶残得很! 她看了云司离好几眼,最后还是觉得这位太子殿下,多半是不愿意娶。 “那你之前做什么又要同意父皇选太子妃?”云间月摸过一边的茶盏,有些不解,“你若是打定主意,父皇还能逼迫你不成?” 云司离没搭理她,看了看乱七八糟的棋盘,然后勉强扒拉出一片净土,落下一枚黑子。 乱七八糟的棋盘立刻变得有序多了,而云间月所持的白子,也被杀掉了大片。 太子殿下杀得满意了,这才道:“若真是如此就好了。” 他身为太子,大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上头逼迫的是皇帝,下头逼迫的是大臣,他自己的主意,一向是个可以忽略的东西。 云间月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没在继续这个话题,问起云司离的离京的日子来。 “也就这两日的功夫,等户部那边的银子拨下来,就可以离京了。”云司离心不在焉道。 对面的人一身深蓝常服,神情温和疏离,垂着眼皮,将目光落在那棋盘上,若无其事的出神。 这一刻,饶是云间月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叹了口气,心道:“我也从来不懂大皇兄。” 不知道他追求的是什么,不知道喜好是什么,更不知道他心里装的是家国还是自由。 兄妹两个沉默许久,云间月才想起似的说道:“大皇兄若是走的早,我就不同你一起。这后宫里还有些事情,我要料理干净了才走。” 云司离抽回神,看了她一眼。 半响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拿不定的主意让容玦帮你……不去江南也行。” 云间月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 江南她是必须去的。 见他如此坚持,云司离也没在多说,小坐一会儿,陪云间月用完午膳,这才起身回东宫。 刚回去没一刻钟的功夫,德喜就匆匆寻来,着急道:“殿下,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云司离心里有数,也没问是什么事,换了身正式一点的衣裳,这才跟着往承乾宫去。 入夜,云间月刚刚躺下没多久,就被外面响起的锣鼓身惊醒。 她满身冷汗地从榻上坐起来,仍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鼓,梦中那种心悸挥之不去,一瞬间让她觉得自己身在朱家,身在地狱! 这时,屋门响了一下,青萝端着一盏烛灯进来了。 隔着影影绰绰的帷幔,她一眼就发现云间月捂着胸口坐在床上。 青萝连忙又点燃一盏烛灯,走至榻前,撩开帷幔:“公主做噩梦了?” 云间月三无不时就会做一场噩梦,青萝和连镜早就习惯了。 坐在床上的人动了一下,涣散的目光聚在一起,转过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无事,”半响后,她才轻轻一拢散开的寝衣,平静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这个时候的云间月其实还是有些恍惚的,不然也不会问出这种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好在这些事情青萝并不知道,将帐帘撩开,在床头和床尾挂好,轻声道:“天狗食月……现在满宫上下都慌了,正敲锣打鼓,想把天狗撵走。” 云间月好似这才回神,“唔”了一声,没说话。 青萝脸上半点吃惊都不见,低声询问:“公主,可要去外面看看?” 重华宫外,所有宫人都慌了,大呼小叫的,就是连镜都在吱哇乱叫,慌得不行。 可这偌大的寝殿里,主仆二人,一个比一个冷静,皆对那异常天象,无动于衷,见怪不怪。 云间月是因为有前世记忆,早就知道今年这个时候会发生一次天狗食月,所以她才一点都不吃惊。 还借此在暗中做了一堆大事,就等在今夜将这些事情都捅出来。 至于青萝,这丫头遇事一向冷静沉着,就算天塌了,她也能冷静对待。 “替我更衣。”云间月起身下榻,淡淡道,“父皇这会儿怕是要连夜召见太史局,我得去给他们一棍子!” 太史局为苏文殃所用,往她身上泼了这么多天的脏水,这仇,她怎么能不报? 小半个时辰后,云间月带着连镜和青萝到了承乾宫。 今日的承乾宫格外热闹,除了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太后和云司离外,就是苏文殃和容玦也在。 这个时间尚早,天狗食月还没结束,有些大臣还未赶到。 云间月走进承乾宫时,太史局的大人们慌乱地跪了一地,有人在卜卦,有人在掐指,还有人拿了罗盘不知道在算什么。 皇帝拉长了脸,一言不发的坐在一侧,表情阴郁,云间月进来时,都没看她一眼。 她请了安,就自觉地站到云司离身侧,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些太史局的大人们装神弄鬼。 这时,算完卦象的神棍忽然在安静的大殿里,自言自语似的大叫起来:“凶……大凶!完了完了……天灾人祸,躲不过……躲不过啊!” 他声音虽小,可这殿中安静无比,所有人都听见了。 皇帝霍地站起来,指着他怒道:“简直一派胡言!朕……” 不等他将话说完,外头匆匆跑来一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皇上,八百里加急……” 第239章 昏君 像是为了印证那老神棍的话一样,那信使跪在地上,大喊道:“皇上!八百里加急,我军战败,死伤亡五万,丢失一座城池,被迫退兵……皇上!我军快撑不住了!” “什么?!”皇帝大惊,跌坐回了椅子上,面无血色,喃喃道,“死伤五万……死伤五万……” 离皇帝最近的几个人忙上得前去,纷纷劝抚,要他保重龙体。 云间月站着未动,眸色冷漠清幽。 她静静看了面有菜色的皇帝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突然苏文殃,发现她神色不安,不停地绞着手帕。 似是有所察觉,苏文殃猛地转头看向云间月,慌张的神色没来记得遮掩,一览无遗。 她双手拢在衣袖里,轻蔑地勾着唇角,冷冷笑了起来。 苏文殃心里“咯噔”了一声,有不好的预感。 这人太冷静了,冷静到甚至不屑装一装惊慌! 今夜她穿一身素尽的梨花浅绿衣衫,站在那里,仿佛成了这一场混乱的主导! 苏文殃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云间月却读懂了她的唇语,是一个无话可说的“你”字。 她牵了牵衣袖,在所有人的慌乱之中,问那信使:“有宋渊将军坐镇西北,为何会惨败?” 皇帝瞳孔一缩,心里一跳,猛然转头看向云间月。 但云司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动声色地挡她与自己中间,隔绝了他的视线。 皇帝皱了皱眉,下意识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云司离那张担忧的脸:“父皇,可要传太医?” 皇帝心思百转,沉默一会儿后,摆摆手,将云司离挥开了:“不必……” 话音未落,他就听那信使毫无隐瞒道:“回六公主的话,早在年前宋小将军便被三皇子夺权,如今坐镇西北的是三皇子!” 所有人脸色皆变! 太后阴沉着脸看了皇帝一眼,手里的佛珠都险些被她扯断。 苏文殃慌得不行,径直将手里的折扇砸向那信使:“狗奴才,休要造谣三皇子!三皇子人在皇陵,如何去了西北!” 信使双目充血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苏文殃:“那便是要问三皇子了!拿着圣旨突然出现在西北,要宋小将军交权,不听劝阻非要去攻打南楚,中了敌人的奸计,还隐瞒不报,宋小将军为了救他……可他转头就将一切罪责推到宋小将军身上!无耻!” 说到这里,他突然哽咽一声,眼泪就下来了,死死咬着牙才没哭出声来。 云间月双手握拳,声音都在颤抖:“宋渊将军如何?” 信使道哽咽道:“宋小将军为救三皇子身负重伤,至今未醒……” 苏文殃手一抖,惊慌失措地看向皇帝,跪下道:“皇上!夜阑前阵子才从皇陵给臣妾送了家书回来,根本就不曾去过西北……一定是这信使胡说八道!臣妾以为应该杀了这等胡说八道的人,以儆效尤!” 皇帝脸色铁青,气得双目赤红,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杀?”云间月低低笑了起来,却是对皇帝道,“父皇,三皇兄手里为何会有圣旨?他分明该去给九弟赎罪,为何突然出现在西北?” 皇帝仍是一言不发,只看着云间月,眼底情绪复杂。 云司离垂着头站在一侧,袖中手缓缓收紧。 但他一向冷静自持,纵然心里被怒火烧成灰,他脸上表现出来的,依然是平静。 连恨意都被收在眼底深处。 云间月笑容蓦地一收,冷冷地看着皇帝:“父皇,三皇兄前去西北,究竟是您暗度陈仓,还是他假传圣旨?” 苏文殃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她这话是故意的,就为逼皇帝将罪责全部甩到云夜阑身上! 她猛地抬起头,慌乱地爬过去:“皇上……皇上!夜阑那孩子平时最孝顺,也最守规矩,是做不出假传圣旨这样的事!皇上,夜阑是被冤枉的,求您明察,皇上……” “住嘴!” 皇帝脸色铁青,顺着云间月给的台阶往下滚:“不是他假传圣旨,难道还是朕暗度陈仓?!” 不等苏文殃狡辩,皇帝又道:“来人,传朕旨意!三皇子云夜阑假传圣旨,杖责三十军棍!立即押往皇陵!” 苏文殃哭喊道:“皇上不要……三十军棍,会要了夜阑的命啊!皇上,那也是您的孩子,您怎么能如此狠心!” 皇帝冷冷看着她:“苏文殃,你再多说一句,朕即刻要了他的命!” 苏文殃愣了愣,脸上一片空白,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帝王家无情,可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次一次抱着希望,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皇帝待她终究和旁人是不同的。 只是因为形势所逼,他有时候不得不做出选择来。 可如今她终于明白,她同后宫那些女人都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若是无用,危及他自己的利益时,她们就会成为被放逐的棋子! 他是帝王,是九五之尊,不可能因为一颗废子,告诉天下,他包庇自己的儿子,纵容他冤枉忠良,害死五万将士! 即便是他愿意,这天下也不愿意! 苏文殃气昏了头,不懂皇帝的用意,但其他人却明白——事到如今,皇帝仍在护着云夜阑! 云间月怒不可遏,忽然一脚将旁侧的椅子踹翻,满脸怒火地瞪向皇帝,冷冷道:“昏君!” 此刻,大殿里正一片安静。 跪在地上的太史局大人们,瑟瑟发抖,鹌鹑一样的将自己缩成一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外头夜色不宁,仍有宫人在敲锣打鼓。 但云间月这句饱含怒火的“昏君”骂出来时,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连太后和云司离眼底都闪过惊讶,苏文殃连绝望都忘了,瞪着云间月,满脸震惊。 皇帝气得面无人色,头顶都在冒火:“云间月,你别以为朕不敢将你如何……” “怎么,你不是昏君?”云间月无视皇帝的怒火,连连冷笑,“云夜阑害死九弟,你明面上罚他去皇陵,暗地里去给他一道圣旨,助他暗度陈仓去了西北!不是昏君? 哈,不是昏君,你眼睁睁看着云夜阑坑害五万将士,甩锅宋渊表哥,将自己女儿和外孙当做人质扣押在京城!” 云间月下巴一仰,傲慢无礼:“五万将士尸骨未寒,你却只罚他三十军棍?父皇,你坐在这高位,就不怕他们半夜托梦给你!说他们,死不瞑目吗?!” 第240章 怒火 她站在一侧,直视皇帝的双眼,掷地有声,骂得所有人大气不敢出,连皇帝都忘了的反应。 生怕皇帝等会一怒之下,当场要了六公主的命。 过了好半响,皇帝才后知后觉地要发怒。 他气得手都在颤抖:“你……放肆!太放肆了……究竟是你教你在朕跟前如此放肆?!” 云间月扬着下巴冷哼:“若非父皇如此昏庸,儿臣今日也不用如此放肆!要怪便怪父皇你,玩弄权术,扶持奸臣!” “啪——” “皇帝!住手!” 可惜太后喊得迟了点,皇帝忍无可忍,气得头脑发昏,捡起案上的砚台就朝云间月砸去! 云间月站着没动,隔着砚台径直看向皇帝,眼神越来越冷。 最终,砚台没砸中她。 云司离和后赶来的容玦同时出手,一人以身护着她,一人自轮椅上飞身而起,一脚踹向那砚台! 那人力气大,砚台改变方向后飞出去,直接砸向地板,卡进了地板里!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任谁都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出手,拿砚台砸六公主。 大殿之中,气愤越发诡异起来。 就连是宋老将军推着容玦的轮椅出现在大殿之上,众人都没来得及感到奇怪。 云司离看了云间月一眼,眼眸深处太多情绪,最终却是一样都没流露出来,只拍了拍云间月的肩。 旋即,他转身跪下:“父皇,月儿无礼冲撞了您,儿臣愿代替月儿受罚。” 没等他说话,宋老将军也跟着跪了下来:“西北伤亡惨重,错在逆子,臣愿替逆子受罚!” 这个时间,几乎所有重臣都已经到齐,深夜齐聚承乾宫仿佛酝酿着一场大事! 云间月站在云司离身侧,望着皇帝讽刺:“您可真是位贤君。” 砚台砸出去的瞬间,皇帝就已经后悔了。可是,想要收手已然是来不及。 万幸的是,容玦出手快,拦住了那砚台,否则今夜真是一点都不能平静。 可云间月这逆子大约是为了气他才生出来的。 他气得额角狠狠一跳,人也跟着晃了一下。 皇帝连忙扶住案几,狠狠瞪着云间月:“你给朕住嘴!” 云间月眸光清冷,看着皇帝一字一句道:“儿臣若是住嘴,父皇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的贤明呢?” 云司离回过头,低声呵斥:“云相思,闭嘴!” 原来温和太子殿下,发怒的时候,也会叫六公主的小名。 可六公主不在乎,扬着下巴道:“无视伤亡的将士,包庇三皇子犯罪,是第一贤!包庇太史局造谣,污蔑本公主是第二贤!不辨是非,宠奸臣害忠臣,是第三贤!父皇,您的功德怕是连史册上都写不下了吧?” 她话里满满的都是讽刺,讽刺皇帝假仁慈,假贤明,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皇帝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再次寻了东西,就想向她砸去! 可这次他没这个机会。 沈书群和张庭烨慌慌张张进了大殿,顾不上殿中古怪的气氛,大喊道:“皇上!臣等有要事禀报!” 皇帝脸色仍然不好,勉强冷静下来,淡淡道:“闲杂人等都退出去!” 他怕再听云间月说两句话,等会儿会忍不住掐死她! 正好借沈书群和张庭烨的话,把闲杂人等都撵走。 云间月也不多留,冷哼一声,心高气傲的走了。 出了承乾宫的大门,她刚要回重华宫,就被人叫住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叫住自己的人是苏文殃。 云间月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想也没想,转身就走。 身后苏文殃忍了忍,遣了许嬷嬷上前去拦住她。 云间月眸光一冷:“滚开!” 许嬷嬷吓了一跳,不敢惹她,却又坚挺地挡在云间月跟前,没有让开。 “六公主发这么大火?”苏文殃从后面迎上来,柔柔笑着,“本宫不过是想同六公主说两句话罢了。” 云间月没出声,双眼瞪着苏文殃。 苏文殃也不觉得自己讨嫌,笑了笑,道:“为了大家好,本宫还是劝六公主一句,不要再与夜阑纠缠下去……” “大晚上你搁这放什么屁?”云间月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方才被父皇吓傻了吗?” 想起方才的事情苏文殃就恼怒不已,她上前一步,逼近云间月:“云间月,你非要同本宫作对的话,本宫会叫你死得更惨……” 话未说完,云间月忽然扯住苏文殃的衣襟,猛地往前一拽:“苏文殃,本公主给你脸了是不是!?” 她眼底全是不加掩饰的杀意,将苏文殃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挣扎起来。 云间月冷哼一声,鄙夷地将人推开:“就凭你也敢威胁本公主?苏文殃,我要是你,眼下最好装得像点,省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罢,她往苏文殃肚子上一扫,侮辱道:“也不知道你那肚子又要生出个什么白痴来!” 说完这句,她再不愿意同苏文殃多纠缠,扶着连镜的手,趾高气扬地走了。 苏文殃却听得心惊,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已经“隆起来”的肚子。 “这孩子不能留……”她抓着许嬷嬷的手,咬着牙道,“这孩子绝不能留……” 许嬷嬷垂着眼看她,平静道:“娘娘想怎么做?” 苏文殃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低低笑了起来:“说不定啊,这个孩子还能帮助我扳倒云间月呢。” 她魔怔似的,再一次低低笑了起来。 许嬷嬷怕她突然发疯,连忙将人劝回宫。 主仆二人刚刚离开,承乾宫内,就又走出来一人。 正是太后和张嬷嬷。 张嬷嬷望了眼漆黑的宫道,隐约能看见苏文殃的身影:“奴婢瞧那顺贵妃的样子,好似有些魔怔。” 太后抚了抚鬓发,淡淡道:“她在哀家眼中,不过是枚棋子罢了……棋子疯不疯,都一样。” 张嬷嬷笑了一声,扶着太后上了凤辇:“要提醒六公主一声吗?” “她聪明的很,哪用得着哀家提醒?”太后懒洋洋地撑着额头,淡淡道,“苏文殃想要借‘孩子’害她,只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嬷嬷垂下眼,恭敬道:“还是娘娘思虑周全。” 第241章 偏心 云夜阑的事情一旦爆发出来,就再也压不住。 云间月听说,第二日的大朝会,两拨人都已经吵翻了。 秦国公府那一派,别的不求,只求保住云夜阑性命,主张将他押往皇陵,无诏不得入宫。 宁国侯府那一派肯定不干,要皇帝立即处死云夜阑,给五万将士偿命! 宋老将军和太子殿下,始终未置一词。 “皇上明显是偏心,”连镜同以前的云间月一个性子,心里想什么也藏不住,“三皇子犯了那样的错,他仍要保他!太子殿下他不好吗?!” 云间月没出声,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她不是在宫里长大的,更多的时间,她在宋府。 宋府养孩子都是怎么糙怎么养,他们虽然护短,但不会骄纵。 所以宋家的孩子不会娇气。 云间月也是,她是被宋老将军一手带大的,担心她以后被人欺负,手把手教她练鞭子。 最开始她嫌苦,不肯练,还摔了东西。 宋老将军也不管她——是真不管她,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了,也不出手帮忙,更不许云司离和宋家表哥表姐们帮忙。 等她被欺负够了,才把她抱在怀里。 那时她还小,不懂善恶,缩在宋老将军怀里,恶声恶气道:“外公,月儿要学鞭子!” 宋老将军抱着她,好整以暇地问:“你不是不学?” “他们敢对我不敬!我要学了鞭子打死他们!” 此时,云间月也不过五岁,身体里凶残的劣根性,却已经在她骨血里发芽。 宋老将军一点都不意外,只摸摸她的头:“外公教你鞭法,不是叫你打人。” 云间月不懂,气恼道:“鞭子不就是用来打人的吗?!” 宋老将军也不动怒,淡淡道:“我是叫你学会了保护自己。” 不等小小的六公主说话,宋老将军又道:“你学了鞭子,若是用来打人,我便不会教你。明日就将你送回皇宫,从今往后,你也不需要再来宋家,也不需要再喊我外公。” 宋老将军一向说到做到,对小辈也是。 小相思吓坏了,瞪着眼盯着宋老将军看了一会儿,张着嘴“哇”一声就哭了。 宋老将军不管她,小相思就越哭越大声,响彻整个宁国侯府。 宋老将军被闻声赶来的宋老夫人一脚踹进了池塘里! 一直到现在,云间月手上都还有薄薄的茧。 她回过神来,听连镜仍在抱怨皇帝对太子殿下不公,对宁国侯府不公。 云间月只是静静的听,一句话也不说,盯着窗外的那株已经谢了的杏花看了许久,才忽然转过头看向那青年:“昨日在承乾宫,他同你们说了什么?” 青年自然是容玦。 此刻他一身玄色锦衣,衣袖上绣着两株彼岸花,显得他整个人越发肃杀起来。 他自昨日进宫之后,就不曾出宫,早上去长寿宫陪太后用完早膳,转头便来了重华宫。 还是大摇大摆来的,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同六公主之间不清不楚似的。 一盏茶喝尽,他方下茶盏道:“都是废话罢了,你猜也能猜到。” 无非还是今日大朝会上吵嚷的事情。 伺候在一侧的青萝眼尖,忙上前将容玦的茶盏换下,拽着连镜出去了。 等屋里只剩云间月和容玦时,云间月才道:“太史局被处置了?” 容玦点点头:“这次天灾人祸连着,还发生了天狗食月这种事,太史令难辞其咎,昨日已在家中上吊。” 频频出了这么多事情,皇帝得找人背锅。 自然不会放过太史局。 而作为太史局的首领太史令大人,是头一个要被皇帝清算。 太史令自知躲不过,昨日从宫中离开后,将一家老小安排好,自己上吊谢罪了。 直到第二日云司离带着人前去抄家时才被发现,可这个时候尸体都已经凉了。 谢罪归谢罪,家还是得抄。 可怜太史令死后还不体面,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那些藏在暗处的交易就被云司离翻出了来。 云司离从来都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尤其是在被触及底线时。 何况这次的底线,还是宁国侯府和云间月! “云司离难得聪明一回,只上交了同太史局有牵扯的证据,”容玦面无表情道,“同苏文殃有来往的那些证据全被压下了。” 云间月挑挑眉,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她清楚云司离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当然,并不是为了替苏文殃隐瞒罪行,只是这个时候将证据交出去,并不能置于死地! 此次牵连甚广,太史局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神棍几乎全都被牵连,罪大的株连,罪小的下狱,一个都没放过。 唯一活下来的是昨日在大殿上直言天灾人祸都躲不过的那位。 偏巧,那位是容玦的人。 容玦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看云间月,发现她仍是一脸心不在焉。 “你要同云司离一起去江南。”容玦一顿,忽然转移了话题。 云间月慢半拍似的点点头:“江南总督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些不简单,张庭烨和沈书群都是父皇的人,江南出事,他们先想到的不是上禀皇上,而是私底下求了大皇兄,我总觉得……”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失笑道:“给别人挖的坑多了,我总觉旁人也在给我挖坑。” 尤其是在明白皇帝一心一意想要借云夜阑压制云司离的时候。 容玦眼皮一掀,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正好,本侯有些事情要办,随你一道去。” 云间月愣了一下,转过头将他重头扫到尾,惊奇道:“有什么事还要劳你亲自跑一趟?” 容玦道:“私事。” 见他不愿意多说,云间月便没在细问,心里猜测多半是同当年的事情有些关系。 殿中又沉默了一会儿,容玦忽然打了个响指。 听见动静,云间月转过头,吃惊地看着他,听他道:“你若想让云夜阑死在外面,我现在就帮你杀了他!” 青年说话时,语气带笑。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仿佛不是杀人,而是在切菜。 云间月眨眨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容玦两眼一挑,阴郁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刀杀了固然痛快,却不及一刀一刀将他片下来更解恨!” 第242章 温情 殿中正安静,容玦说话的时候,也没刻意压低声音。 云间月那双如雾似的桃花眼,轻轻一眨,眼底带着一点不可置信。 “本公主看起来是那样残忍的人?”她往椅背上轻轻一靠,懒洋洋地看着容玦,“就算要将他片下来,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片下来。” 听她的意思是是对云夜阑的去处另有打算,容玦听了也不意外,甚至没询问她,打算将云夜阑留到什么时候。 或者,他其实是心里有数。 相顾无言的坐了一会儿,云间月将容玦拽起来,推到了榻上去,往他腿上扎针。 期间,云间月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问道:“你要不要再劝一劝师姑娘?” 容玦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面无表情道:“她自己选的路,哪怕路上插满了刀子,她跪着也要走完。” 师卿卿是个什么样的人,容玦是再清楚不过。不然当初也不会帮忙将她安排进太傅府,叫她以师太傅女儿的身份进宫选太子妃。 云间月将目光从容玦腿上挪开,惊讶道:“她不是你的人吗?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自毁退路?” 方才云间月没将话说出口,但容玦明白她说的是要师卿卿再考虑一下,别那么冲动嫁给云司离。 倒不是云间月担心师卿卿入了东宫,有什么不妥,只是她清楚云司离娶她是为了什么,看在容玦的面子,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寻死路罢了。 毕竟云司离选太子妃,一是迫于无奈,皇帝要他娶,所以不得不娶。 二是,云司离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确实是需要有个人占着太子妃的位置。 这个人与其是秦国公府或者是皇帝的人,还不如身份是个更干净的。 师太傅虽在内阁,但手上却没实权,这样一个“纯臣”,云司离放心,皇帝也放心。 容玦却不以为意,心安理得地躺在榻上,撑着额角道:“劝不住……反正也死不了。” 听他这样说,云间月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师卿卿同她不过是只有片面之缘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得,云间月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必要去劝她回头是岸。 正如之前说的,不是每个人回头都是岸。 她回头无岸,只能咬着牙一条路走到黑。 师卿卿也回头无岸,她只能在挣扎中,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至于最后是淹死在海里,还是成功上了岸,她从未想过。 一轮下来,云间月自己也出了身汗。 她转过身,背对着容玦去洗手,刚想寻来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渍时,她被人从后面拥住了。 云间月呼吸一窒,肩膀抽/动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将容玦推开。 容玦却不由分说的将人环住,连带着勒紧了她的手臂,好似要将她镶嵌自己身体里一样。 “乖,别怕我。” 男人嗓音低沉,吐出的呼吸喷洒云间月耳迹,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僵硬成一根棒槌,死死咬着牙,忍了又忍,才没有将环住自己的人推开。 云间月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起来:“侯爷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能不能矜持点?” 容玦没出声,侧目看了眼她苍白如纸的脸色,随即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那双时而冷漠,时而含笑的桃花眼。 “笑不出来就别笑,本侯不会嫌弃你。”容玦在她耳边低低道,“我方才只是想问你,倘若你是师卿卿,我是你大皇兄,明知结果如何,还会不会一头撞上来?” 其实云间月是有点不太能理解,师卿卿对云司离到底有多深的执念,才能心甘情愿的入局? 换了她,她是做不到的。 她背负的事情太多,没办法如师卿卿一样为了心爱的人义无反顾。 她很清楚,这一世活着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不敢冒险,也不敢用一生去赌。 她输不起。 容玦捂住云间月的双眼,她看不见问出这个问题时,容玦脸上究竟是怎样一个神情。 只能凭感觉去猜。 “我不是师卿卿,”容玦听见怀里的人嗓音沙哑,语气却异常坚定,“你也不是大皇兄。但倘若,我也身处这样的窘境,我不会为你义无反顾。” 容玦呼吸一窒,心跳都慢了下来。 他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地转过眼,发现云间月脸色依旧苍白。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里,容玦道:“你最好不要义无反顾,我会比云司离更狠!” 云间月双眼被捂住,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听见容玦这话时,不见血色的薄唇挑起一抹冷笑:“容玦,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 禁锢着她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记得。” 他曾经说:“放心,就算天下人都背叛了你,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记得就好,”云间月扬着头,嘴角含笑,“那我今日也告诉你……天下人负我,我便杀了天下人!你若负我,我便杀了你!” 她一向霸道,属于自己的东西,便是头破血流,也要攥在自己手里。 物件是,人也是。 她同容玦,从最开始接近对方或许只是为了某些利益。即便到了现在,他们仍在为了这些利益利用对方。 即便嘴上不肯承认,可双方心里都清楚,对方在自己心尖儿上占据的是个怎样的位置。 归结起来,她同师卿卿还是挺像的。 外头青萝敲了敲门,说是长寿宫来了人,太后请容玦过去。 两人无声僵持了一会儿,容玦在云间月耳垂上亲了一下,低声道:“那便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杀得了我。” 说罢,他手一松,身形一晃,重新落回了轮椅上。 云间月沉默半响,回头时,只看见了容玦推着轮椅去开门的背影,并未瞧见他眼底的愉悦。 将人送走后,云间月将连镜和青萝叫来,重新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出宫往宁国侯府去了。 她刚出宫门,容玦在长寿宫也喝完了一盏茶。 今日天色不错,太后在长寿宫的院里摆了桌,带着宫人赏花。 容玦从不耐烦同她上演温情戏码,今日却难得耐着性子坐着,不曾转身就走。 待太后看够了,重新坐回椅上,容玦才听她问:“你近日可有见过襄儿?” 第243章 老去 长公主。 太后要是不提,容玦都险些想不起来还有这个人。 自从上次她坐的马车,马匹突然发疯,将她摔了个手残脚残,容玦上长公主府去看望了她一眼,并且惨淡收场后,容玦便再没去过长公主府。 更关键的是,长公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沉淀下来,也没上钦定侯府去讨嫌。 容玦手指在茶盏边缘摩挲了一下,凤眸里一片幽深:“不曾见过。” 面上是不曾见过,可长公主府上的消息,他却一直知道。 太后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状似无意地说道:“哀家也不曾见过她……派人去探望,回来也只是说她在养伤,不方便见人。” 太后派去的人,根本是没见着长公主就被撵出来的。 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女儿,母女两个在这宫里也算是历尽艰难,才出人头地。 太后不知道长公主这是突然闹什么毛病,但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她这个女儿是在因为什么事情赌气,不肯来长寿宫见她。 容玦看也不看太后一眼,目光落在角落的一簇杜鹃花上:“许是真在养伤。” 是不是真在养伤,容玦心里清楚,太后心里也清楚。 只是这便宜祖孙二人,至今都在试探对方,不肯将心里话说出来。 容玦静静喝完茶,随即将空掉的杯子放回小几上,淡淡道:“太后若是没事,臣就先告辞了……” 太后没点头,也没摇头,冷漠地目光将他一撇:“你便是故意惹哀家生气,也要同重华宫那位有来往是不是?” 重华宫那位,不必说,自然是指云间月。 容玦只觉得太后有些不可理喻,还有些天真。 他推着轮椅的动做一顿,侧目扫了太后一眼,虽是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太后气急,捏着茶盏的手一紧,表情也冷了下来:“容玦,你明知她是什么人,也要同她往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容玦挑着唇角,凉薄的唇畔勾出一抹冷笑:“臣在想什么,太后娘娘会不不知道?” “现在不是同哀家置气的时候!”太后“咔哒”一声将茶盏搁回桌面上,“当年哀家大意,叫人害了你一次,现在哀家不想冒险!但若你执意,任性妄为,哀家……” 容玦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捂着嘴,笑的放肆,眼底却一片冰冷。 太后愣了一下,微微睁大了双眼,那双因为上了年纪,而稍微浑浊的双眼里,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 不可否认,这样笑着的容玦,太后以前是见过一次的。 那是之前容玦将寒食散当饭吃,一点一点疯得不像样,要杀她和长公主时,就是这样笑的。 张嬷嬷心里一惊,连忙以身挡在了太后跟前,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就连太后本人都绷紧了背脊。 他们主仆情深,落在容玦眼里却满是讽刺! 他笑容倏地一收,面无表情道:“连你都怕我,还谈什么为我好?你老糊涂了吧!?” 太后被他气得额角抽着疼,推开张嬷嬷站起来:“你别以为哀家真不敢舍弃你!” 容玦转头看着她,嘴角含笑,神情却十分阴郁:“求之不得!” 太后呼吸一窒,神情都要裂了。 她捂着胸口,撑着桌角:“容玦,若非现在形势不对,你是不是还要对哀家动手?!” 容玦又笑了,眼底辨不出喜怒:“您误会了,就算本侯再不是东西,也做不出弑母这种事来。” 说罢,他冷冷收回视线,嗤笑一声:“您要是害怕,还是早些舍弃了本侯。本侯不是五皇子,不好控制,您是知道的啊,母后。” 那一声母后,叫得太后心尖儿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这一生,做梦都想听容玦叫一声母后。 如今听见了,她却觉得自己在一瞬间被掐住了脖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太后喘了口气,颓废的跌坐回椅上,脸上一片灰败:“清书……哀家老了,哀家真的老了。” 张嬷嬷是太后的陪嫁,自小就跟着她,关系比谁都亲厚。 她眼眶红了一瞬,忙握住太后的手,小声道:“没事的,娘娘……侯爷、侯爷只是一时想岔了,不会同您决裂的。” “他会的,他一定会的。”太后闭着眼,满嘴苦涩,“清书,你不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啊……” 张嬷嬷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在沉默里,叹了口气。 “娘娘,”张嬷嬷道,“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 太后没吭声,睁开眼将她看了看,最后却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肩,目光却越过她的肩头飘远了。 另一边,容玦径直出了宫,刚上马车,季长随就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都办妥了?”容玦冲一卷书里抬起头,扫了他一眼。 书是他方才从云间月那里顺手摸来的一本游记,书皮有些旧,还有些卷边,可见主人经常翻。 游记上还有许多见解,用瘦金书写的“放屁”、“纯属扯淡”,像她那个人似的,总是独树一帜。 季长随目光将那游记一扫,就收了回来,点头道:“妥了。属下估计,咱们到侯府,长公主那边就应该知道了。” 容玦点点头,将目光重新落回游记上:“六公主呢?” 季长随道:“侯爷离开后,她就出宫了。属下猜测,她是去宁国侯府了。” “嗯。”容玦伸出手,在那娟秀的字迹上摸了摸,淡淡道,“老侯爷明日就要离京,她自然是要去的。” 季长随就不说话了。 越是平静的容玦,心里压着的事情才越多,饶是季长随也不好说,接下来说的哪句话会触了他的逆鳞,只好保持沉默。 一路无话,一直到钦定侯府。 这边季长随才刚刚将容玦从马车里扶下来,那边闻管家就吱哇乱叫地迎了上来:“侯爷!” 容玦已经猜到是什么事,淡淡地看他一眼:“有什么事回府里再说。” 闻管家看了季长随一眼,应了一声,推着容玦进了府。 身后大门“吱呀——”一声重新合上,容玦手里还拿着那卷游记,不曾回头:“那女人府里闹起来了?” 第244章 恨意 闻管家心里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心道:“果然跟侯爷有关。” “长公主府上的人传来消息,说她已经知道了……”闻管家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容玦的脸色,“闹了一阵,将驸马叫去了。” 容玦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 闻管家一时有点不确定容玦这话是什么意思,脸上一片空白。 他转头去看季长随,季长随也是一脸茫然地冲他耸耸肩。 “那……”闻管家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可要叫人干涉?” 容玦道:“不必。” 以前有些事情季长随和闻管家想不明白的,容玦还会多解释一句。 今日不知怎的,他心情不好,解释也懒得解释。 闻管家见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只好闭嘴,乖乖将他推去书房,容他一个人待着。 “今天什么日子?” 闻管家掩上门,正要离开之际,忽听书房里,容玦背对着他问了一句。 闻管家顿了一下:“四月二十五……梁侯生忌。” 梁侯容荀,容玦一直称其为生父。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那些过去的真相容玦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可他仍然是称其为生父。 好半响闻管家才听得书房里的人道:“去准备些东西,晚些时候我去看看他。” 每逢年节,生忌,他总要去祭拜这位他,无论雨雪。 闻管家答应一声,退下了。 * 长公主府。 许久不曾入宫的长公主正在发火了,接连砸了好些东西,伺候的宫人都不敢进屋。 等她砸到没东西可砸了,帖身伺候的丫头才颤颤巍巍地上前:“公、公主……” 长公主红着眼转头,怒吼:“滚!” 骂完,她又跟没了力气一样,整个人一松,跌坐在了地上。 手掌一不小心按在了碎瓷片上,立刻将她手心滑了好大一道口子。 伺候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捂住她的手,冲外面伺候的人大声喊:“拿药箱来!” 长公主呆呆的,双眼无神,脸上却带着莫名的绝望:“母后她骗我……她果然是在骗我!这么多年,她一直在骗我!为什么……我也是您的孩子啊!” 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长公主还是头一次这样绝望,只觉得心惊胆颤,不敢说话。 等其他下人,将药箱拿来,丫鬟给她包扎好,才将人扶起来,安置回椅子上。 “公主,您怎么了?”丫鬟担忧地看着她。 长公主脸上一片灰败,双眼空洞无神,嘴里喃喃得重复:“母后骗我……他也在骗我、都在骗我……” 丫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静静地陪在一边。 忽然,长公主不知道是想到的了什么,一把抓住丫鬟的手:“岑文!你去找驸马……去柳府将驸马叫来,就说本公主有事同他说!” 岑文愣了一下,不明白一向同驸马只是做戏的长公主好端端的,怎么这样急切的要叫驸马了。 长公主见她不动,又焦急地推了她一把:“你快去啊!” 岑文连忙回神,欠身道:“奴婢这就去。” 说罢,匆匆离开。 大约过了一刻钟,柳宪才慢吞吞前来。 他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哪怕是天塌了,也不见他有匆忙的时候。 进了屋,瞧见满地狼藉和坐在椅子上,一脸衰败之相的长公主,他也不吃惊,优雅地进了屋,倾身看着椅子上的长公主。 “公主这是怎么了?”柳宪伸出手,轻轻将长公主的脸转过来看着自己,“受了什么委屈,这样伤心?” 他那双桃花眼长得真是多情,哪怕不笑,不刻意说些好说,只是那样静静看着人时,也总能让人觉得他眼里只有自己的错觉。 饶是长公主也在一瞬间失了神,眼泪一下子就从眼角滑了下来。 柳宪惊了一下,随即在唇边挑起一抹笑意,伸手将她脸侧的泪水揩去:“乖,不哭,还在我在呢。” 长公主忽然一把抓住柳宪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你当年为什么要毁了容玦?” 曾经,容玦刚刚出事的时候,长公主也这样问过。 那时,柳宪是怎么回答的? 哦,他好像是轻轻笑了笑,怜悯地看着她:“公主啊,等过些日子,你再回头看看,你一定会发现今日的你一定很愚蠢。” 长公主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蠢透了。 没有什么比发现自己曾经一心一意护着的人不是自己的孩子更讽刺的。 柳宪摸摸长公主的头发,神情温柔而缱绻,目光只看着她,眼底却全是怜悯。 “我的公主啊,到现在了,你怎么还想着问我这样的问题?”柳宪轻声道,“我毁他,自然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啊。” 仔细追究起来,却并非如此的。 那时候的柳宪自负聪明,所以着了太后的道,被她算计了,至今仍背着这口大锅,洗都洗不掉。 长公主手一僵,无力地松开抓着柳宪的那只衣袖:“果然如此……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瞒在鼓里。母后——你骗得,襄儿好苦!” 柳宪唇畔笑容倏地一收,站在一侧,看着长公主痛苦在椅子上痛苦的缩成一团,也无动于衷。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也在不知不觉间收起了笑意,只冷漠地看着椅上的人,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一点恨意! 他没告诉长公主毁掉容玦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很早之前,他就知道长公主怀着的那个孩子并非是他的孩子。 柳宪生来自负,眼中自然容不得半点沙子,自知道长公主嫁给他别有目的后,他没有一日不痛恨这对母女的! 甚至连做梦都想毁了她们! 但他不成想太后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算计,甚至还借他的手,在自己亲外孙的出世时,要了他的性命,从而让日容玦李代桃僵。 真是算无遗策啊。 如果不是有人走漏消息,碰巧让他知道真相,只怕现在众人都还被太后瞒在鼓里。 柳宪站在一边,冷眼看着长公主痛苦了好一阵,才重新在脸上端起柔情来。 他蹲下身,将长公主搂进怀里,亲吻她的长发,语气里满是虔诚:“不必害怕,还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哪怕是地狱,我也会陪你去!” 第245章 可疑 长寿宫同长公主府上的闹剧,云间月暂时还不知道。 她去宁国侯府的时候,正赶上下人送走替端康公主请脉的大夫。 端康公主曾经有过先兆性流产的征兆,这次宁国侯府的人一听说她怀孕,一个个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生怕她有什么不适,险些请了大夫常驻。 就连宋渊的事情都还瞒着她,没敢让她知道! 进了宁国侯府,云间月先去给宋老夫人请安,这才同宋老夫人说着话一同去三房那边探望端康公主。 “明日你外公就要往西北而去,不知道为什么,我这里心里总是不安。”宋老夫人顺了顺胸口,语气里满是担心,“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前面就是三房端康公主所在的梨花院,云间月怕说多了,叫有心人听见后,闹到端康公主那里去。 她扶着宋老夫人,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外婆,外公在外征战多年,有的是经验,您也别吓担心,他心里都有数。” 宋老将军可不是那些只知道打仗的莽夫,心里要是没点城府,宋家也不能屹立京城这么多年。 先皇后去世那年,他曾以年迈为由,交出虎符,要带着一家老小告老还乡。 本来这事儿,皇帝都已经答应了,宋老将军还要借此将云间月带走。 但那年秋天发生了一场战事,导致大梁战败,被南楚和西夏打得落花流水,丢失好几座城池。 朝廷养了一帮废物,老秦国公也就那样牺牲在了这场战事里。 皇帝别无他法,只好扣了宋老将军的请辞书,再次送上虎符,叫他重新带兵出征。 往后多次,宋老将军也有请辞的机会和打算,可每次都被皇帝以各种理由搪塞不说,如今只怕还要背一个对功高盖主的名声! 这些云间月心里都清楚,但她没打算同宋老夫人说。 可宋老夫人也不傻子,猜也猜得到。 她叹了口气,最终只是拍了拍云间月的手,没说话。 到了梨花院,云间月瞧见一丫头迎面走来,正要叫住她,先问问端康公主的情况时,却听见屋里传来“啪嗒——”一声脆响! 随即就是下人的惊慌的叫喊:“公主!来人,请大夫——快请大夫!” 云间月猛然一惊,脑子一转,冲连镜和青萝喊:“给本公主抓住那丫头!” 正是那个迎面垂着头走出来的丫头。 那丫头一听,立即就要跑! 云间月拿了鞭子便抽过去,“啪——”一声抽中那丫头的背脊,那丫头瞬间倒地不起! 连镜和青萝连忙上得前去,一把将人按住! 整个梨花院顿时乱成一团。 云间月扶着老夫人大步迈进屋里,目光一撇慌乱的下人,冷冷道:“慌什么慌!” 一听是云间月的声音,几个下人条件反射地停住了惊慌失措的脚步。 她看了一眼被帖身侍女半抱在怀里的端康公主,此刻她脸色苍白,满头大喊,紧紧闭着眼,蹙着眉,下身还隐隐见了红。 宋老夫人哎呀惊呼一声就要扑过去:“端康!” 云间月拽住宋老夫人,有条不紊地吩咐道:“来个腿脚麻利点的小厮去请大夫,再来两个丫头去烧些热水来,你、还有你,小心点把公主搬到榻上去!闲杂人等,都滚出去,别来这里占位置!” 没人敢惹六公主不快,被点名的那几个立即按照吩咐行事,整个梨花院瞬间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云间月安置好担忧不已的宋老夫人,看着她的双眼道:“外婆放心,我不会让三皇姐有事!” “相思啊——”宋老夫人抓着她的手道,“你宋渊表哥至今还没消息传来,端康可不能再出事,我怕他知道了……” 后面的话宋老夫人没说出口,红着眼重重一握云间月的手。 云间月什么也没说“嗯”了一声后,便解下了外头那件大袖衫,又寻了端康用的攀膊来束缚住衣袖,这才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此刻,端康已经醒了,虚弱地睁着双眼,望着云间月:“六皇妹……” 云间月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别怕,我不会让你和你的孩子出事的。” 说罢,她将伺候的帖身丫鬟赶出去,自己取出针,开始扎针替端康止血。 她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拿不定主意的穴位不敢乱扎,怕伤着孩子,下针就会犹豫起来。 端康看出她的犹豫,一把握住她的手,勉强撑起上半身,咬牙道:“月儿,我信你!” 云间月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端康却看着她笑了笑,重新躺回榻上,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云间月。 云间月叹了口气,一边扎针,一边在心里默念:“颜回保佑颜回保佑颜回保佑……” 瞎猫碰上死耗子,小半个时辰后,这血总算是止住了。 