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牙酥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十一月初这几天便飘了一场细细密密的小雪。这几日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连姜南那天受了她一顿好打也安分了许多，徐掌柜说他最近一直老老实实上工，再也没惹过什么事端出来。
冬天的日子总是格外的忙，做衣做鞋的人也多了起来。现下自己铺子人手充裕，文茵也不用亲自动手，挑了个好天，主仆几个便去了一趟西城内的奴隶市场。
早就说要再买几个人回来伺候的，一直也没得出空。临近年关，卖人儿的活计也不好干——好的早就让人挑走了，大过年的也没得那么些个卖儿卖女的。文茵来来回回走了几遭，始终没有挑到合适的。
三丫头见着自家娘子一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样子，上前帮她正了正披风道：“娘子，眼下没有好的就罢了。等开春那会子再来挑，实在不成让沈郎官送些调教好的人来也是使得的。”
“这样的事，怎么好麻烦逐之......”
三丫头摇了摇头道：“娘子，这种事就该让沈郎官去办。他家家业大，管下人也有一套方针，更何况是送来伺候娘子和太太，选人必然是再三慎重。娘子作为沈郎官的未婚妻，偶尔要求他办几件事也是常情。”
自家娘子千万般好，就是太过自立，偶尔示弱一下多好，更惹人怜惜。三丫头在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自然是不能说的，主仆几人从奴隶市场出来，转了个弯就进了另一边的胡市。
天气冷，摆摊的胡人和番人也不多。文茵正蹲在地上看人家分香料，忽的感觉有什么人撞了一下自己，差点让她一头扎进人家的香料袋子里。文茵一把撑住地，这才没得摔倒，而后一摸腰带，刚刚还挂在这的荷包果然不翼而飞了！
“是偷儿！给我拿住他！”文秀和三丫头扶着文茵站起身来，两个家将仿佛猛虎出闸，速度极快，不过鹊起却落间便把那小子按在了地上！
“你们......你们放开我！”清亮稚嫩的童声一发出，引得文茵微微侧目。就见着那小男孩一副胡人模样，大概六七岁的光景，头发黑黑卷卷的，大眼睛闪烁着。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了，他还是穿着一身破布薄衣，手上还死死攥着文茵的荷包不肯撒手。
“他......”没等文茵发话，一旁的家将已是一把夺回了荷包呈给文茵，文茵掂了掂那个荷包，上前注视着小男孩道：“小郎君何苦做这偷鸡摸狗之事？”
那小男孩就不说话了，抿着嘴不敢看他。一阵寒风吹来，他瘦弱的小身体也跟着打了个冷颤，四周会说汉话的胡商们都七嘴八舌的解释道：“牙酥还小，阿爸和阿妈年初那会子得了病都去了。”“他就在胡市这边走动，谁家有饭就赏他一口吃，现在天冷，人也少了，估计是饿极了吧。”“这也是个可怜孩子，家里也没个大人管他......”
叫牙酥的小男孩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抻着脖子叫喊着：“银子还给你了！还想干嘛！快把小爷放了！”
文茵“噗嗤”一声笑了，眼睛里水光潋滟，看得牙酥也是一怔。她笑盈盈的蹲下身说道：“这位‘小爷’，你偷了我的钱袋子，还这么嚣张，是何道理啊？”
牙酥又羞又气得把头扭到一旁，文茵教家将们放开他，自己掏了一小锭碎银子抛过去道：“拿着银子买些吃食吧，莫要再做这些个小偷小摸，让你阿爸阿妈蒙羞。”
小牙酥没想到她这般以德报怨，握着那块银角子呆呆的看了半晌。“等一下！”稚嫩的男童声再次响起，文茵回眸望去，就见那小小的男孩鼓足了勇气，上前对着文茵行了一个胡人的礼道：“这位汉人娘子，是小的对不住你，你的恩情，牙酥记住了。”
文茵没说话，只是对他笑了笑便离开了。文秀边走边说道：“也就是咱家娘子心善，这事搁在旁人家，不揍他一顿也得拉去见官。”
“活不下去了，才出来铤而走险，他还是个孩子呢。”文茵有些感慨，因着今年的大旱，许多人家都收成都不好，只能糊弄着过这个年。
没想到刚过几天，牙酥便背了个小包袱，来到了仁明店的门口。
文茵自然是还记得他的，好奇的打听他的来意。牙酥正襟危坐，一板一眼的说道：“我想来你这做工。”
一听这话，众人都“噗嗤”的笑了，一个店子摸了摸牙酥卷卷的头发道：“你这小子，没柜台高呢，能做啥？”
牙酥不耐烦的打了下他的手道：“我会算账，胡文汉文和番文都识得，三种话也都说得。娘子，您别看我人小，那些个力气活我也是能做的......”
他拼命证明自己的样子倒让文茵有些心酸，年纪小小就父母双亡，还流落在异国他乡，甚是可怜。她宛如白玉一般的手指点了点桌子问道：“你还会算账啊？你阿爸阿妈在的时候教你的吗？”
“是的，我阿爸阿妈都是商人，从小我就听他们算账。”
“不错不错，那我考考你，两千九百七十九加一千七百二十七再加上三千三百六十一和为多少？”
“八千余六十七！”牙酥只是略一思索便流畅的答了出来。这下子变成文茵这个出题人傻眼了，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考，没想到这小家伙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才能！她从柜台上拿过纸笔验算起来，发现还真就是这么个数！
“你......那九千一百六十四减去六千七百九十五再加上三千余四十呢？”
“五千四百余九！”牙酥答的更快了，还抬着小脑袋自信的说道：“娘子，这些都太简单了，我三岁就会了。”
“你这孩子......”文茵被他气笑了，但还是摸摸他卷卷的头发道：“成，既然你有如此大才，留在那胡市里也是埋没了，你就留在这个店，好好跟着顾裁缝做事，我们大伙儿也不会亏待你的，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