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妙手裁缝

    

    文秀摇摇头道：“脏活累活儿都是这柳如是做，名声好处倒都让钱谦益拿了，真是气人！”

    三丫头问道：“那再后来呢？他们造反成了吗？”

    文茵失笑的看着她说道：“造反当然是没成的，最后钱谦益老了，过世了，他的同乡族人们想要瓜分他的财产，这柳如是看着丈夫一辈子的积蓄就要被这群蛀虫啃食干净时，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拿了一条布帛，自缢在了钱家大宅的门口，吓退了那群恶棍，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了钱谦益的家产。一代才女，就此香消玉殒。”

    文秀和三丫头听了这么个结局，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文茵便趁机教育起她们道：“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想告诉你们一个道理：不是每个青楼女子都是放浪形骸的，也有那种正直聪慧，坚韧不拔的类型；咱们都是人，不要因着身份的关系捧高踩低就是了。”

    两个姑娘都点了点头，几人继续往长街深处走去，此时天色将晚，不少商家都点起了灯，几人正路过一家酒楼时，忽的里头扔出来一个人，差点砸到文茵；紧跟着又窜出几名壮汉，如狼似虎般的按住那人就开打。

    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施暴，文茵一行人都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那酒楼掌柜背着手，义正言辞道：“没钱就回家吃去，来吃霸王餐也要看看你有几条命！给我打！”

    那挨揍的男子既不反抗也不求饶，只默默的承受着那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围观的众人都啧啧道：“好好一个人，变成这样......”

    又有人窃窃私语道：“他这也算是咎由自取，好好一个精干的裁缝，迷上了那烟花柳巷的窑姐儿，那还能有个好？”

    文茵耳朵尖，转头问道：“大叔，您了解内情吗？”

    那汉子点了点头道：“这人叫顾淮，以前是这京里京外有名儿的巧手裁缝，六年前他迷上了一个青楼女子，两个人柔情蜜意私定终身。这顾淮就想给那窑姐儿赎身，攒钱攒了好多年，可当他终于捧着足够的银子去了以后，那窑姐儿已经被一个外地富商赎走，带出京给人做妾去了！从此这顾淮就一蹶不振，裁缝铺子也不去，活儿也不干；他那几个徒弟见着师父一天天颓废下去，便合伙儿将他踢出了自己的铺子！结果现在落了个流落街头吃霸王餐的下场，真是可悲、可叹啊！”

    这故事虽然很凄惨，但文茵却只听到了那句“京里京外有名儿的巧手裁缝”！现在的崇蕙坊针线娘子当然不缺，但缺的是跟自己一样，有想法、有手艺的领导者，自己四间铺子一开，只觉得分身乏术，若是有这么一位得力干将的话，那岂不是如虎添翼？

    不过毕竟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操刀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当年的那份才华和魄力。文茵看着那扭打在一起的一堆人，并未出手相救：她又不是冤大头，吃霸王餐挨顿打那是自找的！

    等到那堆人打够了，酒楼掌柜也消气了，这才招呼了壮汉把那人往一旁的破巷子中一扔，拍拍手回去了。文茵招呼着文秀和三丫头跟了过去，就见着那男子已是鼻青脸肿，发丝凌乱，生无可恋的倚在脏兮兮的墙壁上。

    文茵走上前去，蹲在他的面前问道：“顾裁缝，听说你过去也是这京里数一数二的好手，何苦现在沦落到这般境地？”

    那顾淮也不搭话，只是颓废的垂着头，文茵继续笑眯眯说道：“小女是崇蕙坊的当家，现在想问问您，有没有意向来小店做工呢？”

    顾淮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挣扎着站起身说道：“我已经不是什么裁缝了。”

    文茵眨眨眼说道：“顾裁缝，祖传手艺还是丢不得的。小女对于您的往事也了解一二，既然你心悦之人已经离开了，那你这般悲苦无求的活着也没有意义啊！你应该振作起来，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何故为着一个抛弃你的女子自暴自弃呢？”

    顾淮本来转身要走，听到这番话，阴沉的转过头道：“你根本...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与阿双情投意合，就在她离开的前几天，我俩还对月许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誓言！阿双虽流落风尘，但她自尊自爱，绝不是那贪慕虚荣、攀权附贵的女郎！她...她......”顾淮越说越伤心，双眼通红得似乎要哭出来一般。

    文茵叹了口气，心道：又是一个情种。她看了看悲愤欲绝的顾淮，说道：“顾裁缝，你说阿双姑娘与你一心同体，那她后来为何又跟着其他人离京了呢？她若是真心爱慕你，又怎么会抛下你不顾呢！”

    顾淮恨恨的一捶墙，说道：“阿双没有抛弃我！她也绝不会抛弃我！那日我去为她赎身！那鸨母说阿双已经离开了！可我分明见着阿双的卧房门开着，里头我给她做的各种衣裳鞋袜、珠宝首饰都在！她就算嫁了个富商，也不可能就那样孑然一身的离开！这其中必有蹊跷！”

    青楼是个三不管的地方：管富不管穷，管钱不管情，管来不管回。若是那阿双姑娘真是如顾淮猜测的那般，那她现在很有可能......文茵没有把这个话说死，毕竟只是猜测。她低头瞄到顾淮腰间，那里挂着一只杏白色打底，上绣着一只黄蓝相间鹣鸟的荷包；这样的手艺，自然只女子才能做得，顾淮虽是裁缝，但也不管刺绣，这只荷包看起来十分陈旧，周围还有多处翘起的毛边和修补的痕迹，文茵出声问道：“顾裁缝，你的这个荷包是哪里来的？”

    顾淮摸摸那破旧的荷包，垂泪道：“这就是我与阿双最后相见那一晚她赠予我的，‘鹣鲽情深，鸾凤和鸣’......我不相信，只短短几天，她就能变了卦！”

    文茵出声问道：“这阿双姑娘以前是哪个楼的？”

    “她曾是云翠楼的一名乐伎，后来那云翠楼跟一间清馆子合并了，现在叫风兰院......”

    文茵一听，眉头一跳，这可真是太巧了！她有心爱才，问道：“若是我将阿双姑娘当年离去的真相查清，你愿意来我们崇蕙坊做工吗？”

    顾淮一听，猛地抬起头道：“若真能将当年之事查个水落石出，我顾淮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