云间月松了口气,忙将大夫叫了进来。 大夫简单地将端康把了脉,又在她微微突起的小腹上摸了摸,确定没事后,这才退到屏风外,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清理端康身上的血迹。 云间月也退了出来,看了眼跪在屏风外面的大夫,问道:“如何?” 大夫忙要请礼,被云间月拦住:“不必多礼,你如实回答便好。” 大夫还是简单作揖,道:“幸好止血及时,否则等草民赶来,怕也是于事无补。” 意思是说着胎儿保住了。 云间月小小的松了口气,然后将攀膊解下来递给丫鬟:“劳你开些安胎的药来给本公主瞧瞧。” 大夫连忙答应一声,由小丫鬟带下去了。 云间月穿回外衫,在老夫人身侧坐下,给了连镜一个眼神,连镜立刻退下,不一会儿就和青萝一同押着方才那要跑的丫鬟回来了。 连镜学了云间月的一身暴脾气,见那丫鬟不跪,便一脚踹在她膝盖窝,将人踹得跪了下来! “本公主瞧着你面生的很,”云间月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地上的人,“说罢,方才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那丫头嘴硬,冷笑一声,什么都不肯说。 云间月牵了牵衣袖:“本公主若是你,就早些说了,省得受皮肉之苦!” 第246章 离间 那丫头倒是不怕云间月,抬起头直视她,冷笑道:“没想到她竟然被你给救了,早知道我方才就该一刀捅死她……啊!” 话未说完,一道人影忽然冲上前来,一脚那丫头踹翻后,从衣袖里拿出一把刀来,直接扎进了那小丫头的肩胛骨里! “小贱蹄子,敢动我儿媳妇,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来人说罢,又是一刀刺下去,刺的还是同一个地方。 那丫鬟根本就不是对手,被压着动弹不得,只有惨叫的份。 云间月坐在宋老夫人身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完全没有要劝阻的意思。 这时,又有几人进来,一人道:“老三,你这一刀一刀切下去不过瘾,应该一刀一刀将她片下来,等片完了,说不定还能完整的摆成一个人样。” 屋里冲刺着难闻的血腥味,青萝跟着几个丫头去将窗户打开。 三夫人骑在那小丫头身上,闻言一把揪住那丫头的头发,将人拎起来,冷冷道:“大嫂说得有理,那我就先从你这脸上下刀……放心,我不会叫你死了,我还要叫你看着我是怎么将从你身上片下来的肉摆回去的!” 宋府上下全是一个鼻孔出气,二夫人也上得前来,道:“老三你片,我来摆给她看!我倒是要瞧瞧,这丫头能嘴硬到什么程度!” 那丫头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三夫人冷笑一声,一刀下去,直接削下那丫头脸颊上的一块肉…… “啊——疼!好疼!” 那丫头失声惨叫,场面血腥无比,连镜和青萝头一次见,不忍直视,捂着嘴垂下了头! 云间月淡定地喝一口茶,慢悠悠的转过目光,瞧见宋老将军和宋家其他兄妹一起站在门外,默许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说,我全都说……” 那丫头痛得嗓子都哑了,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我全都说……不要片我……” 三夫人咬牙切齿,死死攥着手里的刀,像是在挑地方下第二刀。 云间月扫她一眼,连忙道:“三舅娘,够了。要惩罚她,等问清楚了情况在惩罚她也不迟。” 三夫人仰头看了云间月一眼,依旧没将人松开。 二夫人还算冷静,把她拉开:“你冷静一些,等会再说。” 大夫人也过来拉她,她这才完全冷静下来,啐了一口,让到一边去。 连镜和青萝忍着恶心上得前去,将那丫头提起来,让她跪着。 云间月放下茶盏,望了眼如同死鱼一样的人,淡淡道:“本公主若是没猜错,方才是你将宋渊表哥的消息透露给三皇姐的?” 那丫头道:“是……”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人,如今被三夫人调教得连说都变得困难起来。 云间月手指在桌面上一敲,冷了脸:“何人指使?” “是、是……”那丫头结巴起来,眼神飘忽地在屋里转了转,最后落到了李淑兰身上,“是李、李夫人……” 这个李夫人指的是谁,从她看一眼李淑兰的那眼神,众人就已经明白了。 李淑兰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往后退一步:“你……一派胡言!且不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母亲在魏国公府,哪有本事将手伸到宁国侯府来!” 那丫头凄然一笑,望着李淑兰道:“小姐,奴婢今日横竖都是一死,也不在乎再说出更多的事来!” “您嫁到宁国侯府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您是不着急,可夫人替您着急!” “端康公主后嫁,若非前面两胎没保住,您哪里还有这个资格掌管着宁国侯府的内务?” “如今端康公主又有了身孕,可您的肚子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夫人怎能不急?” “所以,她告诉奴婢,要奴婢以为您送东西为由,偷偷潜进这梨花院,将宋渊生死不明的消息告诉她。” “是她自己胆子小,听后吓坏了,这才动了胎气,跟奴婢有什么关系?奴婢不过是好心……啊!好痛——” 后面的话,直接化作一声痛呼。 原是三夫人听不下去,一刀劈下去,要了那丫鬟的半条命! “简直一派胡言!”三夫人冷哼一声,“你这妮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攀扯旁人给你垫背,看来今日不给你一点教训,你怕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说话间,扬手又是一刀,准备劈下去! “住手!” 一直都是静静看着的宋老将军忽然出声制止了三夫人的动作:“端康还在休息,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做什么?” 三夫人有些不甘心:“可是,父亲……” 宋老将军一抬手,不予辩驳的打断她后面的话:“让罪犯招认的方法多了去,何必在人屋里弄得这样血腥?” 从始至终宋老将军都很冷静,甚至都没看一眼那丫鬟。 但那丫鬟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条件反射地缩成一团,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云间月默不作声地笑了笑,别说一个下人,就是她面对宋老将军的时候,腿肚子都会打哆嗦。 他淡淡一挥手,外头候着的宋虞立即上得前来,粗暴地将那下人拖了出去。 “大哥,这人是我的,你别同我抢啊。”宋虞中气十足地朝宋衍吼道,“几个月不在战场,我这手都生了,正好借她活动活动筋骨!” 宋衍无语,翻个白眼:“姑娘家家,成日里能不能别将打打杀杀挂在嘴上?你至今还不曾嫁出去,不是没有原因。” 宋虞拖着人,在地板上留下长长的一道血迹:“管那么多,我高兴就好……” 说话间,她声音已经远了。 宋衍不放心,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宋老将军负着手往外走:“都散了,没事别堵在这里,扰人清静。” 走到门口,瞥了眼镇定自若的宋恒和脸色苍白的李淑兰,淡淡道:“你们俩同我来。” 说罢,也没等他们,转身走了。 李淑兰呼吸一窒,绞着手帕,慌乱不已。 宋恒握紧她的双手,宽慰道:“别担心,我会同祖父解释……这事儿本来也不怨你。” 李淑兰望着他,欲言又止。 宋恒倒是镇定,坚定地牵着她的手,追上已经离去的宋老将军。 第247章 原因 所有人都散去,云间月又陪了端康一会儿,直到有人来寻,她才起身离开。 离开前,端康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云间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心里明白端康要问什么事,脸上却装得糊涂:“怎么了?” 端康咬咬牙,沉默许久:“月儿……宋渊他是不是已经……” 自从方才那丫头鬼鬼祟祟来将这件事情告诉她,导致她险些小产后,端康心里就一直揣着不安和糊涂。 她一早就想问了,可场面乱糟糟的一团,她也不敢问。 憋了这么久,也是难为她。 云间月直直看向端康,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三皇姐,方才那丫头的话,你信了多少?” 端康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回答:“我自是一句话都不信的……我虽常年不在府里,三嫂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还是清楚的。” 云间月就笑了笑,笑声意味不明:“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三皇姐真的信她吗?” 端康再次愣住了,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云间月,眼中带着不解。 “任谁在知道自己被人用莫须有的罪名记恨,还险些害了腹中的孩子时,都办法这样平心静气对吧?”云间月将衣袖抽出来,握住端康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何况还是我们这种自小就泡在阴谋里的人?” 端康与云间月不同,她母妃虽也是出自宁国侯府,但先皇后一出事,她就自请去了法华寺带发修行,避开了所有阴谋。 可端康不同,她始终是个公主,没了娘亲庇护,就算宁国侯府时时帮衬,也难免遭人欺负。 云间月笑了笑,轻轻将端康的手放回被子里,:“我这人嫉恶如仇,最恨有人挑拨离间,特别是宁国侯府。” 说到这里,她以为端康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 云间月抬起头,将她看了看,却见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见此,她也没多说,轻轻替她牵了牵被子,笑道:“明日,我会送个人来你身边,往后你一应入口的东西,都会由他检查了再入口。好了,你且休息,我去看看外祖母……” 说罢,她绕过屏风要走。 端康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 “对了,”云间月忽然又倒了回来,轻轻笑道,“表嫂,别担心,宋渊表哥很好。” 端康表情僵硬了一瞬,看着屏风边的人,挤出一个笑来:“我还是头一次听你叫我表嫂。” “表嫂也好,三皇姐也罢,”云间月再一次背过身,端康没能看清她脸上的冷意,“你始终是宁国侯府的人。” 只要还是宁国侯府的人,云间月就会护着。 倘若有一天不是了,她也不会手软。 重活一世,她要的是宁国侯府安宁,能在风雨飘摇中安定! 谁要不自量力来破坏这样的安定,就算是宁国侯府的人,她也不会放过! 安置好端康后,云间月就回了桐花院。 宋老夫人正在等着她,瞧见她来了,忙上前问道:“怎么样?端康她……” “没事,您别担心。”云间月捏了捏宋老夫人的肩,“明日我会送个大夫来,让他常驻宁国侯府,负责三皇姐的饮食起居。” 宋老夫人不太放心,牵着她往里面走:“什么人啊?干净吗?” 云间月依过去,靠着老夫人道:“以前太医院的人,他有求于我,不得不干净。” 宋老夫人叹了口气,搂住云间月的肩,轻轻道:“想要家国安宁,怎么就这么不容易呢?” 云间月没说话,轻轻靠着老夫人,微微一眨眼,道:“外婆,有一天你要是发现相思不是相思了,您还会喜爱我吗?” “什么叫相思不是相思了?”宋老夫人眼神闪了闪,抬起手将捏捏云间月的脸,“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外婆最喜爱的小相思!” 云间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坚定,撒娇似的扑进宋老夫人怀里,哼哼道:“你也是相思最敬爱的外婆。” 在桐花院里陪着两老用完晚膳,云间月正要下去歇着,宋虞就风风火火的来了。 身后还跟着宋漓潇。 “来来来,小月儿,表姐带你去玩。”说罢,同宋漓潇不由分说的一边一个架住她的手臂,强硬地将她拖走。 一个时辰后,到了宋虞屋里。 云间月被按在椅子上,一脸莫名其妙:“你们俩这是干嘛?” 宋虞性子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言道:“今日这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间月眨了眨眼:“不知道。” 宋虞冷冷盯着她:“还敢骗我?” 云间月不知道宋虞从那丫头嘴里撬出了多少事来,但依旧镇定,无辜地看着宋虞。 她道:“我真不知道。” 宋虞仍是满脸不信任,同宋漓潇对视一眼,随即道:“那丫头自尽了。” 云间月有些惊讶:“自尽?不是有你在场,怎么会有机会自尽?” 军中逼问,自然有一套手段。 宋虞跟着宋老将军在外多年,一定是熟悉这些流程的,有她亲眼看着,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叫那丫头寻了死。 “她嘴硬,比敌方奸细的嘴还硬,”宋虞满脸懊恼,“逼问了半响,最终还是一口咬定是李夫人叫她这么做的。后来受不住,咬舌自尽了。” 这下倒是真让云间月吃了一惊! 她看了宋虞一眼,没出声。 宋虞揉了揉脸:“这话我是重头到尾,都不信。” 宋漓潇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也不信,何况三嫂不能有孕,本来也不怪她,是恒哥的错。” 云间月愣了一下,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俩。 宋虞叹了口气,像是不忍将原因说出来,默默地转开了头。 宋漓潇沉默半响,才开口道:“端康公主常年在外,可能不知道,但我一直在京城,是知道的原因的。恒哥他是因为……” 说到这里,她脸色一白,咬牙道:“恒哥说宋府立于旋涡,时时被人盯着,爷爷无心造反,却要莫名背一个‘欲造反’的名声。与其让孩子背负不该他背负的东西,还不如不要。” 云间月盯着宋漓潇,满脸不可置信。 这些话,他从来不不曾听宋恒说过…… 第248章 原因 宋虞看了看她的脸色,叹了口气道:“小恒从来都是个倔强要强的性子,认定的事情再苦再难也受得。她舍不得叫三弟妹受苦,就自己吃药,连爷爷都劝不住。” 云间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里好像卡着一团棉絮,堵住了她的声音,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这……这是何必呢。”她叹了口气,满心满眼都是无奈。 宋恒确实一直不曾有孩子,上一世她直到死,直到宋家被株连,也不曾听说他有孩子。 宋虞倒是看得开:“我倒是觉得小恒说得对,谁也不知道宋府还能在这风月飘摇里安稳多少年,与其生下孩子受苦,还不如不生。” 宋漓潇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垂着头没吭声。 云间月没出声,手指在衣袖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好半响才将青萝唤了进来:“你去一趟钦定侯府,托侯爷帮我查一件事。” 宋虞和宋漓潇同时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这个钦定侯是谁。 等反应过来是容玦时,着实吃了好大一惊! “我这边出手不太方便,你让他查一查秦国公府那几个夫人身边最近都少了谁伺候,有没有从人牙子手上买过下人。”云间月没注意到宋钰和宋漓潇的表情,若有所思道,“为避免遗漏,魏国公府那边也查查。” 青萝轻轻一欠身,退下了。 等她一走,屋里再一次只剩下三人时,宋虞问道:“小月儿,你跟那容玦真有一腿儿啊?” 她嘴太快,宋漓潇都没来不及叫她住嘴。 宋虞这人,跟着军中那些老爷们混习惯了,平时嘴上没把门,说的话也糙。 饶是宋家的人都习惯了,有时候也还是忍不住想抽她一把嘴巴子! 云间月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也没生气:“仔细你以后嫁不出去。” 这本就是打趣,试图转移话题。 但宋虞这粗神经难得细了一回,认真地看着云间月道:“容玦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些。” 云间月一时没出声,同样也是认认真真看着宋虞。 她当然知道容玦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到如今,她仍然不清楚这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宋虞不知道云间月心里在想什么,又道:“反正就是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同他走太近!” 虽不知道宋虞对容玦怎么这大敌意,但云间月知道她这是为了自己好。 她垂下头,看了眼自己衣袖上的绿竹叶,无声扯了扯嘴角:“那恐怕来不及了。” 牵扯太多,想要这个时候抽身,就算她愿意,容玦恐怕也不会允许。 宋虞却不这么想,她张了张嘴,还像说什么,就被宋漓潇捂住了嘴。 她使劲儿瞪了宋虞一眼,对云间月道:“说白了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不常接触,有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之前。月儿表妹同他接触较多,说不定侯爷待她是不一样呢?” 云间月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宋漓潇。 宋漓潇冲她眨了眨眼,笑道:“是吧,月儿表妹?” 云间月想起一些有关容玦的事情,冷哼一声:“那谁知道……时候不早了,我先下去歇着了,等明日有消息了,我在同你们说。” 说罢,也不管宋虞和宋漓潇什么反应,慢悠悠的走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中午,容玦便将温如诲和昨日查到的消息送到,顺便还多透露了一件事给她——柳宪今日一早将自己的庶子送到了长公主府,长公主还请了先生来教习他们的功课。 来送消息的是师卿卿,以师府小姐的身份来的。 先去拜访了宋老夫人他们,才去找的云间月。 温如诲如今改回了原来的颜姓,云间月问起他的本名,他笑道:“已被族中除名,不配在叫回原来的名字,六公主还是叫我温如诲好了。” 云间月点了点头,倒是没多说什么,师卿卿倚在一旁掏了掏耳朵,百无聊奈地打了个哈欠。 简单的问了几句后,云间月叫来青萝,让她带着温如诲去了端康公主那里。 她交代温如诲:“不管是旁人送来的东西,还是她自己屋里的东西,都要劳你查仔细些。” 温如诲没出声,只是抬袖作揖,请了一礼后,便跟着青萝走了。 等屋里只剩师卿卿同云间月时,她才问道:“怎么样,你们侯爷查到什么了?” 师卿卿再次打了个呵欠,困顿道:“顺着你提供的线索往下查了查,人是魏国公府的,但魏国公夫人最近一直张罗李淑静的亲事,根本无暇他顾,对于此事李家上下更是一片茫然。” 这是云间月早就料到的结果,并不意外:“总不能是那丫头自己的主意。” 师卿卿点点头,她靠着椅子,半阖着眼,一副永远都没睡醒的模样。 “秦国公夫人的大儿媳,那日上街捡了个卖/身葬父的丫头回来。”师卿卿缓缓道,“那丫头感恩戴德,跟着去秦国公府,后来秦国公夫人听到一点消息,也没同谁商量,将那丫头安插进魏国公府。” 秦国公府当真是记恨着云间月弄伤苏烨的事情,难得聪明一回,费尽心思也要借机踩她一脚! 那丫头也是忠心,千方百计接近李夫人,讨李夫人欢心,然后借故给李淑兰送东西之名,来了宁国侯府。 若非当时正好撞见云间月,这时,她怕已经重新回到秦国侯府,任谁也查不出半点消息来。 云间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她还真有脸敢挑衅本公主!” 师卿卿稍微坐直了一些:“今日是秦国公夫人的寿辰,京中好多权贵之妻都要去送礼。” 云间月抬起头同师卿卿对视一眼,随即明白她的意思:“那我也送一份大礼给她!” 秦国公的人遍布朝野,以至于秦国公夫人这寿辰一直办到晚上都还不曾结束。 正是酒酣之时,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缓缓上得前来:“夫人,这里有份礼,说是要你亲自拆开。” “胡闹,哪里有当面拆礼的?”秦国公夫人醉是醉了,可还没醉糊涂。 丫鬟道:“不行啊夫人,那人说了,一定要让夫人亲自拆开!” 秦国公夫人稍微清醒了一下:“送礼的人是谁?” 丫鬟道:“她说她是六公主身边的连镜。” 第249章 帝王 谁不知道六公主同秦国公夫人积怨已深? 自从苏烨出事之后,秦国公夫人更是恨不得剥了云间月的皮,抽了她的筋! 自然而然,因为苏文殃的事情,云间月也是恨透了秦国公府的人每一个人人! 可谁又想到这样恨透了对方的人,竟然会在秦国公夫人寿辰上送她一份礼? 而且看那箱子的大小,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不少的好东西。 一个夫人手持团扇,笑着打趣道:“姐姐不妨打开看看?说不定是这六公主突然转性,想要同你结交呢?” 又一个夫人跟着笑道:“我看也是,你看那箱子的大小,六公主说不定送的还是好东西!” “你们这样说,我也好奇了。姐姐要不打开,咱们也跟着沾沾光,饱一饱眼福?” 众人盛情难却,秦国公夫人酒醒了大半,实在是推辞不得,只好招手叫那丫头上得前来。 她一边忍着不适,一边赔笑道:“那六公主同我不合,能送什么好东西?我看你们也别……啊——!” 话未说完,箱子骤然被秦国公夫人打开,一颗满脸血污,上面还少了一块皮肉的人头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秦国公夫人离得近,只看一眼就吓得面色蜡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丫鬟也吓了一跳,手一抖,箱子摔落在地,人头从里面滚了出来,咕噜咕噜滚到了秦国公夫人脚边!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众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了,一时惊叫四起,所有人四处逃窜,一片慌乱…… 秦国公夫人吓得脸色惨白,惨叫着将人头踹开,但四处都是奔逃的人,人头不知道被谁一脚踹了回来。 秦国公夫人再也受不住,眼皮一翻,晕死了过去…… 第二日,承乾宫。 云间月跪在地上,抬头看了眼上首的皇帝,表情都没变一下:“她若安分守己,儿臣也不会回她这样大的一份礼!” “你还不知道悔改?”皇帝气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指着云间月道,“他告状都告到朕这里来了,你是要朕罚你还是不罚你?” 今日早朝,秦国公哭喊着云间月欺人太甚,要去撞柱子。 这些大臣有事没事总要排着队来太华殿撞一次柱子,皇帝早就习以为常,冷眼看着他们一个要去撞,一些要去人拉,还有一些人同他一样冷眼看着。 等闹够了,秦国公一扔老脸,就开始嚷嚷云间月的罪行,一度要皇上责罚她,不罚他就要去跳护城河! 皇帝没作声,只是看了他一眼。 宋老将军淡淡道:“跳吧,近日护城河排水,淹不死你,倒是可以摔死你。” 秦国公气得要撸袖子同宋老将军干架,宋老将军一个淡漠的眼神将人镇压。 早朝闹了半响,皇帝并不作为,只在退朝的时候慢悠悠道:“娶妻娶贤,苏卿,可还好?” 秦国公心里咯噔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帝却冷冷将他一撇:“端康离宫早,与朕虽不亲近,那也是朕的孩子。” 言外之意是,秦国公夫人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别在那自作聪明演戏! 秦国公听完,心里哇凉哇凉的。 早朝皇帝虽是不作为,但下了朝后,还是叫人去守着重华宫,等云间月一回来就将她叫来了承乾宫。 听了来龙去脉,云间月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秦国公府一群白痴,父皇您竟提携一群白痴,儿臣为你的朝堂感到担忧,也替您担忧。” 皇帝瞪她一眼:“你给朕闭嘴!” 云间月又道:“白痴是会传染的,父皇您小心点。” 皇帝气急,砸了手里的茶盏。 茶盏碎在云间月脚边,她撇了一眼,然后慢吞吞的站起来。 皇帝气得双眼通红,脑门上鬼火直冒:“谁允许你站起来的!?” 云间月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走。 “站住,谁允许你走了!”皇帝一甩袖掀了桌上的折子,“朕叫你站住!” 云间月不为所动,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皇帝一眼:“父皇,三皇姐那日流了许多血,孩子险些没保住,您去探望过一眼吗?” 皇帝神色一震,一口怒火噎在了喉咙里。 云间月收回目光,背对着他道:“外祖父以前请辞,是您将人叫回来的。后来他几次请辞,交还虎符,您却不信。” 身后皇帝没出声,但她能想象得到,此刻他脸上究竟是个怎样复杂的表情。 云间月狠狠一握拳,指甲掐进肉里:“秦国公府要是再敢打宁国侯府任何一个人的主意,下次儿臣送的就不止是一个下人的人头!” 说罢,她扬长而去,留给皇帝一个嚣张肆意的背影。 皇帝噎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终于喘了上来。 他狠狠一吸气,脱力般的倒回龙椅上,浑浊的目光看向门口,空洞而茫然。 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刻究竟是在想什么,就是何公公也不懂。 他迟疑了一下,甩甩佛尘,亲自去将皇帝甩了一地的折子捡起来:“皇上何必动怒?叫六公主来,不也是做做样子?再说,错也是秦国公夫人错在先,六公主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皇帝转了转眼珠,看向何公公:“连你也觉得她有理。” 这会儿皇帝正在气头上,何公公可不敢说云间月有理。 他将折子重新在桌上摆好,赔笑道:“六公主也犯了错,奴才哪敢说她有理啊?只是她替端康公主出气,本也就是秦国公夫人活该,皇上心里清楚,就是懒得同六公主多说而已。” 皇帝不说话了,冷哼一声,拿过一道折子,随便翻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户部那边的银子拨下来了?” 何公公垂下眼,低声道:“这几日没听见消息,许是还没拨下来……皇上,百姓无辜,江南水患和西北战事可耽搁不得。” 皇帝若有所思,一时没接话。 何公公也闭了嘴,耐心地伺候在一侧。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得皇帝道:“传左青云和宋恒觐见。” 第250章 账簿 磨蹭了几日,户部的银子终于拨了下来,几乎是同时兵部那边也点好了兵。 云间月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长寿宫核对上个月各项支出的账目。 承乾宫的德喜来报,她刚好发现这账簿有些不对劲。 她没出声,趁人没注意时,将账簿卷了卷,塞进衣袖里。 “这银子是早该拨下来。”太后听完禀报,淡淡一点头,并不意外,“一直拖到今日,也不知他图的是什么。” 说的自然是皇帝。 太后敢这么说,德喜可不敢接话,尴尬地笑了笑。 云间月不动声色地端过一边的茶盏,呷了一口道:“还能做什么,借此转移朝臣的注意力呗。皇祖母又不是不知道,三皇兄的事情闹得多大,不少人盯着,父皇自然是要用旁的事情转移一下视线。” 太后一顿,转头看了云间月一眼。 却见她嗤笑一声,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讽刺:“所以本公主说他是昏君!” 沈倾颜坐在另外一侧,始至终脸上都没多余的变化,好似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样。 德喜公公脸上的表情越发尴尬了,偏偏还一句话也不敢接,事情还没办完,也不敢走。 太后注意到这一点,又问:“还有何事要说?” 德喜忙道:“启禀太后,皇上让奴才支会六公主一声,晚间同他一道去宁国侯府。” 无事不登三宝殿。 皇帝这一去,自然是去替宋老将军送行。 这对旁人来说是莫大殊荣,对宁国侯府来说亦是,但却并不是什么叫人意外的事情。 因为每次宋老将军出征,皇帝都要去,也不知道图什么。 云间月嗤了一声,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太后放下手里的佛珠,端过茶盏道:“此去同你父皇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互相吹胡子瞪眼……” 说着,她顿了一下,喝了口茶,才接着道:“别叫你外祖父出门在外,还要替你担心。” 所以方才云间月听见皇帝要同她一道去宁国侯府时,嗤了一声。 他一面将留在宁国侯府的人当人质,一面又告诉宋老将军,要他放心。 他还要云间月同他演一场父慈子孝的戏码,然后自以为是的捏着旁人的短处,自鸣得意。 云间月撑着椅子站起声,也没请礼,径直走了。 她没反对,就是同意了。 德喜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退下,回承乾宫复命。 沈倾颜也没心思同太后坐在一起,刚一撑扶手,正要起身告辞,就听得太后道:“那药的解药,云间月给你了?” 沈倾颜动作一顿,转头看了太后一眼。 她神色镇定,一点慌乱都没有,倒是她身后的今夏的吓了一跳,心虚地垂着头,不停地绞着衣袖。 太后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一点都不意外:“你不怕抗命?” 沈倾颜神色依旧镇定,半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从开始吃那药的事情,她就已经猜到总有一日太后会知道的。 虽然那药吃了以后,并不会要人当场毙命,可身子上的虚弱是装不出来,何况从皇帝叫她开始协理后宫事务开始,她所表现出来的,也不是虚弱的样子。 “臣妾仔细想了想,”沈倾颜少见的对太后笑了一下,“臣妾现在还不是很想死,还想活得久些。” 太后狭长的眸子一眯,一股杀意直面而来,直叫人心底发凉。 今夏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沈倾颜却不为所动。 她一整衣襟站起身,恭顺地欠了欠身:“娘娘若是无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说罢,不等太后同意,她便转身离去。 今夏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一出长寿宫,她就直嚷嚷方才快被吓死了。 沈倾颜眉毛一挑,不置可否。 今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长寿宫,问道:“娘娘,回储秀宫吗?” 沈倾颜想了想,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去重华宫。” 方才太后和张嬷嬷的视线都在德喜身上,所以没看见云间月的动作,但她看见了。 她看见云间月将一本账簿藏进衣袖里带走了。 今日要查的那些账簿都是六局的,沈倾颜觉得能让云间月在太后眼皮底下做小动作,将账簿藏起来带走的,只能是尚宫局。 沈倾颜进出重华宫习惯了,没等通传就闯了进去,去得不巧,正好撞上云司离在训人。 她还是头一次瞧见被云间月气成一个烟筒的太子殿下,愣了一下,卡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云司离倒是镇定,冲沈倾颜见了一礼,回头继续训云间月:“你最好记着我方才说的话,要是再胡闹,你就留在京城,哪里都不许去!” “知道了知道了,”云间月捂住耳朵,一脸生无可恋,“哪个太子当成你这样啊,婆婆妈妈的,烦死了!” 云司离气得撸起袖子就是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你以为都是因为谁!?” 云间月无法,只好举手投降:“行吧行吧,我向我深明大义的皇兄保证,在你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绝不惹是生非,绝不惹父皇生气!满意了吗?” 说完,她又默默在心底补了一句:“才怪!” 云司离知道她没听进去,只好警告似的瞪她一眼,留下一句“晚上来接你”,就匆匆走了。 云间月脸厚如城墙,挨了顿骂,也不觉得丢脸,转头问已经心安理得地坐在一侧的沈倾颜道:“有事?” “方才瞧见你藏了一卷账簿,”沈倾颜掀开眼皮,淡淡将她一瞧,“是尚宫局的吧?” 没想到自己做得这么隐蔽,还是被她瞧见了。 云间月也不意外,将藏起来的账簿从衣袖里拿出来翻了一眼,随即扔给沈倾颜:“尚宫局这账簿做得太完美,一点错都挑不出来,本公主都要信了!” 沈倾颜没出声,抬手接住账簿,从头到尾快速翻过,果真如云间月说的那样,一丝错漏都没有。 “这不挺好?”她半带讽刺似的说道,“一点错也没有,查起来也方便。” 云间月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敲,要笑不笑:“可据本公主所知,尚宫局每月支出可不止这么少。” 沈倾颜抬起头:“什么意思?” 第251章 保重 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她准备对尚宫局动手! 但不是现在。 云间月没同沈倾颜多说,叫连镜将她送走。 青萝望了一眼她们离去的背影,随后便收回目光:“公主方才为什么不同颜妃娘娘说出实情?” “同她说了也没用,”云间月想起什么似的,在案几上翻了起来,“太后防她跟什么似的,尚宫局那边的事务她根本没办法接触。” 所以云间月没同沈倾颜多说,更关键的是,这个时间云间月还不打算对尚宫局动手。 “我要是没想错的话,长公主同太后多半已经离心。”想找的东西案几上没找到,她又去书架上翻找起来,“奇了怪了,怎么就不见了……” 青萝正顺着云间月的话想事情,听见这句,忙抬起头问道:“公主找什么?” 云间月道:“一本游记。” 这书房里的东西没什么重要的,大多数都是青萝和连镜在整理,只有少部分的东西她会自己收起来。 那本游记虽然不怎么重要,但却是云间月时常要翻一翻的,青萝和连镜都知道,不可能找不见。 重华宫外松内严,不可能遭贼。 青萝歪着头想了想,道:“说起来,奴婢有几日不曾见过,还以为是公主帖身收着。” 正巧这时连镜从书房外路过,青萝叫住她:“连镜,公主那本有关蜀地的游记,你收着没?” “游记?”连镜两眼一黑,满脸茫然,“不是你收着的?” 这下青萝更糊涂了。 两个丫头齐齐看向云间月,都是一脸茫然。 云间月仔细想了想,最后道:“算了,许是我落在哪里了。” 反正是本游记,上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便丢了。 她坐下写了两封信,依旧是一封送给容玦,一封给宋恒。 稍晚些,云司离来重华宫接云间月,又去承乾宫等了等皇帝,随即父子三人一道去了宁国侯府。 这次云间月难得管住了嘴,席间相安无事,君圣臣贤的戏码也演得是那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在装糊涂,云间月也乐得如此。 酒过三巡,皇帝微醺,忽然同宋老将军碰了碰酒盏:“是朕对不住爱卿。” 话音落下,席间一片安静。 宋虞坐在云间月身侧,拿手肘捅了捅她,无声询问:“你父皇发什么疯?” 云间月没说话,垂下头晃了晃手里的酒盏。 谁也没看见她绯薄唇抿成一条线,桃花眼深处更是明晃晃的讽刺! 另一侧,宋老将军神色从容,淡淡道:“皇上严重了,您没什么对不住臣的。” 早年宋老将军还能为一件事情拼一拼命,如今上了年纪,老友们都离他而去,剩下自己一个孤零零的活着,他已经没了那股冲劲。 甚至对皇帝都没怨恨的力气。 更多的,只是麻木而已。 皇帝似乎是真喝醉了,拉着宋老将军的手道:“朕这些年做了太多的错事,一步错步步错,身后尸骨累累,再难回来……朕,没办法……” 身在高位,没人敢说皇帝的不是。 就是太后,有时候同皇帝说句话,都要慎重再慎重。 上一次骂他是昏君的人,还是云间月,当着满朝文武,一点面子都不给。 换一个人,或许早被他砍了脑袋! 可云间月不同。 这个他疼了十几年的女儿,到底是和旁人不同的。 宋老将军依旧一副从从容容,与世无争的模样:“皇上严重了。” 听了这话,皇帝抬起眼将宋老将军看了看,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清醒:“你还是在怪朕,怪朕左右平衡,怪朕利用宋家,眼睁睁看着宁音身故。” “宁音”这个名字许久不曾提起,云间月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她茫然了片刻,轻轻抬起头看向云司离,见他稳坐在皇帝下首,神色平静,察觉到目光时,也只是偏过头来,淡淡将她看了看。 宋老夫人身体不适,方才请了安,就已经退下了。 席间只余几个舅舅舅娘,剩下的便是宋家的小辈们。 云间月垂下头,心想:“父皇是真醉糊涂了。” 耳边,宋老将军道:“臣不敢。” 宋老将军回答得不紧不慢,不卑不亢,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表情,饶是皇帝想试探些什么,也没能试探出来。 皇帝叹道:“没想到这么多年,竟让爱卿同朕离心至此,如今连句实话也不肯同朕说。” 底下云间月斟了一杯酒,听宋虞嘀咕:“说了就是死罪,谁敢说?” 他们离主位比较远,宋虞声音也小,皇帝听没听见不知道,反正宋老将军往这边瞪了一眼。 宋虞心虚地吐吐舌,赶紧闭紧了嘴。 宋老将军收回视线,将酒盏放回紫竹编花小几上,抬袖作揖:“臣这一生戎马倥偬,身无长物,只求家国安定,旁的也不敢求。皇上一日用得上臣,臣便一日替皇上守着这江山,直至马革裹尸!” 身为大梁的将军,一辈子守着西北,女儿死不敢有意义,怕连累全族。 妻儿作为人质被扣押在京,不敢有异议,仍是怕连累全族。 每走一步,都是艰难险阻。 如今更是连一句求儿孙康健,福寿绵延也是不敢的。 只能守着西北,直至马革裹尸,才是凯旋。 谁也不知道皇帝还是真醉还是假醉。 他清醒似的扶住宋老将军的手臂,深深道:“朕信岳父。” 一句“岳父”拉进的是血缘,而不是亲情。 皇帝这回是彻底醉了,何公公同云司离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将他送上马车。 宋家除了宋老夫人和云间月全侯在门口相送。 云司离目光一撇,没看见云间月,知晓她今日是不会回宫,也没多说,冲宋老将军一抱拳,道:“将军一路保重!” 宋老将军点点头:“去吧。” 云司离背过身,翻身上马:“起驾回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直至视野里看不见了,宋老将军才挥手叫小辈们各自散去。 宋恒站在最后面,也是第一个离开。 他转身回了席上,果然瞧见云间月还在那里,自斟自饮。 宋恒皱了皱眉,几步上前,抢了她手里的酒盏,问道:“你白日那封信是什么意思?” 云间月喝得微醺,偏头见是宋恒,眯着眼,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叫父皇不痛快的东西而已。” 第252章 原因 第二日早朝,百官送走浩浩荡荡一路往西北而去的宋老将军和往南而去的太子殿下。 云间月并未去送,一早就回了重华宫。 她慢悠悠的用完早膳,没过多久,承乾宫就来了一小太监。 并非是德喜,但确实是承乾宫的人。 “怎么样?”她搁下筷子,接过青萝递来的茶盏漱了漱口,“父皇发火了?”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道:“皇上气得不轻,几个大人忽然一起上折子逼迫皇上将三皇子押解回京处置!” 云间月“唔”了一声,放下茶盏道,“他一心想要保住三皇子,自然是该气得不轻。” “可惜啊,”她拿起手帕擦拭着嘴角,淡淡道,“这次再不能让他如愿。” 那小太监不知道云间月要做什么,只是按照吩咐提醒道:“何公公让奴才提醒您,这些天皇上可能会有些不痛快,六公主若是无事,就不要出重华宫了。” 云间月了然:“本公主知道,劳你跑一趟……连镜看赏。” 连镜立即上前,借衣袖的遮挡,将一个荷包塞给了小太监。 那荷包分量足,小太监只拿在手了试了一试就知道里面装着不少。 他立即喜笑颜开的道谢,就差将云间月当做再生父母。 云间月摆摆手,又道:“长寿宫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长寿宫?”小太监愣了一下,一时没想明白云间月问他长寿宫的事情做什么,“这奴才就不知了,这两日皇上日日都去长寿宫请安,也没同太后娘娘说什么,略坐坐就走了。” “是吗?”云间月若有所思似的点了点头,又道,“皇上平时吃的那些药物都是你在管吧?” 小太监道:“是,都是奴才在盯着。皇上入口之前,何公公会亲自试药,确定无事之后,皇上才会喝。” 皇帝身边的人警惕的很,就算是何冬那老东西,有时候在背地里在帮她做些事,时不时透露一些消息给她。可说起来,还是为了利益而往。 关键时刻,他还是站在皇帝那边。 云间月想要利用药物找突破口,恐怕是难上加难。 “知道了,你下去吧。”云间月摆摆手,叫连镜去送人,“为避免麻烦,本公主传召你之前,你不要来重华宫。” 小太监可不敢让云间月的大宫女相送,自己点头哈腰地退下了。 等他一走,青萝就去唤了人来将桌上的残羹撤了下去。 这些二等丫头里,有些是从承乾宫出来的,以前是伺候皇帝的人,难免自视甚高。 她们自然是认出了那是承乾宫的小太监,于是趁着撤走碗筷的功夫,问道:“公主,方才那人奴婢瞧着眼熟,是承乾宫的人吗?” 云间月正在想事情,忽然听见这句话,下意识转头看向那问话的二等宫女。 瞧着她眉清目秀,长得倒是乖巧可人,云间月一时就是没想起来是谁。 青萝看了眼云间月的脸色,在旁边道:“是与不是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需要做好眼前的事就好。” 那宫女眼神闪了闪,垂下头没出声。 青萝又道:“你们俩以前是伺候皇上的人,承乾宫规矩是多,可重华宫的规矩也不少,不该你听的、问的,你就要学会装聋装瞎,哪日要是坏了规矩,别怪公主不留情!” 青萝很少这样一本正经的训人,这些事情以前都是连镜在做。 她长得凶,板着脸训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错觉。 青萝太秀气了,没什么威严。 果然,她话音刚刚落下,云间月就瞧见,那俩丫头不屑地撇了撇嘴。 云间月也不觉得奇怪,手指撑着额角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们可认得碎玉?” 那俩宫女愣了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一时不明白云间月忽然提起一个死人做什么。 “都是宫人,奴婢们倒是见过几次。”一个宫女垂着头道。 “认得就好,”云间月往椅背上一靠,轻轻道,“这丫头也是可怜,好好的,竟然被烧死了,可惜啊。” 那俩宫女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忽然一白,慌忙别开了眼。 云间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又道:“她和你们一样也是个二等宫女,也不敬重本公主……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会被烧死吗?” 重华宫走过一次水,那次走水造成的伤害虽不大,但确实是在宫中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因为那次走水烧死了一个小宫女。 承乾宫出来的两个小宫女腿肚子开始哆嗦:“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道啊,”云间月换了个姿势,重新靠着椅背,懒懒道,“因为她得罪了本公主,擅自将重华宫的消息透露给别人,所以她被烧死了。” 一句话,不过几十个字,透露的信息却是有点多。 那俩宫女脸色一变,“扑通”一声就给云间月跪了下来:“公主……奴婢们知道错了,您……您不要烧死奴婢……” 云间月没说话,掩唇低低笑了起来。 泠泠笑声压在喉咙里,说不出的悦耳,却无端叫人头皮发麻,背脊凉飕飕的。 她就是个怪物! “那就要看你们听不听话了,”云间月抚了抚鬓发,笑意盈盈,“若是不听话,重华宫就是地狱!” 那俩宫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停哆嗦。 以前在承乾宫,虽然做错一点事,就会面临责骂。可责骂归责骂,忍忍就能过去。 但是重华宫不同,在重华宫做错一点事,那会没命的。 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云间月嚣张狂妄,根本就不将她们这些下人当人看? 惹恼了,还不是说杀就杀? 青萝呵斥了一声:“还不快滚下去!” 那俩宫女连忙滚了。 等她们走了,青萝才压低声音道:“公主,需要让她们……” 话未说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间月没吭声,眯着那双噙着杀意的桃花眼望向门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镜泡了茶来,刚刚进门就听云间月道:“那是承乾宫的人,本公主要是动了她们,父皇伤心怎么办?” 说着,她摆摆手,没接那盏茶,淡淡道:“去将许嬷嬷找来。” 第253章 早朝 不一会儿的功夫,连镜就带着许嬷嬷来了。 她到底是凤仪宫的人,不敢叫人发现身份,一路谨慎前来,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要惊慌半响。 “奴婢见过六公主,六公主万安。”许嬷嬷头上戴着斗篷,跪下去请安时,也没打算将斗篷摘下来。 云间月知道她害怕,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问道:“苏文殃打算什么时候装小产陷害我?” 如今云间月几乎是这后宫的主,眼线遍布各宫,她会知道苏文殃是假孕的事情,许嬷嬷一点都不意外。 许嬷嬷越发明白了云间月的可怕之处。 她跪在地上,恭敬道:“大约就是这两日,还要看三皇子的消息。” 苏文殃大约是听了秦国公的话,想要叫三皇子留在皇陵避避风头,等这些事情淡了,再寻个由头叫他回来。 到时候百官都淡忘了,皇帝想要继续扶持云夜阑打压云司离,不怕没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如今这个机会被云间月攥在手里,稍微用力,就会被捏得粉碎。 “云落凝呢?”云间月眯着眼道。 许嬷嬷道:“四公主一直同秦国公夫人有联系,前阵子秦国公夫人入宫,奴婢听说三皇子借朱承砚的家书给秦国公寄了信回来。” 云夜阑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会有对策,云间月并不意外。 她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仍是眯着眼:“可知道说了什么?” “当时娘娘将奴婢撵出去了,”许嬷嬷如实道,“并未听清楚,只隐约听见一个德妃娘娘,还有先皇后……” 德妃同先皇后? 云间月愣了一下,看来云夜阑这是准备联合秦国公府玩把大的。 她不由嗤笑:“为了弄死本公主,他们还真豁得出去!” 没什么是云夜阑豁不出去的东西。 “既然如此,本公主也只好帮他们一把了。”云间月扬起素手挡住嫣红的唇瓣,优雅地打了个呵欠,“行了,你下去吧,近日一定要好好伺候你们娘娘,别叫她有半点闪失!” 许嬷嬷应了声是,躬身退下了。 等人一走,听得糊里糊涂的连镜便问道:“公主,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突然提到了德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了?” 德妃同先皇后,真是姐妹情深。 至今宫中都还有老人常常提起,说德妃为了不让皇后为难,头胎分明是个皇子,她却自己喝了堕胎药将孩子药了。 还说什么先皇后不屑与人争宠,德妃便替她争,还将背地里算计她的人一个个都弄死了。 又说德妃自请出宫去法华寺带发修行,是因为先皇后没了,她便日日青灯古佛,替她祈福。 众说纷纭,每一个说法,都是先皇后同德妃娘娘之间不得不说的恩怨情仇,香/艳的很。 说的人没等当真,听的人都要信了。 “许是想借此翻本公主的身世。”云间月不甚在乎,“当年德妃娘娘同母后关系最好,有什么事情母后都是交给德妃娘娘去做,所以他们觉得德妃娘娘一定知道什么真相。” 这个真相还必然是要同云间月的身世有关。 毕竟当年先皇后在皇陵诞下六公主时,身边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再加上先皇后还死的莫名其妙,所以他们开始怀疑她不是先皇后所生,不是嫡公主。 当然了,这些事要是真的,云间月便再难在皇宫立足,苏文殃就能重新夺回权利,宁国侯府也会被牵连,太子云司离也会无所依靠。 