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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时过后，晚餐时分。士兵们都已经结束了白天的工作，聚集在各自生起的炊火旁边。
当然，他们漫长而劳累的一天还没有就此结束。他们在此地扎营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遭到敌人的袭击。他们的指挥官希望能够尽快渡过娜拉米河，因此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必须在晚上轮班进行搭建浮桥的工作。
“今天这炖菜粥里的肉起码比昨天的少一半。”一名黎明之星军团的士兵拿起勺子在陶罐里捞了一会，皱起眉头抱怨道。
“真亏得你还能找到这里边的肉末啊，照我说昨天就已经基本没什么荤味了。”
“真是的，还以为到了日落堡垒就能吃上大块的羊排肉……”
士兵叹了口气，尽管有些不情愿，他还是给自己盛满了一碗。如果不吃饱饭的话，晚上可就没力气干活了。
“真是的，我们黎明之星军团为什么要搅合南方人的那些破事儿啊？皇家狮鹫军团那么多人都解决不了吗？”
“你没听说吗？有人说他们连日落堡垒都丢了。”
“啊？那是真的吗？”士兵露出一副仿佛醍醐灌顶的表情，“……难怪我们要在这里扎营。”
“不知道，我也是听骑卫队的人说的。他们似乎从他们的长官那里听到过些风声，说那些刚刚从敌人阵营那里叛变过来的佣兵是这么说的。”
“佣兵啊……那种人怎么能相信，更何况他们不久之前还在为敌人卖命。”
坐在他对面的士兵耸了耸肩，“啊，我们怎么可能理解得了那些大人们的想法。……不过就算他们在咱们背后捅刀子，我也不会意外就是了。”
“啊……如果日落堡垒真的被占领了，那我们岂不是很不妙？”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皇家狮鹫军团的一支主力在杜伦内尔附近发生的会战中几乎被叛军全歼。”
“这么说来，我们不是正在踏进敌人的包围圈？！”
“还用你说。”另外一名士兵也是满脸的愁容，“我们搭的这座桥将会成为我们送命的原因也说不定？”
“……净是坏消息啊，所以我才不喜欢南方。无论是奥芬妮人还是科维尼人都是些粗野的家伙。”
士兵又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那些被称作“炖菜粥”的糊状食物，虽然还冒着热气，却一点也不诱人。无论什么食材通通丢进罐子里炖，这就是所谓的炖菜粥，最简单朴实的一道帝国菜肴。他搅动手中的勺子，看着那些糊状的豌豆、说不上名来的酸味野菜和几个似乎是由蘑菇切成的零碎白粒，闭上眼睛强忍着嫌恶将它们塞进嘴里。
“你的表情似乎有些糟糕。不好吃吗？”
他听到身旁的另一名士兵询问他道。
“我绝对不会把这种东西形容为‘不好吃’。昨天的才能叫‘不好吃’，这个……”
他仍然闭着眼睛，仿佛在感受着那不可名状的味道，好找到一些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但他的嘴里溢满了野菜酸中带咸的奇特滋味，那基本上夺走了所有其他食材的味道——虽然也基本只有炖烂了的软乎乎的豌豆。
“……这个吃起来像屎一样。”
“……抱歉，难为你们了。当下我们的物资还有点紧张，还希望你们能够再坚持一阵子。”
“又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如果非要怪的话，只能怪那个愚蠢的骑士把我们带到这里……”
士兵一边说着，一边睁开眼睛，却看到坐在自己对面脸色煞白的战友，他的表情仿佛看见了鬼。
他一回头，看见身披银甲的骑士正站在自己身旁，朝他露出一个略有些尴尬的笑容。士兵顷刻间屏住了呼吸。
“我会尽快领大家脱离当下的困境，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弥斯微笑着说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士兵瞪直了眼睛，除了用力地点头之外说不出别的话来。
两名士兵都呆立在原地。待骑士的步伐走远后，坐在对面的那名士兵才松了口气。
“……那位指挥官，应该不是位难搞的长官吧。……说不定人还挺好的。”
然而他的战友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满脸狰狞地指着自己的脖子，一边用力地跺着脚，仿佛要从喉咙里挤出什么话来。
“……我……噎着了……”
“……见鬼！”
*
营地的另外一头的开阔空地上，三名士兵仍然没有用餐。
“喝啊！！！——”大罗吉怒吼一声，迎着已渐落幕的夕阳正面朝德法叶扑将过去。骄傲的奥芬妮战士毫不避让，两人针锋相对，随即相冲在一起，十指相扣，开始了激烈且纯粹的角力。
