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人情练达即文章
原来，上午那会子文茵不在店里，来了几个小户人家的媳妇，东看看西看看，端得架子十足。几人来到二楼看内衣，文秀便把新推出的蕾丝系列向几人推荐，那几个媳妇看了这精美绝伦的花纹很是满意。
可说到价格时，几个人就拉下脸说道：“这玩意也就瞧着好看些，不保暖不避寒的，咋能卖这么贵哩？”
文秀赔笑道：“娘子，我们都是手艺人，这东西也都是一梭子一梭子亲手织出来的，瞧着这一小块不起眼，得织一整天才能做得哩！”
那几个媳妇翻了个白眼道：“这瞧着也就那么回事吧，再好能比得过那缂丝的金贵？一口价，这件小衣裳一百文，我就拿了，也没几块布，咋能卖的这么贵呢！”
文秀一听心想：人家武家几个姑娘天天做工七八个时辰织出来这么精巧的东西，一百文就卖给你了，这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
文秀语重心长道：“这位娘子，您一看就是那好人家的太太，不晓得我们这些手艺人的辛苦哩，做这一条蕾丝布实在是太麻烦了，您说的这个价我们连本钱的一半都收不回来哩。不如您看看之前的这些个轻纱套，这花样子都是新的，一样好看的很。”
那几个媳妇就不乐意了，说文秀打量她们没钱，把那蕾丝的小衣裳往台子上一扔，白了她一眼道：“要价这么高，真是黑心哩！好稀罕你家的玩意吗？”说着就一扭一扭的下楼了。
说到这里，文秀委屈的撅着嘴巴说道：“娘子，你看她们，我都说了这个价不能卖，她们还硬说咱家黑心，瞎要价呢！”
文茵笑着捏捏小姑娘的包子头，说道：“你这个提议我会考虑的，专门开个店，招待那些个达官贵人也不错，不过以后就得他们自己来咱们店了。”
文秀不解的问道：“娘子，往常他们做衣裳不也都是直接把数据送过来就成了吗？那开了新店还要自己去呀？”
文茵笑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很久以前也有一家裁缝铺子，他们家跟咱们家还不同，平头百姓也就罢了，若是遇到达官贵人，竟然不问其身材尺寸，而是打听现任官职，科举年份和外貌性情这类的事呢！”
文秀瞪大双眼道：“啊？这？这是为何啊？”
文茵点点头道：“我当时也纳闷呢！可那裁缝就说：‘我们做衣服的都有这样一个想法，那就是做出来的新衣服让客人穿着得体舒服，而一件得体的衣服并不是简单的根据尺寸就能做出来的。譬如贵府上的老爷如果是少年而中科第，那必定是年少气盛，性情高傲，走路时昂首挺胸，衣服就要前长后短；若老年而中科第，前半生苦读耗尽心血，形神俱衰，走路时前倾而背驼，新衣服要前短后长；至于体型肥胖则腰身要加宽，瘦弱的腰身要紧仄，急性子的衣服要短些，慢性子的衣服要长些，至于尺寸，只是充分非必要条件啊！’”
文秀咂摸了一番，点点头道：“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
文茵接着道：“那些个达官贵人们一听，觉得也算是合情合理，便都纷纷上门。做出来的衣裳果然合身，人人都赞那裁缝心思巧手艺妙......”
店子们听着主仆二人聊得热火朝天的，也都纷纷竖起了耳朵，就听得文茵接着说道：“还有一个裁缝，叫陈金毛，这人手艺好，排场也大，竟然立了条规矩：只为官员服务！而且还都得是有实权衙门的官员。至于冷曹闲职则不屑一顾，更不用说底层的贩夫走卒了！”
店子们都咂舌，心道：这么傲？也不怕让人把那一身骨头都敲碎了？
“而且他那个人还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他做衣裳，只裁不缝！每天清晨开始工作，带着手下一群裁缝到预约的官员府上，请出主人大略观察一下，拿出布帛，飞剪如风，剪完留下一名裁缝制衣，然后带着剩余人奔赴下一家。不过别看他狂傲，手艺倒真是没得说别说，那是‘胖大的穿着威风；矮小的穿着神气’，那时候还有好些个高门大户的郎官们，那是除了陈金毛做的衣裳以外什么都不穿！”
文秀急切的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这陈金毛就不当裁缝，他买了个官，当官去了。”
众人都急了，有店子遗憾道：“那他这手艺可不就失传了？白瞎这么好的手艺了！”
文茵淡笑道：“哪儿能呢！他当官前一天，日里头带着的那些个小裁缝们都问他：‘师父，您明儿就要当官去了，今儿可能把那些个经验传授给我们这些个后辈了吧？’”
“那陈金毛抿了口酒，笑道：‘记住啊，千万不要为那些冷衙门的老爷们做衣服，收费少不说，他们的体型尺寸也难掌握。最好做的还是平步青云的官老爷，钱多且体型好掌控，只要知道他们的官场资历就可以了。凡是人初次当官，必然心中得意非凡，免不得昂首阔步，衣服就要前长后短；在官场磨练久了，见识广了，逐渐趋于常人，衣服就要前后长短一样；再后来，谋求升迁，处处低头求人，这时衣服要前短后长。’”
大伙儿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徐掌柜也不禁摇摇头道：“正所谓人情练达即文章，做的这么一手，便是狂傲也有了资本了。”
文茵也点头道：“所以说咱们做衣裳，不单单只是缝了几块布就了了。那些成衣不说，定制的衣裳若是能见着买主，还是要细细观察些对方的形态特征才好。比如，有些女郎肤色偏暗却要做那艳粉色的衣裳，不如就劝劝她换成水绿色的，抬脸色；有些人不过年纪轻轻，偏偏挑那老成沉闷的颜色，也就提一嘴要不要换个鲜灵的颜色，都是因人而异的。”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店子们听了文茵这一番话，也都是受益匪浅。文茵也不多说，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若是专门开个新店只接待达官贵人，那就得开在富人云居的地界了，那边的铺子可是不便宜。文茵算了算手头的银子，这段时间崇蕙坊和灵犀阁的收益很不错，自己家倒也攒了五六千两银子，都用不上之前封赏的那些个银子，开新店也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