简直就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情。 可云间月哪能就让他们如意呢? 她垂下头,手指一寸一寸地摩挲衣袖上的桃花,轻轻道:“可惜啊,他们算盘打错了,时机也挑得不对。”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背脊挺得直,绸缎般的长发垂在身后,丝滑柔顺。身段窈窕,腰肢堪堪一握。 分明是个美好的人,偏生背影都不温婉贤淑,傲慢又嚣张。 * 接连两日,朝廷上议的都是云夜阑的事情。 一派主张将云夜阑押解回京,给死去的将士们一个说法。还有一派主张将云夜阑送去皇陵,要他日日看守皇陵恕罪。 这两派分庭抗礼,一眼就能看出平时效忠的是谁。 还有一派是皇帝自己的人,保持中立,对此事提都不提。 皇帝一开始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两派吵,谁也不服谁。 不过让皇帝意外的是,宋老将军一走,宋恒就成了宁国侯府的代表,可他始终一言不发,不置一词,中立都快让皇帝以为他是自己的人了。 又过了一日,吵吵嚷嚷的朝廷里,忽然多了另外一道声音:“皇上,三皇子的事吵了这么些日子,不如容后再议。臣以为,此刻应该议一议江南总督的事。” 说话的人是张庭烨。 宋恒站在一侧,依旧冷眼看着,不为所动。 秦国公心里咯噔了一声,有不好的预感。 皇帝眯了眯眼,没出声。 沈书群想了想,出列道:“皇上,这江南总督着实可恶,隐瞒伤情不报就罢了,还贪污朝廷赈灾的银两,拦截地方官上奏的折子,欺压百姓,臣以为此人应当株连!” 皇帝冷冷看着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两个大臣,依旧没说话。 秦国公眼皮再次跳了一下,努力保持镇定:“沈大人这话未免太严重了,江南总督办事不利,应该直接问斩,以儆效尤!” 张庭烨油盐不进,冷笑一声:“秦国公这么着急的想要问斩江南总督,莫不是怕自己被牵连?” “你……”秦国公脖子一梗,红着老脸道,“你胡说八道!本官为何要害怕?” 张庭烨冷冷道:“谁不知道江南总督是你弟弟的小舅子?秦国公,这江南总督做尽坏事,只怕你也有参与吧?” 秦国公气红了眼:“你……你这是诬蔑!” 说罢,他“扑通”一声跪下来,道:“皇上,臣冤枉!臣与江南总督从未有过联系,张大人这完全就是空口白牙……臣、臣可以以父亲之名发誓……” “够了!”皇帝眸色沉了沉又沉,死死盯着秦国公道,“你爹的脸都叫你丢光了!” 第254章 逼迫 不管是云夜阑的事情,还是江南总督的事情,皇帝都不愿意多说。 但江南总督罪行昭昭,不得不处置。 株连必然是会牵扯到秦国公府,这是皇帝不愿意看见的。 所以,他在沈书群和张庭烨两人的目光之中,淡淡道:“这人实在可恶,罪行由刑部核实,一旦核实清楚,立即着太子问斩,妻儿流放,不必押解回京!” 这是要就地处决,省得被旁人牵扯出更多的事情来连累秦国公府。 秦国公见皇帝是站在自己这一边,脸上不无得意。 张庭烨不甚满意,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时,被沈书群暗中拽住了。 皇帝只当没看见,淡漠的目光将底下一撇,淡淡道:“退朝!” 说罢,转身而去。 众大臣连忙跪安。 下了朝,张庭烨同沈书群正要往内阁走。 谁知秦国公不长眼,炫耀似的拦住了他们俩的退路。 张庭烨平时的油盐不进,谁都不放在眼里就在这时表现出来了。 他无视沈书群的暗示,冷冷盯着秦国公:“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秦国公小心些,仔细今晚出门撞鬼!” 秦国公方才在朝上胜了一回合,这会儿正高兴,不会将他们俩放在眼里:“不劳张大人挂心。张大人与其在这里担心本官,不如担心担心你家那废物儿子!”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张庭烨有个不成气候的儿子,他自己清廉了一辈子,妻儿却不肯跟着受苦。 去年儿子惹了事,打死了人,险些将命都给赔进去。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一度成为京中权贵们的笑话。 虽然最后他儿子并未偿命,但也被打了个半死,从今往后不能人道,跟废物确实没什么区别。 提起自家不孝子,张庭烨也是气得脑仁疼,他冷冷盯着秦国公,干巴巴道:“不劳秦国公费心!”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秦国公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慢悠悠地说道:“张大人,本官劝你不要做无用功,三皇子只能留在皇陵,江南总督只能被问斩。你还是不要再挣扎,惹恼了皇上,吃亏的是你!” 皇帝已定的事情,无人能阻止,即便是张庭烨和沈书群这样的“纯臣”。 “圣旨还未下,什么时候就成了三皇子只能留在皇陵?” 秦国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三人一回头就看见左青云同宋恒走在一起。 宋恒脸上没什么笑意,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调笑:“下官倒不知道,秦国公本事这么大,能猜中皇上的心思,下官佩服!” 左青云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点头道:“下官有一事请教秦国公,不知秦国公能否替下官解答?” 秦国公脸色变了变,狠狠瞪向宋恒! 这人三言两语就给他安了一个揣摩上意的罪名,当真是厉害的很! 没等秦国公回答,左青云又道:“近日下官同六公主查验后宫上下账目,发现凤仪宫支出远远多过其他六宫……” 他看了眼秦国公的脸色,又道:“如今战事紧张,江南祸患,各宫节衣缩食,连太后娘娘都主张勤俭,下官实在想不明白凤仪宫为何还会多出这么多账目来。” 说着,左青云叹了口气:“诶,这些账目有来有往,几乎与各个权贵之妻都有往来,下官想是否是顺贵妃她……” “闭嘴!” 眼下刚好下朝,周围耳目众多,一双双眼睛全往这边盯着,左青云也没刻意压低声音,每一句话几乎都叫人听了去。 尤其是旁边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张庭烨和沈书群。 秦国公死死瞪着左青云:“本官警告你,你要是在胡说八道一句,仔细本官参你!” 左青云不为所动:“下官说的都是实话,手里还有证据,正好去同皇上说道说道……” 他手里有没有证据秦国公不知道,但他知道苏文殃借秦国公府的名义,联系各个权贵的事情是真的。 他眼神闪了闪,虚张声势地冷哼一声:“本宫没这个闲工夫同你耗着!” 说罢,故作镇定地拂袖离去,背影却带着几分落荒而逃。 等人一走,左青云和宋恒便也要告辞离去。 张庭烨一把拽住左青云,面色难看:“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他眼里揉不得沙子,上次左青云贪污一事,他一直惦记至今,可惜一直没证据。 如今好不容易听说秦国公府贪污,哪里肯放过? 左青云同他不合,方才出声完全是看不惯秦国公作威作福! 他冷哼一声,将袖子拽出来:“张大人自重,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说罢,不在搭理他,同宋恒一道离去。 张庭烨还要去追,沈书群看不下去,拉着他往内阁走:“自然是假的。什么同六公主查帐,六公主什么人你不知道?她要是真查到凤仪宫的账目有错,早上禀皇上,还会叫左青云知道?” 但这次沈书群猜错了。 左青云手里不仅真有证据,云间月也真没上禀皇帝。 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第二日大朝会后,几个重要的大臣忽然一同去了承乾宫,一个个排着队要去撞承乾宫的柱子。 这些人就跟商量好似的,齐齐逼迫皇帝要让皇帝将云夜阑押去皇陵,以身代罪,看守皇陵三年五载。 皇帝虽有心保住云夜阑,也想将他押到皇陵去,可奈何朝中反对的大臣也多,皇帝不可能肆无忌惮,总要顾及另一方的意思。 所以迟迟没有下旨。 如今一派以死相逼,要皇帝力排众议将云夜阑押去皇陵,险些将他气得犯了心病。 而此刻,云间月正同淑妃在逛御花园。 七皇子跟在一侧,听她母妃说:“臣妾听说皇帝气急了,口不择言,还道那些大臣要去死就去,他不拦着。” “那些大臣一个个胆小的很,哪里敢去死?”云间月手指从一朵杜鹃上花上拂过,嗤笑道,“这会儿肯定是以退为进,跪在承乾宫外,求父皇下旨。” 淑妃点点头,道:“是。将皇上气得不轻,传召了张庭烨和沈书群……这两位一向公正廉明,只怕三皇子回不了京了。” “不会。”云间月一把揪掉了那朵杜鹃,碾碎在手里,“云夜阑一定会被押解回京!” 第255章 定局 承乾宫里,皇帝听完张庭烨的话,久久不曾说话。 张庭烨垂首站在一侧,静静等着。 三皇子一派的大臣,跪在承乾宫外,嘴里喊着要皇帝严惩三皇子,押去看守皇陵,不得回京! 可三岁孩童都知道他们这是在以退为进,只要保全了三皇子的性命,一有机会,就会东山再起! 张庭烨见皇帝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皇上,三皇子所犯之事您心里有数,老臣说得再多,终究做主还是皇上。” “你也觉得将老三押回京比较好?”皇帝目光一转,凉凉地看着张庭烨。 张庭烨道:“皇上,当初您给三皇子机会叫他戴罪立功,可如今三皇子辜负了您的期望,您若仍是将其扣押皇陵,就算宁国侯府没有怨言……恐怕边关将士意难平。” 皇帝没吭声,目光一撇,转向了别处。 张庭烨想了想又道:“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三皇子的事若不作为,臣恐动摇军心。” “他宁国侯府本事大的很,又怎会动摇军心?”皇帝冷哼一声。 张庭烨撇了皇帝,打心底觉得这几年皇帝越发老糊涂了。 他不愿在多说,淡淡道:“既然如此,那皇上便将三皇子押解去皇陵好了。正好这次西北要是战败,皇上可以借此收回宁国侯手里的虎符。” 张庭烨说话从来都不客气,即便对着皇帝也是。 现在他话里话外都是讽刺,皇帝也不是没听出来,他皱了皱眉刚要发火之际,张庭烨已经先发火了。 他道:“臣不知皇上这几年为了平衡朝堂,竟置三万将士的死不!他们埋骨荒野,死不瞑目,从此再回不得家。而皇上您,他们的君,竟在太平的京城里吃人血馒头!” 皇帝愣了,条件反射就要发怒。 张庭烨又先一步冷哼一声:“皇上若是无事,臣就告退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愣愣地看着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纯臣”刚正不阿地离开承乾宫,头也没回。 何公公守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出。 好半响,皇帝终于回神。 他有些无奈地靠着龙椅,喃喃地问何公公:“朕真的错了吗?” 何公公可不敢随便议论朝政,斟酌着回答道:“皇上,百姓无辜。” 皇帝又不说话了,沉默许久之后,低低叹了口气:“传朕旨意,三皇子云夜阑假传圣旨,擅离职守,以权谋私,即刻押回京城……” 后面的话,皇帝挣扎着没有开口。 何公公也不抢话,一句一句静静听着。 又是漫长的沉默后,皇帝艰难地开口道:“扣押三皇子府,无朕旨意,不得进宫,不许探望,违者……格杀勿论!”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皇帝觉得自己再难开口说下一个字。 何公公颔首应了声“是”,迈着小碎步退出殿内。 大殿外,乌压压的跪了好几个大臣。 何公公只看了一眼就冷冷地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诸位大人请回吧。” 诸位大人不回去,依旧跪着:“皇上若不松口,臣等便不会回去!” 何公公道:“那诸位大人便跪着吧……哦对了,方才皇上已经下旨,三皇子假传圣旨,擅离职守,以权谋私,即刻押解回京,扣押三皇子府,不许入宫,不许探视,违者……格杀勿论!” 这是定了云夜阑的死罪,再难有回转的余地! 几位大臣大惊,反应过来后,自然是不信的:“你这阉人,休要胡说!三皇子……” 没等她将话说完,何公公就冷冷打断了:“诸位大人既是要跪,那便继续跪着,杂家还要去各部传旨。” 这道圣旨,需要吏部拟旨,礼部过目盖印,交由内阁查看,之后再交给皇帝落印。 何公公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在搭理底下跪倒一片直呼不信,要当面求皇帝的大臣们,仔细交代德喜了两句,就匆匆走了。 “本官不信,这是皇上的意思,本官要去见皇上!” “对,见皇上!三皇子根本就不曾假传圣旨,这是莫须有的罪名!” “下官同大人一起去,下官不信咱们一起求,皇上还不会同意!” “对,我们人多。皇上若是不同意,下官便头一个撞死在承乾宫的盘龙柱上!” “那你就去死好了。” 一道突兀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诸位大臣愣了一下,随即猛地转过头看去,就见云间月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一身大红织金海棠花宫装,面容肃杀清冷。 桃花眼里冰冻三尺,所视之处,叫人遍体生寒。 站在她身侧还有七皇子和五皇子,两位皇子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他们。 其中带头的那个大臣瞪向云间月,沉声道:“六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臣等听不懂!” “你们不是要去撞盘龙柱吗?本公主叫你们现在就去!”云间月扬着下巴冷哼一声,傲慢道,“废物点心,连话都不懂,要你们何用!?” 那大人气得手都在哆嗦:“你……你简直无理取闹,不配为公主!” “本公主不配为公主,难道你就配为人臣子?”云间月冷笑一声,“西北战事不休,被迫退兵十里之时,你怎么不主动请缨去给牺牲的三万将士报仇?!” 紧接着,云间月目光一转,对上另外几双愤怒的目光:“你们口口声声,心怀天下,怎么不见你们去西北,去江南?!话说得好听,却坐在京城尸位素餐,安享太平,沾着人血下饭,可还好吃?” 一大臣道:“宁国侯府独大,谁敢……” “宁国侯府独大?”云间月哈哈大笑,随即笑容一收,大骂,“放你娘的狗屁!宁国侯府上到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敢上阵杀敌,你敢吗?!端康公主十六岁跟随宋渊将军出征,杀敌无数,你呢?!” 还有人要辩解,云间月立刻甩袖指着他:“你给本公主闭嘴!” 那大人条件反射的噤声了。 云间月冷哼一声,目光一一扫过:“李大人,风月楼的香香姑娘可还温软?还有你,王大人,没少给赌坊送钱吧?至于你赵大人,上回钱大人送给你金矿可还满意?” 第256章 小产 谁也没想到云间月手里竟然抓着他们所有人的把柄。 几个大臣的脸一会儿白,一会青,一会儿又变成了猪肝色。 一个个憋得老脸通红,连句完整的话都不出口。 云间月甩了甩衣袖,朱唇挑出一抹冷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要云夜阑看守皇陵赎罪的诚意?怕不是几位大臣自己想借此攀龙附凤吧?” “你……简直一派胡言!”此刻,辩解的大臣的底气明显不足。 “本公主胡言?”云间月掩唇呵呵笑,随即倾身在这位大臣的耳边道,“赵大人,你在莱州的金矿最近可有传消息回来?” 赵大人一惊,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瞪着云间月。 云间月直起腰拍拍他的肩:“你们在这里寻死觅活,你看秦国公可有搭理你们?” 别说搭理,只怕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躲在哪里瑟瑟发抖呢。 不是他不来阻拦这群人自找死路,是他根本就没机会离开秦国公府! “我要是你们啊,现在就应该乖乖回去,夹着尾巴做人!”云间月牵了牵衣袖,拿余光将他们一撇,淡淡道,“而不是在这里叫皇上为难!” 只怕这些人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 皇帝有心想保云夜阑,就算他们不跪,他也会想法子将云夜阑保下来。 可这群废物点心,被人利用而不自知,逼得皇帝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做出决定,稳住军心将云夜阑押解回京!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云夜阑这算是被队友坑坏了。 云间月仔细欣赏了一遍他们脸上的神色,开心极了:“废物点心,愚蠢透了!” 说罢,同五皇子和七皇子扬长而去。 几位大臣颓废地跪在地上,终是明白过来事情已成定局,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终于,他们还是灰溜溜的走了。 云间月同五皇子他们进了殿,请了安,皇帝冷冷扫了云间月一眼:“朕瞧你现在骂人是越来越厉害了!” “还好。”云间月往身后看了看,不客气地寻了一宫凳坐下,“反正父皇瞧了他们也烦,儿臣便当了这罪人,将他们撵走算了。” 皇帝冷笑一声:“那朕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 云间月只当听不懂是讽刺,嘻嘻道:“那也不用,父皇随便赏赐一点东西给儿臣就是了。” 皇帝懒得搭理她,指着门口,叫她自己滚。 静默了片刻,他转头问七皇子和五皇子:“你们不去内阁做事,没事跟着她混做什么?” 五皇子道:“方才同母妃在御花园赏花,正巧遇见六妹和七弟还有淑娘娘。”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云间月,见她满脸无所谓,呵欠连连,好似没睡醒。 五皇子顷刻将目光收回,继续道:“淑娘娘邀母妃一同去凤仪宫探望顺娘娘,六妹说来给父皇请安,我同七弟便一起来了。” 七皇子静默不语,垂首站在一侧,云间月抬袖打了个呵欠,毫无形象可言。 皇帝气得脑仁抽着疼:“你瞧她那样子,哪里有半分前来请安的样子!” 五皇子笑道:“父皇又不是不知道,六妹一直都是这性子。” 云间月依旧跟听见似的,不为所动。 父子几个坐了一会儿,开始谈正事,云间月听得无聊,趴在案上打瞌睡。 皇帝同五皇子说完一些事,无意间回头,看见的就是云间月瘫在凳子上,睡得心安理得的模样。 “啪——” 皇帝气得砸了手里的杯盏。 云间月猛地惊醒,模模糊糊的看了一眼那倒霉的茶盏,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皇帝怒道:“要睡滚回你重华宫去睡!” 云间月没吭声,呆坐了半响,“哦”了一声,站起来便要走。 她大约是还没睡醒,被皇帝吓了一跳,神志不清地就往外走,一时没看清外面匆忙闯进一人,两人立刻撞成一团,云间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顿时清醒过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撞了云间月的德喜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六公主饶命……奴才、奴才没看清六公主……” 七皇子离得近,连忙去将云间月扶起来:“六皇妹,你没事吧?” 云间月摇摇头,揉了揉尾椎骨,扶着腰道:“慌慌张张的跑什么?御前伺候如此失仪,也不怕冲撞了皇上!” 偏巧这个时候何公公还没回来。 德喜欲哭无泪,丧着脸道:“奴才该死!只是……只是奴才有要事禀报……” 这时,皇帝开口了:“什么要事?” 德喜连忙爬过去,道:“顺贵妃娘娘……小、小产了!” 皇帝霍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什么!?” 一刻钟后,后宫诸人齐聚凤仪宫。 寝殿里静悄悄一片,一点声息都没有,只有一盆一盆往外端的血水,腥臭难闻。 秦太医满头冷汗地跪在四扇春夏秋冬屏风外,焦急得脸色都白了。 皇帝坐在主位上,脸色沉得可怕。太后坐在他旁边,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云间月面无表情地坐在皇帝下首,其他妃嫔、皇子和公主,各自站在一处。 殿中安静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嬷嬷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对着跪在屏风外的秦太医摇了摇头。 秦太医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脸色又白了一分。 皇帝瞧见这一切,沉声道:“滚过来回话!” 秦太医无法,只好硬着头皮滚到皇帝脚边,道:“回皇上……臣、臣医术不精,没能保住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孩子……” 话音刚刚落下,那扇春夏秋冬屏风后面就传来苏文殃的哭号:“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她哭得凄凉,仪嫔立刻不顾形象的扑到屏风后面去,劝慰道:“没事的姐姐……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旁侧云间月手指在嘴角轻轻一点,挑了抹讽刺的冷笑。 皇帝无言沉默良久,一句话也不说。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啊,你去看看她吧,哀家就不去了,看了伤心。” 皇帝点点头,起身去探望苏文殃。 宫人们连忙将屏风撤走,方便皇帝探望。 苏文殃面色苍白,泪流不止,瞧见皇帝便要爬起来:“皇上……” 第257章 中毒 云间月靠着椅背,懒洋洋地望着眼前哭得情真意切的苏文殃,有些不可思议的想道:“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将眼泪收放自如的?”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云间月是清楚的。 苏文殃根本就是假孕,从一开始她就没怀孕,自然,小产也是假的。 但这人演戏演得真,就算是假孕,如今眼泪也是一颗一颗掉得情真意切,叫人看了跟着伤心。 “皇上……”榻上,苏文殃抓着皇帝的衣袖,哭唧唧,“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皇帝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这不怪你……不要担心,我们还有夜阑和落凝在……” 说到这里,苏文殃就更加伤心了。 她哭道:“可是如今落凝在宫外,夜阑远在西北,臣妾……臣妾若是出了什么事,怕是连他们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皇帝拧着眉:“胡说什么,有朕在,你能出什么事?不要胡说八道,眼下是好好将养好身体。” “就是啊。” 淑妃突然插话道:“有道是祸害遗千年,娘娘你怎么会出事?” 云间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苏文殃眼中恨意一闪而过,随即又掩面低低哭了出声:“皇上您看,淑妃妹妹对臣妾这般大的意见,指不定臣妾哪日就出了意外!” 皇帝瞪了淑妃一眼:“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淑妃无所谓,吐吐舌,闭嘴了。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啊,”仪嫔站在一侧,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突然道,“贵妃娘娘身子一向康健,又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应该比较之前更加谨慎才是,怎么会……” 没等仪嫔将话说完,淑妃就截断了她后面的话:“仪嫔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这凤仪宫的贵妃娘娘金贵的很,哪会蠢到对她肚子里的皇嗣下手?” 惠嫔站得稍微远些,也跟着道:“淑妃娘娘说的是,贵妃娘娘一旦出事,稍微查一查就知道是谁,谁敢做这样的蠢事?” 皇帝一直握着苏文殃的手没松开,这会儿听了她们三个的话,也没开口。 苏文殃眼泪又下来了,可怜巴巴地看着皇帝:“皇上,臣妾难过。” 皇帝看了她一眼,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没说话。 这时,贤妃抱着云初雪开口了:“臣妾以为仪嫔妹妹说得有几分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皇上,要不叫秦太医看看再说?” 她这提议还算正常,皇帝也没反驳的道理,只好叫秦太医上前来替苏文殃把脉。 云间月就坐在哪里,嘴角含着笑意,冷眼看着眼前这场做给旁人看的闹剧。 她手里拿着一柄湖光山色的团扇,半掩口鼻回头对沈倾颜轻声道:“你猜太医等会儿要说什么?” 沈倾颜没说话,嘴角一撇,白眼一翻,嗤笑了一声。 云间月好似没看见她的白眼和嫌弃一眼,又道:“本公主猜他会说贵妃娘娘体内有余毒,而且是中毒已深,所以才丢了孩子。” 沈倾颜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既是已经知道,便明白她是针对你而来!为何还不想法子避开?” 云间月眼眸笑意浓了些,故作吃惊地回头看向颜妃娘娘:“娘娘这是在担心本公主?” “有病?”沈倾颜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你死了最好!” 云间月便轻轻一笑,晃着团扇不说话了。 殿中安静了片刻,沉水香的雾气自三足貔貅小香炉里溢出来,留下满室香气。 秦太医冷汗涔涔地给云苏文殃把脉,不知是号出了什么来,脸色一片苍白。 殿中一点声息都没有。 云间月见秦太医迟迟不说话,开口替皇帝询问道:“秦太医有话不妨直说,有父皇在这里坐镇,谁敢生幺蛾子?” 这是云间月进殿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苏文殃一开始以为她不在,这会儿忽然听她的声音,额角抽了抽,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云间月笑意盈盈地看回去,故意道:“也不知道本公主这未出世的究竟是妹妹还是弟弟……唉,就这样没了,本公主甚是替贵妃娘娘伤心。” 她说着伤心,脸上却半点伤心不见,甚至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着实将苏文殃恶心透了! 她咬着牙不出声,便有仪嫔替她道:“六公主这是伤心?臣妾瞧着怎么半分伤心都没有?” “谁说没有?”云间月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你瞧,这挤出来的眼泪,多真实?” 仪嫔气急:“你……” 皇帝冷冷将她一扫,沉声打断:“闭嘴!” 仪嫔瞬间闭嘴,慌忙低头下头,拿余光狠狠瞪向云间月! 云间月还是团扇掩面,桃花眼弯弯,被遮住的嘴角,却挑着一抹冷笑。 又过去小半刻钟的功夫,秦太医收手了。 仪嫔连忙急切地询问道:“如何?” 皇帝看了她一眼,没出声,用眼神示意秦太医说话。 秦太医神色惊骇地跪在皇帝脚边,以头磕地:“皇、皇上……贵妃娘娘这是、是中了毒……” “你胡说!”苏文殃忽然撑起上半身,瞪着秦太医,“本宫每日入口的东西都是宫人试过了,本宫才会入口!就算是安胎的药,也有宫人先试!怎么会中毒?分明是你胡扯!” 见她情绪如此激动,皇帝只当她是伤心,忙将人按回榻上,问秦太医:“中毒?中了什么毒?” 秦太医吓得不敢说,结结巴巴道:“臣、臣以为是麝香……” 苏文殃抓着枕头就朝秦太医砸去:“胡说八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你就是个庸医!” 秦太医冷汗涔涔:“贵妃娘娘,有时候中毒,不一定非要从口入,还能靠吸入,或是时常带什么物件在身上,久而久之,也是会损害身体的……” 秦太医说完,苏文殃就跟脱力一般,倒回了榻上,哭道:“是谁要害我……是谁要害我!皇上,臣妾有罪……可是孩儿无辜啊!” 皇帝握住苏文殃的手,眼底一片深沉:“查!无论查到是谁在作恶,朕绝不会姑息!” 这时,云间月道:“是要好好查,当初贵妃娘娘有孕,尤其是各宫送来的礼,都要要着重查!” 苏文殃一惊,倏地瞪向云间月! 第258章 坏人 苏文殃要害云间月,手里不能没有她的东西。 所以,一定会从当初她送来的礼品上下手。 当初送礼的时候,云间月没管,是叫连镜送来,至今不知道连镜送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看出她的疑惑,连镜弯下腰同云间月道:“奴婢那日送来的是一把镶嵌着夜明珠的玉梳,还有贵妃现在枕的那个喜鹊报春的玉枕。” 云间月顺着连镜的目光往苏文殃榻上看了一眼,果然就看见了那枚喜鹊报春的玉枕。 苏文殃察觉到云间月看过来的目光,表情也跟变得嫌恶起来,但因为皇帝就坐在她榻前的关系,所以这样的表情也是一闪而过。 云间月收回视线,又去问青萝:“大皇兄当初送的是什么?” 青萝想了想道:“奴婢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摆在那黄花梨束腰高花几上的青釉凤鸣九天的贯耳瓶,还有她耳朵上的那对鸡血玉耳坠。” 当初云司离送礼的时候,云间月正好带着青萝前去东宫。 他本意是要那贯耳瓶和一套建盏,建盏被云间月看中,拿走了。 后来便送了这个贯耳瓶和耳坠来。 云间月眸光一转,看了眼那尊贯耳瓶,瞬间明白过来苏文殃想要如何陷害她了。 这人一向恶心她和云司离,自然不会将他们送来的礼就这样摆在明面上,放在库房里落灰才符合她的做法。 只是如今她这样高调地摆在殿中,唯恐旁人看不见一样。 既是要查,就要查个彻底。 许嬷嬷看了云间月一眼,退下去将礼单拿出来,双手奉上:“回皇上,当初各宫送来的礼都在这礼单上,一些由奴婢收一直守在凤仪宫的库房里,还有一些娘娘喜欢的,奴婢都摆在殿中各处。” 皇帝接过礼单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地记了好些礼物,看得皇帝眼皮都突突跳了好几下。 “摆在殿中的,都是哪些?”皇帝问道。 收在库房的,平时苏文殃自然不会不去,只能是摆在殿中各处的东西了。 许嬷嬷跪在地上,再一次拿余光看了云间月一眼。 见他不动如山,手里把玩着那把湖光山色的团扇,表情里是说不出的闲适。 许嬷嬷不由有些着急——她现在同云间月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有云间月活着,她才能活着。 要是云间月出事,她不知道自己背叛苏文殃的事情会不会暴露出来,但日子绝不会好过。 苏文殃已经不正常了,跟疯子没什么两样,就是许嬷嬷都不知道她有时候疯起来会不会将她认错,掐死她。 ——她一点都不想像那两个宫女和太监一样,被疯起来的苏文殃活活掐死。 许嬷嬷不知道云间月在打什么主意,硬着头皮道:“字底下有划痕的便是奴婢摆在外面的。” 皇帝没出声,一眼一眼看下去,正要交给何公公去查看时,看见了三个排在一起的名字。 他眉心跳了一下,捏紧了那折子:“重华宫喜鹊报春玉枕一枚,夜明珠镶玉梳一柄,东宫青釉凤鸣九天贯耳瓶一尊……” 皇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转眼看向云间月:“朕到不知你如此大方。” 云间月眨了下桃花眼,颇为无辜:“怎么说贵妃娘娘以前对儿臣照顾有加,她怀有身孕,儿臣自当来送礼。怎么,有什么不对?” 没等皇帝说话,连镜就弯下腰,自以为小声道:“公主,奴婢看见那喜鹊报春的玉枕在贵妃娘娘榻上。” 皇帝额角再次狠狠跳了一下,看着云间月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 青萝目光转了一圈,惊讶道:“公主,太子殿下送的贯耳瓶也在这里。不知道公主送的玉梳,贵妃娘娘也用着。” 云间月看了眼脸色苍白地苏文殃的一眼,道:“那本公主就不知道了,要不叫人去看看?” 连镜看了眼躺在榻上的苏文殃一眼,欠身道:“娘娘要是不介意,就让奴婢瞧瞧吧?当初礼是奴婢挑的,六公主看也没看,就叫奴婢送来了,所以奴婢认得。” 苏文殃咬着牙,眼角还挂着泪痕:“许嬷嬷,你去拿给六公主看……皇上,臣妾虽与六公主离心,可臣妾相信六公主和太子殿下不会因为这点嫌隙,就害臣妾的。” 皇帝拍了拍看了她一眼,眼底全是探究。 仪嫔在旁边插话道:“那可不一定。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六公主心里想的是什么?” 淑妃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用心险恶呢?六公主凶是凶了一点,打人也是当着面打,你几时见过她用这样肮脏的手段害人的?” 贤妃怀里的云初雪气呼呼地冲仪嫔道:“六姐姐才不是坏人,你才是!” 贤妃在她背上轻轻一拍:“不得无礼!” 云初雪扭了两下,从贤妃怀里跳下来,扑进皇帝怀里:“父皇,六姐姐不是坏人……她教七姐姐和雪儿写字,好叫小厨房做了好多好多的点心给我们吃!” 云静雅稍微大了一些,没向云初雪那样扑进皇帝怀里,站在奶娘边上轻轻道:“六姐姐不是坏人。” 皇帝抬起头看向仪嫔,仪嫔脸色白了一分,尴尬道:“两位公主也是了,臣妾也没说你们六姐姐就是坏人啊……” 这时,许嬷嬷取了玉梳和贯耳瓶递来递给秦太医。 秦太医一一查看,查到那尊贯耳瓶的时候,表情很正常,查到那枚喜鹊报春的玉枕时,脸色就变了,等查到那柄玉梳时,神情大骇! 仪嫔见了他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看向云间月:“看来六公主还真不是什么坏人,不然也不会用这等肮脏的手段害人!” 云间月神色镇定,看都不曾看仪嫔一样。 皇帝脸色也变了,沉着脸盯着云间月,问秦太医:“这两样东西,有什么问题?” 秦太医道:“皇上……这玉枕上的味道虽然很淡了,但臣还是闻出一点马齿笕的味道,臣要是没猜错的话,这玉枕上曾被涂了马齿笕汁,因为贵妃娘娘时常用的关系,味道已经很淡了。” 苏文殃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云间月:“六公主,你……你为什么……” 云间月没答话,看着苏文殃笑了一声。 皇帝紧跟着问:“那这玉梳有什么问题?” 第259章 可疑 秦太医拿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颤颤巍巍道:“回、回皇上,这……这玉梳大约是被麝香浸泡过,臣闻到这上面有麝香的味道,而……而且还十分浓郁……” 皇帝没说话,秦太医又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贵妃娘娘许是常用这玉梳梳头,所以……所以导致小产……” “放肆!” 皇帝一拍椅子的扶手,周围站着的妃嫔便全部跟着跪了下来。 淑妃悄悄抬起头看向云间月,眼底写满了担忧。 可云间月仍是不咸不淡的,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十分镇定。 她看了看手里的那柄湖光山色的团扇,而后试着扇了扇风。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眯着桃花眼,说不出的闲适。 苏文殃躺在榻上,绝望地闭了闭眼,带着哭腔道:“六公主,臣妾是同你有过几次矛盾,可……你为何要如此害我。那臣妾与皇上的孩子,也是你弟弟或者妹妹啊。” 云间月晃着折扇的动作终于顿了一下,惊奇地看着苏文殃道:“你说本公主害你?” 苏文殃一偏头,泪水就从她眼角滑落:“太医都说了你送来的东西塞了麝香和马齿笕,你难道还要臣妾不相信这是真的?” 云间月“哈”了一声,只觉得匪夷所思:“苏文殃,本公主要是想叫你流产,绝不会用这种法子……” 说着,她冷笑一声,将鞭子从衣袖里抽出来:“本公主绝对会一鞭子抽得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身孕!” “云相思!”皇帝被云间月这话气得双眼冒火,“朕是不是太放纵你了,导致如今你如此目无尊长,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间月睫毛颤了颤,桃花眼闪了闪:“儿臣只是证明儿臣并没有陷害苏文殃而已,有什么错?” 皇帝冷冷道:“你这是证明,还是威胁?!” 云间月提着鞭子道:“证明。” 皇帝搭在椅子上的手蓦地握成拳,压着怒火道:“何冬!你亲自带人去重华宫搜查,一旦查到可疑的东西,即刻带来凤仪宫!” 何公公看了云间月一眼,见她仍是满脸无所谓,心里有些着急。 如今宋老将军不在,云司离也不在,云间月要是真被算计了,连个所求之人都没有。 “还不快去!”皇帝见何公公弓着腰没动,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是不是连你也不听朕的话了?!” 何公公不是云间月,可不敢违抗皇命,连忙带着人去了。 太后一直坐在边上冷眼看着,或者说她半阖着眼,手里捻着佛珠,一言不发就算了,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施舍给旁人。 这会儿听见何公公带着人下去了,睁开眼道:“清书,你也去。” 皇帝和其他人都愣了一下,一时有点反应过来太后这话的意思。 皇帝看向太后,道:“母后,此事交给儿臣就好,儿臣……” 太后一抬手打断了皇帝后面的话:“你是皇帝,专注于前朝就好,后宫这些腌臜事,自有哀家料理。” 苏文殃咬着牙,垂下目光,遮住了眼底的恨意。 太后重新闭上眼,捻着佛珠道:“哀家眼底揉不得沙子,谁要是借皇帝的恩宠,胡乱拿皇嗣做文章,哀家头一个不会放过她!” 说话时,她虽然没看任何人,但说出的话,却莫名叫人不敢抬起眼看她。 到底是上一辈宫斗的赢家,不仅前朝玩得开,后宫也被她无形捏在手里。 饶是皇帝有时候都不敢和她硬碰硬。 云间月靠着椅背,将手里的团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始终不发一言,镇定极了。 张嬷嬷欠了欠身,跟着何公公一起退下了。 殿中其他人神色各异,有人担心,有人幸灾乐祸。 对于他们来说,苏文殃和云间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人狗咬狗,互相咬死了最好,若是没事,其中一个必然是元气大伤的,于她们而言,都没什么损失。 皇帝脸色不好看,看了眼镇定至极的云间月,眸色深沉。 察觉到目光,云间月抬头望去,对着皇帝无辜的眨了眨眼。 若不是皇帝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德行,此刻怕不是都要信了。 此刻重华宫,何公公同张嬷嬷一起站在重华宫的大殿里,盯着宫人四处翻找。 到底是云间月的地方,宫人们可不敢乱翻,轻手轻脚的,生怕打坏了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是谁要遭殃。”何公公甩了甩手里的佛尘,同张嬷嬷。 张嬷嬷同何公公差不多的年纪,都是宫中老人,因为伺候的主子的关系,平时接触的也多,虽谈不上是朋友,但关系却比旁人要亲近一些。 张嬷嬷笑了一下,也没同何公公打机锋,道:“不管是谁倒霉,反正不会是六公主。” 何公公没接话,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院中神色各异的重华宫的宫人们。 他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在御花园当差的宫人。 “这倒是,”何公公笑了一声,“今日之事,依我看,还是贵妃娘娘心急了些。” 张嬷嬷看了他一眼,没接话,但两人都对对方没说出口的话,心知肚明。 正说着,殿中被小太监们翻找完了,什么也没找到。 何公公对张嬷嬷客气道:“公主的寝房就劳烦嬷嬷了。” 张嬷嬷点点头,带着几个小宫女往云间月的寝房去了。 何公公带着人出去,看了眼聚集在院中的宫女们,淡淡道:“近日重华宫可有发生什么可疑的事?” 几位宫人面面相觑,片刻后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何公公又看了眼自承乾宫出来的那俩宫女,她们俩许是被云间月调教过了,安分守己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何公公还算满意,刚要转开话题,就见一宫女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你哆嗦什么?!”何公公眼神一变,沉声道,“你知道什么?!” 小宫女跪在地上,哆嗦着结巴道:“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这可不像是什么都都没看见的样子。 何公公皱了皱眉,刚要说话,身后就传来了张嬷嬷的声音:“你瞧。” 说罢,递过一个小盒子。 何公公一见那盒子,脸色就变了。 张嬷嬷脸色也不太好看,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又听人叫了何公公一声:“何冬,你们俩为什么在这里,云间月呢?” 第260章 证物 何公公和张嬷嬷同时转头,就见季长随推着容玦向他们走来。 今日他一身天青色锦衣,衣面干净,只衣袖处绣了一株兰花,像他这个人似的,清清冷冷的。 何公公惊讶了一瞬,随即迎上去:“哟,钦定侯怎么在这里?” 张嬷嬷站在何公公身后,手里还拿着从云间月寝房找出来的锦盒。 瞧见容玦出现的时候,她神色闪了闪,眼眸里多了一点惊讶。 但她到底是伺候太后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惊讶还不至于在脸上表现出来。 “长寿宫无人。”容玦扫了张嬷嬷一眼,瞧见了她手里的东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张嬷嬷不是很想拿给容玦看。 他同云间月之间始终不清不楚的,要是让他知道凤仪宫那位为了陷害云间月,故意栽赃嫁祸,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疯,去凤仪宫闹一场? 如今凤仪宫正乱着,太后再有心,也不愿意多费神将容玦从那摊泥水里捞出来! 但何公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大惊小怪道:“哎哟,侯爷你是不知道,这是从六公主寝房搜出来的麝香!” 张嬷嬷:“……” 她有点想拿这盒麝香砸死何冬这狗东西! 容玦冷了脸:“拿来本侯看看。” 张嬷嬷没给,迟疑了一下,道:“侯爷,您若是寻太后,便去长寿宫等等,太后娘娘等会就回去……” 容玦冷冷打断她:“本侯说,拿来本侯看看!” 他如此坚持,脸色还不太好,张嬷嬷也没办法,只好双手将那盒子奉上。 容玦瞥了她一眼,刚刚将盒子打开,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那味道太浓,香味被掩盖,变成了一股臭味。 容玦之看了一眼,就匆匆合上盖子还给了张嬷嬷,转头问何冬:“你方才说这玩意儿哪来的?” 何公公忙说:“是张嬷嬷带人在六公主寝房里找到的。” 容玦转向张嬷嬷,张嬷嬷立即道:“是在她寝殿的一花瓶里寻到的,被挖了一块,应给是已经用过了。” 张嬷嬷寻到的这盒麝香是被制作成了药膏的模样,中间被挖下去一大块。 这东西要是兑了水,就会出现一股淡淡的香味,当熏香用来熏衣裳一点就能香许久,可却被挖掉一大块…… 除非是向太医说的那样,兑了水后,用来玉梳,或者是玉枕。 若真是这样,一旦将这东西交上去云间月必然会难逃一罚。 虽然如今云间月和太后之间的关系有些僵硬,面和心不和,可她也清楚,云间月要是真出了什么,容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宁国侯府也不会。 与其因此得罪容玦和宁国侯府,太后肯定会想方设法地保住云间月。 “这不是云间月那半吊子的东西,”容玦淡淡道,“且不说她知道麝香的用途,就算真用了,这玩意儿也早被她处理了,不会等你们来寻。” 张嬷嬷有心保住云间月,迟疑道:“那侯爷有什么见解?” 容玦一眼将她的小心思看穿,冷笑一声:“没有。” 随即打了个手势,季长随明白过来,立即推着他走了。 张嬷嬷一愣,还以为他是要去凤仪宫闹一场,连忙追上去:“侯爷这是要去凤仪宫?那奴婢劝侯爷还是不要去了,有太后娘娘在凤仪宫,六公主不会有事……” 这是在提醒容玦,有太后在,云间月不会出事,所以他也不要去凤仪宫胡闹。 但从始至终,容玦都没想过就这样去凤仪宫。 他懒得搭理张嬷嬷,眉毛拧成结,每逢都显得尖锐起来。 季长随看了他一眼,见张嬷嬷还在唠叨,生怕等会容玦不快,一把将她掐死。 他想了想,好心提醒张嬷嬷道:“嬷嬷放心,侯爷不去凤仪宫。” 张嬷嬷听了,刚想松口气,又听季长随不确定道:“要去也不会是现在去?” 那就是等会还是要去的? 张嬷嬷脸色再一次变了,她看向容玦:“侯爷……” 容玦果然不耐烦了,没等她将话说完,他长袖便是一甩,一道劲风袭向张嬷嬷,卷得张嬷嬷一个没站稳,险些摔了个屁蹲。 容玦头也没回,冷冷道:“再啰嗦一句,本侯可不管你是谁的人,照杀不误!” 钦定侯说到做到,绝不会是说说那样简单。 张嬷嬷再有能耐,也不敢拿命去试。 何公公站在不远处,怜悯地看了张嬷嬷一眼,才甩着佛尘道:“哎哟,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还不快去扶嬷嬷一把!” 一个小宫女连忙上前,扶住了张嬷嬷。 张嬷嬷瞥了她一眼,随即不客气挥开她的手:“何公公看笑话可还看得愉快。” 何公公赔着笑:“杂家哪敢看嬷嬷的笑话啊?” 说罢,跳着脚道:“哎哟,杂家这还要赶紧去凤仪宫回禀皇上呢……来人,把那奴才给杂家一起带上!” 说话间,走到张嬷嬷身边,客气道:“嬷嬷,请吧。” 张嬷嬷冷哼一声,先一步走了。 何公公也不生气,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回了凤仪宫。 凤仪宫里,方才聚集在这里后妃们,都还不曾离去,七皇子和五皇子守在门外,看见何公公和张嬷嬷回来时,七皇子心里又不好的预感。 “五哥,”七皇子忧心忡忡地勾着脖子往寝殿里瞧了一眼,“顺娘娘小产,该不会真同六皇妹有关?” 五皇子气定神闲,神色自若:“不知道。” 闻言,七皇子回头看了五皇子一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叹息一样的说道:“要是大皇兄在这里就好了。” 五皇子终于侧头看了七皇子一眼。 但只觉得七皇子不可理喻,如今只怕证据证人都已经找到,要真有人害云间月,就算云司离在京城,她也依旧是在劫难逃。 这话五皇子不会同七皇子说。 他拍拍七皇子的肩道:“七弟,父皇最疼六皇妹,她不会有事的。” 但她话音刚刚落下,殿里就传来一声皇帝的怒吼:“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云间月将摔在地上锦盒看了一眼:“儿臣又没见过这东西,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 秦太医提醒道:“六公主,这是麝香,怀孕之人用了,会损害母体,从而导致小产。” 第261章 自残 “这香是谁的,你们问谁去,同本公主有什么干系?”云间月白眼一翻,只觉得不可理喻,“本公主连这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它的用途?” 方才张嬷嬷将那锦盒交给秦太医后,秦太医只闻了一下就知道那是麝香。 皇帝一时气得不轻,直接将那锦盒砸到了云间月脚边。 锦盒瞬间四分五裂,麝香散落成几块,到处都是。 云间月拿着团扇,稳坐在椅上,连表情都不曾变一下。 皇帝脸色铁青:“铁证如山,你还要同朕狡辩?” “儿臣没有狡辩,”云间月火气也上来了,腾地站起来道,“重华宫每日进出那么多人,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趁本公主不在的时候,偷偷放到本公主寝殿的?” “六公主,这皇宫上下谁不知道你不好惹?”仪嫔站在旁边插话道,“除了帖身伺候你的哪个敢进你寝殿?再说,你本身就懂些医理,你会不知道这麝香是什么东西?” “闭嘴!”云间月桃花眼里结着冰,冷冷看着仪嫔,“谁允许你在这里嗷嗷狂吠的?!” 仪嫔一张脸顿时涨成猪肝色,恨得咬牙切齿! 云间月懒得搭理她,又瞪向榻上的苏文殃,对皇帝道:“父皇查也不查清楚,只在儿臣寝殿里搜到一个锦盒就要治罪本公主,皇兄和外公刚刚离京,父皇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儿臣的命?!” 皇帝险些被她气笑了,刚要说话之际,就见云间月抽出了藏在衣袖里的匕首! 众人一惊,还以为六公主是气急攻心,想要对皇帝动手,连忙惊叫着喊“护驾”! 何公公整个人都扑过去,挡在了皇帝跟前。 但皇帝看着云间月的脸色,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云间月撇了眼周围大惊失色的众妃,好看的桃花眼一转,眼尾便挑了抹讽刺,朱红的唇瓣染了血似的,只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她冷笑一声:“既然父皇这么想要儿臣死,那儿臣就死给你看好了!” 