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如是我闻

    

    柔云起身施了一礼道：“奴家谢过文老板教诲。”她的眸子里似有荧光闪闪，但还是挤出一丝笑意说：“往后若是文老板想听个曲儿什么的，还请尽管来我风兰院。”

    文茵冲她点了点头，一行人便离开了小茶楼，只留柔云依旧落寞的站在原地。

    主仆几人行走在街上，三丫头问道：“刚刚那个美貌的娘子是谁啊？她说让咱家娘子去风兰院，那是什么地方呀？”

    文茵不免得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说道：“柔云姑娘是风兰院的花魁......她是一位清倌人......”

    三丫头一下子瞪大了眼，结结巴巴的说道：“她...她是窑姐儿啊.......”

    文茵和文秀都默默的点了点头。

    对于平头百姓家的姑娘来说，青楼娼馆那样的地方，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那是万万不可提起的。当然了，老百姓也很少有去那种地方玩乐的，毕竟去一趟就要花好多银子，那也不是谁家都能消费的起的。

    三丫头皱着可爱的眉头说道：“那样的女郎，怎的和咱家娘子一副熟稔的样子，真是不像话......”

    文茵失笑的看着她道：“柔云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以色惑人；再说了，她也不是自己想当青楼女子的，以她的才貌，可能是有什么苦衷吧。”

    文秀这时候也奇怪道：“娘子，这青楼女子还能随便上街闲逛的吗？这要是偷偷跑了咋办啊？”

    文茵无奈的解释道：“哪能呢！咱们既然有户籍，那青楼女子肯定也有户籍的啊，她们就是想偷跑也没有路引，若是被鸨母发现上报官府，那海捕批文即刻就会下来。况且娼籍私逃乃是重罪，是要被杖刑的。”

    两个小姑娘听完后都咂了咂嘴，心道：这么一听，好像还挺惨的啊。文茵接着说道：“也不是说每一个流落风尘的女子都是那种狐媚惑主的类型，这位柔云姑娘还是不错的；纵观各朝各代，哪个时代都有个与众不同的青楼名妓，才貌双全，德艺双馨的也不在少数。”

    看着两个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的，文茵就趁机给她们科普了一下后代所流传下来的“中国古代十大名妓的故事”，也好让她们把这有色眼镜摘掉：“从前有个女郎，名字叫做柳如是，她家非常穷，她娘又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她就被一位当时的江南名妓收养，后来辗转着流落到了青楼。”

    “后来她渐渐长大了，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学士为妾，那大学士十分宠爱她，日日将她抱在膝上，教她诗词歌赋、读诗学文；这柳如是天资聪颖，经过这位大学士的开蒙，在学术这一项上可以说是惊才绝艳，一飞冲天。”

    三丫头和文秀听得眼都不眨，追问道：“那后来呢？”

    文茵叹了口气道：“后来，那位大学士年迈，就过世了；大学士的遗孀一直嫉妒柳如是得宠，在大学士下葬的当天就将柳如是扫地出门！这柳如是一个弱女子，哪怕是饱读诗书也无处可去，只得又回到了曾经的青楼卖艺维生......”

    两个姑娘都惊异的“啊？”了一声，三丫头皱眉道：“虽然，虽然她出身不好，但是她那么有才华，去女院里当个女先生不也可以吗？”

    文茵看着这单纯的小丫头，真是不想揭露这覆盖在人性的歧视与丑陋上的面纱，她说道：“三丫头，这柳如是以前是个青楼女子，后来又给人做过妾，哪个书院敢要她？书院的女先生们最基本的要求是德才兼备，柳如是这样的出身，哪怕她再怎么有德有才，人们都会嫌弃她腌臜，更遑论来教书育人了。”

    文秀和三丫头听了，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又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文茵接着说道：“这柳如是也不流连富贵，她经常一袭男装，在江边同许多大儒学子们谈史论道，博古论今，后来她和一位年轻的才子暗生情愫，二人情切意笃，互唱互和，过了段很美满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这才子原来是有家室的！那原配夫人打上了门，直骂柳如是是个不要脸的浪荡子，勾引她家夫君；柳如是素来有才，又清高，哪里受得了此等侮辱？于是她割发断义，愤而离去了。”

    文秀撅着小嘴巴不满道：“这个才子也太不是东西了，有家室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害得柳如是白白错付一场。”

    文茵淡笑着摇摇头道：“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哪怕已是娇妻在侧，但也想着受齐人之福，他若是真的说了自己有家室，柳如是那般的女子，怎可能委身于他？”

    二女点点头，文茵又接着讲这柳如是的故事：“这柳如是有才又貌美，许多男人都对她趋之若鹜。但她的择婿要求非常高，她看中的男人，不光要诗词歌赋通练，还要像她那般能够纵谈时事，博古通今。后来，在她二十岁的时候邂逅了一位比她大了三十八岁的侍郎钱谦益。”

    “钱谦益乃是一位饱读诗书之人，他与柳如是志同道合，柳如是慢慢也对他芳心暗许了。后来这位钱郎官为她专门修建了一处‘我闻室’来呼应她的名字。”

    “再后来，国破山河在......外邦的人屠戮中原，柳如是便劝说钱谦益一同投水自尽，保全国家大义，可这钱谦益却是不愿，直说‘水太冷，不能下’；这柳如是当时心中满腔亡国的愤懑，纵身就要往那池水中跳，钱谦益拖着她，硬是将她拦下了。后来着钱谦益腼颜迎降，成为了新朝廷的一份子。”

    三丫头愤怒的跺了跺脚道：“这！亡国之恨岂能苟且偷生？这钱谦益太不是男人！如此没有气节之人，柳如是就算活下来了也不会跟他了吧？”

    文茵笑了笑，说道：“一个女郎，真正倾慕一位郎君的话，总是会找各种理由，自己来欺骗自己。柳如是后来想着，钱谦益也只是想活着，他又有什么错呢？便将此事放下，还是一心一意的追随着他。”

    “这钱谦益虽然投降，但私下里还是跟要造反的人有联系；后来事情败露，他也被抓进大牢，柳如是当时尚在病中，却依然四处奔走，贿赂衙役官差，散尽家财将他救了出来。后来又鼓励钱谦益，和那些真正有才学有谋略的反抗者们一起战斗，本来这钱谦益投降，很是遭人诟病，但因这柳如是的忠贞，人们对他的看法也没那么恶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