相对于略显苗条的德法叶，大罗吉的身材更高，身材也更结实，在这样单纯的力量比拼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谁更占优势。很快，德法叶就支撑不住并开始迈出后退的步子了。
看着这情况，已经累趴在一旁的小罗吉也忍不住挥舞起拳头，大声地为自己的兄弟高声助威：“不愧是我的弟弟！干得好！干掉他！！！”
“我才是哥哥，你这个白痴！”大罗吉回头骂了一句。
“破绽！”德法叶没有放过对手分神的机会。他倏然沉下身子，敏捷地从大罗吉的臂下穿过，从侧面抱紧他的腰身，同时将自己的脚绊进大罗吉的踝侧，往回一勾，夹住了他的小腿。
他或许无法在持续的抗衡中与这两兄弟相匹，但这短暂的一刻，他以全身相抵所迸发出来的冲击力依然不可小觑。大罗吉试图抽腿回来支撑自己失衡的身体，但那已经晚了。
——他们扭抱着，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德法叶在上，罗吉在下。
他们两人的手一瞬间都松开了。他们此起彼伏地喘着粗气，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在地上躺了足足十倏之久。
十倏之后，德法叶率先爬了起来。
“……哈……哈……呼……”
但大罗吉还依然没有动静，除了他肚子里响起的那一声划破长空的脆响。
“……呼……啊——好饿，我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罗吉拖长了音，懒洋洋地伸展开双臂，像清晨热爱赖床的孩子一样赖在地上不愿起身。
“……”
德法叶稍作犹豫后，向他伸出了手。
“谢谢！”罗吉抓紧德法叶的手，仿佛一下子来了精神似的，“嗖”地站了起来。
“不，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谢谢你们能赏光陪我练习。”
德法叶说着，竟低下头行了一个简单的道谢礼。
“啊，为什么要说这么见外的话。我们是同在骑卫队的伙伴，是战友不是吗？”
奥芬妮少年自嘲似的发出一声苦笑，“但你们是唯一愿意陪同我练习的战友，其他人见到我就避开了。”
“嗯……不要这么说，我觉得其他人并不是真的那么讨厌你。”大罗吉挠了挠头，试图安慰他，“……大概吧。”
“不，没事的，”德法叶摇了摇头，语气似乎有些冷淡，“虽然很感谢你们，但我不需要安慰。我父亲曾经说过，出类拔萃的人总是会遭到嫉恨和排挤，所以我也早就习惯了。”
“我也不认为他们真的讨厌你。倒是你一直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才让大家觉得难以亲近吧。”
嘴快的小罗吉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你是说，这是我的错？”德法叶的额头忽地揪了起来，看见了他的表情，大罗吉连忙出言为他打圆场。
“喂！才没有这回事吧？！那只是因为大家还没来得及仔细了解他而已，如果他们对他再了解得多一些，很快就能打成一片的。”
“但我又没有说错！”对于兄弟的反驳，小罗吉自然很不服气，“就是因为表现得太冷漠了，所以大家才没有机会互相了解啊！”
“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大罗吉嫖了一眼眉头逐渐锁紧的德法叶，担心小罗吉的固执会最终激怒这个一向以孤僻不好相处为人所知的战友。
“……原来是这样吗？”德法叶垂下头，大罗吉这才注意到他并没有在发怒，只不过是在沮丧，“……这是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而且在战斗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甚至还会变得更加可怕。那种凶狠的眼神，好像要把对方置于死地似的。”
“……原来我战斗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个样子。真的很对不起，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这些。”
德法叶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些许歉疚。
“……我还一直以为……”
两兄弟都是第一次面对露出这般表情的德法叶，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的他们一瞬间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真羡慕你们两个。”
“啊？羡慕我们什么？”
“羡慕你们能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而我自己却完全相反。”