说罢,扬起手,一刀插在小腹上…… 鲜血立即喷洒出来,洒了一地,越发触目惊心起来。 皇帝瞳孔一缩,见血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僵硬在半空的手忽然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 所有人大惊失色,就是榻上的的苏文殃都震惊得睁大了双眼。 云间月踉跄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抬起手在腹部摸了一下,颤抖着摸了一手的血,又抬起来给皇帝看,笑道:“父、父皇,可还满意?要、要是不够,儿臣、儿臣再还你一刀如何?” 说着,她缓缓拔出插在小腹上的匕首,然后用力,再一次扎了进去…… 云间月疼的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可她还在笑:“父皇没说话?是不是觉得还不够?那好,儿臣再……” “还不快拦住她!” 太后率先回神来,“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顾形象的嘶吼道:“你们都眼瞎了是不是?!还不把人抬下去,请太医医治!” 这时,皇帝终于回神,他神情恍惚地一把将挡在身前的何公公推开,大步过去,刚要推开宫人,将云间月抱起来时,沈倾颜就挡在了他跟前。 “皇上还是留在这里审问那个宫女吧,六公主交给臣妾就好。”沈倾颜回头看了云间月一眼,撇撇嘴,眼底带着不屑,“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六公主抬下去!” 沈倾颜不怕死似的挡着皇帝,连镜和青萝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云间月扶起来,架着她往偏殿去。 出了门,遇上五皇子和七皇子。 两人皆被满身血的云间月吓了一跳。 五皇子心思缜密,看着云间月那一身鲜血,没出声,眉头却皱了起来,眼底带着深深的怀疑。 七皇子忙上前,从连镜青萝手里将她接过来,打横抱着往偏殿大步离去。 殿内,皇帝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往偏殿去看看云间月的情况,太后拦住了他。 “皇帝留在这里,哀家过去瞧瞧,”她不容反驳地看了皇帝一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怕还要慎重些。顺贵妃没的那个是你的孩子,方才抬出去不知死活的那个也是你的孩子!” 说罢,抬手捏了捏皇帝的肩,扶着张嬷嬷走了。 秦太医连忙带着药箱,跟着滚去了偏殿。 这会儿,皇帝已经从云间月的自残里回过神来了,他扫了眼地上的那摊血迹,眼眸又沉了沉。 片刻后,他坐回方才的主位上,冷眼将众妃一扫,最后对何公公道:“把人带上来!” 西偏殿。 青萝连镜支起屏风,今夏去端了盆热水来。 秦太医提着药箱滚进来,刚要去查看云间月的伤口时,就感觉下巴一凉。 他慌张的脸色立即被惊恐取代,双手不自觉地打着摆子,颤颤巍巍地看着本该已经昏死的六公主。 昏死的人晃了晃手里银晃晃的小刀,低低笑道:“秦太医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罢?” 下巴上的小刀泛着冷意,几乎冻得秦太医一个哆嗦:“六、六公主这话,臣……臣听不太懂。” 云间月手一紧,小刀又逼近了秦太医脖子一分,再有一点就能轻轻松松的割破他的脖子。 “听不懂没关系,看得懂就行。”躺在榻上的人轻笑道,“要是敢废话一句,本公主现在就捅死你,拉个垫背的!” 说话的同时,青萝已经麻利地剪开了云间月小腹上的衣摆,从里面取出一个还在滴血的兽皮包来。 再看她小腹,除了被鲜血打湿的内衫外,便是一点伤口都没有。 秦太医:“……” 等他明白过来,方才云间月捅自己的那两刀都是做给皇帝看的戏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云间月又笑了一声,低声道:“太医这会儿懂了?” 秦太医看了眼紧贴脖子的小刀,小弧度地点点头:“懂……懂了。” 云间月点点头,收回小刀:“懂了就好……行了,赶紧给本公主将伤口包扎好。” 秦太医:“……” 伤口在哪儿?他往哪里包扎? 第262章 证据 凤仪宫偏殿里,秦太医帮云间月把“伤口”“包扎”好,从屏风里退出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太后守在一侧。 秦太医吓了一跳,刚要请安时,太后就摆了摆手:“六公主如何?” 秦太医想起云间月装自残的样子,忍不住牙疼,勉强道:“娘娘放心,臣为六公主包扎了伤口,并未伤到要害……” “那就好。”太后轻轻一点头,挥手叫秦太医退下。 张嬷嬷看了眼离去的秦太医,然后绕去屏风后面,冲云间月欠了欠身,一句话没说,只将连镜和青萝带了下去。 太后慢腾腾地走到榻边,与躺在榻上的云间月对视一眼。 屋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是很浓,但也绝对谈不上好闻。 太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在榻边坐下,望了眼云间月被包扎起来的伤口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云间月在自己小腹上摸了摸,也没打算隐瞒,道:“没什么意思,吓一吓他们罢了。” “你父皇险些信以为真。”太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万一当场被人拆穿,哀家看你这戏如何演下去!” 云间月手一撑,从榻上坐了起来。 她闲适地靠着床柱,牵了牵被子,笑道:“有皇祖母在,怎么会让孙儿被拆穿?” 太后虽然不知道云间月究竟要做什么,但绝对不相信她会为了自证清白的事情,往自己小腹上捅两刀。 再加上一向不作为的沈倾颜突然出来拦住皇帝,让太后更加肯定当时云间月只是在做戏。 因为张嬷嬷之前同她说了在重华宫遇见容玦一事,太后便不能眼睁睁看着云间月作死。 “你到底要做什么?”太后皱着眉,冷眼看着她,“拖了这么长时间,总不至于就是给苏文殃开罪的机会!” 太后是什么人? 这后宫之主。 六宫上下发生了什么事,她要是不知道云间月断然是不会信的。 只怕这老太太在当初苏文殃放出消息说自己怀孕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人是假孕了。 眼下这种情况,皇帝是不允许苏文殃怀孕的。 云夜阑还好,至少他有自己的主见,不会完全被苏文殃和秦国公府把控。 可如今云夜阑出事,苏文殃要是再生下一个小皇子来,到时候必然会成为苏文殃和宁国侯府的傀儡! 皇权落到外戚手上,这是皇帝最不愿看见的事情。 这么多年,他用云夜阑压制云司离,又何尝不是再用云司离压制云夜阑呢? 思及此,云间月故意装得没血色的嘴唇挑出一抹冷笑:“也不想做什么,只是让他们母子永远也爬不起来罢了!” 苏文殃对她做的事情,她双倍奉还在云落凝和云夜阑身上,等这两人死了,苏文殃也该暴毙了。 “方才看见父皇的脸色,孙儿觉得有些奇怪。” 不等太后说话,云间月忽然转移了话题:“皇祖母,我母后真的是病故?” 话里她故意咬重了病故这两个字。 自然“病故”并非字面意思上的病故。 太后听了出来,但她没出声,只是静静看着她。 此刻云间月脸上全是装出来的病弱,一点都不真实,可她演技好,连皇帝都被骗了过去。 太后阖着眼帘,垂着目光轻轻捻着佛珠,嘴里念了一句什么。 云间月没听懂,但也没问,过了好半响,才听得太后道:“不是。” 过刚易折,慧极必伤。 这就是先皇后最后不得不死的原因。 事情过了这么些年,太后觉得自己想不大起来以前的事。 她盯着云间月看了半响,起身道:“我知晓你一直在查先皇后的事情,但如今证据都已经被抹灭的差不多,便是哀家有时候都记不清这些旧事,更遑论当年那些老人?” 云间月没出声,转过眼静静盯着太后。 太后往外走,慢慢道:“倘若你真想知道真相,哀家不妨给你一个线索……与其从你母后身边的旧人下人,不如从宁国侯府下手更快。” 说罢,太后回头看了云间月一眼,灰皑皑的眼眸里带了一点怜悯:“得空翻翻宁国侯府的族谱,你会发现与你知道的不一样。” 话落,她转身走出偏殿,头也未回。 云间月静静地躺在榻上,一直没出声,就是表情变化都没有,兀自盯着一角出神,没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屋门被人敲响。 她转头看去,见青萝进来了。 青萝欠身请礼,低声道:“公主,侯爷来了。” 说的是自然是钦定侯容玦。 云间月点点头,重新躺回榻上:“来了就好……我睡会儿,凤仪宫塌了再叫我。” 青萝点点头,替云间月牵了牵被子后,方才退出去。 凤仪宫正殿。 方才太后出了门,再往正殿去时,正好遇见季长随推着容玦闯进来。 这里是后宫,容玦作为外男闯后宫是死罪,但凤仪宫的宫人们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容玦闯了进去。 张嬷嬷扶着太后站在廊下,瞧见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时,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满是吃惊。 “侯爷身后那人……是四公主?”张嬷嬷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侯爷怎么会同四公主在一起?” 与其说是同云落凝在一起,倒不如说云落凝是被容玦扣押着来的。 太后没出声,等容玦走近了,才看了他几眼,拧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容玦没搭理她,径直让季长随推了他进内殿:“皇上不是要证据?我来给他送证据。” 云落凝见到太后,还以为见到了救星,扑过去想拽住太后衣袖:“皇祖母……皇祖母救救孙儿!” 太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一步。 云落凝双手僵在半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皇祖母……?” 话未说完,被季长随拽走了。 七皇子和五皇子等在内殿外的小阁里,瞧见季长随推着容玦,拽着云落凝来时,双双瞪大了双眼,只觉不可思议。 七皇子不是很敢同容玦搭话,倒是五皇子上前道:“侯爷这是……?” 容玦看了他一眼,扬着下巴:“里面情况如何?” 第263章 败露 五皇子被他问的愣了一下,一时忘了反应。 他看看面无表情的容玦,又看看他身后满脸惊恐的云落凝,只觉怪异。 不等他说话,七皇子便开口了:“方才张嬷嬷同何公公在重华宫搜出了麝香,六皇妹为了自证清白伤、伤了自己……眼下父皇正在审问重华宫的一个宫人。” 听到云间月伤了自己时,容玦眉头一皱,眼底就多了一丝阴蛰! 他面色不善地侧目将云落凝一扫,吓得后者肩膀抖了抖,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那宫人说了什么?” 容玦没出声,问话的是跟过来的太后。 七皇子和五皇子连忙见礼。 五皇子道:“那宫人说,曾见六皇妹几次交代她的两个帖身宫女,送了信出宫,还说在六皇妹身上闻到一股药味。” 容玦笑了,阴测测的:“胡说八道!” 这时,殿里传来皇帝的一声怒喝,接着有什么东西砸碎在了地上——听声音像是茶盏。 容玦冷笑一声,做了一个手势,季长随便推了他进屋。 此刻屋里气氛正古怪,沈倾颜和淑妃都跪在地上,以贤妃为首的其他几个妃子站着看笑话。 苏文殃躺在榻上,掩面哭泣,呜呜咽咽的,闻着伤心,听者有泪。 仪嫔还未看见进来的容玦,掩唇嘲笑:“颜妃姐姐,你这又是何必?证据就在眼前,就算是帮六公主担保她没错,可是有什么用?” 沈倾颜倏地抬起头瞪向仪嫔。 她眼眸里一片深红,冷冷看着仪嫔,竟叫仪嫔一瞬间觉得心虚不已,不敢与其对视。 沈倾颜冷笑一声:“证据是什么?不过是这丫头的片面之词罢了!人人一张嘴,我要说仪嫔你不安好心,嫉妒顺贵妃,所以害她滑胎,是不是也能成为证据?”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仪嫔。 也是仪嫔可怜,自进宫后就一直不得盛宠,熬了几年始终是个嫔。 再加上一直活在苏文殃阴影下,长年累月,心生怨恨也属正常。 何况她近水楼台,要陷害苏文殃再方便不过。 就连皇帝都险些信了,探究地看了仪嫔一眼。 仪嫔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急赤白脸的辩解:“皇上……臣妾没有!臣妾能有今日全凭贵妃娘娘照拂,又怎么敢对贵妃娘娘有异心?!” 榻上,苏文殃勉强撑起身,掩唇咳嗽起来:“皇上,臣妾、臣妾相信仪嫔妹妹,她不会害我的……” 没等她将说完,听了一耳朵废话的容玦便出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臣若未理解错,贵妃娘娘的意思,不是仪嫔害你,那便是相思害你?” 他突然出声,叫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齐齐回头,不解地看着这位闯后宫的钦定侯。 皇帝都意外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话落,他觉得不对,又皱眉道:“这里是凤仪宫!” 言外之意是容玦一个外男突然闯入凤仪宫,简直不要命了! 容玦却是一脸无所谓,冷冷将苏文殃一扫,阴冷一笑,道:“皇上不必担心,臣今日不是来杀人的!” 说话时,他眼底泛着血气,提着嘴角阴冷地望着苏文殃时,浑身杀意都还没散干净。 说他不是来杀人的,实在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而榻上的苏文殃在看见容玦的那一瞬间,确实是愣了一下。等她在看见容玦是身后的云落凝,整张脸都扭曲了。 苏文殃咬着牙,声音里压着不易察觉地怒意:“凝儿,你怎么在这里?” 云落凝仿佛看见了救星,急急忙忙地扑到皇帝身边:“父皇……父皇您救救凝儿!钦定侯……钦定侯他想杀了凝儿!父皇救我……” 说话间,她扑过去抱住皇帝的大腿,哭喊道:“父皇,您让儿臣回宫好不好?儿臣、儿臣不想再待在朱家了……儿臣会死的,父皇!您救救儿臣啊……” 因为之前的事,皇帝对云落凝基本上已经失望透顶,如今在看她,脸上半分怜悯都没有! 他厌恶移开视线,冷冷盯着容玦:“容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玦没出声,只抬抬下巴,身后季长随,便立即上前将几样东西交给了皇帝。 皇帝将信将疑,将那些东西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何物?” 容玦道:“皇上不是要证据?这就是证据!” 那是一个小包裹,包裹里装着几样信件,还有几个小药包。 众妃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好奇地张望。 淑妃跪在地上,勾着脖子望见了那信封上的字迹,惊讶道:“这……好像是贵妃娘娘的字迹?” 苏文殃一惊,猛地看向云落凝,后者却心虚地移开视线,趴在皇帝脚边,轻轻哆嗦起来! “淑妃,没有定论的事情,你休要诬蔑本宫!”苏文殃隐隐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东西,咬牙切齿道。 淑妃抬起头,看了苏文殃一眼,讽刺地勾着唇角,没出声。 皇帝拿着那些信件研究了许久,终于拿过一封信拆开了看了起来,但只是看了一眼,他脸色就变了! 捏着信纸的手指蓦地攥紧,撕碎了信纸一角! “好……好得很!”皇帝看向榻上的苏文殃,阴测测地笑了起来,“贵妃你好、好得很!” 说罢,他扔了信纸,又拆开了另外一封。 同上次一样,仍然是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沈倾颜离得近,捡起方才皇帝扔掉的那些信纸看了看,随即同皇帝一样变色了脸色。 “颜妃,上头写了什么?”淑妃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沈倾颜撇了她一眼,将缺了一角的信纸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淑妃是个大嗓门,看清信上的内容后,立即叫了出来:“上面说准备一些吃了能叫人孕吐的药材……什么!?贵妃娘娘你竟然是假孕!” 被她这么一嚷嚷,殿中的人全都知道了。 皇帝接连拆开了所有信件,气得脸都歪了! 他瞪着嚷嚷的淑妃:“你给朕住口!” 淑妃吓了一跳,委屈地闭了嘴。 皇帝胸口不停起伏,额头青筋突突跳。 他又转过脸,瞪着榻上装病弱的苏文殃:“贵妃,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第264章 污蔑 到了眼下,苏文殃仍要继续演戏。 她拖着“病弱”的身体从榻上爬下去,爬到皇帝身侧,扯着他的衣摆哭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臣妾不是傻子,若真做了这些事情,又怎么会还将证据留着呢……” 容玦打断她:“顺贵妃,这些信件皆是你的笔迹,而且还是从你女儿身上搜出来,谁冤枉你?” 苏文殃咬咬牙,泪眼婆娑地转向容玦,柔柔道:“侯爷,本宫不知道侯爷究竟与本宫有什么仇怨,要侯爷如此陷害本宫?” 说话间,她捻着手绢擦了擦眼泪,转向皇帝道:“皇上,侯爷说这些证据是他从凝儿身上搜来,可凝儿方才也说侯爷要杀她……谁知道凝儿是不是遭人威胁!?” 这话皇帝不知信了几分,转过头看向容玦,眼底带着怀疑。 容玦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实在不明白,当年太后为什么要扶持当时的六皇子,现在的皇帝! 仅仅只是因为当年的二皇子的母亲是皇后,而六皇子母妃早逝,没有生母好控制? 若换了容玦身在太后的位置,他一定会弄死皇后,让二皇子失去皇后的依靠,再在适当的好时机扶持二皇子上位,现在也不至于落个让出“大权”的下场。 他迎着皇帝的目光,提着嘴角冷冷笑了起来。 皇帝一时叫他笑得不大自在,有些不悦地移开了视线。 这时,苏文殃匆匆给了000云落凝一个眼神,云落凝立即道:“父皇!那些信件不是母妃手笔……是钦定侯诬蔑母妃,威胁儿臣,找人模仿了母妃的笔迹,父皇……儿臣是迫不得已,要是不进宫来作证,侯爷就要杀了儿臣!” 皇帝看了眼慌慌张张辩解的云落凝,转向容玦:“容卿,她这话可是真的?” “白痴!”站在容玦身后的季长随鄙夷道,“侯爷要是想杀你,方才在宫外直接灭了你的口,来个死无对证,且不是更方便?” 都说仆随主,容玦是个恶主,季长随就是个恶仆。 他冷冷将云落凝一撇,不畏皇权,嗤道:“还是四公主觉得属下杀不了你?至于模仿顺贵妃的笔记……侯爷要是愿意,什么证据搜不出来,至于用模仿这么冒险这一招?” 苏文殃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季长随打断了:“是不是模仿,皇上找人同顺贵妃以前的笔迹对比一番不就知道了?至于是不是假孕,秦太医看不出来,难道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也看不出来?” 秦太医此刻正候在殿里,听见这句话,大骇:“小兄弟,你可不要冤枉我!” 说着,又对皇帝道:“皇上,臣替贵妃娘娘把过好几次脉,确实是喜脉,臣不可能判错,除非……” 皇帝追问了一句:“除非什么?” 秦太医看了顺贵妃一眼,想了想道:“除非贵妃娘娘用了别的药物……臣若没记错,用乌果木和天香藤同寻常的安胎药熬制,也会使人呕吐,脉象看起来也像是怀孕一样。” 皇帝额角抽了一下。 苏文殃脸色一白,冷汗顺着额头蜿蜒而下,但她城府深,心里害怕到了极点,脸上也没表现出半分来。 旁边云落凝就不同了,肩膀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这一切都被容玦收在眼底。 他提着嘴角,笑容依旧讽刺。 秦太医未曾注意到这一切,扔在侃侃而谈:“贵妃娘娘的安胎药是臣配的,里面究竟有没有加这两样东西,臣只要闻闻药味就能知道。” 皇帝一个眼神过去,何公公立即去凤仪宫的小厨房将苏文殃喝剩下的药端了上来。 何公公将药递给秦太医。 秦太医接过来闻了闻,随即脸色大变,惊骇道:“皇上,这里面果真加了乌果木和天香藤!” 皇帝闻言,怒不可遏,一脚将苏文殃踹翻:“你干的好事!” 苏文殃大叫一声,捂着小腹闷哼起来:“皇上……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您要相信臣妾啊!” 皇帝满脸怒火,指着她道:“证据都摆在这里,你还敢狡辩!苏文殃,朕如此信你,你便是如此诓骗朕的!?” “姐姐!” 仪嫔叫了一声,连忙扑上去将苏文殃扶起:“皇上,贵妃姐姐一定是被冤枉的!这太医一定是被钦定侯收买……” 皇帝怒道:“你给朕住口!你以为你就清白?平日同贵妃同进同出,她要做了什么错事,必然有你在其中出谋划策!” 莫名背着一口黑锅,仪嫔满脸震惊:“皇上?您……您便是如此看臣妾?” 皇帝道:“若非你自己做的亏心事太多,朕又且会如此看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仪嫔半抱着苏文殃,哆嗦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剩满脸震惊和不可置信。 容玦看了半响的戏,眼下已经不耐烦纠缠,他啧了一声,立即有个宫人上前来报:“皇上,太后娘娘,朱老夫人求见。” 朱老夫人,朱承砚的娘。 听闻这人求见,皇帝同太后同时皱了皱眉,眼底很快闪过一丝厌恶。 太后本来就看不上这人,皇帝则是上次在承乾宫被朱老夫人闹得烦,如今一听她的名号,就忍不住直皱眉。 “她来做什么?”皇帝厌恶地移开视线,“不见!” 那宫女跪着道:“朱老夫人说她手上有四公主勾结秦国公夫人,隐瞒贵妃娘娘假孕的证据!” 闻言,云落凝狠狠一抖,紧张地抬起头看向皇帝:“父皇,儿臣……儿臣没有!” 皇帝自是不信朱承砚老娘手上有什么证据的,厌恶地摆摆手:“她能有什么证据,不见,打发她……” 太后忽然道:“见见倒也无妨……凝儿在侍郎府,有什么事,也是朱老夫人知道得多。叫她进来问问,究竟是凝儿自己做了错事,还真有人威胁,诬蔑她!” 皇帝皱眉,有些不悦,正要辩解之时,太后又道:“皇上,后宫名声重要,前朝名声也重要。” 太后这是在提醒皇帝,若是苏文殃母女诬蔑容玦的事情传出去,恐怕朝堂有异议。 皇帝看了太后一眼,沉默许久后,终是松口:“传!” 第265章 作证 宫人很快就带着朱老夫人进来,只是众人没想到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此人穿着朴素,但衣裳洗得干净,整齐不失礼,身上带着一股药味,不像是朱的下人。 进了殿,朱杨氏没顾上给皇帝和太后见礼,眼珠滴溜溜在殿中转着,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何公公咳嗽了一声:“大胆朱杨氏,见了皇上和太后为何还不请礼?” “哎哟,瞧臣妇这记性,竟然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说话间,她殷勤地笑起来,这才又在宫人的提醒下来,跪下来请安,“臣妇见过皇上,见过太后,见过诸位娘娘。” 跟着她的那人也跪下来请安。 皇帝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太后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其他各宫娘娘们移开视线,皆是面露不屑。 朱杨氏就跟眼瞎,看不见别人的嫌弃一样,请了安就抬起头,目光四处乱转,看什么都稀奇似的,一脸羡慕。 淑妃离她进,见了她这模样,立即嗤笑一声,道:“本宫还当朱侍郎那样的人能有怎样一个母亲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淑妃说话本身就难听,也没什么脑子,拐弯抹角那一类的事情是做不来。 说话就显得不过脑子起来。 在场的就是云初雪都听出了淑娘娘话中的鄙夷,偏偏朱杨氏还一脸得意:“娘娘过誉了,臣妇儿子是随便长的,没让臣妇担心。” 周围立即传来几声窃笑,淑妃脸上的嘲讽更浓了。 皇帝皱着眉,实在没眼看朱杨氏在这里丢人现眼,冷冷道:“朱杨氏,你说你手上有证据,证据呢?跟着你的这人又是谁?” 朱杨氏忙道:“哦对对……皇上,这四公主实在高贵,朱府可要不起,您还准了她同承砚和离吧!臣妇也是瞎了眼,当初同意她进了门,六公主比她好了千百倍……” 云落凝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惊惧地喊叫起来:“闭嘴……你给本公主闭嘴!许嬷嬷,你替本公主堵住她的嘴,不许她胡说八道!” 皇帝没出声,狐疑地看了云落凝一眼。 见她脸上全是惊惧和愤怒,还小小的吃了一惊。 苏文殃怕她多嘴说错话,忙道:“凝儿,住嘴!” 云落凝确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母妃,你让她闭嘴!你让她闭嘴啊……我不要听她说话,我不要!” 现在的四公主云落凝就跟疯了一样,抱着自己的头,捂住自己的耳朵,满脸的恐惧和害怕。 淑妃在一旁看得稀奇,掩唇惊讶道:“哎呀,四公主这样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朱杨氏在一边插话道:“四公主现在不想听了?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些下场呢?” 云落凝双目通红地瞪着朱杨氏,声嘶力竭地大吼:“是你们逼我的!哈哈哈,都是你们的错,跟我没关系!” 朱杨氏小声嘀咕道:“我可没逼你,都是你自作自受!” 皇帝不耐烦,沉声打断这场闹剧,“朱杨氏,你到底想说什么?” 走到这一步了,朱杨氏大约也是豁出去了! 她一咬牙一闭眼道:“皇上,之前承砚不许臣妇提,觉得是家丑,传出去也有辱皇家颜面!可是皇上,四公主在新婚当日同一个小厮私通就罢了,承砚离京后,她更是变本加厉的寻欢作乐,日日跟人颠鸾倒凤,朱家的脸都叫她丢尽了!” 云落凝抱着头大喊:“闭嘴!你给我闭嘴!” “啪嗒”几声,太后扯断了手里佛珠串,紫叶小檀的珠子蹦跶的到处都是。 皇帝满脸阴云,死死瞪着云落凝,目光好似要吃人。 淑妃大惊失色:“哎哟,看不出四公主还是这样一个呢?平日里规规矩矩,温柔娴淑,原来都是装的呢?” 一直不曾做声的沈倾颜也嗤笑一声:“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苏文殃母女是最会做戏的那个? 平时都装得一脸温柔,背地里却是个心狠手辣地的主。 如今云落凝还被自家婆婆爆出这种事来,平时同苏文殃母女不和的妃嫔们,都在偷偷捂嘴偷笑! 皇帝气得不轻,颤抖嘴唇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放肆,太放肆了!”太后满脸怒火,“哀家原本只当你是嫉妒你六皇妹,所以才报复她在你九弟头上同朱承砚做了那般事,如今看来,只怕你是故意为之,叫你父皇难堪!” 云落凝本能地害怕太后。 被她这样呵斥几句,竟然不疯了,爬过去抓住皇帝的衣摆,哭道:“父皇,儿臣不是……儿臣真的不是叫您难堪,儿臣都是被他们逼的!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父皇……” 淑妃在旁边“咯咯”笑:“四公主这话就有些意思了,你是公主,朱家就属你最大,你要是不愿意,他们还能按着你骑到那些男人们身上去……” “啊——”云落凝大叫着捡起地上滚了一地的佛珠朝淑妃砸去,“你闭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父皇,您听儿臣解释……!” 没等她将话说完,皇帝一脚将她踹到一边,指着她道:“朕等会再收拾你!” 说罢,他冷眼看向朱杨氏,眼底全是杀意:“你若再同朕东扯西扯,朕现在就叫人摘了你的脑袋!” 皇权不可藐视。 朱杨氏仅仅只是被皇帝瞪了一眼,就吓得腿肚子直哆嗦。 她慌忙垂下头,再不敢再说别的,忙指着身边跟着来的那人道:“之前四公主嫁到朱家的时候,同秦国公府并无往来,可这些时日渐渐得走动就多了些……臣妇只觉得奇怪,便叫人打听了。” 说着,她抬起头看向一个宫人,然后指着她道:“就是她!就是她告诉臣妇四公主再替贵妃娘娘寻药,还亲自往药铺跑了好几回,臣妇身边这个人可以作证!” 朱老夫人指的人正是芝兰。 云落凝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大声怒吼:“是你背叛我!” 芝兰吓坏了,脸色一白,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那跟着朱杨氏一起来的人也道:“皇上,四公主和秦国公夫人确实上草民店中买过药……” 第266章 可怜 皇帝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时,眼中一片宁静。 太后看了他一眼,询问那大夫道:“你可还记得,都买过什么药?” 那大夫垂着头道:“回禀太后,四公主所买的只是一些普通的安胎药,只是臣有些奇怪……” 没等太后追问,淑妃就连忙追问了一句:“什么地方奇怪!?” 大夫不认识她,只当她是后宫的娘娘,听她问便老实回答道:“四公主的似乎曾大量饮用红花汤,那汤性寒,长期服用会导致今后再难有孩子,即便吃太多的安胎药也于事无补。” 大夫想了想又说:“还让草民奇怪的是,秦国公夫人是等四公主走后再打发人来的,买的却是乌果木和天香藤。” 苏文殃指着大夫怒道:“你这庸医,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仔细本宫扒了你的皮!” “贵妃娘娘好大的口气,吃芹菜了吗?”淑妃看向跟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起不来云落凝,啧啧道:“不必说,这药自然是买给贵妃娘娘用的。喝这红花汤,怕是担心跟人颠鸾倒凤的时候怀上旁人的种吧?” 云落凝就跟死了一样,对这些话毫无反应,趴在地上,呆呆盯着某一处看。 她还能说什么? 眼下人证物证具在,多说无用。更何况陷害她喝红花汤的苏知韵已经被皇帝“赐死”了,死无对证。 至于逼她日日被人玷污的容玦,始终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从未在朱家出现过。那些罪魁祸首都是她院中的小厮,朱家的侍卫,到时候所有人齐齐攀咬她,说是她勾引,她也无从辩解。 云落凝觉得,自己被逼到了绝境。 苏文殃冷冷瞪着淑妃道:“淑妃,你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 “究竟是臣妾妖言惑众,还是贵妃娘娘您故意制造假孕小产的景象陷害太子呢?”淑妃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母凭子贵,贵妃娘娘又何尝不想害死太子殿下,让三皇子做太子……” “闭嘴!” 皇帝一掌拍在小几上,淑妃同苏文殃同时闭了嘴! “你们今日,一个个的……”皇帝目光从众妃身上掠过,最后阴沉沉地落到了苏文殃身上,“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说罢,他大约是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不知怎么回事,膝盖一软,再次跌回了椅子上。 何公公吓了一跳,连忙扑上去,带着哭腔道:“皇……皇上,您,您别吓奴才……您别生气,龙体要紧……” 太后双眼一眯,忙道:“太医……” “不必!” 皇帝撑着一口气,再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但这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像是废了好大一番力气一样,喘了好大一口气:“朕……没事!” 太后不放心,几步上得前去:“皇帝,近日事务繁重,太子也离京,大局为重,你还是要保重龙体。” 不管如何,皇帝不能在这个时间出事。 宋老将军和云司离刚刚离京,皇帝若是在这个时间,京中必乱,秦国公府难免趁火打劫。 到时候就一个太后和容玦,想要同三皇子一派对抗,还是有些吃力的。 “母后放心,”皇帝看了太后一眼,淡淡道,“朕很好!” 太后点点头:“那就好……实在不行,叫太医看看也好。至于这里的事情,要不……” 不等太后讲话说完,德喜便匆匆跑了进来:“皇上,内阁张大人和沈大人求见!” 张庭烨和沈书群一般不会主动求见皇帝,除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皇帝和太后都清楚这一点。 太后道:“皇帝且去,这里有哀家,谁有罪,谁没罪,哀家心里都清楚。” 太后是什么样的人,皇帝还是清楚的。 就算眼下他们母子之间,只有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还没捅开,暂时的宁静也能说明,太后眼下若是打算处理苏文殃,那也是皇帝要做的。 皇帝重重一握太后的手,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有劳母后了。” 说罢,骤然松开太后的手,转身离去。 何公公同一众宫人,连忙追着离开。 等皇帝彻底消失在殿中后,太后才在张嬷嬷的搀扶下,在皇帝方才坐过的那张椅上落座。 老太太避世多年,可身上威严不减半分。 她矍铄的眸光往底下一撇,除了容玦和沈倾颜,无一人敢抬头同她对视。 太后看向苏文殃,淡淡道:“贵妃可还有什么话说?” 苏文殃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太后扫了她一眼:“看来贵妃这话的意思,是说哀家同皇上冤枉你了?” 没等苏文殃接话,太后便点了点头,冷冷道:“很好,既然贵妃如此嘴硬,那哀家只好用哀家的法子叫你认罪了……你们都退下吧,哀家要单独同贵妃说说话。” 容玦早就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一个眼神过去,季长随立即推着轮椅离开。 随后是沈倾颜和淑妃,再是贤妃和其他嫔妃,最后剩下仪嫔不肯走,被太后的人强硬地拖拽了出去。 等宫人在要去拖云落凝时,太后阻止了他们:“让四公主留下,正好叫她看清楚自己母妃作恶的下场。” 宫人领命,欠身退下了。 方才挤满了人堆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文殃自知今日落到太后手里,难逃一死,扬起下巴冷笑道:“怎么,宋宁音死了,你终于也要动手处理本宫了?哈哈哈,本宫早料到会有这样一日!” 太后没出声,冷眼看着苏文殃发疯。 苏文殃又痴痴笑起来:“可笑本宫竟然还觉得皇上是向着本宫的,谁让本宫帮他背了锅,被云间月记恨了这么多年?可皇上他无情!从来看不见本宫的好,他只记得宋宁音那死鬼!” 眼泪从苏文殃眼角滑落,说不出的凄美。 太后看了她一眼,无动于衷。 苏文殃抬起手抹掉眼角的泪花,要强地抬起下巴:“皇上也可怜,宋宁音到死都不爱他,对他只有厌恶和痛恨!就算他封云司离为太子,疼爱云间月又如何?宋宁音还不是从不睁眼看他!哈哈哈,可怜……你也可怜!先帝,也不爱你,甚至恨你恶心你……你们都是可怜虫!” “说够了?” 终于,太后出声了,她淡漠地将苏文殃一撇,缓慢道:“哀家不要你的命,皇帝也不要你的命……” 第267章 帝王 苏文殃好似没反应过来太后这话的意思,呆呆愣愣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一时忘了说话。 太后瞥了她一眼,眼底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哀家和皇帝从未想过要你的性命,不过是你自己心虚罢了。”她说着,条件反射的想要去捻佛珠时,才想起她时常带着的紫叶小檀佛珠被她扯断了。 旁侧伺候着的张嬷嬷看了看她的反应,立即从衣袖里将早就备着的一串酸枝木佛珠递了去。 太后接过来,再一次在手上捻了起来:“就算是哀家和皇帝动过这个念头,但也不会是在这个时候。” 那也是在云司离或者是云夜阑登基的时候。 因为先帝的事情,皇帝最痛恨的事情便是外戚坐大。 所以到了他当皇帝,云司离做太子时,先皇后得死。 倘若有一天,云夜阑登基做了皇帝,苏文殃也得死! 他不会允许外戚手上有实权,来干扰皇权。 听了这话,苏文殃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再次从眼角滑出:“太后娘娘,究竟是皇上想要杀我,还是您要杀我?” 太后懒得看她哭哭啼啼,干脆闭了眼,一眼不发,任由苏文殃在那里自我猜测。 “当年宋宁音为什么会死?”苏文殃随手将眼泪一抹,讽刺的道,“真的只是因为皇上不想看见宁国侯府势力威胁到太子?这么多年了,娘娘您和皇上还在自欺欺人吗?” 太后倏地睁开眼,冷冷看着苏文殃:“那你以为是什么?混淆皇嗣血脉?苏文殃,做了这么多年的贵妃,怎么就不见你聪明一回?” 说着这话时,她眼底一片冷意,看向苏文殃的眼神也越发觉得这人不可理喻。 她一伸手,张嬷嬷立即弓着腰将她搀扶起来。 太后冷哼一声:“就算云间月真不是公主又如何?只要皇帝和哀家愿意,她便一辈子都是大梁的嫡公主!” 说来说去,还是那两个字——权利。 皇帝和太后从不在乎云间月究竟是谁的女儿,他们所在乎的是只要有这一么一个人能牵制住宁国侯府就好。 至于这个人是谁,无所谓。 苏文殃听明白太后话中的意思,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想明白什么似的放肆地大笑起来。 太后懒得听,扶着张嬷嬷大步离开:“之前哀家警告过你,你不听,既然如此,往后这凤仪宫便是你的冷宫……至于云落凝,有辱皇家颜面,往后也不必再姓云!” 说罢,拂袖而去。 苏文殃仍在笑,笑得眼泪干涸,再也流不下来。 圣旨很快落下,凤仪宫那位顺贵妃被褫夺封号,贬为答应,封禁凤仪宫,不许人探望。 真像太后说的那样,凤仪宫成了冷宫。 至于,云落凝被贬为庶人,撵出京城,再不得回京。 云间月听到圣旨时,正在重华宫修剪一束百合。 百合香气浓郁,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满屋子便都是这花的香气。 青萝在旁边候着,轻声道:“秦国公连夜上折子,请求皇上收回成命,折子沈大人扣下了,皇上没打算见秦国公。” 皇帝肯定不会见他,见了也没用。 秦国公要是聪明,眼下就应该明哲保身,省得因为一个苏文殃牵连到全族人的性命。 可惜这人关键时刻,一向不够聪明。 但云间月要的就是他这股不聪明劲。 她终于将那束百合花,剪成了一副狗啃过的模样,才满意地放下剪子道:“你找个人送去东宫,叫他们好生养着,等大皇兄回来了,我要给他看的。” 青萝看了眼那束不像样的百合花,有些一言难尽。 云间月站起身往外走,淡淡道:“你去同沈大人说一声,叫他不必扣着那些为三皇子和苏文殃求情的折子,挑个合适的时机,全部呈上去,越多越好。” 青萝连忙小跑着跟上去:“为什么?要是皇上一时心软,答应了怎么办?” “父皇这个人啊,疑心病那么重,”云间月望了眼外头的天色,哂笑一声,“看到那么多折子他能想到的绝对不是心软安抚朝臣,而是觉得苏文殃一个进了冷宫的妃子,竟然还能纠结这么多人为她求情,势力这么大,到时候肯定会威胁到三皇兄,所以,必须除掉,永绝后患!” 青萝没想到这里面还是这样的厉害关系,愣了一下:“不对啊,皇上不是对三皇子失望了吗?又怎么会害怕秦国公府威胁到他?” 云间月站在廊下,懒洋洋地靠着梁柱,闲适地眯着桃花眼:“你错了,七皇子无心扶不起来,五皇子身后是长公主和太后,父皇不可能重用。只有三皇子,能被他捏在手里,压着大皇兄。” 前世云间月想不明白,宁国侯府同秦国公府比起来并不差什么,但宁国侯府仍是被死死压着,最后还被灭了全族。 如今想起来,这其中是皇帝借云夜阑的手做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让云司离登上皇位。 他要扶持的人始终是云夜阑,甚至都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动苏文殃。 这一世被云间月逼得狠,他不得不弄死苏文殃保住云夜阑! 只是上一世皇帝怕是怎么都没想到,云夜阑是一头怎么也养不熟的狼。 等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会立即反扑,一口咬掉皇帝的脖子。 云间月摩挲了一下衣袖上刺绣,提着唇角哂笑起来:“真可怜。” 她语气模棱两可,桃花眼里压着的情绪也复杂万分,叫人看不懂。 一时之间,就是青萝也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 两厢沉默了一会儿,连镜匆匆跑来,身后还跟着德喜和一群宫人。 云间月知道皇帝又要来堵她的嘴了,无动于衷地站着,冷眼看着德喜走近,给她请安,谄媚地说皇帝又赏赐了什么东西,哪几样是稀罕物件,哪几样又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管它珍品还是稀罕物件,云间月一眼多没看,转头就叫连镜收到库房里去了。 反正这是皇帝的一贯手段,重华宫上下早就见怪不怪。 等德喜一走,云间月就回殿里换了身衣裳,叫来连镜和青萝,道:“随我出宫。” 第268章 奉还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兵部侍郎府的侧门外停下。 侍郎府偏远,周围住的又是寻常百姓,见了这么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没放在心上,依旧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受影响。 不一会儿的功夫,侍郎府的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马车里也伸出一只素手缓缓将车帘撩开。 一个身穿青绿衣裳的小丫头先下了马车,然后回身恭敬地伸出手,扶住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 这人十指纤纤,白皙干净,身上穿着妖艳鲜红的齐腰襦裙,裙面上绣着如血一样盛开的曼珠沙华,妖艳绝色,灼灼盛开。 妆容也华丽,眉间一点朱砂,清冷绝尘。 她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那守在侍郎府侧门处的人便纷纷跪下来,请礼。 那华丽的女子淡淡一摆手,冷冷道:“免礼。” 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几个人便一同进了侍郎府,只给人留下一道迤逦华贵的背影。 这人正是云间月。 她进了府,还没走到偏厅,朱杨氏就谄媚殷勤地迎上前来,道:“六公主来了啊,里边请里边请……来人上茶!” 云间月不耐烦同她纠缠,淡淡将她一瞥,往后退开一步:“不必了,本公主今日不是来同你叙旧的。云落凝呢?” 朱杨氏曾经不喜云间月,认为她粗鲁无礼,不如云落凝温柔贤惠,还因此得罪她,在朱承砚新婚之夜上,被连镜打成猪头! 可后来云落凝与人通奸的事情被暴露出来,朱杨氏这才明白,云落凝的温柔贤惠不过是为了掩饰她的蛇蝎心肠。 朱杨氏立即变成了一颗墙头草,没等云间月抛出橄榄枝,她便自己又眼巴巴地巴结上来。 云间月厌恶她也是真的,但她还要利用此人给云落凝难看,所以不在乎给她一点好处,让她暂时为自己所用。 提起云落凝,朱杨氏的脸立即变得难看起来! 她厌恶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那小母狗现在说不定还在哪个男人身下嗷嗷叫呢!” 青萝和连镜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云间月用手帕掩住口鼻,眼底除了厌恶,便是快意! 她瞥了朱杨氏一眼,抬脚就往云落凝所在的院落走。 原本,云间月以为云落凝还住在她同朱承砚的婚房里,下意识就往那边走,但朱杨氏却叫住了她。 “错了错了,不是那边!”她谄媚地嘿嘿笑,“是这边……六公主您请,臣妇为您带路。” 云间月短暂的愣了一下,抬起头往朱杨氏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垂着头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那边是柴房! 思及此,她不免笑出声来。 云落凝作为四公主进了侍郎府,朱杨氏还要看她脸色,如今她被贬为庶人,朱杨氏心里自然是要出一口恶气。 便是连正经的院落也不让她住,要叫她住柴房! 云间月目光掠过朱府这暴发户一样的景致,厌恶地想:“还真像条母狗!” 柴房就在不远处,朱杨氏先一步赶到。 云间月到时,朱杨氏正对着柴房里发生的一切骂骂咧咧。 朱杨氏本身就不是什么高贵的人,骂起人来,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得出口。 云间月站在她身后,静静听了一会儿,听到有些骂人的词语,都没反应过来她骂的是什么。 而柴房里的景象更加激烈,云落凝那说不出是享受还是痛苦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又慢慢的低下来变成微弱的口申口今。 其中还夹着男人们辱骂的污言秽语。 云间月听了一会儿,只觉胃里一阵翻腾,恶心不已。 她捂住嘴,怒道:“够了!” 朱杨氏被她打怕了,有些怕她。 听她这一声辨不出喜怒的呵斥,立即住嘴,讪讪地盯着云间月,一句话也不敢说。 云间月掩住口鼻,厌恶地往柴房里扫了一眼,冷冷道:“把他们都给本公主拖下去!青萝,你去处理干净点!” 青萝知道云间月这是要灭口。 她欠了欠身,带了朱府的几个小厮,往柴房门口走去,目不斜视的吩咐小厮将屋里那群正在交/欢的人拉开。 留下云落凝一个人光着下半身死狗一样地趴在地上,将那些兴奋不已的男人全部拉走。 拉到无人的地方,全部绞杀! 一个不留。 柴房里还有浓郁的气味,腥臭难闻。 云间月捂住口鼻厌恶地站在门口,目光冰凉,扫过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云落凝时,忽然笑出声来。 云落凝听见动静,努力掀开眼皮,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认出云间月的那一瞬间,她就跟疯了一样朝云间月爬去,哑着嗓子嘶吼:“云间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云间月靠着门扉,桃花眼里泛着某种诡异的光芒,恍若星辰。 “四皇姐,凭如今的你如何杀我?”她言笑晏晏,眼底却一片恶毒,“你不是春闺寂寞吗?妹妹送给你的这些人,用着可还觉得享受?” 云落凝下身光溜溜的,上半身的衣衫也遮不住春光,身上还残留某些暧昧的痕迹。 她在地上滚了不知道好几圈,沾满了灰尘和旁的东西,又难看又恶心。 “贱人!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的错,不然父皇不会对我失望,不会将我撵出宫!”她爬到云间月的脚边,死死拽住云间月的衣摆,“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给母妃报仇,给我报仇……啊!” 没等她将话说完,云间月便一脚将她踹开,然后狠狠踩住她的手碾压起来。 “报仇?”云间月低声浅笑,“现在的你,就像一条狗!一只虫子!你拿什么同本公主抗衡!?” 云落凝放声惨叫,拿另外一只手去掰开云间月的脚,嘴里颠三倒四的,一会求饶,一会儿叫骂! “我错了……六妹妹,姐姐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好不好?六妹妹,我真的知道错了……云间月!贱人,你这个人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啊!我要杀了你——” 云间月冷哼一声,松开踩住云落凝的那只手,然后狠狠一脚踹在她胸口,把人踹得滚了两圈,裹了一身脏东西! 她看着狼狈不已的人,冷冷道:“放过你?云落凝,就算你死了,本公主也不会叫你痛快!” 第269章 醉酒 云落凝已经完全没个人样了。 云间月一脚将她踹翻时,她再也忍受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口血,然后捂住嘴干呕起来。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云间月走上前,扯住她的头发,将人提拽起来,“天真!这才刚刚开始罢了!” 云落凝嗓子嘶哑,哭喊着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妹妹、姐姐知道错了,姐姐真的知道错了……啊!好痛,我的头发……” “啪——” 云间月反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冷冷道:“比起你当初带给本公主的痛,你这算什么!?云落凝,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公主跟前喊痛!?” 云落凝浑身上下都痛,将自己缩成一团,嘴里一会儿喊着饶命,一会儿又骂云间月小贱蹄子。 她已然是神志不清了。 云间月松开拽着云落凝头发手,往后退开一步,转身就要走。 但她心里怒火难消,前世所有的怒火在这一刻纷纷冒了出来,烧得她双眼通红! 她忽然抽出带在袖中的鞭子,回身便是一鞭狠狠朝云落凝抽去! 随着一声鞭响,还有云落凝的哑着嗓子的痛苦叫喊! 