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香草（一）
《风尚》发行前几天，吴子然终于从他外婆家回来了。
前阵子吴婆子托了个来京的同乡，说是病重，想见见自己儿子。虽然吴婆子害得吴子然今年无法下场，后来又被他爹休弃，但母子的天性终究是无法断绝的，他一收到口信便快马加鞭的出了城。
此处名为绿水村，离京城估摸着有二三百里的路程，吴子然策马赶了大半天的路，终于是到了。幼时他也会随着母亲一起来外公外婆家看看，那时候也是第一次与文茵相逢。
他看着那伫立在村口的大榆树，又想起了那时候懒洋洋的坐在这树底下看别人玩耍嬉闹的文茵。吴子然的唇角不由得勾了勾，现在的茵娘同小时候可是截然不同了，但偶尔流露出的娇憨劲儿倒是一点都没变。
吴婆子回了娘家后住在老宅里，老外婆已是花甲之年，听闻这种事直骂她糊涂。她哥哥早已分家单过去了，弟弟家的孩子也已娶妻生子，家里突然又回来一位这么大岁数的姑妈，是以二房的几口人都对她不咸不淡的，只觉得碍眼。
吴子然回来的急，也没提前报信。到了记忆中熟悉的小院扣了扣门，就听得一声“谁呀？”，那院门便“吱扭——”一声推开，里头有个黑瘦的小娘子正面色微红的打量着他。
吴子然拱手说道：“这里是孙家吧，在下吴子然......”
那女郎一听他的名字，忙将门大开，惊喜道：“表哥！是你呀！我是香草啊！”
吴子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二舅家的小妹，笑笑道：“香草妹妹长大了，表哥都认不出来了。外婆舅舅们身体可好？我娘可在家？听说我娘病重，特意回来照看一二。”
香草一边将吴子然往院里让，一边招呼道：“姑姑好多了，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姑姑身子又弱，这才瞧着吓人；这几天我爹去抓了几服药，煮了喝得了便没事了，只需静养几日便可大好。”一边又向屋里喊着：“爹——娘——外婆——哥——快出来，子然表哥回来了！”
几个大人一听，急急忙忙的奔出门，就见着长身玉立的吴子然站在这农家小院当中，依然是白衣胜雪，不染凡尘。老外婆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吴子然忙上前一步扶住老人家，说道：“外婆，各位长辈，家中最近可好？我娘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吧？”
老外婆攥着外孙子的手笑呵呵道：“你娘没事了，倒是你，这么急急的跑回来，也没跟我们说一声，吓坏了吧？”
吴子然摇摇头道：“外婆，二舅，先让我去看看我娘吧，等会咱们再慢慢叙旧。”几个人赶忙将他引到吴婆子住的偏房里。
进了一间小茅屋，就见着吴婆子脸色微黄的躺在炕上，炕檐儿还放了两个堆叠在一起的药碗，虽说神色还是有些颓萎，但身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一见着吴子然，吴婆子浑浊的双眼中射出了欢喜的光芒，忙要撑着胳膊坐起来。吴子然赶忙过去按住他娘道：“娘，您身子还未好利索呢，只安心躺着就是了。”
吴婆子拉着儿子的手，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她问道：“我儿最近可好？家里头还好？”
吴子然都一一点头细说了，吴婆子点点头，又问道：“你爹呢？娶了续弦没有？”
吴子然无奈道：“娘，爹这般品性的人，都这么大岁数了，哪里还想这种事？”
吴婆子替儿子正了正衣襟道：“这家里头没个女人就是不行，我儿也赶紧娶个媳妇吧。”
吴子然脑海中自然而然就蹦出了文茵俏丽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害羞道：“总得等儿高中，到时候再好上门求亲才是。”
吴婆子知道他喜欢文茵，这心里就堵得不行，说道：“谁家的姑娘都行！就是那文家的丫头不成！她让她那个老娘教的，跟她娘一个样！这样的闺女娶进门还有好日子过？”
吴子然不知道赵氏她们当年恩怨的细节，一直不懂为什么他娘这么憎恨文家，但他娘现在病着，也不好顶撞她，只说道：“此事等以后再说吧，娘你的身子还没好，就莫要操心这些了。”
吴婆子却是不放心，眼珠子转了两转道：“外面那个香草你觉得咋样，虽然不比城里的娘子们尊贵貌美，但到底是农家姑娘，又是自家亲戚，性子和顺，知根知底的......”
若是她儿子娶了她娘家外甥女，那她跟吴家那边就怎么都断不了了！自己不过是说错一句话，已是挨了一顿好打，那狠心的吴老头竟然把她休了！
吴婆子心里一直记恨着这件事，但是又舍不得吴家的安逸富贵，纸墨行业利润大，是以吴家也算是个小康家庭；如今回到这穷乡下，吃的都是糙米黄面，白日里还得下地干活，哪里有以前当东家娘子风光？
可若是两家结了亲，自己在娘家就既是姑妈又是亲家，哪怕不回吴家也能过得好许多，何苦成日里瞧着弟妹的脸色，仰人鼻息过活？自己儿子肯定是要高中的，到时候再去享福也不算晚。
这年头亲上加亲的事并不少，但吴子然却是不愿，坚决得说道：“娘，儿现在一心攻读，就等来日下场，好为我家光宗耀祖；现在考虑这些事，不免要反受其乱；况且儿和香草表妹也不熟，何故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吴婆子听吴子然说的条条都是大道理，也没法反驳他，只琢磨着回头再想想办法把香草塞到吴家去。二人又讲了会话，吴子然把怀里的一个荷包递给吴婆子道：“娘，日里花用莫要省着，这银子您留着花，不够便托人告诉儿。”
吴婆子喜滋滋的收好，这时候香草端着个托盘进来给吴婆子摆上饭，又招呼了吴子然出去吃饭。吴婆子对他点点头，二人这才从小屋退出来。
因着吴子然突然回来了，老外婆让二儿媳妇杀了只鸡，专门用来待客。吴子然对外婆埋怨道：“外婆干嘛这么客气，孙儿也是自家人，回来看看吃些家常便饭就是了，哪里就累的杀鸡了？”
他二舅家的表哥笑道：“好几年也不得见一次，杀只鸡怕啥的？我们还跟着沾光了呢！”满院子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