“嘿嘿，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天分也说不定呢？我们之前才料到‘拿手绝技’这件事呢！”听到了德法叶的夸奖，大罗吉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但小罗吉随即从旁边踢了他一脚，“我才不想要这种绝技，听上去一点也不帅气！”
“虽然我还不能完全明白艾利梅尔这么厌恨我的理由，不过我也许有些明白了，过去我大概不经意间做了什么冒犯他的事情吧。”
“的确，第一印象很重要。”大罗吉点头表示认同，“所以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不，如果有那样的事情我也应该不会记得吧。”德法叶摇了摇头，“但在弄清楚这件事情以前，我会尽量避开他的。”
“……呃，你不觉得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他谈谈吗？”
“不，我不这么认为。”德法叶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说什么话让事情得更糟。”
“我觉得你就现在这样就没问题了呀！”
“不过，如果你坚持这么想的话……”大罗吉说着，不自觉地挠了挠头，“……这样也好……吧？”
这时候，他们身后的草地里发出一阵窸窣声，似乎有什么人正从后面走来。
他们回头，沙恩站在那里。
“忙着吗？”
“不，我们刚刚忙完。”大罗吉露出灿烂的笑容，将手臂一把搭在德法叶的肩上，“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你们还没用过晚餐吧，抱歉，得稍微延迟一会儿了。梅耶尔大人有命，所有人立刻集合。”
“……这种时候集合，是有什么事要宣布吗？”
“抱歉，罗吉，我和你一样对大人的想法一无所知。”
“好吧，”大罗吉一边点了点头，一边招呼着自己的兄弟和战友，“我们马上就到！”
*
大约五霎之后，骑卫队和黎明之星军团的部队在弥斯的面前陆续整队完毕。
“黎明之星军团，洛因-阿札洛(axalo)联合中队共一百七十人已经集结完毕。我们正等候着您的指令，梅耶尔大人。”
黎明之星军团的步兵军士长，洛因，端正地行了一个军礼，向他报告道，而他则郑重地回之以骑士的礼节。
与此同时，沙恩也带着大小罗吉和德法叶回到队伍中，他们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新星骑卫队也已经集结完毕，大人，只等候您的吩咐。”沙恩报告道。
弥斯的目光又转向佣兵头领安谢洛普，而对方只是耸了耸肩，指向自己的身后，“就这几个人，都在这儿了，您只消看一眼就知道。”
弥斯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在众人面前响亮地拍掌三次，以提醒士兵们向这边集中注意力。原本有些躁动的士兵们很快安静下来。
“今天有一位勇敢且优秀的士兵抱怨说，今天的炖菜粥尝起来像屎一样。”
一些士兵当即大笑了起来，尽管是事实，这样粗野的话从长官口里毫无前兆地说出来仍然不乏喜剧效果；另一大部分士兵们开始不安地张望，很显然他们在担心或许是自己在某个时候的抱怨被长官听去了。
——真正的当事人则默默地把脑袋埋了下去。
“作为你们的指挥官，我对此感到抱歉。大家应该都清楚，最近我们面临着粮食物资不足的困境，我必须对部队每日消耗的物资进行严格的配给。参与修筑浮桥工作的士兵们会优先得到充足的粮食，因为这对我们接下来在南方的行动至关重要，想必大家对此不会有意见。”
弥斯稍作停顿，在确定没有人想要提出反对之后，他才继续说下去。
“我们的原计划是由维·奥芬妮出发，跨过奥拉夏荒漠之后进驻日落堡垒，我们本该在那里进行第二次补给，然后再踏入科维尼人的土地——”
说着，弥斯瞟了一眼身旁的安谢洛普，而对方也回以眼色。
“——但很遗憾地告诉诸位，我们不打算往那个方向去了。根据来自我们新盟友的情报，敌人集结起一支两万人以上的大军，试图攻取这座坚固的城堡，而那已经是近一礼拜以前的事情了。今时今刻，敌人的攻城器械或许正矗立于在皓月之下，预备着太阳一升起便对日落堡垒朝南的弧形墙面倾泻出猛烈的火力。”
此言一出，弥斯面前的各支士兵们当即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当骑卫队的年轻人们都群情激愤地高喊着请求与敌人决一死战、挽救日落堡垒于危机的时候，来自黎明之星军团的士兵们却对如此数量庞大的敌军而面露惧色，议论纷纷。
只有那些在安谢洛普指挥下的佣兵们没有作出任何表示，只是冷冷地等候着年轻骑士接下来的话语。
看见自己充满活力的部下，弥斯欣慰地笑了，尽管他不得不打击他们的热情。
“放心吧，各位，我不可能盲目将我们的队伍带进一场毫无准备的战斗，迎战一支规模在我们百倍以上的部队，那也不是我们来到南方的目的。”
“那么，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呢？”人群中，艾利梅尔突然出言问道，“我觉得……该是时候告诉我们了，大人。”