云间月一鞭抽下去,云落凝被抽中的地方立即皮开肉绽,殷红泛着血丝。 “我要你活着赎罪!”她咬着牙,红着双眼,“我要你同我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亲人一个一个相继死去,而你无能为力!” 说罢,又是一鞭狠狠落下! 云落凝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云间月却没就此罢手,一鞭一鞭,抽打得云落凝身上一块好肉没有,更是连哼都哼不出来为止,才收了鞭子。 但正如云间月所说,这场折磨只是才刚刚开始而已! 守在外头不许人靠近的连镜默默听着里面的惨叫声一声低过一声,直到再也听不见为止,才听见云间月在里面叫她。 连镜连忙上得前去,一眼扫见趴在地上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的云落凝时,无动于衷。 “公主。”连镜唤了云间月一声。 因为是垂着头的关系,她没能看见云间月眼底泛着血色一样的猩红:“打断她的双腿,把她绑起来送到刑部去!再寻个身形和她相似的,代替她去死!” 连镜撇了眼地上的人,询问道:“公主,奴婢以为那个芝兰,最合适。” “芝兰?”云间月眨了下眼,将眼底的猩红眨去,“就是她了……一把火烧了吧,化成灰谁也看不出来。” 当夜,朱侍郎府上一小院儿里,一场大火烧去所有罪孽…… 下人们扑腾的半响,等终于将这场火扑灭的时候,从灰烬里扒拉出来一具烧糊的尸体。 * 此刻,风雨巷行云阁。 云间月站在阁楼的最高处,脚上没穿鞋,手里抱着一坛酒,屋里桌上已经空了几坛,大致看一眼,能七八坛那么多。 青萝和连镜不在,不知道去哪儿来。 云间月抱着酒坛摇摇晃晃地要去翻窗户。 这时,屋门突然被人打开,一道人影闯了进来,望见正在翻窗的人时,吓了一跳,大步奔过去拽住窗户是上那人的腰带,直接将人拽到了怀里! 一股清淡的梅花香自云间月鼻尖化开,萦绕在她鼻端,勾勾缠缠地散不去。 云间月皱了皱鼻子,抱着酒坛子一转头,正好就撞进那双含着怒火的凤眸里。 云间月眨了下眼,忽然单手搂住容玦的脖子,黏黏糊糊的喊:“容玦哥哥,你怎么才来啊,奴家好想你啊……” 她大约是醉糊涂了,平时不大会说出口的话,就跟倒豆子似的齐齐往外蹦跶出来。 一世英名的钦定侯当场被她叫的耳根一麻,险些站不住。 他盯着云间月那张因为醉酒而显得红润起来的脸,张了张嘴,竟然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来。 好半响,容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方才叫我什么?” 云间月眨了眨眼,福至心灵:“相公,娘子要抱抱……” 话未说完,那张因为饮酒而显得越发红艳的嘴唇,便被容玦含住了…… 直到过了许久,云间月才被容玦放开。 她怀里还抱着那坛没喝完的酒,皱了皱眉,有些不舒服的挣扎了一下。 谁知下一刻,又被容玦抱得更紧了。 “方才翻窗做什么?”容玦捏了捏她的耳垂,“要去哪里?” 方才容玦进来时,有些心急,还当的是云间月要寻死。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就算所有事情都结束了,身在太平盛世,云间月也不是那种会寻死的人。 那就只能是她想去什么地方,才去翻窗的。 云间月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挣扎着往窗边:“想去、高处,能看见、月亮!” 容玦想了想,哄着问道:“屋顶?” 云间月没出声,转过头看着她,桃花眼里一片茫然,显然是没能理解容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模样换做没喝醉的那个云间月是很难看见的。 容玦一时觉得稀奇,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耐心哄道:“叫声容玦哥哥,就带你去看月亮。” 云间月打了个酒嗝,听话地喊道:“容玦哥哥。” “真乖。”趁人喝醉沾人便宜的钦定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捧着她脑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就带你去。” 说罢,他搂着云间月身形一晃,顷刻间就从窗户翻了出去,直接上了行云阁的屋顶。 此刻夜色正浓,一弯残月挂在天际,偏向西头。月色皎洁,落在地上一片霜白。 行云阁周围寂静无声,一点声响都没有。 容玦搂着云间月在屋顶上坐下,从身后搂着她,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远处不知道是谁家起了火,火势随风飘摇,隐隐有扑不灭的架势。 云间月看了一会儿,抱着酒坛喝了一口,喃喃道:“真好看。” 容玦没出声,将下巴搁在云间月头顶上,享受似的眯起了双眼。 “容玦,”怀里人半是清醒,半是迷醉的低低唤了他一声,“你说父皇要是知道云落凝死了,他会伤心吗?” 容玦理了理她一头长发,轻声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云间月没出声,又喝了一口酒,才小声道:“我觉得他不会。” 第270章 无奈 但这次云间月猜错了。 皇帝早朝听闻消息,当即吐了口血,要不是何公公眼疾手快,说不定还要从龙椅上跌下去。 朝臣们吓坏了,一个个惊慌不已,生怕皇帝就这样嗝屁了。 等宫人们手忙脚乱地请了太医替皇帝查看时,一个个还守在承乾宫,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最后还是太后听闻消息赶到,强硬地将人撵走,这才罢休。 离去的路上,左青云同宋恒一起,撞上沈书群和张庭烨。 四人一起,秦国公远远地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倒是没上前来打招呼。 沈书群余光里瞥见秦国公青绿青绿的脸,不由笑了一声,道:“宋大人怎么看?” 宋大人没有感情,从皇帝吐血到现在,依旧无动于衷。 “皇上身体一直很好,不会有事。”宋恒淡淡道。 张庭烨眉毛一挑,看了宋恒一眼,没说话。 沈书群背负着手,轻笑道:“我倒不这么觉得。” 宋恒没接话,只转头看了沈书群一眼。 左青云沉吟片刻,问道:“沈大人为何这样说?” “且不说皇上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沈书群高深莫测地看向左青云,道,“就凭今日吐的这口血,往后必定也是元气大伤,就算好了,必然也是不如从前,有心无力……” 张庭烨冷冷打断他:“沈大人,慎言!” 沈书群浑不在意地甩了甩袖,看向表情始终没一点波动的宋恒道:“如今太子殿下不在京,宋大人为何一点都不担心?” 他这是有心试探。 宋恒听出沈书群话中的意思,心中暗骂了一句老东西! 但不说宋恒也是只老狐狸,在官场上磨砺了这么些年,心里再惊骇不已,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当没听懂沈书群这话的意思:“下官不知为何要担心,太子殿下在江南赈灾,不需要臣担心。” 张庭烨冷哼一声,对沈书群同宋恒这一来二往的试探表示不屑。 旁侧左青云甚至还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没敢接话。 沈书群哎呀一声,又道:“不知道你们方才看见没有,我可是看见太后进承乾宫时,贤妃娘娘同五皇子就跟在后面。” 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就是秦国公的脸都气绿了。 宋恒还道这些人果然按捺不住,三皇子一脉一倒,立即就有人顶替了他的位置,当真是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他们。 “五殿下孝心好,其他几位殿下不在,他便为长,”宋恒斟酌着回答,“皇上出事,他自然是要在旁侍疾的。” 沈书群脸上的笑容越看越欠揍,又道:“哦,这样啊,那方才怎么不见淑妃娘娘和七殿下?” 左青云不太明白这战火怎么就从宋恒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来。 他看了宋恒一眼,见他神色自然,不受半点影响,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辨不出喜怒。 左青云斟酌了一下,回道:“贤妃娘娘所在钟粹宫离皇上的承乾宫近,自然赶得快。” 言外之意是淑妃的翠微宫偏远,就算方才没赶到,之后肯定也会到的。 沈书群拿余光看着左青云,有些意外的拖长语调“噫”了一声。 左青云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紧张地冷汗都冒出来了,赶转移话题:“哎哟,往这边来的那人,下官瞧着怎么像是钦定侯?”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齐齐往他说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瞧见季长随推着容玦匆匆往承乾宫而去。 让人意外的是,自从三年前出事后,到哪里都是一身便服的钦定侯,今日竟然难得穿了朝服。 一身黑红的正一品武官朝服,衣面上是金线绣的火纹,尊贵华丽。 头上带着玉冠,乌黑的长发根根束起,竟让他们有一瞬间觉得遇见了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无人能阻挡的钦定侯! 他们主仆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慢腾腾的。 瞧见他们这群百官时,还偏头看了一眼,好整以暇地朝这边点了点头。 有大臣窃窃私语:“钦定侯怎么在这里?” “方才同谁打招呼呢?” “谁知道,反正不是你我。” 旁人不知道,沈书群却看得清楚,容玦是在同宋恒打招呼。 沈书群眯了眯眼,没拆穿,只是道:“都在这里散了吧,张大人,一起去内阁?” 张庭烨点点头,先一步走了。 沈书群倒是没着急追上去,慢腾腾地等同宋恒道了别,这才悠哉地往内阁去了。 宋恒也没多留,同左青云告了辞,往兵部衙门去了。 承乾宫。 季长随推着容玦到时,刚好云间月也到了,两人打了照面,季长随主动退开,由云间月推着容玦进往殿内去。 容玦道:“你说你这父皇其中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装的?” “我哪里知道?”云间月白眼一翻,鄙夷道,“云夜阑一派暂时无力回天,皇帝不会眼睁睁放着不管。要扶持一位新皇子,不是贤妃就是淑妃。” 贤妃是长公主和太后的人,皇帝要慎重。 淑妃势单力薄,斗不过他们,更要慎重。 皇帝怕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逼到这一步。 容玦只是笑了一声,反手在云间月手背摸了一把,以作安慰。 云间月不领情甩了甩手,嫌弃道:“青天白日,矜持点行不行?” 容玦道:“本侯活了这么些年,不知道矜持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云间月哂笑道:“所以你脸厚如城墙转角。” 两人一路互损着进了殿,便立即收声,安静下来。 殿中太医还在为皇帝诊治,太后焦急地守在一侧,贤妃和淑妃各自站在一边,身旁分别是五皇子和七皇子。 太后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容玦和云间月,稍微松了口气。 “月儿,你来瞧瞧你父皇。”太后看了容玦一眼,招手让云间月上前去。 云间月“嗯”了一声,没着急上前,安置好容玦后,这才上得前去,在床榻边跪了下来。 “父皇?”她握住皇帝的手,轻轻叫了他一声,“是儿臣。” 皇帝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第271章 安排 皇帝清醒的那一瞬间,云间月立即从他身边让开,将太医叫了来。 从皇帝出事那会儿开始,太医院的太医们就几乎全部在这里,一直见皇帝不醒,几乎是齐齐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生怕皇帝嗝屁了,他们就要跟着陪葬。 如今见他终于清醒过来,皆是一脸保住老命的模样。 太后在云间月方才坐过的位置重新坐下,牵住皇帝的手:“你可算是醒了,哀家都要叫你吓死了。” 说罢,半真半假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皇帝不知信了几分,握着太后的手紧了紧,似乎是想努力从榻上坐起来。 太后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本能地同太医一起按住他:“你要说什么同哀家说便你好,先叫太医看看。” 皇帝没出声,瞪大了双眼,眼珠好似要从眼眶里脱落一样,嘴里还“嗬嗬”响,不知要说什么。 在场的人分明都看见了,但却全部当做没看见。 淑妃有些于心不忍,刚张嘴想说话,就见云间月转过头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 千言万语立即卡在喉咙里,淑妃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默默闭嘴。 那头皇帝终于放弃挣扎,认命般的躺回床上,重新闭上眼,似乎叹了口气。 太医们连忙上前,仔细帮皇帝查验,确定无事时,才放下心来。 “启禀太后娘娘,皇上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吐了口淤血。”太医道,“但眼下身体已经伤了根本,大不如从前是真,还需要好好调养。” 太后皱了皱眉:“你说没事就没事,为何皇上突然说不出话来?” 秦太医沉吟了一下,又替皇帝看了看嗓子,这才又说:“这是暂时的失声,过几日就会好起来。” “若你们一治不好皇帝,哀家要你们的命!”太后怒喝一声,“滚!” 几个太医早习惯这种动不动就要掉脑袋的差事,连忙熟练的将自己卷做一团,圆润的滚了。 “等等!” 云间月出声叫住秦太医:“劳烦秦太医写好药方拿给本公主看看。” 秦太医没多想,只当是贵人主子不放心,要看过药方没问题后,才能放下心来。 他连连应是,提着药箱下去商量药方去了。 等太医们一走,贤妃便抬头看了云间月一眼,状似无意地问道:“没想到六公主会医术,还看得懂药方。” 云间月以前同她不对付,现在同她依旧不对付,懒得搭理她,淡淡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闲得慌,还蠢得厉害。” 贤妃一梗,气笑了:“依本宫看,六公主是别有用心吧?” 云间月觉得贤妃有病,病入膏肓那种,五皇子有她这样的母妃,简直就是倒霉! 她冷笑一声:“贤妃娘娘入宫这么久,怎么越发沉不住气了?五哥,你都不劝着她些?万一你有朝一日被她牵连,且不是什么都完了?” 五皇子没说话,皱了皱眉。 贤妃仍不知道收敛,怒道:“这同你有什么关系?什么时候六公主也配管教本宫了!?你……” “贤妃,住口!” 太后打断贤妃后面的话,冷冷移过视线,瞥了她一眼:“这是承乾宫,不是钟粹宫,你要管不住嘴,便滚出去!” 果然还是太后的话管用,贤妃立即闭了嘴,一声都不敢吭。 不一会儿太医送来药方来,云间月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生这些药材大多都是以补气补血的,并无什么不妥。 她看一眼,将药方递给太后。 太后摆摆手,没看:“哀家也不懂这些,你要觉得没问题,就着人开了药,熬好送来。” 云间月借此退出承乾宫,叫来德喜拿着药方去抓药。 出来后,她也不打算再进去,正要离开之际,其他嫔妃也到了。 惠嫔和宁嫔带的头,仪嫔不在,其他大小妃子云间月也认不出来。 倒是云静雅从她母妃怀里扑过来,抱住了她,甜甜喊:“六姐姐。” 云思岚也在其中,叫了“六皇妹”就站在一旁没说话了。 云间月摸摸她的头,等那些妃子向她请了安,听惠嫔道:“六公主,嫔妾们听说皇上早朝吐了血,怎么样了?” “不必担心,父皇没事。”云间月眯了眯眼,淡淡道,“既然来了,就都进去看看,叫父皇知道一切都好,皇祖母也在里面。” 众妃答应一声,齐齐放低声音进去了。 云静雅仰着头看了看她,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云间月摸摸她的头:“同五皇姐一起去看看父皇,晚间你要是有心,就叫五皇姐带你们来重华宫,我准备了你们爱吃的糕点。” 云静雅“哦”了一声,松开云间月,听话地牵住云思岚的手,跟着进了殿。 等人一走,云间月便也没多留,转身回了重华宫。 稍晚些的时候,承乾宫那边就来了消息,在皇帝养好身子之前,朝中大半事务都交给五皇子处理。 天已经黑了,青萝担心茶水太浓,晚上云间月睡不着,帮她将浓茶换成了淡茶。 连镜将听到的消息都同云间月说了:“不过皇上不太放心就是,虽是大部分交给五皇子处理,但七皇子也被推了上去,做决定之前还要张大人和沈大人同意了才行。不过,奴婢觉得有些奇怪……” 云间月接过青萝新换的茶水,呷了一口:“哪里奇怪?” 连镜挠挠头,道:“五殿下和七殿下奴婢能理解,但这跟侯爷有什么关系?” “怎么,他也进了内阁?”云间月神色镇定,不见半点吃惊。 连镜道:“对,圣旨是一起下的,我听德喜说,皇上下旨的时候还死死抓着侯爷的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云间月挑挑眉,一点都不意外。 容玦如今的年纪,以外臣的身份进内容确实是太年轻了。 但早年钦定侯的功绩摆在那里,要不是出了那件事,当年宁国侯请辞的时候,皇帝就答应了。 可惜,背后盯着他的人太多,不允许他这样锋芒毕露。 皇帝当时抓着容玦的手,想说又没说出口的话,云间月想想也知道什么。 她看看时辰,放下茶盏,吩咐小厨房准备了些点心,不一会儿,云思岚就带着云静雅和云初雪来了。 第272章 讨好 云间月请她们来,本来也没旁的意思。 偏巧云思岚心思重,以为云间月是有心试探,这几个时辰愣是坐立难安,怎么也不自在。 云间月看在眼里,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晾着她,招呼着云初雪和云静雅玩游戏。 玩了一圈下来,云静雅和云初雪出了一身汗,云思岚还坐在廊下,一步也不肯动。 云间月笑了一声,唤来宫人将两个小公主递过去,她回身去了廊下,接过青萝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五皇姐快十七了吧?”云间月看向云思岚,笑意盈盈。 她一贯会掩饰自己的真心,即便脸上大笑,那也是假笑。 至于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怕是还没人能猜透。 云思岚心思虽重,却也猜不透云间月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得沉吟着赔笑道:“是,还有三个月就十七了,没想到这么快。” 她生母是惠嫔。 惠嫔母族身份不高,以前有苏文殃压着,她在宫里也不怎么受宠,但她人本分,不争不抢,皇帝偶尔被事务缠得烦了,还是很愿意却她宫里坐坐的。 就这样有了云思岚。 不过云思岚身体不好,是自母胎里就带出来的。 得亏她是个公主,宫里什么珍贵的药材都有,这要是换做寻常人家,只怕早没命了。 云间月喝完茶,将茶盏放到一边,嘱咐连镜道:“五皇姐在吃药,就别替她泡茶了,司膳房送来的水果,榨些汁来……要热的。” 连镜道:“公主放心,这些奴婢都知道,早吩咐小厨房做好了。” 云思岚轻轻咳了一声,垂着眼道:“是,已经尝过了。还是父皇疼六皇妹,什么东西都紧着你。” 云间月没接话,意味不明地换了方才的话题:“五皇姐今年十七,早该许人家了吧?怎么惠嫔没向父皇提一提这些事?” 不知是不是云间月的错觉,她这话刚刚落下之际,云思岚那本就惨白一片的脸色立即又白了几分。 柔柔弱弱的,大有下一秒就会一口气倒不上来,直接挂了。 云间月心里明白的很,面上却半点不显,认认真真地看着云思岚的双眼。 后者被她盯得不大自己,慌忙辩解道:“不……不是,是我身体不好,不想许了人家,叫人说闲话。” 云间月重新端过茶盏,道:“你是公主,谁敢说你的闲话,不要命了?” 云思岚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打断了:“五皇姐不必担心,还有父皇和皇祖母在,他们会替你做主的。” 云间月这是打定主意要替云思岚说亲。 本来一开始,云间月并无这个心思,只是见云思岚这样坐立难安,她要不做点什么,且不是白白叫她不安了? 云间月挑了挑嘴角,余光里瞧见云思岚一张脸又白了些。 “六皇妹,我……” 云思岚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又被云间月打断了:“诶,对了,连镜你去将本公主之前收藏的那些画像拿来给五公主瞧瞧。” 连镜看了云思岚一眼,问道:“是京中那些未婚公子的画像吗?” “是,”云间月故意道,“我记得我收了好些的,你去拿来,叫五皇姐看看,万一有合适,叫惠嫔去求父皇准了这婚事,且不是更好?” 云思岚眼眸一缩,咬着牙抬起头看向云间月,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她绞着手帕的那只手都在轻轻颤抖。 显然是气的。 云间月只当没看见,等连镜去将那些画像寻来,她还故意展开画像,一一拿给云思岚看。 “这是张庭烨张大人的外甥,前些年中了状元,被父皇安排进了大理寺,是个努力上进的。”云间月指着画像上的人道,“他家里只有一个母亲,父亲早逝,五皇姐嫁过去就是主母,好得很。” 云思岚咬着牙没出声,双眼静静盯着云间月,试图从她那笑意盈盈的脸上分辨出什么来。 云间月将画像递给连镜,又展开另一幅:“哎呀,这个公子生得俊俏,同五皇姐郎才女貌!礼部侍郎之子……诶,五皇姐,你觉得呢?” 云思岚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六皇妹。” 说罢,撑起身,对云间月拜了拜,急急忙忙就要走。 却不成想在这时听见一道声音:“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云相思,你我分别不过几个时辰,你便如此迫不及待的却看旁的男人了?” 正是容玦。 季长随推着他来的。 还是白日在承乾宫见到他时的那身朝服。 朝服华贵繁重,容玦平日入宫不耐烦穿,都是怎么轻便怎么来。 但偶尔穿一回的确是叫人惊艳,就连云间月有时候挪不开眼。 她转过身,那双总是冰冰冷冷的桃花眼里立即多了一丝雾气,变得温柔起来:“你怎么来了?” 连语气都变了。 容玦和季长随同时皱眉,狐疑地扫了她好几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容玦打定主意云间月在玩鬼把戏,立即指挥季长随推着他靠近,然后拉住她的手,将人拉低,拿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也不见你着凉发热,”容玦旁若无人地在她手指上摩挲了一下,“怎么,又有求于本侯,所以着急讨好?” 云间月含着秋水的桃花眼闪了闪,移开视线,飘飘渺渺的不知落向何处:“胡说八道什么?本公主对你好,怎么还不领情。” 容玦沉吟片刻,点点头:“倒也不是……这样吧,本侯给你一个对本侯好的机会。” 云间月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容玦身上:“说来听听。” 容玦拉过她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黏黏糊糊道:“你明日便去求你父皇,说你非本侯不嫁,不然就死给你父皇看。” “为什么?”云间月道,“难道不该是你去求皇祖母,说你非本公主不娶,否则死给太后看?” 容玦点点头,竟一脸认同:“此法不错,可以一试,明日本侯就去求太后……” 话音未落,旁侧忽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第273章 痕迹 容玦好似这才注意到重华宫还有别人在。 他捏着云间月的手指用了点力,随即眸光一冷,顺着抽气声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 云思岚站在一侧,手里捏着一方手帕,紧张地捂住胸口。 她脸色依旧惨白,明知不会结果,可还是忍不住期盼容玦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而事实上,容玦确实是回过头了。 但转过头的瞬间,云思岚就觉自己恍若置身在寒冬腊月,浑身一点温度都没有——容玦太冷了,尤其是他转过头时,扫向她的那一眼,冷到了极点,一度让云思岚以为自己置身冰窖。 她觉得自己心脏难以言喻地抽着疼了一下,双眼一下子就红了。 云思岚几乎是狼狈地转过头,礼数都没顾上,便匆匆告辞离去。 云间月嘴角始终的含着笑意,一直到云思岚身影消失在重华宫,奶娘嬷嬷抱着云静雅和云初雪告辞离去,她才倏地将笑容一手,眨眼间就翻了脸。 “侯爷好雅兴啊。” 她甩开容玦的手,重新坐回椅上,冰冰凉凉地嗤笑:“本公主怎么不知道侯爷身边还有这样一朵烂桃花?” 云思岚是什么心思,上次在宫宴上,云间月已经猜到了。 如今得到证实她心里不舒服是真,无理取闹也是真。 容玦心里清楚的很,偏就不去讨好她,装着糊涂道:“桃花?什么桃花,哦,你说五公主啊?” 旁侧伺候的下人听见这些话,不由觉得好笑。但又怕云间月脸皮薄,不敢笑出声,只好抖着肩膀,将伺候的人都遣走,留下他们两个自己说。 季长随木愣愣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站着没走。 青萝无奈,只好又转过来,拽着他走了。 云间月冷哼一声,抱着双手,瞥了容玦一眼:“侯爷真是受欢迎的很,连五公主都倾心于你。正好她到了年纪,不如本公主明日就去求皇祖母准了这门亲事如何?” 容玦知道她是在无理取闹,非但没生气的打算,心里还极好,嘴角便翘了起来,如何都压不回去。 本是打算板着脸否认,奈何嘴角压不住,在脸上勾勒出一抹不伦不类的温柔来。 “这倒是不错。”容玦自己斟了茶,尝了一口,便嫌弃地扔到了一边,“正巧钦定侯府缺个侯爷夫人,你若是不去,那本侯便来重华宫……还是我家相思泡的茶好喝。” 云间月被他气笑了:“你当本公主是什么?你的泡茶丫头吗?!” 容玦双眼含笑,一眼一眼温情地望着她:“本侯将你当什么,相思难道不知道?还是说,你想本侯将心挖出来给你看?” 说话间,他手指落在自己胸口,嗓音温柔带着蛊惑:“只要相思一句话,本侯现在就挖了给你看,本侯将你藏在哪个位置。” 他神情带笑,看起来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 但云间月很清楚,只要她点个头,说一声好,下一刻容玦绝对会拿出刀剖出心脏给她看。 “恶不恶心啊你,”云间月啧了一声,话里话外满是嫌弃,“谁要看你那黑心烂肺!” 说罢,她掩饰性地站起身,去屋里拿了从云司离那里抢来的那套建盏,仔细替容玦泡了一盏茶。 容玦就看着她口是心非,也不点破。 两人一时无话,一人静静泡茶,一人静静看人泡茶。 夜色静谧,空气里不知道凝着什么花香,又被身侧那人身上的梅花香冲淡,短暂的宁静,却是叫人心驰神往。 云间月仰面躺在小榻上,凝视着天际的弯月,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水滚了几滚,云间月盛了一勺倒进建盏里,等茶叶泡开了,她才推给容玦。 容玦接过,闻了闻茶香,浅尝一口,夸赞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云间月懒懒散散地歪在榻上,轻解罗裳,绸缎般的长发散在一侧,歪着头,目光落在院子里,嘴角翘着。 容玦转过眼,往院子里瞧了瞧,发现月光洒落一地,留下满地霜白。 没由来的,容玦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云间月闭着眼,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衣料的摩挲,有人靠近,鼻端是淡淡的梅花香,清淡雅致,也是她的最爱。 脸侧被人轻轻摩挲了一下,紧接着她眼皮上便落下一片温暖。 云间月动了动,刚睁开眼,就对上了容玦那双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的凤眸。 那眼眸深处只有她一人,正怔怔地看着他。 “你……” 云间月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容玦便堵住了她的唇。 一时想说的话全化作温柔缱绻,消散在唇畔。 云间月仰着头,目光越过容玦的头顶,望见一片漆黑的房梁。 耳边是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草丛里的虫鸣声,还有容玦轻轻的叹息。 云间月愣了一会儿,忽然闭上眼,抬起手搂住了容玦的脖子…… …… 第二日,云间月醒来时,发现自己仍在院子里。 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长发和衣衫都是凌乱的,但衣衫都还好好的穿在自己身上,身上更没什么不适。 想来也没什么不适,昨日容玦也只是抱了抱她。 等她睡着后,便走了。 青萝和连镜不知在哪里,云间月掀开毯子起身,自己也没注意,一脸茫然地叫来青萝连镜替自己洗漱。 直到连镜替她穿衣裳时,嘀咕了一句:“奴婢就说昨日应该提醒公主回屋睡的,院子里蚊虫多,你看,被咬了吧。” 青萝同她咬耳朵:“要抱怨你同钦定侯抱怨去,是他吩咐不许打扰公主休息的。” 云间月顺着连镜的话,低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瞧见。 然后又茫然地抬起头,往铜镜里敲了敲,铜镜有些模糊,但这并不妨碍云间月发现她脖子上的红痕。 她不是青萝连镜。 活了两世,她是经过人事的,一看那红痕瞬间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轰——”一声,她白皙的脸瞬间从脖子红到头顶,整个人熟透了! 青萝看她这反应,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红痕根本就不是被蚊虫叮咬的,而是…… 她脸一红,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连镜一脸茫然:“公主,你脸怎么这么红?受凉了吗?” 云间月浑身都在颤抖,咬着牙道:“容玦那王八蛋!我要杀了他!” 第274章 利用 吃过早膳,云间月慢腾腾地往长寿宫去。 上次尚宫局的假账,她还没有头目,想着等会给太后请了安,拽着沈倾颜上尚宫局瞧瞧去。 谁料刚到长寿宫门口,见到的不是沈倾颜,而是讨人嫌的贤妃。 贤妃是同长公主一起来的,两人正站在门口说着什么话,云初雪则牵着贤妃的手,盯着一只飞蛾扑腾。 云间月不是很想同她们纠缠,临时改了主意,打算直接去尚宫局。 她几乎是转身就要走。 “六姐姐!” 谁知刚迈出一步,云初雪那个眼尖的就瞧见了她。 长公主和贤妃同时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 贤妃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哟,这么巧,六公主也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长公主站在一边,冷哼一声,便转开了视线,眼底还隐隐写着怒意。 就算被发现了,云间月也没打算同她们站一起,仍是转身就要走,甚至连招呼都没打。 但就在她转身之际,被人拦住了去路:“哪儿去?” 说罢,不由分说地推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长寿宫门处,不许她走。 正是迟来的沈倾颜。 云间月拧着眉,有些不悦:“你有病?” 沈倾颜斜了她一眼:“你有药……哦,你还真有药。” 说罢,扫了眼站在长寿宫门处等着的人,嗤笑一声:“你就不想知道贤妃来长寿宫做什么?云间月,你要不要同本宫打个赌?” 云间月直视前方,表情阴冷,淡淡道:“不赌。” 她知道沈倾颜要赌什么,所以不想让她捡便宜。 几个人站到一处,除了贤妃,谁都没见礼,就跟没瞧见对方似的。 云初雪懵懂无知,扑上来抱住云间月的腿,眼巴巴地看着她,甜甜喊:“六姐姐!” 这下云间月倒是真走不了。 贤妃将云初雪拽回来,对云间月温柔一笑:“这丫头倒是喜爱你,连我这个母妃都比不得。” 贤妃打什么主意,云间月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她冷笑一声,招招手,云初雪就又挣脱贤妃的手扑腾到她怀里来了。 “小孩子而已,谁对她好,她心里都记得。”云间月将她抱起来,意有所指,“就像本公主,谁对本公主好,本公主心里都清楚……是不是啊,小初雪?” 云初雪“咯咯”笑,搂着云间也的脖子,脆脆道:“六姐姐对雪儿最好了!” 云间月扫了贤妃一眼:“比母妃对你还好?” 云初雪重重一点头,道:“嗯!” 沈倾颜在旁边嗤笑一声,看着贤妃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 长公主冷冷一笑,拿手帕掩住口鼻,意味不明道:“出息!” 云间月又道:“那你搬来重华宫同六姐姐住一起好不好?” “真的吗?”云初雪双眼一亮,根本就没发现她母妃难看的脸色,“我可以叫七姐姐一起来吗?六姐姐那么忙,肯定都顾不上我,七姐姐还可以陪我说话!” 云间月点点头:“可以。” 沈倾颜转过头,惊讶地看了云间月好几眼。 就连贤妃都惊讶了。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之际,就听长公主道:“这有什么不好?她们姐妹情深,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你怕什么,重华宫上下那么多人,还怕伺候不好三个公主?” 贤妃不敢反驳长公主的话,只好垂下头应了声是。 云间月抱着云初雪,虽是在逗她,可余光却将众人的反应看的一清二楚。 她心里冷笑连连,脸上却半点没显。 正巧这时张嬷嬷出来请,说是太后从佛堂出来了,请他们进去说话。 为显诚意,每日早晨,太后都要空着肚子去佛堂拜一拜,出来后喝一碗白粥。 到了午前,再去拜一拜,出来后吃素斋。 晚上也一样。 有时候皇帝来了,也会同她一样。 但云间月从来不会同她一样。 长公主和贤妃却不允许进佛堂,每次来了,都只能等在长寿宫,等召见,才能进去。 几个人进了殿,太后已经用了膳,正在院里消食。 长公主立即迎上去,跟在太后身后伺候。 她大约是想伸手扶住太后,但太后摆摆手,拒绝了。 “来了?”太后转过头看了四人一眼,淡淡道,“不耐烦陪着,就坐吧。” 云间月和沈倾颜,转身就往偏殿去了,长寿宫偏殿专门腾出来一件厢房,当做办公的地方,宫中一应事务都堆在那里。 太后平时会不会往这边来云间月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些宫务上写了什么,太后一定知道。 云初雪乖乖给太后请了安,得了允许之后,才去偏殿寻云间月。 太后在小榻上坐下,端过茶盏,呷了一口道:“贤妃也去吧,皇帝昨日刚下旨要你跟着学宫务,你同哀家坐着什么也学不会。” 贤妃起身,欠了欠礼,应了。 太后放下茶盏,看了她一眼,又道:“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颜妃,她学宫务的时日比你长,知道的也比你多。” 贤妃表情一变,腮帮子立即变得僵硬起来,笑容险些没挂住。 长公主不耐烦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能料理宫务在这宫里可是莫大的殊荣,你可别给太后娘娘丢脸!” 贤妃垂了垂眼,袖中手蓦地攥紧了。 她咬牙道:“是,臣妾遵旨。” 说罢,扶着宫人的手,退下了。 等她的身影一消失在院里,长公主就冷哼了一声:“儿臣实在不明白,母后做什么要提携这样的人!她不过是本公主府上出来的贱婢罢了,身份低贱,竟还妄想有朝一日爬到本公主头上去不成!” 太后没接话,静静听着,等长公主抱怨完了,才道:“哀家不扶持她,难道去扶持云司离,还是你要哀家去扶持淑妃?” 长公主一梗,说不出话来。 她冷哼一声,别开头:“儿臣就是瞧不惯她!” 太后道:“瞧不惯你也要瞧得惯!你也该收收你那脾气,对她好些。” 长公主咬咬牙,道:“做梦!” 太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放心,这只是暂时的,哀家不会放任她成为第二个苏文殃!” 第275章 权利 “娘娘?” 长寿宫的转角处,贤妃身形晃了晃。若不是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只怕她方才要摔个狼狈。 宫人担忧地看着她,目光往院中看去,瞧了一眼说话的太后和长公主,提醒贤妃道:“娘娘,太后娘娘和长公主信不得,咱们只能靠自己。” 贤妃闭了闭眼,遮住了眼底苦涩。 等她重新睁开眼,眼眸深处带着阴狠:“本宫知道……本宫早该知道的!” 她死死抓着宫人的手,像是说给旁人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当初为了博得苏文殃的信任,本宫装疯卖傻,好不容易爬到这一步,靠的可不是她们!本宫还要往上爬,本宫要把她踩在脚下,舔本宫的脚!” 宫人被她眼底的殷红吓了一跳,生怕这些话被长公主和太后听见了,连忙搀扶着贤妃往偏殿走。 “娘娘,您在忍耐些,”宫人劝她,“哪怕只是为了五殿下,您也要忍耐一些,断不能像苏答应那样,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贤妃咬咬牙,勉强将心底的怒火和怨恨都压下去,保持一点清明。 “放心,本宫心里有分寸。”她咬着牙,勉强端出一点柔和来,“为了那三个孩子,本宫绝不会走苏文殃的老路!” 此刻,长寿宫偏殿里。 云间月抱着云初雪,一面教她看账簿算数,一面又听沈倾颜道:“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云间月知道沈倾颜这话是什么意思,假装没听懂。 云初雪咬着笔杆,抬起头看看云间月,又看看沈倾颜,然后垂下眼,听话的按云间月说的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字都还没认全,要她看账本,的确是有些为难她。 沈倾颜看她们姐妹情深,不屑哂笑:“昨日倒下一个顺贵妃,不知道明日会不会爬起来一个贤贵妃。” 云初雪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颜娘娘,父皇没有贤贵妃。” 沈倾颜没出声,神色古怪地看了云初雪一眼。 云初雪不知道看没看懂,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往云间月怀里缩了缩,委屈道:“本来就没有贤贵妃啊……” 云间月摸摸她的头,眯着眼笑:“不一定就是贤贵妃,万一是颜贵妃呢?小雪儿,你说呢?” “颜贵妃是什么?”云初雪歪着脑袋,茫然地问道,“是父皇那些五颜六色的娘娘们吗?” 云间月瞬间笑出声来:“对,就是咱们父皇那些五颜六色的娘娘们。” 说罢,她将头靠在云初雪小小的肩上,不厚道地大笑起来。 小公主什么都不懂,嘿嘿跟着她六姐姐笑,完全没看见颜妃娘娘难看的脸色。 这时,连镜在外面敲了敲门,打了帘子进来,说是贤妃到了。 云间月眼中厌恶地神色一闪而过,随即站起身,将云初雪放在她原本坐的凳子上。 “你在这里乖乖等着你母妃,晚上六姐姐去钟粹宫接你和七姐姐好不好?” 她哄着云初雪,等她乖乖答应了,才同沈倾颜道:“我要去一趟尚宫局,你去不去?” 沈倾颜也是不愿意同贤妃坐一处的,她没出声,但人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 两人出了门,迎面正好撞上贤妃,三人打了照面,贤妃见她要走,眼神闪了闪。 很快她腆着脸上得前来,问道:“六公主和颜妃妹妹这就要走了?” 颜妃没搭理她,就跟看不见这人似的,径直同她擦身而过,眼角余光都不留给她。 云间月一扶头上垂下来的流苏,斜睨了贤妃一眼:“贤妃娘娘身份尊贵,本公主与颜妃怕打扰你清静,特地给你腾了地方。” 说罢,又将青萝叫来:“你就留在这里,同贤妃娘娘说说今日要处理的宫务……同她说仔细些,毕竟她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事务,弄不明白出了岔子,皇祖母怪罪下来,本公主唯你是问!” 话虽然是对青萝说的,可她一双清冷的桃花眼却一直紧紧盯着贤妃,眼眸深处全是不加掩饰的讽刺。 贤妃看得清清楚楚,下意识咬紧牙,攥紧双手,挺起胸膛。 她挤出一丝难看地笑来:“那便有劳青萝姑娘了。” 青萝看了贤妃一眼,欠身道:“娘娘不必客气,这都是奴婢应该的。” 贤妃没说话,用力扶着宫人走了。 她怕再待下去,等会儿会忍不住咬死云间月! 云间月扫了她一眼,就将目光收了回来,拍拍青萝的手,带着连镜走了。 说是叫青萝留下给贤妃说说宫务,其实是监视贤妃。 尚宫局的人不知道云间月同沈倾颜要来,意外倒是意外了一下,并未吃惊。 不得说那个李尚宫是个比张嬷嬷还要心机深沉狐狸精,明知她们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偏偏还能装的若无其事,镇定自若的应付。 云间月不想引起太后的怀疑,也没多留,随意问了些事情,就同沈倾颜又去其他六局。 巡视完,沈倾颜回了储秀宫,云间月则去了承乾宫。 正是用午膳的时候,云间月到承乾宫时,正好赶上五皇子陪同皇帝用午膳。 比起昨日,皇帝今日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只仍然是说不出话来。 听宫人来传,说云间月来时,他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五皇子,最后还是召见了她。 何公公亲自出来迎接,赔着笑道:“六公主里面请。” 云间月一见他那笑容,就知道皇帝今日心情多半是不大好了。 她没出声,进了殿,难得装一次乖,规规矩矩给皇帝请了安,等他说可以起来了才起来。 云间月挨着皇帝坐下,宫人便自觉添了筷子:“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皇帝说不了话,只点了点头。 “昨日听说父皇吐了血,儿臣都快吓死了。”云间月垂下眼,脸上适时掐出一点伤心来,“父皇,四皇姐的事情,您节哀……” 五皇子没接话,抬起眼来看了看她。 皇帝也不能说话,摆了摆手,示意云间月,他不想说这件事。 云间月便明白过来,云落凝的“死”对皇帝来说,的确是打击,但这打击一点都不大。 她歪着头想了想,忽然道:“父皇,您准儿臣去江南寻大皇兄吧?” 第276章 南下 此话一出,皇帝和五皇子同时一愣。 就连旁侧小心翼翼伺候皇帝用膳的何公公,也惊讶地见了她一眼。 按理说眼下这个形势并不比当初皇帝提携云夜阑打压云司离时,要明朗,甚至还要更加严重! 如果扳倒苏文殃是为了巩固云司离的太子之位,那么云间月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 至少有她在时,后宫还有她压着,不至于让太后与长公主独大。 何况前朝还有五皇子在,云间月这一走,谁也不知道回来时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至于淑妃和七皇子,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五皇子看了眼皇帝的眼色,试探着问道:“六皇妹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江南了?那边一直没传回好消息,情况恐怕不是很好,你若是去了大皇兄还要分心照顾你,实在……” “我昨日做了个梦,”云间月放了筷子,拧着眉垂着眼道,低声道,“梦见大皇兄染了瘟疫。” 五皇子和皇帝再次愣住了,齐齐看向云间月,觉得她还没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何公公看看众人的脸色,连忙打岔:“六、六公主多虑了,太子殿下离京时,带了不少的药材,身边又有随行的御医,肯定不会染上瘟疫。” 瘟疫这病情,一旦染上,那就是要人命的。 云司离要真染上瘟疫出事了,只怕皇帝要跟着蹬腿去了。 但让云间月就这样去江南,他也不放心。 一时也想不出对策来,只好选择沉默。 云间月抬起眼看了何公公一眼,拧着眉道:“许是我多心了。” 五皇子沉默片刻,提议道:“父皇和六皇妹若实在担心,不如派人去江南问问?江南离京城也近,顺水而下也不过三四日的功夫,父皇若是信得过,此事就交由儿臣去办就好。” 皇帝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明显心不在焉的云间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至少眼下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但并未等到五皇子派人去江南,一日后,江南那边又有消息送回! 皇帝接到消息的时候,云间月也接到了颜回的消息。 江南总督知道事情败落,自己难逃一死,便要拉着云司离垫背,派人在云司离用水里投了毒。 谁也没能看住,再加上头天云司离淋了雨,随行的太医都以为是发热,没放在心上。 谁知第二日疫情来势汹汹,等众人发现时,太子殿下已经染了瘟疫。 等颜回收到信,快马加鞭赶到时,云司离躺在床上,正烧得糊涂。 云间月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收拾了行礼,匆匆就要往江南去。 “此事断不能让老夫人知道,”云间月内心焦躁,还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些天降温,外祖母已经染了风寒,要是再让她听见大皇兄染了瘟疫的消息,肯定会担心,对她病情不利。” 青萝和连镜比云间月还要着急,双眼都红了:“可是,万一有人故意告诉老夫人怎么办?” 云间月心里乱成一团,逼迫自己努力转动脑子:“没事,可以提醒宋恒表哥一声,出入老夫人院里的人,全都要严加看守,叮嘱桐花院所有伺候的人,绝不许透露一个字!谁要不听,全部杖毙!” 事关宁国侯府和云司离,云间月一向雷霆手段,说到做到。 要真有人敢将消息透露给宋老夫人,一旦被查到,说杖毙那就是真的杖毙! “还有……”云间月狠狠按了按眉心,“云夜阑一派还没死绝,仍然能蹦跶,叫人盯紧些,一旦有情况,立即掐灭!” 青萝深吸一口气,跟着她一起将脑子转动一起:“公主,太后和长公主那里可否也要叫人盯着?” 云间月闭着眼,拧着眉道:“对,不止是长公主府,还有柳宪府上……让我想想还有哪些漏了?” “不必担心。” 这时,屋外传来一道声音,主仆三人齐齐回头,才见是季长随推着容玦来了。 其实他的腿基本已经没什么问题,虽然还不能像以前那样行动自如,太快了仍是会疼。 但只要慢一些,旁人看着也是同常人无异。 不过,除了在云间月跟前,容玦在外人跟前依旧坐轮椅,就是太后此刻也还不知道他已经能行动自如。 云间月揉揉眉心,见他仍是一身霜白色锦衣,宽大的以衣袖上绣着一株绿色的兰花,显得有些女气。 但他那张能冻死人的脸上,却半点女气都叫人看不出来。 “你怎么来了?”云间月挥挥手,青萝和连镜便自觉退下了。 季长随也走了,还贴心的掩上了门。 容玦一见屋里没人了,也懒得再装,弃了轮椅站起身,走到云间月身侧,倾身看着她:“怕你因为云司离的事情,在重华宫哭得死去活来,来瞧瞧。” 云间月看了他一眼,一把抓住他肩头散下来的长发用力一侧,将人拉低了一些。 “我现在没心思同你开玩笑。”云间月瞪着他,依旧拽着他的头发没松手,“容玦,我现在有些慌。” 云间月是很少在外人跟前示弱的。 哪怕这个人是容玦,也很少听她说一句我有些慌。 头发被扯住,头皮传来一阵阵疼意,容玦不得不再次往下弯着腰,与云间月平视:“别慌,你大皇兄没事。” 换做平时,谁敢这拽钦定侯的头发,这人的坟头草一定有人高! 但这人是云间月,难免有些特殊待遇。 云间月手松了一些,指尖缠着容玦的发丝,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容玦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云司离确实是染了瘟疫,不过并没有颜回说的那样严重……” 顿了顿,他看着云间月的双眼,又道:“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我便与你一同去江南看看,京城这边我留了人,就算你我都走了,也不会出岔子。” 云间月一时没说话,半响后,才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这边他们商量好,那边承乾宫来了人,说是皇帝召见。 云间月去了一趟,回来就带着东西连夜出了京城,往江南而去。 第277章 抵达 赶了好几日的路,终于在第四日的时候,赶到了江南。 此时江南正是阴雨连绵,黏黏糊糊的,总觉得穿在身上的衣衫都要长霉了似的,空气里就是弥漫着一股古怪的霉味。 云间月是一个人来的——容玦尚且还在京城,被各种事务拖着,没能甩手就走。 来接云间月的,是云司离身边的一个侍卫。 云间月正愁不知道云司离的消息,见了侍卫第一面,自然就问了关于云司离的事情。 “太子殿下,情况恐怕不是太好……”侍卫看了眼云间月的脸色,斟酌着回答,“已经昏迷了好几日,一直不见醒,因为怕传染,被单独隔离,江南这边的丫鬟小厮不懂规矩,伺候又不太尽心。” 丫鬟小厮们都胆小,怕被传染,无辜丢了性命,又担心云司离就这样死在江南了,到时候皇帝发怒,他们无辜陪葬。 成日里就才战战兢兢的,伺候也伺候不好。 云间月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去:“颜回和太医呢?” 侍卫道:“江南疫情严重,但难民那么多,还有水患要治理,太子殿下一倒,这些事情就落到了颜先生身上,自然就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太医们也要管难民疫情,防止疫情弥漫,已经有好几个大夫病倒了。” 侍卫说完,云间月就沉默下来了。 青萝和连镜跟在她身边,一人帮她撑伞,挡住阴雨,一人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以防有人突然冲撞了她。 云间月看了看远处的景色,阴雨连绵,雾气浓重,几乎看不太远。 因为她自己的要求,几个人也没坐马车,是用走的。 索性云司离所在的总督府也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路上虽然被将士们整理过了,但依然能看清被洪水冲塌后的断壁残垣,还有谁家的小孩因为饿肚子在张着嘴“哇哇”哭,也有百姓没打伞,淋着雨,稀奇地看着他们。 云间月心里一面担心云司离,一面又为眼前的景象难过。 天灾无情,就算是她,也没办法躲避过去。 她叹了口气,问道:“民间那些大夫,都召集了吗?” 侍卫点点头:“殿下带来的太医根本就不够,一来就召集了民间的大夫帮忙,只是那些大夫医术都参差不齐,只能帮忙不拖后腿罢了。” 云间月也清楚,毕竟民间那些大夫,平时看的都是小病小灾,像这种突然爆发的瘟疫还是头一次遇见。 她现在也不了解江南这边的情况,不好随便下命令,只好先去看看云司离再说。 到了总督府,云间月才发现这总督府同外面那些狼狈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以前那个总督大约是个聪明的,已经几次从洪水里学会了如何生存和捞金,这总督府建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洪水来的时候,除了地面被洪水泡了一点,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赈灾的消息传来后,那江南总督人就已经连夜跑了,至今除了收买人给云司离下毒之外,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人肯定还没走远,”云间月眸色沉了沉,阴冷道,“大皇兄如今还在病中,随时都有可能……所以他为了验收自己的成果肯定不会躲远。” 侍卫听到云间月那句没能说出口的话来,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他点头道:“颜先生也是这样说。” 颜回好歹在先皇后身边待了那么些年,后来云司离成了太子,他又跟着云司离,一路上见过的阴谋诡计一点都不云间月所见的少。 若是没有一点真本事,哪能护着云司离一路走到现在? 进了总督府,才发现下人真是少之又少,就连看门的门童都是云司离带来的侍卫。 云间月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青萝:“你等会同他一起去将我带来的那些赈灾的东西一起发下去,尤其是给难民的一样都不能少。” 来的时候,皇帝从户部那边拨下来的银子根本就没多少——如今战事焦灼,云司离来时,又带走一笔银子,如今的国库,已经空虚了不少。 但云间月又急需要一些赈灾的东西,不能没有银子。 她只好从自己私库里拿,在加上容玦知道她的难处,利用玄楼给了她不少的好处。 导致她一路从京城过来,路上倒也收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几大车,能将就一些日子。 吩咐完青萝,几人已经到了云司离所在的院中,再往前侍卫就不让云间月去了。 他拦着云间月道:“公主,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倒了,您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您就不要再往前去了。” 云间月没说话,拢在衣袖里的双手却死死攥紧,面容僵硬,仔细看就能发现她额头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明显是在隐忍。 但她到底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没有贸然冲上去。 沉默半响后,她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搜查江南总督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山中和农户、还有寺庙可以加大搜查的力度,我不信一个人会这种情况下毫无征兆的消失,总会有迹可循!” 侍卫领命,叫来一人帖身跟着云间月后,就同青萝匆匆退下,分派赈灾的必须用品去了。 云间月站在院子外,没有跟上去,甚至没有回头。 她目光紧紧盯着紧闭的院门,试图透过那道关着的门,看看云司离在受怎样的痛苦。 前世因为秦国公和云夜阑的包庇,这些事情始终没有爆发出来。 自然也就没有云司离前来赈灾一事。 但云夜阑被云间月逼得狠,有些力不从心,秦国公府也没想到这些事情能传到张庭烨和沈书群那里去,一时疏忽,让这些事情全部以不该有姿态爆发出来,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站了一会儿。 跟着云间月帖身保护她的侍卫提议道:“公主,属下带您下去歇着吧?” 云间月没吭声。 伺候在一旁的连镜看了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侍卫的话她是没听进去的。 她道:“公主,您赶了好几日的路,要不先去歇着?回头等颜先生好了,再传他问问情况?” 这回云间月听见了,她淡淡地嗯了一声,又看了眼紧闭的屋门,转身要走之际,她听见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第278章 不合 出来的却不是颜回。 瞧见那人的瞬间,云间月瞬间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云间月,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但这意外还在意料之中,所以也没持续多久,随即就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没办法,谁叫妾身心系太子殿下不可自拔呢。” 云间月:“……” 这人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虚伪,一点都不真。 实在没办法让她觉得这人究竟有多在乎云司离,反倒更像是别有所求。 若非这是容玦的人,云间月肯定在她靠近云司离的时候,就已经动手了。 看着往自己走来的人,她皱了皱眉,低声骂道:“容玦那个骗子!” 之前还在京城的时候,容玦为了安慰她时,说云司离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是颜回夸张。 可如今看来,连师卿卿都出现在这里,云司离肯定好不到哪里。 “真是奇怪,”走近了,师卿卿却还站在安全的距离,没有靠近云间月,“江南真么危险,怎么侯爷舍得放你一个人来此?” 云间月古怪地看着她,没吭声。 师卿卿是何等的人精,自然明白云间月这样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柔弱无骨似的笑了一声:“小月儿,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我要真对殿下别有所求,早在他来江南之前就已经逼婚了。” 云间月明白她的意思。 师卿卿要真在乎的是太子妃的位置,确实能在云司离来江南之前逼婚,到时候嫁给云司离,做了太子妃,留在宫中,仗着身份做事更加方便,又何必跟着来江南,照顾染了瘟疫的太子殿下呢? 谁不知道这种病情凶恶,一旦被传染上,稍不注意就会丧命? 但没等云间月彻底将心中的疑虑打消,师卿卿又道:“不过,我确实别有所求……不会告诉你就是了。” 闻言,云间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不善。 “哎呀,别这样紧张,”师卿卿眯着她那双风情万种的美目,笑得轻佻,“我所求的,不会伤害他半分。” 不知道是不是云间月的错觉,总觉得师卿卿再说这话时,神情虽然轻佻无所谓,但她语气里却带了一点无法言说的无奈。 她拢着衣袖看了眼前的人好几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问了云司离的病情。 “想知道情况就自己去看,”师卿卿打了个呵欠,“正好我累了,打算下去歇会儿。” 说罢,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过你还是等颜回回来了再进去,要是你也不小心被传染了,容玦可能会掐死我……真掐。” 说着做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轻飘飘走了。 云间月实在是担心云司离的情况,不肯走,坚决留在院中等颜回回来。 她到总督之前,颜回刚刚被叫走,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等他回来时,云间月腿都站麻了。 “说你蠢,你还上赶着承认,简直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颜回不争气地瞪她一眼,“也不知道坐着等……行了,我刚从难民处回来,鬼知道身上有没有带病菌,我要下去清洗一番,再带你去见云司离。” 说罢急匆匆的就要走,临时又想起什么,转回来塞给云间月一包药和一颗药丸:“预防的,有没有效果另说,你也下去清洗一番了再来。” 毕竟云间月也是刚刚从外面来,谁知道身上有没有带着奇奇怪怪的病毒? 她没说话,依言将药丸吃了,又将那包药递给连镜,叫她熬了拿给自己喝。 重新做好这一切,再去云司离院中时,师卿卿都已经起了。 她站在一边,没睡醒似的打了个呵欠,见了云间月往这边来,懒懒散散地打了个招呼。 颜回在另一边,翻着什么,脸色不太好看。 等云间月走近了,颜回替她把了把脉,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带着云间月进去了。 师卿卿似乎也要跟着进去,颜回却拦住了她去路:“师姑娘身份金贵,还是留在外边儿等吧!” “怎么会呢,妾身就是那草履,颜先生都进得,妾身自然也进的。” 说罢,她脚下一滑,借着身材的优势,绕过颜回,轻巧地钻进了屋里。 然后一屁股在离云司离床榻最近的地方坐了下来,稳坐如山,任谁都拽不动。 颜回的脸一下子就青了。 云间月一心都在云司离身上,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奔云司离床榻前。 帐帘被撩起来了,云司离躺在榻上,满脸通红,豆大汗珠自他额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他死死闭着眼,眉头还紧紧皱着,嘴唇很干,都起了死皮,更别提他本人有多难受。 云间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慌慌张张的就去给云司离把脉。 将他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时,才发现他那只手几乎瘦到脱相,一点肉都没有,只剩一层皮包着那手骨。 脉搏更是紊乱,有时候几乎还微弱的感受不到。 “怎么会这样……”云间月死死握着云司离的手腕,转过头看着颜回。 颜回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与她之间的感情与其说是师徒,不如说是亲人。 见她难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摸摸她的头道:“放心,我不会叫他有事。” 坐在另外一侧的是师卿卿饱含讽刺地一声嗤笑:“你要是有用,他现在也不会这样难受地躺在榻上。” 颜回头也没回,冷冷道:“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师卿卿也不生气,笑得眼睛都弯了:“有我这个废物在,才能说明你是个比废物还要废物的鬼医啊。” 师卿卿做不了什么,颜回就能吗? 若真是如此,云司离和那些灾民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没好,甚至也不会每日每日都有人死去。 颜回没出声,抱在一起的双手却狠狠掐紧了自己的手臂,牙关都咬紧了。 云间月无心他们之间的战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两人不合! 她沉默半响,又替云司离把了把脉,依旧紊乱,毫无规律和章法。 她拧着眉,喃喃自语似的:“这真的是染了瘟疫?” 第279章 贬低 此刻,京城。 容玦刚从内阁出来,正满脸怒火的要去找人麻烦,麻烦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侯爷……侯爷留步!” 匆匆叫住容玦的是长寿宫的小太监忠顺,也算是太后的亲信之一,上回在宫外被容玦的逮到过倒卖宫中物品一事,他至今都不知道是容玦做的。 容玦脸上怒容未消,转过头时,脑门上都带着鬼火。 忠顺虽然早知道容玦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但还是被他这表情吓了一跳,还以为见了夜叉! “侯、侯爷?”忠顺哆嗦了一下肩膀,险些给容玦跪下来。 殿里,五皇子听见动静出来瞧了一眼,见是长寿宫的人,便没插话,拢着衣袖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容玦冷哼一声,颇是大逆不道地冷哼一声:“怎么,你们太后薨了?” 天底下敢如此大胆地说太后薨逝的人大约也就钦定侯了。 五皇子看了他一眼,唇角挑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忠顺不不知道容玦为什么这么大怒火,但五皇子是知道的。 皇帝最近好得差不多了,虽是还要吃药调理,但至少是能开口说话了。 他明知容玦想要尽快处理好自己手上的事务赶去江南,偏偏皇帝每次都在他手上只有一点事务后,又重新给他下发了一些新的任务,甚至还有意叫他去兵部。 虽然钦定侯是个闲职,手上没什么实权,但好歹也是个正一品的侯爷,奉旨吃闲饭。 但要是去了兵部,那自然是要被宋恒管着的,白白叫人压了一头不说,还不能奉旨吃闲饭。 容玦不是傻子,哪里肯干? 当即就要撂挑子甩脸走人。 但没来得及,被长寿宫的忠顺叫住了。 这个时候,容玦正怒火上头,换了皇帝,他说话也不会客气,更别提长寿宫那位。 忠顺被容玦这话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不……不是,太后娘娘说、说您要是得空,下了朝就去一趟长寿宫……” “不去。” 没等忠顺将话说完,容玦就打了个手势,叫季长随推着自己走了。 忠顺怕被责骂,不想就这样回去交差,可又不敢拦钦定侯的去路,急得都快哭了。 边上五皇子看戏看够了,看了眼容玦冷漠的背影,笑问:“皇祖母这么着急召见侯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忠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五皇子这是在提醒他将事情说得严重些,到时候容玦自然会去。 忠顺不大灵光的脑子转了一圈,冲已经走远的容玦叫道:“侯爷!太后娘娘是要同您商量您的亲事!” 自从上次容玦求亲六公主不成,闹了个笑话之后,太后和长公主便谁也不敢在替他张罗亲事。 如今再次被提起,五皇子第一感觉就要遭,往后退了一步,准备避开战火。 但叫五皇子意外的是,容玦竟然半点要发怒的迹象都没有。 不知他与季长随说了什么,后者立马又推着他回来了。 却是往长寿宫去的。 同忠顺擦身而过之际,钦定侯双眼都在喷火,还阴阳怪气地说道:“成,本侯现在去提一提,本侯与六公主的亲事!” 五皇子:“……” 他抬头往天边看了一眼,发现乌云压顶,燕子低飞,空气也格外沉闷。 “要下雨了。”五皇子想道。 果然没多久,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着几道惊雷,叫人烦躁心慌。 五皇子同七皇子在内阁分别。 两人又前后往后宫去,不过是一个去了钟粹宫,一个去了翠微宫。 钟粹宫里,五皇子刚到,进了殿,就听一道清丽的声音道:“五弟到了?外头雨那么大,怎么也不晚些再来?快快快,下去擦擦身上的水再来。” 五皇子愣了一下,抬起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道:“二皇姐来了。” 长寿宫。 张嬷嬷看了眼外面一时半刻停不了大雨,然后随手将窗户掩上了。 “这雨,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了。”张嬷嬷回身对太后道,“要吩咐小厨房,侯爷今日留下用晚膳吗?” 太后看向容玦,容玦淡淡道:“不必。”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指一顿,虽没说什么,但眼底还是带了些失望的神色。 张嬷嬷暗自叹了口气,却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钦定侯也不会听,只好欠身退下。 殿中只剩太后与容玦。 沉默片刻后,还是太后先开的口:“哀家听说皇帝要你去兵部做事?” 她虽没说完,但容玦却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冷笑一声:“本侯一个瘸子去兵部做什么?丢人现眼吗?” 他说话阴阳怪气,太后听了十分不舒服:“你非得这样贬低自己?” 以前,容玦最忌旁人拿他双腿说事儿,几乎是谁提谁倒霉。 上回李淑兰在宁国侯府设宴,广邀京城男女时,秦国公府一小姐只因提了一句,就险些被季长随打死。 “贬低?”容玦冷笑一声,“本侯说的不过是事实。” 说完,他好似嫌不够刺激太后似的,又补道:“以为压着旁人不许提,就不是真的了?怎么,本侯自欺欺人这么几年,连你跟着学会自欺欺人。” 太后每回单独同容玦说话,总是两句就要吵起来。 深知他是什么狗脾气,但太后还是忍不住生气。 她吸了一口气,勉强将怒火压下去:“当年事,确实是哀家疏忽了,可都过了这么些年,你若还放不下,以后如何成大事?” 容玦冷笑一声:“本侯对你的大事没什么兴趣!你要利用贤妃母子打击云司离,那是你的事,本侯不阻止也不参与,但你纵容长公主坏了本侯的事,被本侯不会留情!” 提到长公主时,他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蠢就罢了,还蠢而不自知!我若是你,早弃了这枚棋子,省得被反扑,引火自/焚!” 太后看着他,没接话。 容玦也不愿在多说——方才是看在这么些年,她护着自己的情分上,随口提醒的。 至于旁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也好,太后也罢,这些人,他从来没将她们当过自己人。 容玦冒雨离开长寿宫,头也没回。 第280章 警惕 容玦自长寿宫离开,往宫门而去。 中途遇见一拨宫人。 雨太大,这些宫人浑身都被打湿透了,也没说拿把伞,急急忙忙的也不知道在找寻什么东西。 看见容玦的时候,也不敢吱声,匆匆见了礼,拉着同伴上别的地方找去了。 季长随打着伞,站在容玦身侧将那些人一瞧,很快收回目光:“好像是钟粹宫的人。” “钟粹宫?”容玦一时没想起钟粹宫是谁的地方。 季长随提醒道:“是贤妃娘娘。” 一提贤妃,容玦眉头就皱了起来,比方才在长寿宫应付太后时还要不耐烦。 他看着那些选去的宫人,冷哼一声:“比长公主还要愚蠢的一个女人罢了。” 他连长公主和太后都不放在眼里,贤妃更不会放在眼里。 方才以前,那就是直接无视的那种。 但如今云间月不在宫中,这人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借机生事的机会。 容玦想了想,同季长随道:“等会儿你跟上去瞧瞧,看看她们又在打什么主意,旁的事就看着处理,若是事关重华宫,再来禀报我。” 季长随应了一声,先将容玦送出宫,叮嘱好车夫之后,这才后转身消失在雨幕里。 等容玦回到侯府,季长随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说是小尾巴,那尾巴也是真小。 浑身都打湿透了,在季长随怀里缩成一团,不停发抖,双眼却亮晶晶地,瞪着容玦,脆生生喊:“容玦哥哥。” 容玦一脸震惊:“你这是捡回来一个什么玩意儿?” 季长随挠挠头,也是一脸无奈:“属下在宫门口撞见八公主,她认得属下……” 缩在季长随怀里的人正是云初雪。 他同容玦分开后,就一直追去钟粹宫,这才知道是八公主不见了,下人们怕被责骂,瞒着贤妃到处找,这才会撞上离宫的容玦。 本来也是同重华宫无关的事,季长随转身就走,谁知他不走正路离宫,遇见了躲在墙角的云初雪。 这人一眼就认出了他来,死拽着他的衣摆不许他走,还威胁他要叫御林军来乱箭射死他。 季长随根本不在乎,不动声色挣开她就要跑。 谁知道这丫头人不大,倒是聪明的很,关键时刻知道拿云间月做文章,逼得季长随不得不将人带回侯府来。 “她说她要去宁国侯府,但没出过宫,找不到路。”季长随把人放下来,抖了抖身上的水,准备下去换身干衣服。 容玦目光一转,仔细将落汤鸡云初雪看了好几眼,没能从这小姑娘身上看出什么来。 “你去宁国侯府做什么?”钦定侯耐着性子问道。 云初雪眨了眨眼,小大人似的挺直了腰板,奶声奶气道:“你不用把本公主当小孩儿哄,本公主是不会告诉你的,除非你拿好吃的点心和干净的衣裳同本公主换,本公主可以考虑告诉你。” 容玦眼皮狠狠抽了一下,隐约从这小丫头身上看出一点同云间月一样的凶恶来。 但他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同一个小姑娘计较,叫来闻管家,嘱咐他好生将八公主伺候好。 闻管家同八公主对视一眼,八公主立即满脸嫌弃:“我不要他这个糟老头子,我要好看的小姐姐!” 容玦:“……” 闻管家:“……” 他今年也是三十有三而已,哪里就是糟老头子了? 而容玦这辈子的耐心都分给了云间月,旁人连一点渣渣都捡不着,小孩子也不例外。 他拿眼角扫了云初雪一眼,冷笑道:“没有,爱要不要。” 云初雪等着容玦,双眼气成了金鱼眼:“等六姐姐回来了,我要告诉她,你欺负我!还要告诉她,你跟别的狐狸精在一起,让她别嫁给你!” 钦定侯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看似乖,实则跟混世大魔王差不多的小孩儿,被噎得脸色铁青,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闻管家方才被嫌弃了,现在好不容易从自家侯爷身上找到一点平衡感,一时没憋住,笑出声来。 容玦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说你六姐姐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云初雪插着腰道:“我是小孩儿,不会说谎。我只要说在皇祖母宫里看见你和五姐姐在一起,她就会信的!” 容玦明白她的意思,惊讶地看了她好几眼。 她嘴上说着自己是小孩儿,什么都不懂,但什么都懂。 连云思岚那点小心思都没看她看了出来。 何况最近太后宫里还热闹了起来,后妃和皇子公主们进进出出每日都要去请安。 容玦碰上云思岚的机会就大了。 就算云间月不相信云初雪的话,到时候随便一查,就会知道哪几日碰上过,哪几日没碰上过。 想通这一点,容玦再看云初雪时,心里就多了一点了然。 云间月将她放在重华宫,果然是别有深意的。 “你去找个姑娘来伺候她,”容玦松口,叮嘱闻管家,“越好看越好。” 见他突然改口,闻管家还愣了一下,这要换了以前,面对云初雪这种无理取闹,容玦肯定会第一时间叫人将她扔府外去。 但闻管家没多问,匆匆退下找人去了。 还好因为师卿卿的关系,能找到的姑娘倒是挺多。 云初雪满意了,跟着姑娘下去换衣裳,季长随重新换了一身回来,蹲在容玦身边道:“方才属下去钟粹宫,发现安宁公主和五皇子都在。” 容玦没说话,偏头看了他一眼。 季长随斟酌了一下,道:“属下以为,八公主必定是听到了什么才跑的。” “长随。”容玦沉了脸,声音清冷,“我什么时候告诉你,要对小孩儿放松警惕了?” 季长随愣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容玦冷冷看着他,提醒道:“五年前,我军与西夏交战于“含谷”,对方战败,假意求和,却暗中在一个七岁的小孩儿身上绑了火药,试图叫他接近我,关键时刻与我同归于尽的事,你都忘了?” 当时要不是季长随情急之下看出不对,以身相护,容玦早死了。 到现在季长随背上都留着一大片的烧伤。 季长随挠挠头:“属下只是觉得……” 容玦打断他:“没有觉得。感情用事,只会叫你死得更快。” 第281章 摒弃 都是经历过生死,千万次于死神手里逃生过的人,哪里还相信什么感情? 这些东西,早被容玦摈弃在三年前了。 他看了季长随一眼,见季长随还是一脸难以理解,却是什么都没在解释,端过茶盏呷了一口。 稍微等了片刻之后,云初雪就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回来了——侯府没有她能穿的衣裳,她身上这一身,还是闻管家出去请人时,顺路买来的。 好在云初雪平时被贤妃养得很好,同一般年纪的小姑娘差不多身材,随便买来这一身杏子黄的樱桃双绣罗裙,穿在她身上倒是正好合适。 容玦瞥了她一眼,却是没打算再与她纠缠,淡淡道:“我现在就叫人送你去宁国侯府。” 云初雪乖乖坐在凳子上,睁大了一双杏眼,葡萄一样圆润的眼珠滴溜溜地看着容玦。 她奶声奶气地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去宁国侯府了吗?” 容玦心里一顿,面上依旧一脸冷漠:“不是很想听……长随,你亲自送她去。” 季长随立即转头看向云初雪,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云初雪坐在椅子上,咬着腮帮子有些犹豫地看着容玦:“要不你还是问问我为什么要去宁国侯府吧?” 容玦心中了然一笑,手指轻轻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敲。 但他这老狐狸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就是连算计一个小孩的羞愧的都没有:“不想问。” 云初雪双眼又睁大了一些,瞪着眼眸看着他:“可是你方才还问的!” 容玦道:“我现在不想了?” 说罢,他又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烦:“你还去不去?不去我便让季长随送礼回宫!” 宫里的人找了这么半天还是没找到云初雪,指不定现在急成了什么样子。 回头要是让贤妃知道,云初雪在他府上,谁知道又会甩个什么样的黑锅在他身上? 云初雪有点生气,鼓着脸道:“我不管!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容玦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方才还只是要我问你为什么要去宁国侯府。” 云初雪再厉害到底也还是只是一个小孩儿,没想到这么快就穿帮了,顿时有些不甘心地瞪向容玦,漆黑的眼眸里凝着雾气,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季长随有些于心不忍,容玦却仍然是一副淡漠的模样,大有一种“你爱哭不哭的”的样子。 云初雪见这一招对容玦没用,又默默将雾气受了回去,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容玦没理她,她便捧着下巴,忧愁道:“容玦哥哥,你每次都是这样同六姐姐较劲吗?难怪六姐姐都不同你亲近。” 容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小姑娘从一开始到现在,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几次三番,试图用云间月威胁,大约是以为在容玦心里上,云间月是他的弱点。 可是他错了,容玦敢进这个弱点亮于人前,可不是因为害怕。 他淡漠将眼神收回来,懒得在同云初雪计较,淡淡道:“长随,送她回宫。” 就算季长随方才有些于心不忍,但他骨子里还是对容玦的话深信不疑。 听他这样吩咐,便立即要将云初雪从凳子拎起来送回宫中里。 云初雪这才着急起来,嚷嚷道:“本公主不回去!” 说罢,让躲开季长随的手,从凳子跳下,“蹬蹬”跑到容玦跟前,仰着脸道:“容玦哥哥,你不相信我的话,难道就不担心我母妃对宁国侯府的下手吗?” 现在云初雪是真着急了。 容玦垂眸看了一眼扒住自己膝盖的人,手一扫,云初雪立即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开,被站在他身后的季长随接住了。 “你母妃要是动宁国侯府,本侯便杀了她陪葬!”钦定侯眼眸幽深,眼中没有半分杀意,说出的话却叫人不寒而颤,“长随,送她回宫!” 季长随抱着云初雪就走。 云初雪不甘心,在季长随怀里死命挣扎,拳打脚踢地大声道:“安宁姐姐要同宁国侯府联姻,想借此对六姐姐的外祖母下手!呜呜呜长随哥哥,我错了,你放开我好不好……我不要回宫!狗奴才,你放开本公主!” 季长随无情地将她送回来钟粹宫。 此时贤妃已经知道云初雪冒雨消失了好几个时辰,急得满头冷汗,将伺候云初雪的宫人罚了一个遍,又急急忙忙叫了满宫的人去找。 倘若云初雪回来晚了一步,贤妃大约就要闹到皇帝哪里去了! 季长随将她送回钟粹宫门口,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正好此时贤妃带着人出来,准备去承乾宫。 谁知云初雪又自己出现在钟粹宫门处,贤妃下了眼都红了,连忙扑过去,将人抱住:“雪儿!你方才去了哪里,母妃都叫你吓死了!” 云初雪没搭理她,瞪着眼看着季长随离开的方向,再一次气成了金鱼眼! “雪儿!”贤妃有些生气,强行将她扭过来看着自己,“母妃再问你一次,你方才去了哪里!?” 云初雪瞪着她,不开心地哼了一声:“我哪里都没去!” 贤妃不信:“那你身上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你穿的谁的!?你再不说实话,母妃就打你了!” “我讨厌母妃!”云初雪气鼓鼓地瞪了贤妃一眼,推开她,转身跑回了宫里。 贤妃不查,被她推得一个屁蹲摔在了地上:“云初雪!你简直……简直不服管教!” 云初雪留给她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宫人将她拉起来,不放心地问道:“娘娘,奴婢瞧着公主的方才样子,许是出过宫……要不奴婢去查一查?” 贤妃冷哼一声:“查?查什么查!?能将雪儿不动声色的送回来,还不叫人发现,连是谁都不知道,你往哪里查?” 宫人仔细将伺候云初雪的那些宫人的话想了想,忽然瞳孔一缩,惊疑道:“娘娘,您说会不会是钦定侯?” “你说谁?”贤妃记也是一脸震惊,“那瘸子将雪儿劫持出宫做什么!?” 宫人也是一脸难以理解:“伺候公主的小桃红说她们在找寻公主的时候,曾遇见过钦定侯,奴婢是怀疑钦定侯别有目的!” 第282章 安宁 这宫里谁不知道,钦定侯容玦背后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太后? 谁不知道他名义上是长公主的义子? 贤妃想起之前太后曾与长公主说过的话,再顺着宫人的话仔细一想,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容玦这人一贯的心狠手辣,”宫人握着贤妃的手,低声提醒道,“万一的她是想借公主来威胁娘娘,要你和五殿下方才储位之争呢?” 贤妃一惊,猛地转头瞪着宫人,一脸紧张,说不得话来。 虽然现在,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皇帝有意提携五皇子打压太子了,但太子始终是太子,将来要皇位的继承人。 旁人心里清楚就罢了,真正要提到明面上来,到时候有罪不是太子,而是他们了。 贤妃顿时六神无主起来,不安地抓紧了宫人的手:“那……那现在怎么办?” 宫人以为自己猜对了,握紧贤妃的手,安慰道:“娘娘别担心,钦定侯将公主送回来,说明还是有些忌惮咱们的……往后公主身边,肯定要派专人保护。” 贤妃心神不宁地看了眼,云初雪方才离开的放心,喃喃道:“本宫要去求见皇上……本宫现在就去!” 说罢,回了寝殿,重新换了一身正式一点的宫装,带着帖身的宫人匆匆往承乾宫去了。 她们这边刚刚离开,另一边伺候云初雪的小桃红,就匆匆往重华宫递了消息。 如今的重华宫,云间月带着青萝和连镜一走,做主的就是当初被云间月从御花园里带回来的红珠。 红珠这丫头云间月不全信,但红珠要仰仗她活下去,不得不倚靠她。 所以自她来了重华宫之后,就努力掩饰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起眼,尽量让远云间月看不见自己。 但重华宫的人就在云间月眼皮底下,哪一个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决意去江南之前,云间月特意将人叫来身边,故意栽赃嫁祸,留下把柄,将人狠狠捏在了手里。 云间月深谙打一棒给一颗甜枣的道理。 她算计了人,又将人留在身边,重用她,还要她对自己感激不尽。 她走后红珠接触过几次以前连镜和青萝才能做的事情,心里一边心惊,一边又越发小心起来。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现在接触的事情只是一些小事情罢了,真正的核心,她还碰都不曾碰到。 小桃红偷偷送了贤妃的消息到红珠手上,红珠看过之后,立即给宋恒递了消息。 而拿到消息的宋恒,正同容玦坐在一起。 “看来贤妃是误会了侯爷,”宋恒看了纸条上的消息,复又递给容玦,“只是我有些奇怪,贤妃怎么会觉得侯爷要用八公主威胁她呢?” 这想法简直离谱! 容玦看完消息,脸上半点震惊都没有,将纸条扔进小香炉里烧了,淡淡道:“有病。” 宋恒点点头,也觉得贤妃有病。 容玦此刻尚在宁国侯府,他是替云间月来探望宋老夫人的。 如今宋老夫人还不知道云司离在江南发生的事情,只知云间月匆匆赶去江南,是去帮忙赈灾的,其余一概不知道。 桐花院伺候宋老夫人的人,也是格外小心,一点都不敢透露。 稍微坐了一会儿,容玦就起身告辞了。 宋恒亲自将人送出府,看着钦定侯府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变了。 他转身回府,去了桐花院。 没几日,李淑兰出门置办一些夏衣的路上,就遇见了安宁。 当时两人在京城的绣楼里遇见,安宁公主立即就跟一见如故的知音似的,缠着李淑兰,说是要请她喝茶。 李淑兰推辞不得,同她一起去了茶楼,在茶楼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安宁公主夫家的小妹就来了。 李淑兰心里有数,脸上半点都没表现出来,还言笑晏晏地同她们说了好些话。 等辞别后,各自回府,傍晚宋恒回府,李淑兰就将今日的事说了。 宋恒捏捏她的肩,低声道:“还真叫容玦说对了。” 当日云初雪在钦定侯府嚷嚷的那些话,容玦到底还是放在了心上,事后叫人去查证,得到答案,还真如云初雪说的那般。 但这并不代表容玦就相信云初雪是向着云间月的。 他一面给宋恒递消息,叫他有些准备,一面又暗中叫人送消息去了江南,叫云间月注意江南那边的动静。 尤其是如今还在“病中”的云司离。 做好这些准备后,没出两日,安宁果然就出手了。 李淑兰担忧地看着宋恒,道:“那现在怎么办?安宁公主不是真心于我交好,她肯定别有目的。” 宋恒冷冷一笑,淡淡道:“是不是别有目的,明日就知道了。” 第二日,宋恒休沐。 他一早兵部转了一圈,回来时还没过午,但却在宁国侯府门口遇见了安宁公主同她夫家妹妹——王呦若。 “哟,正巧在这里碰上宋大人,省得我们再去应门。”安宁说话间,拉着王呦若上了前来,“宋大人,你夫人可在家里?” 宋恒昨日已经听李淑兰说了在绣楼碰上安宁的事了,这会儿也不吃惊。 他请了礼,客客气气地亲安宁进了府。 走了正门进了宁国侯府,宋恒一个外男,到底是不方便同安宁他们待在一处,吩咐下人将人带到偏厅后,就去支会了李淑兰招呼她们,他则去了桐花院。 如今的宁国侯府,除了宋恒夫妻俩,就是三房的三夫人和端康公主,以及宋老夫人和宋璟这个“不学无术”准备入朝堂闲人在,其他人全跟着宋老将军出征了。 李淑兰匆匆前来同安宁碰头,听安宁道:“我还是头一次来宁国侯府,理当去拜见宋老夫人,还劳淑兰替我引荐。” 李淑兰“推辞”不过,带着人往桐花院去了。 而桐花院里,宋璟正好也在,宋恒来时,瞧见他正在装模作样地温书,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 “三哥,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宋璟道。 宋恒撇他一眼:“休沐……祖母呢?” 宋璟朝屋里噜噜嘴:“在制香……你有事?” 宋恒刚要说话,院外就传来了安宁的声音:“没想到宁国侯府还有这样别致的院落……哟,宋大人巧啊,又碰上了。” 第283章 唐突 宋恒暗自啧了一声,宋璟就见他三哥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耐烦。 在宋家,宋恒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所以好脾气偶尔发起火起来,就是奔着砍人去的。 像这样对一个人不耐烦,还在脸上表现出来的,还是头一次。 宋璟一时好奇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能耐叫宋恒将不耐烦表现在脸上,他转脸往院外一瞧,发现是两个姑娘和他三嫂时,心里出现一丝怪异。 尤其是其中一人还是从来没有交集的安宁公主时,宋璟心里的怪异越发明显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转身就要往屋里走,避嫌。 但安宁却又道:“哎呀,宋璟公子怎么见了我就要跑?我看起来又这么可怕?” 宋璟眉头拧了拧头,看了眼手里拿来做戏的论语,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离开。 宋恒却先开了口:“公主误会了,公主同王小姐头一次来宁国侯府,臣等不敢怠慢,舍弟不懂规矩,怕唐突了公主与王小姐。” 安宁只当没等听懂他的话里话,笑道:“宋大人这话就见外了,我同六皇妹感情好,她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何来唐突一说?” 宋恒眉头一皱,直觉安宁有些无事找事。 他偏头扫了宋璟一眼,刚要将他叫来,让他见了礼,就找借口退下时,听见屋里传来一道声音:“是小恒的声音吧?” 是宋老夫人。 宋恒刚要答话,邱妈妈就扶着宋老夫人出来了。 她目光将门口的人一扫,转向宋恒道:“来了贵客,怎么也不请进来?你这样怠慢,回头还叫人说咱们宋府没规矩。” 安宁公主闻言一笑,正要接话,就被宋老夫人打断了:“小璟?你怎么还站在哪里?既然决定参加今年的秋闱,就好好下去温书,学学你三哥,别叫人看了笑话。” 宋璟立即道:“是,孙儿知道了。” 说罢,远远冲安宁公主拜了拜,便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屋,还关上门,掩上了窗。 这样的做派,本身就有些怠慢人。 但方才老夫人说了,他家参加今年的秋闱,时间紧迫,要抓紧时间温书,情有可原。 安宁公主看了宋老夫人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王呦若在旁边暗自拽了拽她的衣袖,有些着急。 安宁拍了拍她的手,走上前道:“宋老夫人,我是安宁,月儿的二皇姐。她眼下不在京城,不能来探望您,我替她来看看您,您可好?” 宋老夫人这才将目光转向她,脸上挂着一点客气的慈祥:“好好好,都好……哪能劳烦安宁公主跑一趟?快进屋里坐坐。老身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儿,公主可别怪老身怠慢了。” 安宁公主跟着她进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哪里,是安宁突然前来,叨扰老夫人的宁静了。” 李淑兰同宋恒跟在身后。 进屋前,李淑兰拉了一下宋恒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恒郎,安宁公主许是真为了小璟的亲事而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 安宁公主自是代表贤妃一派,贤妃同宁国侯府自来没什么交集,就算是以前,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故意与云间月好,那也只是同云间月一人,与宁国侯府半点交集也没有。 如今安宁公主却在绣楼故意与李淑兰攀谈之后,第二日便带着小姑子一同往宁国侯府来拜访。 说是同拜访李淑兰,只怕还是叨扰宋老夫人居多。 宋恒没出声,拍了拍李淑兰的手,牵着她进了屋里。 这一幕正巧叫安宁瞧见,她与宋老夫人一同坐在主位,笑道:“还是淑兰同宋大人感情好,成婚多年,恩爱如旧。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 宋恒只当听不懂,拉着李淑兰一同坐下:“公主见笑了。” “男子还是要去建功立业,成日耽于儿女情长,像什么话?”宋老夫人脸上慈祥依旧,说出的话却格外严厉,“如今还叫公主看笑话,不像样。” 宋恒和李淑兰都安静听着,没人敢反驳。 安宁公主愣了一下,怕是怎么都没想到宋老夫人这样慈祥之人,会突然因为她的一句就斥责这俩小辈儿。 传了出去,只怕要说她在其中挑拨离间了。 安宁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咬咬唇,道:“老夫人严重了,安宁只是觉得羡慕而已……对了,老夫人,月儿离京的时候,可有同您说是为了何事?” 宋恒与李淑兰心里立即敲响警钟,齐齐抬头望向安宁。 安宁脸上带着笑,目光始终看着宋老夫人,连余光都没往他们这边瞟一眼。 宋恒心道:“安宁同她生母贤妃不同。” 贤妃做事有些急躁,有时候又小心过了头,反倒露出了马脚。 这个安宁却毫无套路可言,总给人一种她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的感觉。 宋老夫人道:“她急急忙忙出京,都没来同老身道别,许是真有江南灾情严重,要赶去帮助她大皇兄。” “这样啊,”安宁点点头,又道:“月儿同大皇兄感情好,前去江南帮他,也是应当的,父皇都允许了。” 宋老夫人笑了一下:“公主今日来,要说的不是这些吧?” 安宁绕来绕手上的帕子,轻轻笑道:“就不与老夫人打机锋了,安宁今日来,其实是想老夫人说一说呦若同宋璟公子的亲事。” 宋老夫人转过身,静静地望着安宁没说话。 旁侧宋恒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之际,就被宋老夫人抬手打断了:“是什么又让公主改变了心意?” 正巧下人上来上茶,安宁端过茶盏不紧不慢道:“见宋璟公子如此用功,安宁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说他与呦若的亲事,唯恐耽误了他的前程。” 坐在安宁下首的王呦若轻轻点了点头:“老夫人方才说男子应该建功立业,不该沉溺儿女情长,呦若也是这样以为的。” 宋老夫人冲她笑了一笑。 安宁呷了口茶,起身道:“既是如此,那安宁只好等秋闱之后,宋璟公子榜上有名了,再前来拜会。” 说罢,她带着王呦若告辞。 宋老夫人起身,将其送到院门口,正要骄傲李淑兰送她们出门,安宁却又亲切地挽住她的手道:“安宁听说大皇兄染了瘟疫,可是真的?” 第284章 计划 江南,总督府。 云间月刚从难明所,回来,就被颜回拦住了。 “做什么?”云间月看她一眼,抖了抖衣摆上的水渍,“想到解决办法了?” 颜回摇摇头,没说话,将一纸条递给了她。 云间月本来还一脸莫名其妙,眼下见颜回神色凝重地递来纸条,她眉心忽然突突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她吸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我突然不是很想看了,你说给我听。” 颜回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嘴,依旧没出声,然后将纸条硬塞给了云间月。 这几日颜回一面照顾云司离,一面还要处理瘟疫和水患带来的烂摊子,在总督府和难民所两边跑,对这瘟疫之症始终无从下手,他有点急上头,嘴角起了两个泡,这会儿连说话都困难。 云间月沉默了片刻,接了纸条过来,只看一眼,双眸一沉,脸色也跟着变了。 连镜跟在她身侧,听见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混账!” 青萝也听见了,她同连镜对视一眼,主动拿过云间月手上的纸条来看了看,随即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这……公主,怎么办?现在要赶回去吗?” 云间月没说话,死死拧着眉,表情难看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连镜就着青萝的手,看了看纸条上的信息:“安宁公主将太子殿下的事情说给了宋老夫人……还有老夫人病倒了!?怎么会这样!?” “这还真像贤妃会做的事,只会在背后捅刀!”云间月深吸一口气,“以为本公主远在江南,就动不了她是吗?天真!” 颜回抱着手,看了云间月一眼,没出声。 他知道宁国侯府对云间月来说,究竟有多重要,贤妃挑宁国侯府下手,简直就是作死! “我现在就休书一封,青萝你找人快把加鞭送到钦定侯府。” 云间月说话间,往提督府里走,正要往自己院里去时,一道鬼魅的身形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这人身上一点生气都没有仿佛,一个死人,在场的人没一个发现。 颜回蓦地一惊,刚要出手之际,云间月已经一鞭子甩了出去! 对方很小心,但没想到会吓到云间月,逼得她出手,连忙疾步退后,一个空翻,躲过了云间月手里的鞭子。 “六公主手下留情!”那人一个后跃,躲到一棵树上去,“属下并非是对公主不利,属下只是替侯爷跑腿的!” 云间月手一紧,狐疑地将那树上的人从头扫到脚:“侯爷?你是钦定侯府的人?” 那人道:“属下不是钦定侯府的人,属下乃玄楼季统领旗下的人。” “季统领?”云间月桃花眼一眯,鞭子在她手里又握紧了些,“如何证明?” 那人从树上扔了一东西下来。 云间月没接,身后颜回踱着步子上前来,捡起那东西来一瞧,才发现是一个小指长的腰牌,腰牌上用繁复的花纹刻着“玄楼”二字。 颜回冲云间月点点头,没出声。 云间月这才看向他,淡淡道:“何事?” “属下本是奉命暗中保护六公主,方才现身是想告知六公主,六公主若有消息要递与侯爷的,可以吩咐熟悉爱。”那人道。 云间月看了他一眼,将鞭子收起来,淡淡一点头:“那你且等一等。” 说罢,拽着颜回回了屋。 两人无声商议了小半刻钟的功夫,云间月写了信递给方才那人:“叮嘱他道,封漆上有毒,只有你们侯爷才能解,旁人碰了,要是被毒死了,可别怪本公主。” 那人表情一凛,脸颊瞬间绷紧了。 云间月满意地点点头,把信交给了他,看他一脸紧张地揣着信,一闪身就不见人了。 等人彻底消失了,云间月才重新拿出另外一封信来,交给青萝:“去找个陌生的信使叫他送去钦定侯府,就说是家书。” 青萝愣了一下:“那方才那个人。” 云间月冷笑一声:“那人是假的。” 颜回坐在一边,默默端过茶盏呷了一口,还是没出声。 青萝怔了一下,瞪着双眼,拿着信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还以为你真骗了去。” 门口响起师卿卿的声音,云间月转头就看见她懒洋洋地靠着门扉,外衫跨到了手肘处。 这人好似无时无刻都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师卿卿靠着门扉,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身边确实是有季长随旗下的人,但那人不是。” 云间月抱着手,嘱咐青萝快去:“小心点,别叫可疑的人跟踪了……他一靠近我就发现了,等你来提醒,我尸体都凉了。” 师卿卿笑了一下:“哎呀,那还不是因为我不方便出现在他们眼前嘛。” 说罢,她将嬉皮笑脸一收,严肃道:“我若是没猜错,方才那人必然是被收买了,至于是谁,你应该能猜到。” 不是贤妃就是柳宪。 偏巧,这两人还都是蛇鼠一窝。 云间月冷笑一声:“你们玄楼规矩这么不森严,也不怕伤到自己人。” 师卿卿头一歪,靠着门扉冲云间月眨了下双眼:“能被收买的人虽然带着玄楼的腰牌,但他们颈侧有一道刺青,那刺青一辈子都洗不掉,除非挖了那块肉。” 但在颈侧挖掉一块肉,等于不要命。 云间月冷哼一声,没接话,淡淡道:“我去看看大皇兄。” 