“是的，我想这也是你们很多人的疑问，我本打算在我们抵达日落堡垒之后再告诉你们。”
弥斯稍作停顿，又用眼角的斜光警觉地瞟了一眼身边的安谢洛普。
“兰吉尔公爵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找到一位公爵本人十分重视的朋友，一位年轻教士，并将他护送回公爵大人的保护范围之内，开战前他正在科维尼人的土地上游学。”
回答的时候，弥斯刻意回避了皇子的身份。
“我们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或者，我们知道他最有可能出现在哪儿吗？”艾利姆追问道。
“很不幸的是，那就是我们在这里努力想弄明白的事情。当然，这几天来我已经先后派出过五批侦查部队沿着河岸沿途搜集信息，也希望能得到一些关于日落堡垒目前境况的消息，但由于我们的人大多不熟悉南方的地形，在娜拉米河的这一侧所能得到的信息也都十分有限。”
“只是因为您没有交给专业人士，请恕我直言，我的长官。”安谢洛普轻慢地笑着，尽管明知道弥斯并没有给他十足的信任，还是出言调侃道，“我和我的弟兄们都对南方这一山一水了如指掌。如果您让我们去侦查，所能得到的收获远比您之前派出去过的任何侦查部队都要多得多。”
“……这个嘛……”
“因为您并不值得信任，安谢洛普先生。”然而，耿直的洛因长官却已经先他一步说出了大多数人的顾虑。
“噢，那可真是令人伤心，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战友了。”
安谢洛普对他人的看法倒从来也不甚介意，只是阴阳怪气地调侃了一番，但洛因长官却无视了他，直接转向弥斯。
“梅耶尔大人，私以为，关于安谢洛普先生提供的情报，我们也不应该轻率处之。若是他提供了不甚准确的情报，我们也许会白白浪费许多工夫。”
“我也明白这一点，洛因长官，感谢您的提醒。”
弥斯点了点头，部分认同了洛因长官的见解，“身处于战场的中央，情报的准确与否的确至关重要——当然不是在怀疑你们的忠诚，安谢洛普，但所有人都有可能无意中作出误判，这很正常。”
“当然，我相信您绝没有这个意思。”安谢洛普耸了耸肩，用近乎讽刺的语气回答道。再愚蠢的人都可以轻易听出弥斯隐含在言语中的警告。
“不过这结论本身并不是完全由我们的佣兵盟友所告知的，他们只是协助我证实了之前的推测。另外，根据侦查部队的报告，这周边的地区的确有些反常。”
“您刚才说，那些侦查士兵并不了解南方的环境。”
“我是这么说过，但那是些明显到连他们都能看出来的异常——”
弥斯稍作停顿，并皱起眉头，“他们发现日落堡垒周边一片区域的聚落、村庄和城镇里，一个人都没有。”
“是因为战事蔓延到了娜拉米河的这一侧，所以他们都逃难去了吗？”
“我希望事情会有这么简单直接，但很遗憾，恐怕不是这样。我们的士兵没有找到敌人活动的痕迹，村庄里也全然没有争斗或是迁移的迹象。”
“你是说那些居民直接消失了？”
“如果还有别的解释的话。”这时候，安谢洛普忍不住插话了，“这几天我也抽空到附近转了转，有些村庄里还有家禽和畜类，如果还没有因为缺乏照料而饿死的话。无论是远迁还是被强行抓走，哪怕没有留下一丝反抗的迹象，把牲畜留在原地都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
“……你违反了我的命令？我想我吩咐过你们，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远离原地。”尽管安谢洛普又一次提供了重要的信息，弥斯对这些佣兵们的不安分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快他们似乎没把自己的命令放在心上。
“啊，抱歉了，我忘了还有这茬。”安谢洛普耸了耸肩，态度依旧散漫无度，“不过我相信，您也没把我们当成囚犯看待，对吧？”
“……咳，让我们继续吧。”
尽管不悦，弥斯还是不得不跳过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目前敌人在暗，我们在明，那个区域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再安全了，但我们的任务还不能中止。我们必须渡过娜拉米河，深入科维尼拉吉亚虎狼盘踞的腹地。——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我们需要更多情报。无论是为了避开敌人的主力、寻找我们要找的人，还是了解日落堡垒的守军当下的处境，我们都需要一个足够了解这片土地的人为我们打听消息。”
“我说过了，”安谢洛普又一次自荐道，“我和我的佣兵们随时可以为您服务，大人。”
“我知道，”弥斯对他露出一个颇为勉强的微笑，“不过你们是队伍里重要的战力，且我还有另外的任务要交给你。”
“听这说法，您心里似乎已经有人选了。”
弥斯点了点头，当即唤道：“军械师迪昂，上前一步！”