江南的雨已经停下了,剩下的是不足为惧的阴雨绵绵,偶尔也会有好天气。 但这样好天气对于云间月来说,是不需要的,因为这意味着夏天就要到了。 夏天到了尸体腐烂的快,瘟疫就会蔓延得更快。 可解药到至今都还没研制出来。 云间月甚至怀疑这根本不是瘟疫,不然普通的瘟疫用药在这场灾难里根本就没有效果。 “源头查到了吗?”看完云司离,从他屋里出来,云间月问院中坐着愣神的颜回。 这几日他一直是这样,除了不在难民所,一回到这里,就总是坐着愣神。 颜回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大致意思是,找到了源头,但没用。 云间月牵了牵衣袖,目光越过颜回的肩头,看向了院中那一方池塘:“我有个计划。” 第285章 殁了 那日冒充季长随手下的人很快将消息递到了贤妃手山。 他还记着云间月在封漆上抹了毒事情,一直没敢在半路上提前将信打开,一直亲自送到钟粹宫贤妃手上,那信都还是好好的。 等贤妃废了一番功夫,将那信打开,才发现信纸上只有四个字——你上当了。 那刺客和贤妃这才知道自己早就穿帮了,硬生生帮云间月拖了好几日的功夫。 等明白这一点的贤妃,脸都气歪了,刚要走第二步棋子时,前朝传来消息——云司离身染瘟疫,殁了。 “就这样殁了?”贤妃有些失神地跌坐回椅子上,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哈哈……他竟然这就这样殁了!痛快,真痛快!就连老天都在帮本宫母女!” 等她高兴够了,贤妃才跟想起什么来一样,急忙问传话的宫人:“皇上怎么样!?可有召见五殿下?” 宫人跪在地上,瓮声瓮气道:“没有……皇上知道消息时,正在召张大人、沈大人,宋大人议事,消息突然从江南送回来,皇上没站稳,摔了一跤……” 皇帝之前因为云落凝的“死”本来没将身子养好,如今云夜阑再传出丧事,无异于雪上加霜。 何况眼下还摔了一跤,就算没摔出好歹来,暂时也不能理政。 这些事情自然就要落到五皇子头上了。 贤妃双眼一亮,随即大笑起来:“摔得好!摔得太好了!云间月不在京城,宋宁音唯一的孩子也死了,云夜阑是罪人,淑妃家那废物根本就扶不起来……哈哈哈,那位置是我皇儿的了!” 贤妃还以为自己捡了这么大的漏,只差高兴得手舞足蹈。 但不等这高兴只是暂时的,不一会儿太后宫里就来了人,还是张嬷嬷亲自来的。 她对贤妃客气有余,却不尊敬:“贤妃娘娘,太后娘娘让奴婢提醒您,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还请您好好在钟粹宫送佛念经,哪里也不要去。” 说罢,一击掌,外面等着的宫人,立即搬了一尊佛像进来摆在显眼的地方。 贤妃脸色一变,霍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铁青着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禁足本宫!?” 张嬷嬷欠了欠身,依旧很客气:“太后的娘娘的意思是,娘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五殿下您就不要见了。”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贤妃还能不理解? 不准她听五皇子见面,怕她对五皇子的事情指手画脚,在这个时候毁了一切。 但贤妃却误解了太后的意思。 她以为太后是要架空五皇子,想要在这个时候抹杀她,彻底让五皇子依靠太后,做她的傀儡! “你们敢!”贤妃气得胸口不停起伏,指着张嬷嬷道,“本宫是贤妃,五皇子的生母,未来的太后!你们怎敢……” 张嬷嬷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淡淡道:“看来贤妃娘娘已经疯了,记不住事儿了,那奴婢提醒您一声,您若是太后,那太后娘娘就是太皇太后。” 说罢,她再次一欠身,一转身,眼神顷刻间就恢复了冷漠。 她无视身后疯了一样的贤妃,带着长寿宫的宫人径直离去,叫来侍卫,意味深长道:“好好守着这里,进出的人都要严查,贤妃娘娘的安危看可比什么都重要!” 太后的担心是真的。 她从云司离的死讯传回京城开始,就未信过。 因为她知道江南有云间月在,不可能让云司离就这样死去,就算云司离是真没了,她要做的绝对不是叫消息就这样传回来,而是死死捂住,绝不会泄露半分! 谁也没她清楚,云司离要是出事,紧接着皇帝要料理的就是宁国侯府。 她怎么可能会蠢到在这个时候,让宁国侯府出事? “母后您说云间月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看完皇帝从承乾宫出来,长公主扶着太后慢慢往回走,轻声道,“女儿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太后转了一下手腕上的酸枝木佛珠手串,问道:“哀家听说宋老夫人病了?” 长公主闻言,撇撇嘴,鄙夷似的笑了笑:“的确是病了,请了好几回大夫,一直不见好……前几日安宁上她府里说亲,故意提起云司离的事,气病了。” “安宁被她母亲带坏了。”太后目光看着长长的宫道,淡淡道,“急功近利,以为戳中了云间月的要害,其实戳到了她牛蹄子上,戳得疼了,会踹人。” 长公主看了太后一眼,没出声。 太后只当没看懂她那一眼的眼神,拍拍长公主的手道:“你记住,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你且看着,哀家要是没料错的话,这几日会有大动作。” 长公主低下头,嘴里轻轻应着,眼底却有一闪而过的不屑和讥笑。 太后手一紧,握着长公主的手,就用力了一些:“襄儿,母后只有你一个人,哪怕做了再多的错事,也是因为你。” 长公主抬起头,如往常一样看向太后:“我都知道的,母后。” 送了太后回长寿宫,长公主就回了长公主府。 刚下了马车,还没进府,她就叫来了帖身的内侍,淡淡道:“传驸马!” 内侍应了一声,匆匆往柳府去了。 不一会儿,柳宪到了,直接去了长公主院里。 长公主正等着他,见了他到了,便温柔地迎上前,拉着他在主位上坐下:“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柳宪虽是匆匆赶来,但他依旧风度翩翩,优雅从容。 他在长公主手上一握,随即松开:“略有耳闻。” 长公主去点了熏香,背对着柳宪道:“你觉得是不是真的?” 柳宪没问什么是真的,直接道:“假的。” “你也觉得是假的?”长公主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别开头道,“母后也说是假的,只有贤妃和父皇觉得是真的。” 柳宪轻轻一笑,那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立即弯了起来:“心里有鬼,自然觉得是真的。公主,唤臣前来,便是为了说这些?” 长公主点好熏香,回头一笑,妩媚风情:“不,我是想同驸马说,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我们都可以让他变成真的。” 第286章 诱敌 白日里下过雨,地面有些湿滑。 但今晚月色却是格外好的。 云间月从自己屋里出来,提了一盏灯笼,身旁跟着青萝,两人一面低声说这话,一面往云司离院中去。 从她院里到云司离院里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路,但总督府的人因为之前江南总督的事情不是跟着他一起跑了,就是被灭了口。 如今这偌大的一个总督府,除了云间月他们带来的人之外,便是半个看守的下人都没有。 所以整个院里,就显得安静起来。 青萝跟在云间月身侧,听着周围的声响,有些紧张地拉紧了她的手:“公主……” 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连虫鸣都没有,当真是安静过了头。 云间月记神色严肃,面无表情地拍了拍青萝的手:“没事,不必担心。” 说是别担心,可青萝的脸色却越发惨白起来,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但云间月依旧镇定,半点害怕都没有。 转过回廊,在穿过一道月牙拱门,就是云司离所在院里。 云间月正不急不缓地往前走时,手里的灯笼忽然一下子就被吹灭了。 青萝一惊,倏地大声惊叫起来:“公主——!” 云间月脸色一沉,猛地一掌将青萝推开,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大力朝身后甩去! 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动,鞭子打在地上,“噼啪”一声,打在人心上似的,无端叫人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青萝被云间月推得一个屁蹲坐在了地上。 借着月色,她瞧见一道银光往云间月的后脑勺刺去! 而握着那“银光”的人,是个身穿黑衣,蒙着脸,看不清面貌的刺客! 青萝再次惊叫起来:“公主小心——!” 话音还未落下,房梁上忽然落下好几道身影来,那几道声音就跟鬼魅一样,比那些黑衣人出现得还要毫无征兆! 他们不出手则也,一出手必然就是要人命! 只见那人一剑削过去,径直划破那人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云间月感觉到自己的衣衫都被打湿透了。 青萝坐在地上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再次提了起来:“公主,你旁边——” 不知什么时候,云间月旁侧再次多了一个黑衣人,提剑径直朝云间月劈去! 云间月眸光一冷,手一扬,鞭子转了方向朝那人甩去! 那黑衣人为了躲开那一鞭子,不得不一个侧翻躲开,但就在他侧翻之际,一剑从房梁上劈下,直接将他捅了个对穿…… 今夜注定不平静。 打打杀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 青萝被人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身上沾了一声的鲜血,仿佛从血水里捞起来似的。 云间月手里的灯笼重新亮了起来,周围被这一点不明亮灯火点亮,借着一点灯火,青萝看见地上横城着十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都是一招毙命,死得不能再死。 青萝浑身都在发抖,连忙小跑到云间月身边,将她从尸体堆里扶出来。 “公主,您没事吧?”青萝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这些都是什么人……” 云间月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自己身上的血,一点都不比青萝身上的少,本来今日穿的还是白衣,眼下倒好,直接被晕染成红衣了。 “不知道。”她提着灯笼,在一睁着眼死不瞑目的黑衣人脸庞照了照,“这不是江南总督的人吧?” 她将黑衣人脸上的面纱扯下来,然后将灯笼往下移了移,发现了这人脖子有一个奇怪的刺青。 这道刺青出现在他颈侧的脉搏处。 方才保护云间月的人里,有人上得前来,掰过那人的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从他身上搜出一枚腰牌来。 “是玄楼的人。”那人睡着,将腰牌呈给云间月。 云间月没接,提着灯笼照了照,嗤笑一声:“看来本公主这条命还是挺值钱的,前后三番五次被你们玄楼的人追杀,你们侯爷这自己挖坑准备埋自己吗?” 那人低下头,没出声,不知道是不是在替他们侯爷羞愧。 云间月冷哼一声,淡淡道:“既然不是江南总督的人,那就随便处理了。” 那人应了声是,然后一招手,立即将同伴招上前来,分两人依次将那些尸体抬下去准备随便找个地方处理了。 云间月冷漠地看了一眼,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却是往云司离院中去。 她没问这些派来杀她的玄楼之人究竟是出自谁的手,但她神色镇定自若,桃花眼里一片清冷,不由让青萝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青萝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公主,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是谁了?” 云间月没出声,撇了撇嘴,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眼底深深不屑。 等到了云司离院里,发现院中同样站着几个提剑之人正在处理那些躺在地上已死之人。 颜回抱着手站在一侧,师卿卿站在屋顶上,一身长衣随风摇曳,明亮的双眼好似夜明珠,烨烨生辉,但里面全然没了白日里的懒散,只剩一片阴冷的杀意。 云间月嘴角一扬,勾出一抹讽刺来,这才回答青萝的问题:“除了我那愚蠢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姑姑外,本公主实在是猜不到还能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的刺杀我和大皇兄。” 换了寻常人,或许在听到云司离的死讯时,会暗自派人前来查看消息是否属实。 可这些被派来的玄楼的刺客,却是不问缘由就要杀了他们灭口。 除了长公主,云间月实在是想不到第二人。 她吹了手里的灯笼,走到颜回身侧:“如何?” 颜回抱着手,淡漠地一撇嘴,端的是轻蔑和嚣张:“有我在,他们有心,也没命进去打扰他。” 只要云司离没事,云间月就放心了。 她忘了一眼紧闭的屋门,没进去,淡淡道:“没想到我刚刚放出的消息,就有人这么迫不及待了。不过,长公主的目的虽然是我,但我的目的可不是她。” 说话间,她手指在提着灯笼的杆儿上轻轻一敲,笑得妖冶:“明日便在总督府挂白幡和棺材,我就不信,我等的人还不出现!” 第287章 入坑 天亮了。 总督府的白幡挂了起来。 云间月重新换了一件白衣,衣上半点带颜色的刺绣都没有,绸缎般乌黑浓密的长发也挽着,不见半根珠钗。 妆容也没有,惨白的脸色,眼眶还红红的,嘴唇上更是半点血色都没有。 她站在灵堂里,注视着躺在棺材里的人,神情悲切,手指几乎痉挛一样的紧紧攥在一起。 在外人眼里,只当她是在为云司离的死感到伤心。 青萝和连镜跟在一边,压着嗓子低低哭泣,并不敢哭出声,怕打扰了棺材里那个安眠的人。 灵堂里除了他们三个,再无旁人,就是连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这时,有个下人端着一盘糕点进来了,他一路低垂着头,目不斜视,但却在靠近棺材时,迅速抬起头往棺材里看了一眼,像是急急忙忙地在确定什么。 他怕被发现,匆匆扫了一眼,确定里面的人没有呼吸之后,才放下心来,迅速将糕点摆在一侧,轻手轻脚的准备退下。 “站住!” 但没想到云间月在这个时候叫住了他。 那人一震,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脸色也跟着变了,手缩回衣袖里握紧了里面的凶器。 只要云间月一靠近,他就敢杀了她! 但云间月没靠近,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她站在棺材跟前,抬手将滚落的眼泪抹掉,悲切道:“大皇兄不爱吃绿豆糕,他爱吃桂花糕,你拿下去,重新准备一份。” 那人一口气松了下来,低头应了一声是,连忙上前将那盘绿豆糕撤下,匆匆走了。 等人一走,脸上的悲切地神情就是一收,冷漠地忘了一眼那人离开的背影,表情阴冷:“连镜,你去告诉颜回一声,可以了。” 连镜欠了欠身,轻轻退下,离开时贴心地将灵堂地门窗都掩上了。 青萝安静地陪在云间月身侧。 然后看着云间月走向棺材,低头看了一眼棺材里的人,轻轻道:“皇兄,那些害你的人,我会叫他们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不知何时,门外响起了厮杀声和惨叫声,还有刀剑相碰撞时发出的声响,这些动静都在告诉云间月,外面战况究竟有多激烈。 但她始终不曾回头,静静地站在棺材旁,像一尊雕像似的守护在云司离身边。 一如前世,她的大皇兄静静守护她一样。 这一世,她来还了他的兄长之恩。 一支羽箭划破门窗射入,钉在了地板上! 青萝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公主……颜先生他们能撑得住吗?” 云间月看也没看一眼,那从外面射进来的羽箭,淡淡道:“他比我还在乎大皇兄的生死,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放进来一个人。” 颜回同云司离之间的事情,总是说不清道不明,就是云间月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但她唯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旁的颜回或许不在乎,云司离的生死,他比谁都在乎。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厮杀声终于停了。 云间月收回替云司离整理衣衫的手,淡淡道:“却将们打开。” 青萝不放心,有些犹豫。 云间月也没管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连镜从外面跑进来:“公主,没事了!” 颜回推开她,大步走了进来,紧张地看了眼棺材里的云司离:“怎么样?” 说罢,抓住云司离的手腕,试了试他的脉搏。 不知是查看出了什么,面色一沉,怒发冲冠地又要往外面走:“老子现在就去片那混账东西!” “等等,”云间月叫住他,“你留在这里,将大皇兄搬回去,我去审。” 颜回停下脚步,有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你能做什么?” 云间月没理她,带着青萝和连镜走到门口,问道:“师姑娘呢?” 师卿卿便悄无声息地从屋顶上落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在云间月跟前:“叫我何事?” 她身上干干净净的,半点血迹都没有,连衣衫和长发都未乱。 云间月摆摆手:“你跟我一起去审问那江南总督。” 师卿卿意外了一下,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往灵堂里看去,瞧见颜回皱了皱眉,不大高兴的样子。 已经离开的六公主没注意到身后这一幕风起云涌,想起什么似的,交代道:“记得带把锋利一点的刀。” 师卿卿收回视线,跟上云间月,妖娆妩媚地笑了起来:“我有好几把,你要吗?” 两人到了关押江南总督的地上。 是总督府上的地下室,这地下室里现在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不过云间月猜测,这里以前是用来堆放金银财宝的。 后来事情暴露,将按总督匆匆逃离,带着妻小和手下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带走了这一批他贪来的银子。 云间月同师卿卿到了地下室,出现在江南总督跟前时,这人立即凶狠地瞪了过来,表情活像要吃人。 云间月被人瞪习惯了,也不在乎这一眼,淡淡道:“也不知林总督挖这个地下室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用来审自己?” 林总督“嗬嗬”笑起来,呸了云间月一脸:“审问!?老子今天敢来杀你,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想从老子身上套消息,你做梦!?” “是吗?”云间月懒得同他废话,在一旁椅上坐下,递给侍卫一个眼神,淡淡道,“希望总督大人,等会儿也能像现在一样硬气。” 林总督见云间月这样镇定,半点慌张都没有,心里咯噔了一声,有不好的预感。 他虚张声势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有解药,云司离快死了吧!?那药刚刚中的时候,像瘟疫,会叫人浑身无力,接着就是连续发热,昏迷不醒,等熬上几日,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这是第几日了?云司离马上就要死了……” 云间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翘着腿道:“谁告诉你我大皇兄要死了?你不知道诡异颜浔在我这里?” 说罢,鄙夷是扫了林总督一眼:“消息都没打探清楚,就敢来杀人,你怎么能这么蠢呢?” 林总督一愣,在侍卫手里挣扎起来:“什么!?不可能!那毒无人能解……” 不等他震惊完,地下室里,又响起一道嫩嫩的童声:“爹——” 第288章 活该 方才还一脸震惊和不可置信地林总督,神情一愣,脸上又片刻空白。 随即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婉儿……云间月,老子要杀了你!” 云间月坐在椅子上,懒懒地撑着下颚,好整以暇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轻飘飘道:“令千金模样生得真好看啊,也不知道在她脸上划上一刀,会是怎样的风景。” 方才云间月给了那侍卫一个眼神,安侍卫立即下去,将林总督的妻小全部带了上来。 有他的发妻,也有他十岁的女儿,还有三岁的小幺儿。 “你敢!”林总督剧烈地挣扎,想从侍卫手里挣扎开,“云间月,你要干动他们一根汗毛,老子就跟你同归于尽!” 云间月手指缠着自己的发丝,一圈一圈打转,鄙夷地扫了他一眼:“你现在就是个手下败将,拿什么与本公主同归于尽?” 说罢,她招招手,侍卫已经推攘着他们三人上得前来。 林婉儿已经快要吓哭了,颤颤巍巍地喊道:“爹……这是什么地方啊,婉儿害怕!婉儿要回家……” 林总督连忙安慰:“别怕婉儿,爹在这里……别怕!” 他夫人还算镇定,勉强忍着没哆嗦:“别怕婉儿,我们很快……很快就能回家。” “回家?”云间月嗤笑了一声,“这里就是你们的家?等你们死了,本公主就大发慈悲,将他们埋在一起,叫你们永远待在家里如何?” 她笑容一点都不和蔼可亲,吓坏了林婉儿,直往她娘怀里缩。 云间月笑了一声,微微扬着下巴:“事到如今,看来总督大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本公主无情……来呀,先拿他夫人试刀!” 侍卫立即将小孩儿和他们娘分开,直接押了女人上前来,一脚踹到,跪在云间月跟前。 小孩儿们吓坏了,哇哇大哭起来,嘴里喊着娘。 林总督脸都白了,咬牙切齿道:“云间月,你敢——!” 云间月倾身,撑着膝盖道:“本公主有什么不敢的?那就先拔了她双手的指甲……要是这样林总督还不肯说,那就脱了她的衣服,将她身上的肉一刀一刀片下来,摆给总督大人看!” 师卿卿笑了一声,立即上得前去,在女人吓白的脸色中道:“放心,拔人指甲这事儿,我最擅长,绝对不痛。” 说话间,她还朝那女人抛了个媚眼。 林总督剧烈挣扎,可他被绳子捆着,无论如何也挣扎不掉:“放开……放开她!有什么你冲我来……那女人孩子出气,算什么好汉!” 云间月玩着手里的小刀子,笑道:“本公主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汉……说的全是废话,拔了吧。” 师卿卿立即捉住女人的手,将她的手指一个一个伸展开:“乖,别动,等会儿我手滑了,疼的可是你……” 说话间,拿着工具的手一用力,指甲拔掉了女人右手食指的指甲…… 十指连心。 女人受不了,立即惨叫出来:“不要……不要!夫君、救命……救救我!啊——” 林总督在一旁急红了眼,却是什么都不肯说:“云间月你冲我来啊……” 云间月轻轻笑:“不。” 她抬起眼皮,淡淡扫了林总督一眼,道:“你动我大皇兄,所以我要动你妻小,叫你看着他们受苦,就是不动你。” 说过了。 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旁人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旁人。 动云司离是她的死穴,那她就只好动旁人死穴。 她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在小孩儿的哭叫声里,闭着眼道:“继续。” 师卿卿手起刀落,稍微一用力,再一次拔掉了女人的第二个指甲。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一只手拔完了,林总督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夫人已经痛得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云间月睁开眼,淡漠地将那边侍卫押着的人小孩儿一撇,冷漠道:“把那个小公子带上来,脱了他的鞋,把他脚趾剁了……一根儿一根儿当着他爹的面剁!” 她说得轻飘飘,语气里连一丝起伏变化都没有,可说出的话却是要人命的。 林总督终于惨叫出来:“我说……我全都说……你放过他们!” 云间月撑着额角,淡漠地将他一扫,没出声,只对那侍卫扬了扬下巴。 侍卫领命,将小孩儿带上来,按在地上,不由分说地脱了他的鞋,接着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 小孩儿吓得哭得眼泪滚滚,脸都憋红了:“爹!救我……我不要被跺脚趾!爹……” 林总督:“云间月,你放开他……我什么都告诉你……” 他挣扎朝云间月爬去,又被侍卫狠狠按回地上,脸擦地,双眼却对着他儿子脚。 “这么多废话,没一句是本公主想听的。”云间月一拂袖,冰冷的眼眸一转,淡淡道,“剁!” 侍卫拔出刀,狠狠剁下了去! “不要——!” 小孩儿的惨叫声立即响彻整个地下室,带着回音,久久散不去。 “药是我叫人下在饮水里的,喝了就会如同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哈哈哈,这药无解!你们都要死,你们都要给我陪葬!来啊,你杀啊,你杀得越多,给老子的陪葬的人就越多!” “人也是我杀的,对,就是灭口,谁叫他们不听话,看了不该看的!” “上游河堤也是我叫人弄塌的!反正都是一群蠢货,死了活该!” “金银珠宝我也送走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 云间月看了眼被他儿子一根脚趾头吓得跟疯了一样的林总督,一抚衣摆站了起来。 “按着他将毒药的配方写出来,写不出来就躲他儿子女儿的脚趾头。”她冷眼一扫,转身往外走,“躲完了要是还不说,就躲手指,手指剁了仍是不肯说,就片他妻儿的肉,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说罢,满是哭声和绝望的惨叫里,离开了地下室。 她这边刚刚出来,那边侍卫就追上来了,递给他一张纸和一包药粉。 云间月接过来一瞧,轻哼一声:“我还当他多硬气……拿去给颜回,知道原材料,他应该能配出解药。” 第289章 宁静 云间月将药方交给颜回不到半日的功夫,解药就被他研制出来了。 解药都是仓促间研制下来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不敢贸然给云司离喝,叫来云间月商量一番后,匆匆就往难民所去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师卿卿悄无声息地落到了云间月,看着颜回急急忙忙去找人试药的模样,有些不解,“这人真是鬼医?” 云间月手拢在衣袖里,目送颜回走远后,回了屋:“如假包换。” 师卿卿没出声,神色莫测地看向屋里,目光隔着床帐,落在榻上的云司离身上,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云间月也没出声,几步过去,将床帐掀开,然后打开了窗户。 云司离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换了旁人,说不定早就坚持不下,一命呜呼了。 但不知道是颜回给他吊了一口气的关系,还是他本人的求生意志很强,即便病成这幅可怜的模样,他也始终不敢就这样咽气离去。 他整个人已经瘦到脱了形,脸颊凹陷,嘴唇干裂,狼狈样子,早没了身为大梁太子殿下的气度和温润。 云间月却倒了杯水,准备拿棉团替他润一润干裂的嘴唇时,师卿卿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 她拿过杯子和棉团:“我来吧。” 手上一空,云间月没说什么,抱着手站到了一边看着。 师卿卿的动作格外小心,几乎可以说是虔诚,长发从她肩侧滑下,遮住了她一半的侧脸。 云间月站在稍微靠后的的一些地方,也就没能看见,这一刻师卿卿的脸上完全是同她杀人时的那种兴奋不同。 是独属于的少女的温柔和宁静。 “我准备回京了。”师卿卿突然说道。 云间月愣了一下,但并不意外,抱着手道:“你不等我大皇兄醒了再走?” 师卿卿轻笑一声,是自喉咙里发出来的那种愉悦:“等。不过之后不会出现了。” “为什么?”云间月拧了拧眉,有些难以理解,“你赶来江南,不就是为了他?你要是走了,他就不会知道你来过。” 师卿卿没说话,等云司离的嘴唇湿润了,她才转过身,走回桌边,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我来江南,不是为了他。”她垂着眼,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我是为了我自己。” 云间月抬起头看她。 这才发现,她年纪其实也没多大,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 大约是平时以不着调的妖娆模样示人,妆容和穿着也颇为成熟稳重,这才让人忽略了她真实年龄。 师卿卿瞥过目光,与云间月对视一眼,颇为无奈道:“我真只是来还你大皇兄的恩情,你不用这样看我。” 云间月收回目光,越过她落到云司离身上:“我大皇兄这个人,看起来挺好,对谁有礼,其实他比我还要无礼。” 对谁都有礼,才对谁都无情。 能被放他在心上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师姑娘,你我都是女子,我得提醒你一句,”云间月侧目,静静地与师卿卿对视,“有时候奋不顾身的对一人好,并不一定就是对的,你得为你自己好好活着。” 师卿卿笑了一声,道:“我现在就是在为我自己好好活着。” 听了这话,云间月就知道多说无益了。 她想了想,退出屋里,将这短暂的时间留给师卿卿和云司离。 师卿卿却也只是沉默地坐着,守在他身侧,在他嘴唇稍微干一点时,拿棉团替他润润唇。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颜回带着结果回来时,一进院子就见云间月拢着衣袖站在廊下,靠着梁柱,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站在外面?”颜回想也没想就要往屋里闯,“试过了,解药是真的,我已经吩咐你那俩丫头下去熬了……我先去看看你大皇兄的情况。” 眼看着他手都要挨到门框了,还差一点就能将屋门推开自己,云间月扯住他的衣袖将人拽了回来。 “再等等!”她把人拽到院里的石桌旁坐下,“你同我说说这解药是怎么回事……” 颜回神色一沉,拧着眉瞪着云间月:“姓师的在里面?” 云间月拽着他不放:“她有名有姓,不叫姓师的。” 颜回抬手就是一巴掌:“云间月,你这小王八羔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云间月道:“胳膊肘本来就是往外拐的,你往里拐试试?再说了,那是我未来嫂嫂,我这也不算往外拐。” “放屁!”颜回气得口不择言,“你当我不知道她是谁?要没容玦暗中牵线,就她也能做太子妃!?做梦还差不多!” 云间月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大老爷们,怎么对人小姑娘有这么大成见?” 颜回一下子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梗着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响他才甩开衣袖,不耐烦道:“说了你也不懂!小姑娘家家的,滚一边去,别来烦我!” 平时都他让云间月,不耐烦纠缠的时候,将人一甩开,就跟泥鳅似的滑出老远,捉都捉不住。 云间月就看着他火烧屁股似的闯过去,一脚将门踹开,准备好的腹稿正在肚子里酝酿呢,发现屋里除了云司离,一个人都没有。 他顿时觉得自己被戏耍,回头狠狠瞪了云间月一眼:“等会在收拾你这个欺师灭祖的王八蛋!” 云间月没出声,抱着手仍然坐在院中。 她微微抬头,目光落到屋顶上时,刚好就看见一抹紫色的身影从屋顶上一晃而过。 “下次见,就是在京城了。”云间月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知道师卿卿不会就这样离开,但之后肯定也不会出现。 离开得这样潇洒,怕是从来就没想过要将自己来过的事情告知云司离。 云间月抿着唇,站起身,缓缓朝屋内走去。 青萝和连镜熬了药来,颜回亲自掰开云司离的嘴,给他灌下去,喝了一半,洒了一半,弄得满屋子都是药味。 颜回扔了碗,死死扣着云司离的脉搏,沉声道:“再去端一碗来!” “不用了。” 榻上的人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有气无力地开口:“我很好。” 第290章 问罪 京城,钦定侯府。 季长随取到刚从江南送回来的消息,匆匆拿去交给容玦。 容玦看了一眼,就扔进了旁侧燃着梅花香的三足花鸟镂空青铜香炉里:“按原计划行事,折子一律以长公主的名义往上递,不必交由内阁,直接上呈皇帝。” 季长随领命,正要退下之际,又听容玦道:“另外派人支会贤妃一声,必要的时候可以推她一把,我们这边不方便出手,就叫沈倾颜去,她会比我们更加方便。” 季长随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容玦在屋里独自坐了一会儿,看着香炉里的香燃尽之后,才又叫了闻管家进来。 “准给一下,我要去一趟长公主府。”容玦吩咐。 闻管家愣了一下:“侯爷去长公主府做什么?只怕现在,她府上正闹腾。要不改日再去?别叫他扰了您的宁静。” 容玦自己推了轮椅往外走,淡淡道:“现在去才有效果。” 闻管家不知道他要是的什么效果,见他这样坚持,忙去通知下人备好马车,推着容玦往长公主府上去了。 以前容玦不常来长公主府,长公主去下令,钦定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必拦着。 如今容玦突然来了,却被门童拦在了门外,被告知,要他等一等,需要去通禀公主殿下。 容玦无所谓,静静等着。 长公主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对钦定侯不那么客气了,这一等就是小个半个时辰。 下人都等得战战兢兢的,唯恐这位钦定侯发火,等会叫人放火烧了长公主府, 但钦定侯突然变得十分有耐心起来,半点要发火的迹象都没有。 小半个时辰一过,长公主府的大门开启,一人迎了出来,却是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 她客客气气地将容玦请了进去。 “长公主最近是怎么了?以前不对侯爷百般讨好?今日竟是突然摆起谱来了。” “摆谱?没有吧,长公主身为侯爷义母,叫义子在外等等怎么了?以前那样讨好才不正常吧?” “说得也是。长公主也是可怜,对一个如此讨好,结果还从来没捞到过一个好脸色……” “嘘别说了别说了……仔细等会挨罚!” 进了府。 长公主也没像往常一样眼巴巴地迎出来,而是叫人在偏厅等着,看样子是还要摆一摆威风了。 “侯爷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长公主。”下人道。 容玦可没那个耐心给长公主摆谱,方才在外面等已经给足了面子,还了她这些年对自己的庇护。 如今,长公主要还想在他跟前摆谱,那断然是可不能的。 “不必了。” 容玦叫住那丫头,一个眼神过去,闻管家立即将一个锦盒端了上来:“她要是不愿意相见,本侯也没心情等她。劳烦你将这锦盒递给她,往后我与她再无干系,再次见面,便是敌人,本侯不会留情。” 那丫鬟愣了一下,有些意外:“这……” 闻管家直接将锦盒往旁边小几上一放,随后推着容玦走了。 丫鬟不知如何是好,正要拿着锦盒去见长公主时,长公主自己从旁侧转了出来。 她目光往小几上一撇,丫鬟立即将锦盒捧了上来。 “他还是这样,”长公主看着那锦盒,没着急打开,“以前我以为是亏欠,随意想方设法对他好,可惜他不屑。如今本公主要与他彻底断绝了关系,他还是这样不屑。也好……往后互相动手的时候,就不会手软。” 丫鬟怯怯地看着她:“公主?” 长公主挥挥手,没出声,示意那丫头将锦盒打开。 那丫鬟对锦盒的东西也好奇,还以为钦定侯送来的是什么上好礼品。 可当打开锦盒,看清里面的东西,当即手一抖,锦盒砸到了地上,她自己更是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放声尖叫起来…… 长公主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开好几步,一低头就看见了从锦盒里摔出来的一截手指…… 那是一截食指,食指上带着一枚主古朴的戒子。 长公主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之前才送出去那枚戒子。 她送的是很久之前的一位老者,那老者曾跟随过梁侯容荀的夫人,也跟过太后。 她脸色一白,倒退数步,跌坐在了椅上,喃喃道:“他知道,他都知道……所以他今日不是来还恩情的,是来警告本公主的!” 随身伺候的丫鬟连忙搀扶住她:“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长公主无意识地抓着丫鬟的手,痛苦道:“他与我从来没有半分恩情,两年前他心狠手辣要杀了我,两年后,他还是要杀我……他从未手软过!” 丫鬟被她吓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长公主推开丫鬟的手,掩面痛哭起来。 承乾宫里,皇帝一封一封折子看过去,越往下看,脸越沉。 何公公伺候在一侧,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看着皇帝翻到最后,一甩衣袖将案上的折子全甩到了地上去。 洒了一地。 伺候在侧的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齐齐跪下来,瑟瑟发抖。 皇帝伏在案几上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指着门口有气无力道::“传……贤妃、传贤妃!” 何公公已经猜到是因为什么事儿了,但不敢说,连忙叫来德喜去将贤妃找来。 大约过来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德喜带来贤妃来了。 贤妃扫了一眼满地的折子,心里已经明白皇帝见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了。 但她来之前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消息,神色从容地跪下,给皇帝请安:“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皇上?你还知道朕是皇上!”皇帝霍地站起来,一道折子照着贤妃的头上砸去,“朕还以为你当朕是死的!?” 此刻的皇帝,前后吐了两次血,身体早不如从前。 贤妃抬起头看向他,发现他鬓角有些白发,一瞬间竟然是苍老了不少。 “臣妾一直知道您是皇上,也知道您正直壮年。”贤妃底气十足地笑了一下,“臣妾也从不曾猜测过您的大限。” 皇帝冷笑一声:“好一个不曾猜测!那你倒是同朕说说,这些折子是怎么回事!?” 第291章 挑唆 在何公公看来,此时的贤妃就跟就变了个人似的,竟然敢公然同皇帝叫板! 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 她被皇帝用折子砸了一脸,换了往常,早就一哭二闹认起错来了。 但如今她竟然镇定自若地将折子捡起来看了看,随即在脸上挂起一丝笑来:“折子上说,太子已殁,让皇上以大局为重,另立五皇子为太子。” 皇帝被她脸上那笑容刺得险些花了眼:“太子刚殁,你便纠结一干朝臣上这样的折子。贤妃,你当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大限将至,时日无多啊!” 贤妃抬起头,直视皇帝的双眼,再次轻笑起来:“皇上,臣妾从未这样想过。” 皇帝嘴角抽了抽,终于也同何公公一样,觉得贤妃已经疯了。 换了以前,这些话她哪里敢说? 都是谨慎的人,尤其是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依仗谁活下去。 所以做事也越发小心起来,生怕哪里做得不对,招来杀身之祸,拉着自己的孩子们一起陪葬! 可今日贤妃明显是一副要豁出去的模样。 何公公站在一边,甩了甩手里的佛尘,有些怜悯地看了贤妃一眼。 皇帝今日正在气头上,贤妃此番无非是触了皇帝的霉头。 “从未这样想过?”皇帝指着贤妃,手指都在颤抖,“从未如此想过,你会勾结朝臣上这样的折子?你会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老五做太子!?是不是你还迫不及待地希望的朕死了,你好当太后,统领后宫!?” 心里的想法全被皇帝猜中,贤妃一点都不畏惧。 她扬起头直视皇帝的双眼,缓缓露出一丝笑意来。 那笑平静优雅,一点都没因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多大逆不道,而感到害怕。 “皇上,臣妾若是您,此刻就该退位让贤。”贤妃望着皇帝,一字一句无比真诚的说道,“皇后娘娘已死多年,皇贵妃也变成了苏才人,被用远封禁冷宫,您一定不知道这是谁一手造成。” 皇帝手指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竟是无端心虚起来:“你……谁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贤妃不惧生死地抬起头,轻轻一笑:“没谁在臣妾耳边说什么,臣妾只是猜到了而已。” 说罢,她一撑膝盖站起来,理了理衣袖道:“皇上,您这样害怕被旁人夺了权利,不就是因为自己无能吗?因为这样的无能,所以才要将这一切的罪过都归结到您的妃子身上去。” 说着,她在几皇帝难看地脸色中,平静地继续道:“您这样做,就是想要找一个代替品来发泄你的无!所以给您的妃子们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篡位?”贤妃冷笑一声,不怕死似的抬起头道,“宁国侯府世代忠贞,从未想过篡位。而您去因为害怕宁国侯府的势力,杀了皇后。然后利用秦国公府维持平衡,为了做出深情的模样,还好几年不立皇后……” 贤妃往前走了一步,嘲笑似的说道:“这哪里是您深情啊,不过是做给宁国侯府看的!让他们知道您对皇后的‘真心’,利用他们继续为您卖命!直到不需要的时候,鸟尽弓藏……是不是?” “可惜,”贤妃一甩衣袖,淡淡道,“您‘宠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现在却不想按您安排的路走了,她来复仇,打乱了您的所有计划。宁国侯府没有鸟尽弓藏,鸟尽弓藏的是被您逼着‘假传圣旨’的三皇子!” 皇帝手指不停地哆嗦,看向贤妃的目光,也是一副恨不得手撕了她的模样。 “住口!”他狠狠喘了一口气,撑着案几道:“贤妃,朕叫你住口!” 贤妃掩唇,轻轻一笑,开心极了的模样:“皇上,您能堵住臣妾的口,可您堵不住他们的悠悠众口啊!” “所以啊,”她哈哈笑起来,小声愉悦,“皇上,您还是早日退位让贤吧,省得日后您唯一的嫡公主将您仅剩的那一点贤能当众揭穿,让您被世人唾骂!” 说着,她轻轻一眨眼,无辜道:“皇上,臣妾这是为您了好。所以,臣妾以为您眼下是退位让贤,隐居行宫,让五殿下登基。” 皇帝撑着案几,双眼充血,一片猩红。 他冷冷地看着贤妃,一字一句道:“让老五登基?凭他一个舞姬的儿子,也想当皇帝!?贤妃,朕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做这样的美梦!” 舞姬的身份明显是戳痛了贤妃,她咬着牙,怒道:“舞姬的儿子!?皇上是不是忘了,那是您同舞姬生出来的儿子!他登基才是众望所归……” “轰——”皇帝一脚将案几踹翻。 殿中宫人,连忙跪了下来,心惊胆战地看着皇帝和贤妃,一句话都不敢说。 “住口!”皇帝胸口狠狠起伏了两下,然后转过目光,一把抽出了旁侧的佩剑,阴沉着脸大步走向贤妃,“住口住口住口……朕叫你住口!” 说罢,提起剑,朝贤妃的正脸劈去! 何公公吓了一跳:“皇上,不可……” 但皇帝已经听不进去了。 贤妃吓得脸色苍白,惊恐地瞪着皇帝朝她劈来的长剑,双腿发软,竟是躲都不敢躲—— “父皇,不可!” 匆匆赶来的五皇子,终于找到机会甩开拦着他的宫人,冲了进来。 谁知一进来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就给皇帝跪了下来:“父皇,不要——” 皇帝一剑劈下去,但手却不稳,直接削掉了贤妃的发髻! 珠钗与长发顿时洒了一地! 贤妃吓得大叫一声,眼皮一翻,晕死了过去。 皇帝猛地倒退一步,用佩剑撑着自己,不停地穿着粗气。 他双眼泛红,死死瞪着晕死的贤妃,手指抽了抽,好似想要再要提剑劈去。 五皇子屁滚尿流地爬过来的,挡在贤妃跟前,认罪道:“父皇,母妃一时糊涂,受人挑唆,儿臣愿代替母妃受罪,还请父皇看在儿臣的份上,不要责罚母妃!” “受人挑唆?”皇帝冷笑一声,“她说得如此有理有条,不是早对朕不满,会说出这些话来!?” 五皇子辩解道:“不是的父皇,母妃是……” 这时,德喜匆匆跑了进来,战战兢兢道:“皇上,钦定侯求见。” 第292章 愚昧 “钦定侯?”因为德喜的提醒,皇帝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不悦道,“他来做什么,不见!” 贤妃将他气了个半死,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就算看在五皇子的份上,不会与她计较,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阴狠地瞪着在五皇子身后晕死过去的贤妃,冷笑一声:“老五,你这母妃惦记朕这位置惦记很久了吧?” 五皇子狠狠一抖,诚惶诚恐道:“父皇,母妃真是受人挑唆……母妃平时是什么人,父皇您最清楚。她要不是受人挑唆,哪里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皇帝冷哼一声,终是扔了手里的剑,重新走回案几后边。 何公公连忙叫来俩小丫头,匆匆将倒下的案几收拾好。 好在承乾宫的宫人都是伺候了皇帝好几年的老人,成天虽然战战兢兢,生怕受牵连。 但到底是见识多了皇帝发怒,都已经习惯了,收拾起东西也越发麻利。 “你母妃今日来承乾宫如此打闹,朕要是因此放过她,那便是折了朕的面子!”皇帝想起贤妃方才说的那些话,脸色还是不大好看,“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怎么还没走!?” 说话间,皇帝一转头,发现了还跪在一侧的德喜,顿时不悦地皱起眉来:“不是说了,朕不见……” 德喜哆嗦着肩膀打断了皇帝后面的话:“皇上,钦定侯说……说他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来的。” “太子?又是为了太子!”皇帝目光一撇,再一次落回贤妃身上,冷笑一声道,“一个个的,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朕退位吗!?” 眼看皇帝又要掀桌了,德喜公公忙道:“不是的皇上,钦定侯说江南一事还有疑点,太子殿下的死、死好像是假的……” “什么!?” 皇帝霍地站起来:“如此重要的事,你方才为何不说!” 德喜公公委屈得要死,又不敢说话,只能保持沉默。 匍匐在地上,始终给皇帝磕头认错,不曾直起腰来的五皇子表情变了变,最后什么都不曾说,咬着牙,双眼捏成拳,隐忍地将所有情绪都压了回去。 何公公见德喜还跪在地上,连忙打了他一佛尘:“还不快去将钦定侯请进来!” 德喜公公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出去,将容玦请了进来。 今日容玦少见的穿了他一品武将的朝服,朝服上的刺绣做工精细,以金线绣之,端的是高贵优雅。 偏巧叫容玦这样冷情冷脸的人穿出来,便多了一丝肃杀之意。 皇帝看了他一眼,重新走回龙椅上,等这容玦过来见礼。 季长随推着容玦进了殿,就自觉地退了出去,离开地看了五皇子和贤妃一眼。 容玦目不斜视,好似没看见殿中还跪着的人一样,给皇帝请了安。 皇帝坐在龙椅上,虚虚一抬手,直接道:“免礼,你方才叫德喜传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太子的死,可能是假的?” 容玦没出声,拿出凑折呈上。 何公公连忙小跑着上前,拿了容玦手里的折子呈给皇帝。 容玦这才不紧不慢道:“不过是相思为了将那逃窜的江南总督引出来罢了,叫人以为是真的,所以连皇上也瞒着。” 说罢,他那双漆黑深沉如黑曜石的眼眸一转,冷冷将贤妃和五皇子一撇,嗤笑道:“没想到一则假消息,竟然引出来这么多不轨之人。” 