“我在的，老大。”
拄着拐杖，拖着那条畸形的腿，瘸子迪昂从队伍的阵列后方蹒跚走出。
“安谢洛普和他的佣兵们除外，我们之中对科维尼人的土地最为熟悉的人就是你了吧？”
“也许吧。”迪昂说着，缓缓从安谢洛普的面前走过。一个照面，他们迅速地对了个眼神，瘸子的嘴角当即微微扬起。
“我希望你能装扮成平民的样子，为我在南方各个城市之间打探消息。我想这应该是你很擅长的事情。”
与迪昂曾发生过争吵的洛因长官也认同了弥斯的想法，尽管没有忘记出言挖苦一番，“他的确很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就像只老鼠。”
迪昂欠身表示服从，“如果您希望我这么做的话，我当然可以成为您的老鼠，老大。”
“那再好不过。”弥斯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迪昂会这么干脆地接下这个凶险的任务，“当然，考虑到你身体上的……不便，我会派遣三名士兵伪装成平民协助你。在这种时局混乱的地方，我可不希望你被强盗劫掠过后抛尸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安谢洛普发出一阵怪笑，“这种事情的确经常会发生呢。”
“洛因长官，我希望在明天中午之前，您能从您的队伍里挑选出三位最优秀的士兵作为迪昂的助手。”弥斯转向那位黎明之星军团的军士长，吩咐道，“您应该比我更了解自己队伍里的士兵，这次就拜托了。”
“要从我的队伍里选人出来协助那家伙？！”
军士长显然不太情愿，但他也无法拒绝指挥官的委托，“……好吧。明天中午之前，我会把三个勇猛健壮的小伙子交给您的，梅耶尔大人。”
“谢谢。”
说着，弥斯又转头望向娜拉米河的对岸。像迪昂曾说过的那样，那的确是一片看上去无比宁静的土地，尽管弥斯深知事实并非如此。夏夜的皓月繁星倒映在粼粼河面上，轻风吹起微微摇曳的芦苇，那无疑是一片美丽、神秘但却也令人畏惧的古老土地。
“在我们渡河之后，我们就踏进了敌人的主场。所以在我们找到新的落脚点之前，必须保持快速的行动，避免陷入敌人的包围。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抛弃所有多余的辎重，只留下具备战斗力的人员。”
弥斯的大胆想法再一次让洛因长官大吃一惊，“您打算把那些运送辎重的后勤人员丢在这里吗？”
“不是‘丢’，而是解散，我们不可能带着一支臃肿的队伍在敌人的地盘上周旋。”
“但解散之后他们要去哪儿？他们已经和我们一起穿越奥拉夏荒原到了这里，他们还能去哪儿？”
“如果愿意的话，他们可以继续作为战斗人员为我们服务，并入我们的盟友安谢洛普的队伍。”这似乎并不是弥斯的心血来潮，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他显然考虑过每一个细节，“不愿意成为士兵的人，他们可以带走那些穿越了荒漠之后因为过度疲劳而陷入虚弱了的病马，除了代步之外，如果他们陷入了粮食紧缺的困境，可以食用马肉充饥。”
“您要让他们吃马肉充饥？！那些马可都是黎明之星军团的财产！”
“战争时期可顾不了那么多。”不顾洛因长官的抗议，弥斯执意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当然也会分给他们一些粮食，但不会太多，因为我们的战斗人员更需要食物保持状态。和我们分开之后，他们就与难民无异了，他们可以选择往娜拉米河的上游走，也可以渡过河，往南方寻找最近的城市。那些马肉应该足够他们一路撑到抵达城市的时候。”
“这……这么做实在太过冒险……”不仅是那位军士长，许多其他士兵的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们通常不这么做事。”
“不，如果不这么做才是冒险。”
但弥斯似乎已经笃定了决心。洛因长官很快了解到，自己想要说服这位年轻气盛的骑士恐怕比登天还难。
洛因长官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吧，我尊重您的安排，梅耶尔大人。”
但弥斯似乎还意犹未尽。
“我的安排还没有结束，最后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任务需要有人去完成。”
弥斯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沙恩的身上。他拍了拍沙恩的肩膀，而沙恩却愣在了原地。
“……我？我能做什么？”
“这是一个只有你能完成的任务，非你不可，沙恩。”
弥斯望着他露出了微笑，眼中充满了莫名的期待。
“我希望你能代表我去一趟克雷斯波顿——希塞尔人的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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