皇帝听出容玦话中的意思,嘴角抽了抽,一时越发痛恨起贤妃的无知愚昧来! 五皇子没吭声,以头磕头跪在地上。 待皇帝打开折子,扫了几眼,才发现这是一封云间月叫人送回来的折子,上面罗列了江南总督的一系列罪责,以及一些和秦国公勾结的证据。 皇帝看完之后,怒不可遏,一掌将折子拍在案几上,脸色铁青:“朕竟不知他如斯大胆,竟然滥杀无辜,贪污朝廷赈灾银两!来人,传秦国公……” 容玦不紧不慢地打断他后面的话:“皇上且慢。这道折子虽然是在臣手里,但并非走正规渠道,送到内阁。皇上若只是降罪秦国公,只怕会有人说证据不足。” 皇帝道:“他已经亲口认罪,还有何证据不足!?” 容玦道:“相思担心走正规渠道,折子会在路上被人劫持,所以是遣人暗中送回来的。折子上还道,江南总督贪污的钱财至今还未找到,她担心江南总督与山匪勾结,已将这些钱财转移到了山中。” 皇帝没听懂容玦话里的意思——或许他听懂了,但却装着糊涂,当做没听懂。 他眼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所以呢?” 容玦一撩衣袖,请命道:“相思与他皇兄前去江南时,除了帖身的护卫,未曾带一兵一卒,若要剿匪寻回这笔钱财,恐有难度。” 皇帝这会儿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双眸眯了眯,静静地看了容玦一眼:“容卿的意思是要亲自带兵前去剿匪?” “正是。”容玦道。 皇帝目光往容玦腿上一撇:“若是少年时的你,朕还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如今你双腿已……朕要如何信你?” 五皇子心里一跳,一瞬间还以为容玦会当着皇帝的面站起来,告诉皇帝他双腿天已被治好的事。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却听容玦道:“臣不过是带兵去江南罢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是交给太子殿下。” 皇帝没出声,在怀疑容玦这话的可信度。 容玦浑不在意,任由皇帝打量,反正此次前来,他胸有成竹。 五皇子却在此时道:“皇兄还要赈灾,若是带兵剿匪,只怕会分心……” 容玦余光将他一撇,连个正脸都没有:“六公主还在江南,本侯若是去了也会从旁协助,云司离只管剿匪就好……再则,找回江南总督贪污的钱财也是赈灾的一部分。” 五皇子插那句话无非也是为了逼容玦说出他双腿已好的事。 只是如今看来时机不对,还不是拆穿他的时候。 于是,他附和道:“父皇,儿臣以为钦定侯说得有理。” 皇帝一时没出声,沉吟半响后,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一下:“需要多少兵?” 容玦道:“三千足矣。” 第293章 为主 容玦要带兵前去江南的消息,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震惊有之,怀疑有之,不信也有,看笑话的也有。 太后在长寿宫召见他,听了他的话,皱了皱眉道:“这样的荣耀原本是属于你的。” 容玦端过茶盏,淡淡道:“错了,原本就是云司离的。” 太后没出声,转头看向容玦,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玦道:“难道你要我去同皇帝说,我的腿已经好了?你若要我背一个欺君之罪,我现在就去。” 他或许是不在乎这些,但在太后心中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砍,总是想方设法的要弥补容玦。 就像当初派人去南疆寻药,派去那么多人,带着药回来的就只有三四个。 但这些她不会同容玦说,因为说了容玦也不会感激她,而她做的这些也断然不是因为与容玦重修旧好。 只是单纯的弥补,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太后叹了口气,看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立即退下,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哀家听说你之前去了襄儿府上?”太后看了容玦一眼,将手里的酸枝木佛珠窜放回了小几上,“你不是一向厌恶她,不屑与她为伍,为何会主动登门拜访?” 太后好歹也是长公主的母后,她府上发生了什么,就算她不刻意问起,也会有人告诉他。 喝完一盏茶,容玦淡淡将太后一扫,搁下空了的茶盏道:“你不必这样试探我,我就是要让她不好过,让她日日都活在担惊受怕里!” 说着,他抹掉唇畔的茶渍,优雅地一挑唇角:“怎么,你要因她责骂我了?” 说话时,神色一片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兴奋。那兴奋掩饰得很好,之在眼底露出一点猩红来。 这样的眼神太后之前看过,是在他不管不顾想要杀了她与长公主的时候。 太后心里咯噔了一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平静地与容玦对视。 可即便是这样,她的背脊还是忍不住绷紧了。 “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太后双手握拳,底气不足地压低声音道,“哀家至今做这一切全是为了你!” 容玦冷笑一声,眼底猩红犹为散去,星星点点地缀在他眼珠周围,只看一眼就叫人觉得惊心动魄。 他闭上闭眼,将心底冒起来的疯狂压下去,勉强让内心维持一片宁静。 “随你怎么想,”说罢,他唤了季长随进来,转身离去,“长公主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人,若是选不出来,我介意替你选!” 说罢,再不看太后一眼,叫季长随推了自己离去。 身后,一身雍容华贵宫装的太后娘娘,似乎有些话想说,伸出手做了一个阻拦的姿势。 “你——” 可刚开了口,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收回手,摇摇头,眼睁睁看着容玦离去。 这时,容玦却停下脚步,侧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太后抬头看去,只见容玦堵在门口,季长随站在他身后挡住了他大半部分的身影,剩下那一部分逆着光,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留下一个惊心动魄的剪影来。 他淡淡道:“贤妃动了宁国侯府,我给她们一点教训,你没意见吧?” 太后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容玦这话是什么意思,错过了说话的时机。 容玦又说:“哦,我只是提醒你一声,我要动她,并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说罢,挥挥手,季长随便推着她扬长而去。 出了宫,上了钦定侯府的马车,季长随询问他去哪儿。 容玦往后靠着车厢,闭着眼道:“先去宁国侯府。” 之前安宁故意上门,将云司离在江南的事情同宋老夫人说了,宋老夫人当时的表现其实很镇定。 并未在安宁跟前露出半点不知情来。 但这消息毕竟来得太突然,宋老夫人年纪又大了,受不得刺激,安宁一走她便吐了血。 众人吓坏了,不知所错,宋老夫人晕过去之前却还抓着邱妈妈的手道:“不许声张,不许让相思知道!” 若非温如诲在府上,只怕她这一趟是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了。 容玦上宁国侯府,原本也是同宋老夫人说他要去江南的事情,顺便将云司离的消息告诉她。 但宋老夫人听后,却无甚反应,靠着床头,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我老了,你们小辈儿做什么,我也想不明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完,挥挥手,叫宋恒将容玦送走。 出了桐花院,宋恒道:“祖母这些时日,被太子殿下的事情闹得心力交瘁,又想起了姑母的事来,怠慢之处,还请侯爷不要放在心上。” “无事。” 容玦目光往身后一撇,看见伺候宋老夫人的邱妈妈擦着眼泪从屋里出来,往小厨房那边去了:“罪魁祸首是谁,我心里清楚。相思不在,这笔账,我便替她算!” 大约是他说话时,脸上的神情过于阴狠,与平时那个在宋老夫人跟前装出来的谦逊有些天差地别。 宋恒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容玦也没理他,淡淡道:“宋大人,不必送了。我明日离京去江南,宋府这边劳你多费心。” 说罢,叫季长随推着他走了。 宋恒愣在原地,一直到容玦走远了,他才跟刚刚反应过来方才容玦说了什么。 宋恒险些被气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宋府的主人!” 另一边,容玦离开宋府,往行云阁去了。 行云阁乃是京城最大酒楼的,酒楼靠着太湖,立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凡是从宫里出来的马车,皆要从这里经过。 容玦站在行云阁顶楼地雅间的闯前,长身玉立,肃杀冷峻。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望着太湖来往的船只,嘴角上一撇,挑了抹冷笑来。 这时,季长随悄无声息地落到了他身后:“侯爷,人来了。” 容玦“嗯”了一声,没在说话。 窗外,长街上,一辆兜售青菜的小贩拉着牛车不小心与一辆匆匆驾驶而来的马车撞到了起来。 马车里的贵人摔出来,扭曲着脸指着那小贩骂,骂了一半不知是看见了什么,面色一白,怒气冲冲的提着裙摆往太湖而去…… 第294章 阴司 季长随站在容玦身后,望见眼前长街上的闹剧,淡淡道:“安宁公主算是被贤妃教坏了。” 容玦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宫里长大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话虽然说得十分有道理,但季长随迟疑了一下,还提醒他道:“六公主也是宫里长大的。” 容玦嗤了一声:“你觉得她是好人?” 没等季长随说话,容玦又道:“她要是好人,这世上的好人怕是都死绝了。” 季长随就不说话了。 这个时间,太湖上正是人来人往最多的时候,再加上今日天色好,游湖的人比往日又多了好些。 安宁公主在这些人里便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可她闹出来的动静足够大,再微不足道,闹得整个太湖都不宁静时,也会供人茶余饭后笑话好一阵。 容玦看着安宁勒令一个船夫划着一艘小船将她送上另外一艘大船上,然后在大船上扯住一男子的衣衫大吵大闹,又看着那男人因为不耐烦纠缠,失手将安宁推进了太湖水里。 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等人将安宁从太湖里捞起来时,已经不省人事了。 看到这里,容玦便收回了目光,淡淡道:“回府。” 他这边前脚到府,后脚探子就来回报,说安宁公主在太湖上闹一场,小产了。 别看安宁平时说话有理有条,那不过学了她母妃装装样子罢了。 其实她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出嫁这么些年膝下也就只有一个小公子,可惜福薄,五岁是出了一场天花,没了。 因此还同她驸马闹了好大的矛盾,这些年关系才稍微有些缓和。 但缓和又如何?心中始终有疙瘩解不开,再加上安宁本身要强,不许她驸马纳妾。 驸马畏惧她是个公主,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心里就有了怨言。 这才有了白日安宁在太湖捉奸那一出。 她的马车同小贩的牛车撞在一起,便是容玦故意设计的,要的就是让她看见她家驸马跟人卿卿我我游船的这一幕。 只是她已经有孕这件事,容玦还真不知道。 听了探子的话,他也只是小小的意外了一下而已。 “本来也是要她受罪,如今小产,便也是她活该。”容玦坐在轮椅上,神色冷淡。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同情心的人,安宁小不小产对他来说都一样。 何况当时她上宋府将云司离的消息告知宋老夫人时,若非温如诲,宋老夫人如今也醒不过来。 一报还一报,正常的很。 安宁小产的事情,不一会儿就传到了宫里。 皇帝听后,连原因都没问,只叫人随意赏赐了一些东西以作安慰,便不闻不问。 宋老夫人的事情皇帝当然知道,他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太后本来是在念经,听了这样的事,轻轻叹了口气,对张嬷嬷道:“去库房里挑些东西给她送去,告诉她好生静养。往后若好想在夫家立足,就收收性子,借此同驸马重修旧好,主动替驸马纳妾。” 张嬷嬷答应下来,却是有些犹豫:“娘娘,安宁公主要强,让驸马纳妾,她哪里肯?” 太后摇摇头,重新闭上眼道:“你挑些补药亲自给她送去,告诉她,主动替驸马纳妾,往后等小妾生了孩子,便抱到自己身边来养,只要她有心,小妾的孩子也能是她亲生的。” 张嬷嬷明白了太后的心思,欠了欠身,正要退下,又听太后缓缓问道:“安宁大闹太湖时,他在哪儿?” 张嬷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太后问的是钦定侯。 她看了眼太后的脸色,才低声道:“侯爷在行云阁。” 安宁为什么会小产,其实太后自己心里有数,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果然,听到张嬷嬷的回答后,她半响没说话。 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低垂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佛珠道:“那孩子竟将云间月看得如此重,为了她,竟用起手段来了……他以前是最不屑这些的。” 张嬷嬷知道她这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出言安慰道:“娘娘,奴婢觉得这样挺好的。” 太后没出声,转头瞥了张嬷嬷一眼。 张嬷嬷躬身站在她身后,低声道:“侯爷以前最不屑这些东西,不就是吃了亏?娘娘做这些不就是希望侯爷能好好的?如今他用手段保护自己,娘娘应该高兴才是。” 太后冷哼一声:“他那是保护自己吗!?他那是护云间月的短!” 张嬷嬷好言道:“娘娘,宋老夫人出事您以为是谁的过错?六公主远在江南回不来,但她往后回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您以为会如何?” 太后皱了皱眉,没说话。 张嬷嬷又将声音压低了些:“小的是折辱了安宁公主,大的是她闹到安宁公主府夫家去,打她一顿出气……那时候,一顿皮肉之苦,安宁公主的孩子依旧保不住。” 太后仍是不说话,垂着眼看着手上的佛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嬷嬷道:“何况此前侯爷一直以为您是打算扶持五皇子的,如今借此挑明了立场,不正好?” 太后冷哼一声:“就你知道得多,赶紧滚吧,扰了哀家的宁静。” 张嬷嬷笑着应了声是,欠身刚要退下,太后忽然递来一件东西。 是块玉色的令牌。 令牌上有二字——阴司。 张嬷嬷一惊,连忙双手捧住,不解地看向太后:“娘娘?” 太后背对着她,捻着佛珠,重新念经:“哀家老了管不了那么多,襄儿与哀家离心,只剩小玦一个了。云间月一直在打这东西主意,你便送去给小玦,叫他替哀家转交给她。” 阴司一直是太后捏在手里不愿意交出的东西,她曾经告诉过长公主,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有这样她不能交出去。 因为是用来保命的。 如今将令牌交出,无非是将一道保命符交了出去。 张嬷嬷不吃惊那是假的,她捧着阴司令牌,有些犹豫:“娘娘,要不再考虑考虑?” 太后闭着眼道:“你方才也说了,不如趁此站队……你去吧,早去早回,叫侯爷保重。” 第295章 求药 第二日,容玦带着三千精兵从兵部北大营出发往江南而去。 一开始他还悠哉地坐在马车里,出了京城,便甩开众人,留下季长随带队,他自己连夜赶去江南。 江南的雨彻底停了。 只是被洪水冲塌的家园,要修建重新修建起来,恢复成从前繁华的模样,一时半刻是做不到的。 但朝廷的赈灾银两也不多,维持不了多久。 别说等房屋重新建起来,只怕还不等他们追回江南总督贪污的那笔钱财,大家就都已经饿死了。 云间月替云司离跑了一趟难明所,将剩下的补给发下去。 回来时,在门口遇见同样刚刚给人瞧完病回来的颜回,她将此事同他说了说,这人便猥琐地笑了起来。 云间月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瞪了他好几眼,道:“你笑什么?我这话哪里有问题?” 颜回将药箱丢给跟着他侍卫,搓着手小声同她道:“我听说钦定侯有一私库,富可敌国,要不……你试试用美色勾引勾引,让他主动将私库交给你管?” 云间月叫她气笑了,捏了一下手指,准备揍人:“你要是没话说了就闭嘴,你一日不说话几,嘴巴不会臭!” 这几日许是云司离病情有有所好转的关系,颜回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笑嘻嘻地躲到了一边去:“为师这是认真给你提意见,你怎么还要欺师灭祖了?” 云间月怒道:“你这算哪门子意见,分明就是没钱吃饭了,准备卖徒弟!” “怎么会?”颜回又不要脸地凑上前,哥俩好地揽着她徒弟的肩道,“且不说卖你有没有要人,就你也值不了几个钱……与其卖你,还不如卖云司离划算,他长得还比你好看……” 云间月指着门口:“……滚。” 颜回按下她的手,认真道:“为师同你说真的,你别不信,容玦那是将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只要你一句话,他肯定双手奉上。” “你就说你打他那私库的主意多久了?”云间月挥开他的爪子,鄙夷道,“卖徒弟这种猥琐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颜回立即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我颜回的徒儿,真聪明!” 说完,他觑了眼云间月的脸色,搓着双手,嘿嘿笑道:“为师倒不是眼馋他的私库,为师就眼馋他私库里的一样东西。” 云间月没出声,给了他一个眼神,叫他自己体会。 颜回皮厚,只当没看见她的鄙夷,继续道:“为师听说他私库里收藏了一株药材,那药材世上就那么一株,极其珍贵,正巧为师手上的一位药,就差它做药引……要不你替为师问问?” 云间月莫名其妙:“为什么你自己不去问?容玦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你同说明,肯定会给你。” “问过,”颜回移开视线,支支吾吾道,“他不给……实不相瞒,我还偷偷去过他私库,药没找到,事后还险些被他打肿。” 云间月有些无语,抚了抚额,实在想不到究竟是什么药,能让颜回这样豁出脸去。 随即,她又抬起头,狐疑地盯着颜回看了好几眼。 容玦并不是什么小气之人,何况颜回与他关系还算不错,若颜回真是差那味药做药引,容玦不会不给。 除非…… 是颜回用药的原因让容玦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不能给他。 云间月忽然沉了脸,正色下来:“师父,你拿那药做什么药引?替谁做药引?” 她很少称呼颜回做师父,大多时候都是直呼其名。 此刻颜回一点的都不觉得感动,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暴露了。 他脚下一滑,立刻溜出老远,先发制人的指责道:“这点小忙都不肯帮,要你何用!?今日就逐你出师门!” 说罢,移开视线,心虚地拂袖而去。 云间月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气得想叫容玦的人将他捉回来打一顿! 什么破师父! 她揉揉眉心,往云司离院里而去。 今日天色好,云司离肩上搭着一件外衫在院子里晒太阳。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云司离这一病,整个人比往前瘦得不是一星半点,皮包骨似的。 听见脚步声,他眼神闪了闪,脸上强撑一丝笑意,回过头来,轻轻道:“回来了?累坏了吧,猜你这个时辰回来,叫下人备了果茶。” 说着,他要亲自去给云间月倒茶。 如今他这模样,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云间月可不敢叫劳他亲自动手。 连忙上前,接过琉璃盏给自己倒了一杯下人煮的酸梅茶:“您如今可金贵得很,可不敢劳您做事。回头要是把你累着了,颜回还不得骂死我。” 前几日云司离能下地了,云间月来探望他,落了东西在他屋里。 回头云司离亲自送到她院里来,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颜回就将云间月痛骂了一顿。 “是他过于小心了。”云司离轻轻一笑,脸上却不见半分喜悦,“方才听你们在说话,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他人呢?” 云间月不做多想,道:“找我向容玦讨一味药做药引,偏巧又说不出原因来,我才问一句,就心虚地跑了。” 云司离先是一愣,随即脸也沉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云间月的错觉,总觉得他大皇兄在听见自己这句话时,他的脸色又白了些。 “竟还在打这药的主意!”云司离低语了一句,随即又道,“往后他要再问你这药的事,你转身就走,只当没听见。” 云间月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药果然有问题!” 她脸上装作茫然不懂,疑惑问道:“为何?这药怎么了?不仅容玦不肯给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觉得不该给?” 云司离冷哼一声,搭在膝盖上的手也收紧了,咬牙道:“他这是胡闹!” 再详细的云司离也不肯多说,只拍拍云间月的肩道:“我听闻容玦带兵往江南而来,想必就这两日到,还得辛苦你两日。” 云间月眨了眨眼,将所有怀疑都压在眼底深处,笑道:“没什么,不辛苦。” 云司离摸摸她的头,转开了话题:“补给的事,我倒是有一法子,你若愿意,等容玦到了,你便替我跑一趟?” 第296章 徒劳 陪云司离用过晚膳,云间月准备回自己院里时,消失了几个时辰的颜回的终于出现了。 他无视一脸怀疑的云间月,急急忙忙地去给云司离把了脉,确定没什么不妥后,才开始用药。 自从云司离因为入口的东西中毒,导致染了这“瘟疫”后,颜回再对他入口的东西就格外小心起来。随便一样东西,他都要查验半响,确定无事后,云司离吃。 往往等他查验完,云司离已经完全没有食欲了。 颜回要下去给云司离看药——不知怎么回事,颜回给云司离的用药同那些中过“瘟疫”的难民不同,所以格外小心谨慎。 云间月拽住他:“你这几日一直同皇兄住一起?” 颜回着急去熬药,不耐与她纠缠,抽回衣袖道:“他病情比旁人严重,我住他屋里,好时常观察。” “你今日回你自己愿院里睡。”云间月跟着他往厨房去。 颜回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不行!” 语气太过生硬,颜回怕她误会,想了想又道:“等你皇兄病好了,我自然就回去了。” 云间月道:“不,今晚你必须回去!” 她如此坚持,倒是让颜回愣了一下。 他脚步一顿,猛地停住,狐疑地扫了她好几眼:“有话直说!” 云间月双手拢在衣袖里,淡淡道:“我要等一个人,所以你必须离开。你要不主动走,我就叫容玦的人将你绑回去!” 颜回被她气笑了:“等谁?” 云间月不说话,与他面对面站着,认认真真的看着他。 她不出声,师徒二人之间就沉默了下来。 忽然,颜回眉心一蹙,冷笑起来:“师卿卿。” 不是疑问,是肯定。 云间月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颜回嘴一撇,再次冷笑起来:“当年你大皇兄不过救她一回,她便感恩戴德这么多年,如今还要以身相许,真叫人感动。可惜……你大皇兄眼瞎,看不见这么痴情的人。” 说罢,他转身就走,语气淡漠:“劝你不要做无用功,都是徒劳。” 云间月没说话,看着颜回走远。 是不是徒劳,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就想帮她这一回。 倒不是因为容玦,她只是忽然想起了自己。 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听起来纵然很傻,可若非情到深处,谁愿意油走这条路? 明知万劫不复。 云间月站了一回,望着颜回离开的方向愣了会儿神,才在连镜和青萝的提醒下,回了自己院里。 是夜。 夜色很浓,晚风带着丝丝凉意。月色落在院子里,洒下一地霜白,显得寂寥又空旷。 云间月一直没睡,裹着一件披风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院中没点灯火,只靠惨白的月色,并不能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只隐约能瞧见一个镇定自若的身影。 身旁也只留一个青萝伺候。 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中梢,整个总督府里的所有人也终于睡熟了。 直到这时,云间月终于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只见远处,一抹清丽的倩影从屋顶上一掠而过,如过无人之境似的,落在了太子云司离的院中。 青萝在旁侧压低了声音问:“那是师姑娘?” 云间月放下手里的已经凉了的茶,理着衣袖道:“是她。” 那身影她虽不熟,却是见过好几次的。 一次比一次惊艳,怎么会忘记? 青萝忘了眼远处,月色下,早已没了那一掠而过,如同鬼魅一般的倩影了。 “师姑娘那么好,为了太子殿下从京城赶过来贴身照顾,”青萝垂着眼,喃喃自语似的,“换了旁人肯定是恨不得整个大梁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告诉太子殿下啊?” 云间月手在石桌上一撑,站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 云司离或许会因此感激她,成婚后会待她更好。 但也仅仅只是待她好而已。 她真正所求的,依旧求不得。 青萝跟着她往云司离院中去:“为什么啊?不一样啊,说了太子殿下就会知道,不说太子殿下就会永远不知道她的好。” 云间月脚步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古怪地皱了皱眉,眼角也跟着狠狠抽了一下。 她侧头,沉重的看了青萝一眼,拍着她的肩道:“你还小,不懂,我不怪你。” 青萝被她拍得越发疑惑起来。 到了云司离院外,云间月没在靠近。 她虽然会些功夫,但底子差,也不是什么高手,听不见屋里的动静。 但她猜测师卿卿什么也不会同云司离说,顶多就是静静地看他一眼,愣上一会儿,在心里将想说的话说完,又确定云司离没事后就会走。 云间月算着时辰,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屋门很轻很细微的响了一声,站在回廊转角的云间月看见师卿卿出来。 几乎一瞬间,师卿卿就已察觉到屋外有人。 她立即警惕起来,压低声音呵斥:“谁!?” 云间月迟疑片刻,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瞧见她的瞬间,师卿卿似乎松了口气,靠在一边,懒洋洋地拖长了语调:“小月儿,你这样偷窥奴家,不会是也看上奴家了吧?” 云间月没接话,走近了一点:“要走了?” 师卿卿点点头,站在风里笑了一下:“这边没我什么事了,容玦也要到了,再不走,等他到了,肯定会嘲笑我。” 说着,她顿了顿,老向云间月,戏谑道:“我还道不曾有人发现,谁知叫你堵个正着?” 云间月皱了皱眉:“真不打算告诉皇兄?” “说什么说?没劲。”师卿卿语气里依旧含着笑意,“走了,京城走。” 说罢,一璇身跃上屋顶,几下就不见了。 怕人追问一样,逃了。 云间月站了一会儿,刚转身要走,就听身后屋门响了一声。 她惊讶了一瞬,转头就见云司离站在门口,平平静静地看了一眼。 难怪师卿卿要逃。 云司离挥挥手,温和道:“夜凉,快些回去。” 云间月应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院里。 她撵走青萝,自己回屋,刚转身掩上房门,她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第297章 闭眼 “是我。” 不待云间月挣扎,身后的人便出了声。 他嗓音一如既往地好听,跟齐齐落进玉盘里的珠子似的,从耳畔直撞进人心底。 清冷的梅花香也在这时缠上了她鼻端,有手有脚似的,紧紧缠着她,拉她坠入身后这人的陷阱里。 云间月拉开捂住自己的手,回身与身边的人对视。 青年眼珠漆黑明亮,如同浩瀚星辰,叫人移不开眼。 “你什么时候到的?”云间月望着他,舍不得移开眼。 明明分别也就小半个月的功夫,可她总觉得分别了很久似的。 重生之后,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想着一个人,只一眼没看见,就难受得浑身不自在。 容玦没说话,凑过去,轻轻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下:“瘦了。” 云间月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被人这样靠近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舒服,背脊都变得僵硬起来。 可她舍不得同容玦拉开距离。 和朱承砚装出来的深情不同,这人望着自己的眼神带着珍重,落在她脸上的手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额头上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触感,云间月知道自己被容玦轻轻吻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看着她还是没说话。 没见着人的时候,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等见着了人,才知道千言万语都汇聚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更不知从何说起。 容玦手指往上移,落在她眼皮上,随即又凑上来,轻轻落下一吻,温情道:“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段日子格外想你,仔细想想也才小半月没见。” 原来,两人都是一样的。 云间月心里欢喜,脸上却没表现出半分来。 她拉下容玦的手,在他指尖印下一吻:“我也想你。” 容玦忽然沉默下来,深深地望着云间月,表情有些古怪。 云间月愣了一下:“怎么了?” 容玦望着她的双眼道:“方才如厕不曾洗手。” 云间月:“……” 所有气氛毁于一旦。 云间月气笑了,推开他,打开门,面无表情道:“滚……” “砰——”一声轻响,屋门重新合上。 随即,云间月被搂着腰抵在门上,紧接着梅花香扑鼻而来,容玦的脸忽然凑近,放大,深深映入她眼底。 唇上一凉。 又一触即放。 容玦退开,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抬手捂住她的双眼,蛊惑道:“乖,闭眼。” 云间月听话的在他手心里闭上了眼。 清冷的梅花香再次靠近。 这一次,久久地萦绕在她鼻端,没有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两人都冷静下来时,夜已经深了。 云间月困极了,和衣躺在一侧,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她知道是容玦,但背脊还是忍不住僵硬了一瞬。 为了不让他发现,云间月试图放松下来,转移话题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从京城到江南,顺水也得好几日,你提前到了。” 容玦还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没在进一步靠近。 他只手撑着头,指尖捻着云间月的一缕长发,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想你想得厉害,再不见你,我会忍不住发疯。” “胡扯。”云间月一个字不信,暗自翻了个白眼,“你之前就说要同我一道来江南,后来因皇兄的事情,我提前来,你留下京城处理别的事。” 容玦低低笑了声,倾身将头埋在云间月背上:“想知道?” 云间月没说话,转过身,睁开一只眼看他。 容玦就得寸进尺,凑上来亲了亲她的眼皮,压着嗓子蛊惑道:“叫声相公来听听。没准儿我心情好了,就会告诉你。” 云间月转过身,重新背对着他,闭眼冷哼道:“滚……没名没分的。” 容玦笑容倏地一收,望着她故意拉远距离的背影,眼眸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云间月若是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他眼底的情绪格外复杂。 但这也只是一瞬,很快容玦又重新凑上去,含糊不清的在她耳边哄道:“那你叫声容玦哥哥来听听?” 云间月没出声,闭着眼呼吸都没变化一下。 容玦等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开口后,眼底笑意反倒更加浓了。 他在云间月身后躺下,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看见今日是听不见我家相思一声容玦哥哥了。” 云间月还是没出声。 容玦闭上眼,彻底遮住了眼底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一阵衣料摩挲的细微响动。 容玦刚要睁开眼,怀中就是一暖——云间月凑进了他怀里。 “你不必如此试探我。”云间月闭着眼,头埋在容玦胸口,语气淡漠,“你愿说我就听着,不愿意我就当不知道。” 容玦没出声。 夜色里,他表情有些古怪,眼底幽深如古井,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云间月呼吸变了一下,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但你这样怀疑试探我,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顿了一下,她又道:“我以为到了现在,你该是信我的。” 容玦呼吸一顿,忽然将她推开一些,捏住她的下巴,近乎急切地低下头,想要去吻她…… 云间月猛地往后退开,直接从榻上翻了下去。 她看了眼愣在榻上容玦,牵了牵滑到手肘处的衣襟,背过身道:“你今日赶了一天的路,好好休息。”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开了门出去。 容玦并未跟上去,仰面躺在榻上,抬手挡住眼,喃喃道:“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青萝像往常一样敲门进屋,准备去帮云间月洗漱。 “公主,方才太子殿下叫人来传话,说人已经帮你问好,等会儿……”她一边说话,一边抬头往屋里看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榻上衣衫不整的容玦。 他身上还带着刚起身时的慵懒,绸缎般的长发散在一侧,衣襟领口敞开,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膛。 “哐当——” 青萝端着的铜盆摔落,温水洒了一地,湿了衣摆。 她见鬼似的连连后退,捂嘴大惊:“侯、侯爷……你你你……你把我们公主怎么了!?” 第298章 误会 容玦的突然出现,着实将轻罗吓得不轻。 云间月也是大意了,昨晚离开的时候,忘了同她们交代一声。 等她在隔壁听见动静,急急忙忙的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轻罗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容玦,脸上还有一点难以言喻的表情。 云间月扶额,瞪了眼悠哉坐在她榻上“卖弄风/骚”的人,有些无语:“你非要说些叫人误会的话不可吗?” 把轻罗吓成这样,想想就知道在她到来之前,这人和青萝说过什么。 容玦一脸无辜,重新倒回榻上,撑着额角,满脸戏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她吓成这样,还真不怪我。” 云间月啧了一声,拍拍青萝的肩:“他胡说八道的,你别听他胡说,去重新打盆水来。再去同连镜说一声,这样的事情,我等会不想再次看见。” 青萝还坐在地上,呆呆愣愣地地看了云间月好半响,才茫然地从地上站起来,灵魂一样飘走了。 也是为难她了,大早上起来帮她们公主洗漱,结果看到的不是公主,而是坐在公主榻上的一个男人。 这男人还衣冠不整,并且告诉她:“别紧张,我同你们公主是清白。” 青萝刚要松口气,便听他又道:“顶多就是同塌而眠而已。你们公主看着这样矜持的一个人,没想到在本侯跟前儿还是这样的。” 说罢,他像回味什么美食似的,舔了舔唇角。 再清白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就成了跳进护城河里也说不清楚的事了。 青萝一走,云间月就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淡淡道:“行了,这里也没旁人,你装瘸子给谁看?” 容玦那腿早就好了。 行动自如倒是没什么问题。 只是…… 他毕竟坐了这么多年的轮椅,在加上,他所中之毒也格外凶险,要想全部清体内毒素,而不受半点影响,一时半刻可好不了。 至少都要一年半载,用针灸辅助药物才能彻底排除。 容玦仍是方才那副姿势半躺在榻上,故意道:“你要不来伺候,本侯起不来。” 云间月扫了他一眼,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之前你说我大皇兄穿女装跳舞都比我婀娜多姿?” 容玦想了想,自己确实说过这话。 他笑了一声:“虽然你我如今比以前亲近了不少,现在我也觉得你大皇兄穿女装依旧比你婀娜多姿。” 云间月冷笑一声:“我倒觉得容玦如今这姿态,比我大皇兄穿女装还要妖妖妩媚。” 说罢,她拦了要来伺候的青萝和连镜,往旁边去了。 连镜好奇,从门口路过的时候,还故意往里面看了一眼。 谁知只是这一眼就被云间月发觉了。 “连镜,要不你留下来伺候侯爷?”云间月转过头来,嘴角含着笑意,桃花眼里却一片冰冷,“说不定伺候好了,侯爷一高兴,还能收了你做通房丫头。” 对于自己的人,云间月很少给冷脸,有时候做事,这俩极丫头要是不懂的地方,她心情好了还能提点两句。 得了好东西,也从来不会苛责她们,得的赏赐一样没少过,并且还给得格外丰厚。 如今她冷冷一道目光看过来,连镜顿时感觉自己被一道冰柱钉在了地上,双眼再不敢乱飘。 屋里容玦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慢悠悠地补充道:“相思,不管是本侯的侯府,还是心里,能住进去的只有你一人。” 云间月冷笑,撇了眼屋里的人,一甩袖,头也不回地离去。 等人一走就,装了半响的容玦,才轻轻叹了口气,只好自己爬起来洗漱穿衣。 他不是云间月,走哪都跟着俩丫头。 没出事之前,他不喜欢身边跟着一群人,只有一个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的季长随,一应起居,都是他自己打理。 后来出了事,就更加不喜欢有人跟着,仍是只有季长随一个,这些事情就落到了他手里。 这里不是京城,容玦也没打算同谁装样子。 穿好衣衫之后,就去外边儿等着——云间月昨日被他惹生气了,今日都还不见消气,得仔细哄哄才好。 等了一会儿,云间月洗漱好出来。 到底是个公主,自小就是个将就的人,昨日那一身断然是不会再穿的。 这会儿已经换了身衣裳,青白的梅花双绣窄袖齐腰襦裙,为了行动方便,身上也没过多的状似,倒是怎么随意怎么穿。 绸缎的般的乌发也是,直接扎了一个马尾在脑后,眉眼轻描,十分淡,但这并不影响什么,配着她绑在腰间的鞭子,反倒多了一丝英姿飒爽在里面。 容玦一抬眼,就与云间月的目光对上了。 目光交错的瞬间,容玦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看见了另外一人。 但这点感情他隐藏得极好,半点都没显露出来。 他笑了一声,嗓音愉悦:“这是要出门?” 云间月不是很想搭理他,冷哼一声,同他擦身而去,往云司离院中去了。 容玦也不嫌讨嫌,两步并做三步凑上去,故意往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还在生气呢?” 云间月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一步,看也没看他:“没有。” 容玦轻轻笑:“还说没有?这一早上都没给个好脸色,相思妹妹别生气,容玦哥哥给你陪个不是好不好?” 云间月:“滚。” 容玦眼角笑意加深,凤眼满是笑意。 他回头看了眼跟着的青萝和连镜,两人明白,脚步一顿,拉下了距离。 容玦这才强硬的将云间月拽到自己身边,肆无忌惮地牵着她的手捏了捏:“昨日之事确实是我不对……倒不是试探你,只是眼下许多事情都不明了,我得到的消息也很模糊,怕将你牵扯进来。” 能让容玦害怕将云间月牵扯的事情不多,除了当年梁侯府上的旧事。 云间月没出声,也没将手抽出来,转头看了容玦一眼,桃花眼里一片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容玦嘴角荡开一点笑意,而后将太后交给他带来的东西递给云间月:“这是太后叫我给你的,昨日本来就想给你。许久不见你,一时激动,忘了。” 云间月在心里冷笑:“放屁!” 第299章 凶神 容玦是什么人? 那是在大梁能止小孩儿夜里啼哭的凶神! 他冷静自持,喜怒都是装给旁人看的,就算是发疯,也疯得丝毫不乱,仔细看还能找出一套他自己的章法来。 就这样一个能将自己情绪控制得如此好的人,会因为一时激动,忘了将太后给的东西给她? 打死云间月也不会相信。 但她也是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纵使已在心里将容玦的祖宗十八辈都骂了个遍,脸上也依旧半点不显,平静极了。 她垂目将那块令牌一扫,瞧见上面只有两个字——阴司。 不同于玄楼令牌的花里胡哨,这阴司腰牌就显得简洁多了。 沉默片刻,云间月还是将腰牌接了过来。 她手指在腰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垂着目光,饶是容玦也是没发现,在看见腰牌时,她眼底那些叫人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太后为什么会突然将这样东西交给我?”云间月轻轻开口道。 之前容玦假意提亲,太后威逼利诱,她就曾拿阴司与太后做交易,可惜太后实在精明,始终不肯将这样东西交出来。 谁又知道,过了几个月,她又自己主动给了呢? 云间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牌上的纹路,轻轻眯了下双眼。 要说这里面没半点阴谋,她是不信的。 容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若没猜错,这里是她用来防我的。” 云间月意外了一下,抬头惊讶地容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容玦不甚在意,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她们在谋划什么好事情,你应该猜得到。她担心我哪日发疯,六亲不认,所以想拿着这东西保命。只是……” 云间月接过她后面的话:“只是如今长公主与她离心,你手上握着玄楼,拿阴司与玄楼抗衡,并不是明智之举。何况,我父皇手里握着阳司,若父皇与你联手,她只有挨打的份。” 太后看得明白,所以故意找这个借口将阴司腰牌给出,表面自己的态度,同容玦站队。 到时候就算皇帝要杀她,站在她身后的就是玄楼。 她胜算就更大。 想清楚这一点,云间月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愧是太后,果然算得比旁人远。” 容玦挑挑眉,不置可否。 太后是什么人,他清楚的很,所以从来没打算同他合作,也没打算按照他既定的路线走。 即便他们关系匪浅。 容玦也不想同她一条阵线。 两人说了些话,到了云司离院中。 云间月刚刚一脚迈进去,就听屋里传来云司离气急败坏地怒吼:“你不过是东宫一吃闲饭,有什么资格来管孤的事!?” 这是头一次见云司离如此不顾形象的大声怒吼,云间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快步往院中去。 容玦看穿他的意图,一把抓着她的手腕,躲到了一边去。 这时,云司离屋门响了一声,颜回满脸怒火地屋里出来,道:“你这是自寻死路,死了也没人念你的好!” “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云司离语气十分激动,压着嗓子怒吼,“孤就是死了也不会承你的情!滚!” 颜回大约是被他这个“滚”字气得不轻,整张脸都黑了,顶着满脑门怒火,气冲冲地离了院子,经过云间月和容玦身侧,看都不曾看他们一眼。 云间月同容玦对视一眼,在他眼中看见了一脸莫名其妙和满脑门疑问的自己。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就她所知,这是两人头一次如此激烈的吵架。 云司离还说了“滚”字,可见他怒火有多大。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云司离,大步进了屋,一眼就看见云司离撑着桌子,被气得双眼通红,呼吸也十分急促,着实被气得不轻。 云间月过去扶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方才你们在吵什么?” 云司离端着杯盏,嘴唇动了动,那一瞬间,似乎是有句话要脱口而出。 但紧接着他看见跟在后面简历的容玦时,那句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又被他咽了回去。 “没什么。”云司离喝了口水,别开眼,淡淡道,“他自作主张罢了……你什么时候到的?” 后面那句是问的容玦,很显然是不想同云间月纠缠颜回的事。 他看见容玦也不见半点惊讶,目光往他腿上一撇,神色依旧温润地笑了一下:“挺好。” 容玦进了屋,随意寻了一凳子坐下:“昨晚到的。听说你要死了,过来瞧瞧,看看能不能赶上帮你收尸。” 说的是之前云间月故意放出假消息,云司离染了瘟疫假死一事。 虽然这都是云间月自己一手造成的,可被容玦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云间月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云司离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看来你是赶不上了。” 容玦目光无意将云间月一撇,有意道:“总有机会。” 云司离看来他一眼,仍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云间月却猛地回头,看了容玦一眼,桃花眼里有不悦,也有旁的,但这些情绪齐齐掩饰掉的,是怀疑。 “行了,也不早了,传膳吧。”云司离转开话题,“既然你来,等会劳你同月儿出去一趟,人我已经联系好了,就在南华楼。” 南华楼算是江南有名的酒楼,虽比不得京城的行云阁,但也有自己别样的景色。 在加上酒楼屹立在高处,这些未被洪水殃及,保存还算完好,来江南的文人墨客,来江南总要去这里见识一番。 还有的诗人来了兴致,会即兴作诗。 南华楼的老板便将一面墙整理出来,将那诗句都拓印上去,算得上是一景点。 这件事云间月之前听云司离提过,但并未放在心上,眼下听他重新提起来,还有些意外:“要去见谁?” 容玦倒是已经猜到了,望了云司离一眼:“我听说南华楼有两个老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你要我陪相思去见哪个?” 云司离静静一笑,端的是从容淡定:“自然是暗的那个。” 容玦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眯着双眼,道:“暗中那个行踪难觅,你是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